剧情果然如期来了。
冬歉犹豫了一会,还是应了声好,撑起身子,伸手接过了那杯酒。
酒杯缓缓靠近,冬歉的眼睫颤了颤,张开口,将要含住湿润的杯沿。
就在这时,一颗石子从外面飞进来,利落地打翻了他的那杯酒,丝毫不拖泥带水。
酒杯摔在地上立刻四分五裂,里面的酒水洒了一地,饶是身经百战的冬歉,面对这个突发情况也是一愣。
魏玄警敏地超外面望了过去,只见厉北沉从暗处走了进来,看着地上的狼藉,嘲讽地笑了笑,装也不装,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魏玄,你在冬歉的酒杯里下药,还故意趁着夜色前来,究竟想对他做什么,嗯?”
第165章 残疾的小太监
听见“酒中下药”这几个字眼,冬歉的目光定格在地上洒着的酒水上,眸中有暗流涌动,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厉北沉看向魏玄的眼神带着一股挑衅的意味。
他一直觉得这个魏玄没安什么好心,今日总算是被他发现狐狸尾巴了,如今铁证如山,由不得冬歉不信,如此一来,冬歉想必就会知道魏玄是一个心怀不轨的小人,从此跟他拉开距离吧。
魏玄此刻没有功夫管厉北沉,他的目光牢牢地落在冬歉身上,想要解释些什么,却怕越抹越黑。
他没办法解释,因为这会暴露他一直以来的绸缪,可他也生怕让冬歉以为自己要害他。
直到那一刻,他才深刻地意识到,原来自己这么害怕冬歉讨厌他。
他很怕在冬歉的眼中看见对自己的失望。
原来一直以来,他都不知不觉把冬歉当成自己的精神支柱,看见他,就好像魏真还站在自己的面前,只要他还在,他就觉得曾经的一切都还可以弥补。
魏玄的脸几乎失去了血色,他甚至不敢看冬歉的眼神。
下一秒,冬歉抬起了眼眸。
那一刻,魏玄的掌心快被自己扣出了血。
冬歉却是看向厉北沉,淡淡道:“你误会了。”
魏玄缓缓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冬歉平静道:“我最近睡眠不好,又怕苦,所以特地让厂督大人在青梅酒里放些安神药,喝完好歇息。”
厉北沉眼睛眯起来,眉心蹙成一团:“....当真如此?”
冬歉无波无澜道:“我亲口所说,还能有假?”
厉北沉的手蓦地攥紧,手背覆上一层淡淡的青筋。
他咬了咬牙,冷声道:“原来是我误会了,就当我多管闲事,得罪了。”
“打扰冬掌刑休息了,我先失陪了。”
厉北沉转过身,冬歉的眼睛余光落再他的身上,又不动声色地偏开视线。
听着厉北沉离开的脚步,冬歉抿了抿唇,思索着接下来的应对方式。
没想到这次的剧情居然被厉北沉给撞破了。
既然如此,接下来要如何展开?
冬歉淡淡地看了一眼魏玄,没有说话,而是默不作声地伸手,捡起地上的碎片。
魏玄挡住他的手:“别碰!”
似乎是察觉到刚刚的语气太重了,他默了默,温声道:“容易受伤。”
冬歉便听话没有再动,缩回了手。
魏玄犹豫了一会,还是挑破道:“我....我没有想要害你的意思。”
“我知道。”,冬歉的声音平静的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魏玄愣了愣,缓缓抬眸看向冬歉,不解地问道:“你不问我为什么?”
冬歉望着他的眼睛:“你对我很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一看见你,我就莫名有一种信任感。”
“说来可能有些奇怪,但在我看见你的第一眼的时候,我就莫名觉得你像是我的兄长。”,冬歉的笑容很干净,魏玄却一时之间忘记了动作。
一种从未有过的宿命感揪紧了他的心脏。
他没有想过冥冥之中,冬歉竟和他有一模一样的感觉。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缘分。
在魏真死去的时候,魏玄就已经不再相信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可是魏真和他不一样,总是相信一草一木皆有灵性,已经失去的东西,会在不远的将来以另一种形式再次相遇。
那个时候魏玄只把他的话当成小孩子的玩闹,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会在一个人的身上应验。
因为冬歉的存在,魏玄愿意相信一下缘分这种东西。
他的脸上缓缓浮现一抹笑意,这笑容很是纯粹,看冬歉的眼神仿佛在看自己至亲的人。
可他怎么会想到,满目真诚的冬歉其实满嘴谎话。
早在进宫之前,他就做好了身份。
在这个精心编撰的身份中,冬歉的家中确实有一个去世多年的兄长。
魏玄恐怕不会想到,这种看似是命运的缘分,却是迟早有一天会狠狠捅进他心脏的利刃。
.....
