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沈良庭敷衍他,“抱歉,昨天手机没带在身边,今天早晨过来才看到。但积压的事情太多,没来得及回你消息。”
“我昨天在医院看见你了,傅闻璟也在,为什么转眼你就不见了?”
“临时有事。”
“有什么事会