翌日,一整天都风平浪静。
平静的甚至让人心中发毛。
驻守在这里的锦衣卫守在营帐外,厉振山正在跟他的夫人研究今天的晚餐吃什么,厉北沉一天不见人影,不知是不是因为昨晚的事情在生闷气。
看来魏玄并没有选择在白天行动。
冬歉手指屈起抵在唇上,面露思索。
魏玄选择动手的时间和原剧情稍微有些许出入。
对于知晓剧情的冬歉来说,这种虚假的平静就犹如凌迟。
冬歉度过了看似平静的一天。
临近傍晚,冬歉在林中行走,这时,一阵呼救声忽然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冬歉愣了愣,目光望向那密密的林子里。
听起来像是周十六的声音。
......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次春狩,冬歉并没有将周十六带在身边。
冬歉的心里忽然有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冬歉四周望了望,发现周围只有自己。
他没有声张,神经紧绷起来,手里握着匕首,往林中走去。
林子里看不见一道人影,冬歉警惕地环视着周围,额上激起了些许冷汗。
就在这时,他的脚下忽然踩到了一团异物,下一秒,他整个人就被一张网拢起,被高高挂在了树上。
这个时候,冬歉才意识到自己被人暗算了。
耳边传来窸窣的脚步声,暗算他的人此刻已经跑远了。
冬歉很快冷静下来,大脑飞速思考。
想一想....什么人会在这个时候限制住你的行动,却不伤害你....
很快,冬歉就反应过来,这应该是魏玄的手笔。
这也意味着,他对于厉寅的暗杀行动很快就要开始了。
冬歉早该想到,就算原计划不成,魏玄也不会轻易地放弃对冬歉的控制。
他不会容许自己现身去妨碍他的计划,也不愿意看到自己因为他的计划而出现一点点的闪失,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暂时限制住他的人生自由,让他不出现在厉寅的面前,影响到他的计划。
想清楚这其中的关联,冬歉的眸子完全冷了下来。
他拿出袖口处藏着的匕首,将刀口对准兜着他的网,一点点地割断。
这个姿势并不舒服,并且这具身体有些轻微的恐高,冬歉的眼睛根本不敢往下处看。
刀锋摩擦着粗绳,他的后背生出了冷汗,却不敢耽搁。
在他的坚持不懈下,困住他的网终于断裂,冬歉从高处坠落下来,虽然稳稳踩在了地面上,却明显听到了一声骨骼断裂的声响。
好在系统及时给他打开了痛觉屏蔽,不然这个时候,冬歉肯定都无法活动了。
.....
另一边,正如冬歉预料的那般,此刻,厉寅的面前已经围绕了众多刺客。
他只身一人背靠着悬崖,退无可退。
厉寅的身上已经有了大大小小的伤痕,半只手臂都是木的,从袖口处流出的血珠滴在剑上,整个人轻轻喘着气。
他受伤了。
但尽管如此,围着他的刺客依然不敢有半分松懈。
厉寅也着实厉害,十多个人围攻他,他都能一一招架,现在场上只剩下两三个人还有活动能力。
谁能想到,半个时辰前还安全的密林中突然横空出现了数十个刺客,他们趁着夜色偷袭,令锦衣卫防不胜防。
一番缠斗之后,有人掩护厉寅骑马逃走,殊不知这马已经被人暗中动了手脚,带着厉寅朝着悬崖边横冲直撞。
所幸厉寅及时翻身下马,只是没想到悬崖这边也有人早已埋伏,只等他来,瓮中捉鳖。
厉寅也是个狠角色,一个人同他们缠斗也不落下风。
但到底是寡不敌众,更何况站在这里的还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拼死同他们顽抗到现在,他也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
一名黑衣人咬牙攥紧了手中的剑,怒吼一声朝他冲来。
厉寅正欲迎击,抬手时剧烈的疼痛却让他倒吸一口冷气,手中的剑坠落在地上,发出哐当一道声响。
黑衣人扬起剑,朝着厉寅的命门,凶猛刺下去,就在这时,他的胸膛遭了重重一击,倒在地上,溅起一地泥水。
冬歉持剑挡在厉寅的面前,却因为腿骨断裂的原因,勉强用剑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半跪在地上。
“陛下你先走,我拖住他们。”,冬歉的气息不稳,剑鞘按在手心,轻轻发着抖,额头更是渗满了冷汗,脸色煞白,看着就是在极力忍痛的模样。
厉寅看出了冬歉的伤,压下眉眼,沉声道:“要走一起走。”
冬歉却摇了摇头:“来不及了,我的腿脚受伤了,跑不了,带上我只是个累赘。”
那帮黑衣人见冬歉挡在厉寅的面前,转头互相确认了一下彼此的眼神,不再留情面,齐齐朝他们涌过来。
冬歉眼中寒光一闪,雪白的刀刃直接在其中一个人的身上捅了个对穿,黑衣人吐出一口血,应声倒在地上,冬歉侧身经过,顺手从他手中夺走了剑,冷冷地望着他们。
他一人手执两把剑,明明受伤了,却仍旧滴水不露,可怕至极。
想不到厉寅身边竟然还有这样的高手。
两个黑衣人对视一眼,像是收到彼此什么信号一般,闪身躲在树丛之中。
在冬歉与其余人缠斗之际,两根绳索从树林中飞出,稳稳缠在冬歉的脖颈,下一秒,两名黑衣人从隐蔽处旋身而出,勒紧绳索,冬歉因为窒息失去了反抗的力气,跪倒在地。
众人很快牵制住他的动作。
为首的黑衣人笑了笑:“美人就该这样,乖乖受缚。别学那些为君卖命的愚忠之人,不值得。”
冬歉对后半句话倒是极为认同。
此刻冬歉动弹不得,他的眼睛余光瞥见了身后的山崖,心中忽然有了主意。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师兰渡曾经说过,厉寅热衷狩猎的这处山崖之下藏着一个无人知晓的暗洞,师兰渡曾经坠落在此,对这个洞的位置一清二楚,关键时刻或许可以保命。
说的不正是现在的处境。
如此以来,他既可以从这里全须全尾地逃出来,还会让厉寅打消对自己的最后一丝疑虑。
黑衣人用剑抵在冬歉的脖子上,对厉寅威胁道:“别乱动,否则下一秒他就会没命。”
厉寅的眼神极为恐怖,但确实顾念着冬歉的性命,没有了任何动作。
不知是真的在乎冬歉,还是顾及着他的头疾。
那帮黑衣人觉得拿冬歉威胁他好使,便愈发变本加厉起来:“把剑放下,再慢慢走过来。”
冬歉低着头,没人看清他的表情。
可就在下一秒,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际,冬歉却反手攥住了黑衣人的手腕,拖着他一同坠下了山崖。
那一刻,厉寅的瞳孔剧烈收缩,从未有过的心悸贯穿胸膛。
......
身后传来锦衣卫的呼喊声。
马蹄声由远及近,不多时,锦衣卫从林中鱼贯而出,将这帮黑衣人团团包围。
武功最强的黑衣人被冬歉拖了下去,余下的这帮人倒也好解决,形势很快转危为安。
厉北沉环顾四周,问:“冬歉呢?”
厉寅没有说话。
厉北沉急了,凑到他身边,冷声问:“我听说冬歉往你这来了,他人呢?”
厉寅攥紧了手,手背上青筋暴起,可面对厉北沉,却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轻飘飘道:“冬歉为了保护朕,刚刚跟黑衣人缠斗,坠下了山崖。”
厉北沉整个人僵在原地,脸色惨白,嘴里溢出一股血腥味。
魏玄这时也恰好赶到,听到两个人的对话,眼前一阵阵发黑,手撑在树上,几乎无法站立。
冬歉的后背抵在石壁上,半曲着腿,动弹不得。
眼前还是花的,太阳穴一阵阵的眩晕,冬歉不得不待在原地调整状态。
拖着那黑衣人下来已经耗费了他全部的力气,再加上他现在腿上有伤,虽然痛觉是麻木的,但系统已经开始提醒他:【宿主,倘若不想残废就不要再乱动了。】
冬歉还要指着这具身体干大事呢,闻言自然是不敢再轻举妄动。
他的边上还挨着那个黑衣人。
其实冬歉刚刚考虑过要不要用藏在手中的匕首了结他。
这具身体经受过专门的训练,只要他想,这个距离可以置任何人于死地。
但他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个黑衣人听从魏玄的调遣,刚刚决定攻击自己也是因为自己的存在影响到了他们的计划,但冬歉知道他们从魏玄那里得到的命令一定是千万不要对自己下手。
所以现在,眼前这个黑衣人并没有对自己动手的理由,两个人可以算得上是相安无事。
更何况现在,他还有用。
冬歉现在的腿脚还不方便活动,没个十天半个月是不可能靠自己从这悬崖中上去的。
但那黑衣人不一样,凭借他的能力,从这里逃出生天并不是问题,并且他从这里逃出去之后,一定会想办法通知魏玄自己在这里。
不过,做戏还是要做全套。
在他做的局中,现在的自己不可能知道魏玄的计划,自然也不可能弄清这个黑衣人是否对自己抱有敌意,故而,他得做足提防他的样子才行。
山间的风凉嗖嗖地吹了进来,很是凉爽,冬歉已经疲惫至极,尝试着稍微动一动自己的身体,却因为剧痛而放弃。
他脸色苍白,防备地盯着那黑衣人看,咬着唇,满目警惕。
黑衣人见冬歉现在的状态,也清楚现在的他对自己没有了任何威慑。
冬歉确实是个高手,不过他现在实在伤得太重,基本丧失了行动能力。
雇主对他们千叮咛万嘱咐不要伤到眼前这个人,若非万不得已,他也不会在上面的时候对他动用那种手段。
看他这么警惕自己的样子,黑衣人下意识放缓了声音:“放心,我的目标不是你,也对杀你没什么兴趣。”
冬歉的眼睫颤了颤,但看起来仍旧没有放松警惕。
这也是自然,在山崖上的时候,这黑衣人可是让他吃尽了苦头。
不过接下来,黑衣人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无害一般,兀自退后几步,同冬歉保持着安全距离。
冬歉抿了抿唇,似乎相信了他的话,神情也不像方才那样紧绷,他昏暗中蜷缩着,眸子透露出几分清冷和淡漠,凌乱的发丝蹭过沾血的白颈,流露出几分破碎的美感。
美人受伤分明应该是楚楚可怜的样子,可他倔强的身影却衬得他更显孤冷清绝。
难怪他的雇主说千万不要伤到这个人。
只要这么平心静气地待上一会,恐怕任何人都会忍不住被他吸引,心神摇曳。
他知道冬歉骨折了,这种伤虽然不致命,但是剧痛难忍,非常人可以受得了。
黑衣人站起身来,想要凑近一步帮他处理伤口,可就在他快碰着冬歉的身体时,冬歉眼神一凌,从身旁操起一截尖端锋利的木棍,直指着他,带着沙金色的眸子无比警惕,冷声道:“退后。”
看来就算是伤痕累累的美人,也极为不好惹。
那黑衣人虽然顾念着他的伤,却也只能无奈退了回去。
又过了一刻钟,黑衣人来到洞口,琢磨着怎么出去。
在他身后,冬歉声音虚弱地提醒着:“上面估计有人把守着,你现在上去,无异于自寻死路。”
他可不希望这小刺客上去后还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就被乱箭射死了,那样的话,他连个下来给自己收尸的人也没有。
黑衣人听了冬歉的话,也顿在原地,不再动作,转过身问他:“那你说,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冬歉闭着眼睛靠在石壁上:“稍安勿躁。”
“待时机成熟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
.....
厉北沉一直待在悬崖边上,久久不愿离去。
厉振山来到他的身旁:“已经派人去悬崖下找了,你一直不吃不喝在这等也不是办法,而且....这悬崖这么高,冬掌刑他恐怕是.....”
“凶多吉少”这四个字,他不敢说出来。
原本厉振山以为厉北沉对冬歉只是稍稍有些兴趣,没想到,他还是低估了厉北沉对冬歉的心思。
在听到冬歉坠落悬崖的消息时,倘若不是自己在他身边拦着,厉振山亳不怀疑盛怒之下的厉北沉会当着锦衣卫的面把父皇揍一顿。
厉振山知道厉北沉心里难受,他不敢再多说什么,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安慰他。
从始至终,厉北沉只是一直盯着悬崖下,一句话也没有说。
有血顺着他的手臂流下来,他也毫无察觉。
还是厉振山看见地上的一滩血迹后,顿时瞪大眼睛,攥住他的手腕道:“你受伤了。”
厉北沉看都没看,哑声道:“小伤。”
“这怎么会是小伤呢?!”,厉振山的语气明显急了起来。
厉北沉手臂上的血肉整个翻了过来,一看就是被刀用力劈砍所致,换作常人早就忍不了了,可是从始至终,他就像是察觉不到痛觉一般,眸色深深地望向悬崖,漆黑的眸子藏着晦涩的情绪。
厉振山知道,厉北沉在极度悲痛的时候是会像现在这样“面无表情”的。
当初他的母亲去世的时候,他也就像是现在这般,面无表情地看着母亲的灵柩,没有流出一滴眼泪。
只是看着,目不转睛地看着,就好像知道,从此以后,世界上再也不会有这个人。
另一边,魏玄要忙着善后,要忙着掩盖证据,忙着清除一切能证明自己是幕后主使的证据。
他很忙,努力不让自己去回忆冬歉坠入悬崖的事情。
可他要将剑推回剑鞘里时,却双手颤抖着,怎么也对不准。
到最后,他像疯子一般将剑连着剑鞘重重摔在了地上,双目腥红。
他明明已经做好了万全的打算,为了不让冬歉参与到这危险的事情当中,他还故意找人将他支开,想要等到时机合适的时候再将他放出来,没想到却适得其反,让他遇险。
天知道在得知冬歉坠入悬崖的那一瞬间,他有多绝望。
他当时站都要站不稳了。
他好不容易在这个世间重新找到属于自己的羁绊,可是现如今,全部被自己的野心给毁去了。
上天是不是在故意惩罚他,才一次又一次地从他身边带走他重要的人。
是不是他真的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老天才要让他付出代价。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冲他来呢?
他已经没有办法再承受一次失去。
当他无助地抱住弟弟的尸体在人来人往的街头痛哭时,他死死的攥住弟弟的手发誓:从此以后,一定要护住自己在乎的一切。
当他第一次和冬歉对视时,他已经坏死的良知死而复生。
他庆幸现在的自己再也不像曾经那样弱小,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等他推翻了厉寅做了皇帝,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伤得了他们。
他明明已经快要得到亲情的温暖了。
他的心明明已经没有那么冷了。
可是为什么还要夺走他仅剩的东西。
魏玄的拳头重重地砸在一旁的树干上,满手的鲜血顺着手背滴了下来,他紧闭双眼,指尖颤抖。
....
悬崖上的人越来越少。
冬歉坠崖已经是个无法改变的结果,就算一直待在这里也只是浪费时间。
厉寅身上受了伤,从宫中带来的太医正在替他治疗。
魏玄也跟去悬崖脚下寻找冬歉的身影。
无论如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厉北沉一个人死死地盯着悬崖,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在这时,厉北沉听见草丛中传来窸窣的动静。
他的目光紧紧凝视着那块地方,绷紧了身体,刀柄就压在掌心。
风吹过树丛,发出了阵阵声响,厉北沉转过目光,剑柄往丛中重重一挑,一名黑衣人翻身滚了出来,身上还带着伤。
正是被冬歉拖下去的那个黑衣人。
看清那个人的脸,厉北沉的心脏颤动不已,整个人犹如死灰复燃一般,重新焕发希冀。
不等厉北沉开口,那黑衣人沉声道:“你要找的人就在下面,不过他状态不算太好,你要是还想看见他,最好别跟我耗。”
他拿捏准了厉北沉的软肋,在他心神动摇至极,从厉北沉的刀下趁机溜走。
厉北沉也没有精力去追,他来到悬崖边,那里已经升起了白茫茫的雾气,单凭这样往下看,完全摸不准悬崖底下有什么。
他的目光紧紧地定格在崖壁上的藤蔓上,眯了眯眼,手攥着几簇粗壮的藤蔓,脚踩在踏实的崖壁上,一点点向下移动。
他的身上还带着伤,两只手臂却几乎要支撑着自己全身的重量,不多时,额上便有了细汗。
他不确定那个人是不是在骗他,但只要有一点点希望,他都得下去看一看。
冬歉是那样一个骄傲的人,他不相信他会因为这么一件事情葬身悬崖。
幸好他没有哭,不然若是待会看见冬歉的时候,被他知道自己因为他流泪了,那可实在是太丢人了。
想到冬歉那时候的神情,厉北沉竟是忍不住笑了。
算了,随便会不会被人笑话,都无所谓了。
只要还能看见那家伙气死人不偿命的脸就好了。
想到冬歉看人时淡漠的神情,厉北沉笑了笑,手上已经沾上了血,但他毫不在乎。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厉北沉真的在崖壁中找到一处山洞。
他倏地翻了进去,目光焦急地四下寻找,在看见冬歉的那一瞬间,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
还好....还好....
“你还真是命大,我从来不知道这底下还有一处这么隐蔽的山洞”,厉北沉松了一口气,语气不知是调侃还是庆幸。
冬歉没有搭理他。
“冬歉?”,厉北沉试探着叫他的名字。
仍旧没有任何回应。
厉北沉察觉不对,沸腾在身上的血慢慢凉下来,来不及犹豫,他快步走了过去,抱过冬歉,怀中的人脑袋歪了过来,紧闭着双眼,嘴唇毫无血色。
厉北沉的手触上冬歉滚烫的额头,蹙了蹙眉。
他发烧了。
冬歉现在的情况委实算不上好。
发烧让他遭受着冰火两重天的折磨,一半泡在海里,一半又被扔在岩浆上炙烤,骨头缝里都止不住地钻着冷意,他蜷缩着,身子时不时地轻轻发抖。
厉北沉从未见过他这么脆弱的时候。
一直以来,冬歉都给人一种掌控一切的感觉,他表面上被人束缚,任人宰割,但实际上,又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不知为何,厉北沉冥冥之中就有这种感觉。
但是现在的冬歉,就像一个无助的孩子,靠着墙,紧闭着双眼,眼睫轻轻颤抖着,额头上生出了细细的冷汗。
时不时地有泛着凉意的山风吹进来,冬歉感受着那风,不安地发着抖。
厉北沉解下自己的衣服盖在冬歉的身上,半蹲在冬歉的面前,替他挡住风口,抬起衣袖轻轻地替冬歉擦着额头上的汗。
此时此刻,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风比下来的时候更大了,席卷着沙石落叶,隐隐之中有落雨的前兆。
他不好带着昏迷的冬歉冒险上去,斟酌一会,决心和他一起在先这处山洞中窝上一晚。
......
厉北沉一遍一遍地替冬歉拭去额角的汗水。
听到冬歉难耐的呻.吟,厉北沉察觉到冬歉的腿上也有伤,表情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当初征战沙场的时候,好几个大老爷们腿骨折了都疼得哭爹喊娘,倒在草席上大汗淋漓,可他却总是下意识觉得,冬歉这种人就应该是被人精心呵护着,锦衣玉食地好好养大的才对,怎么可以受这样重的伤。
他唇线抿紧,心疼坏了。
好在他对处理这种外伤很有经验,目光四下搜寻,在这山洞之中找到了几根坚固的木头,又从自己的衣服上利落地扯下来几块布条,将木头牢牢的绑在冬歉骨折的地方。
一番折腾下来,厉北沉也出了不少汗,微咸的汗水浸泡在他手臂裂开的伤口上,本该是痛的,厉北沉却毫无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冬歉的体温总算是降下来了一点。
厉北沉俯下身,额头抵着冬歉的额头,察觉那里没那么烫了,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他从来没有这样提心吊胆地照顾过一个病人。
厉北沉的体魄很好,从小到大几乎没怎么生过病,也经历过不少次死里逃生的事情,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不知道多少次。
他以前觉得一个大男人动不动生病很是娇气,但是在看到冬歉病得难受的样子时,他心疼地话都说不出来,只想让他的病快点治好,还能像往常一样用那三寸不烂之舌将自己怼得说不出来话。
厉北沉的手抚在冬歉的脸颊上,额抵着他的额,喃喃道:“快点精神起来吧...你以前气我的时候,不是挺有力气的?”
雨点真的落了下来,一阵接着一阵,时不时还会打几道雷,却没有一道雷将冬歉吵醒,厉北沉用手捂着冬歉的耳朵,怕他被春雷吓到,也怕他醒来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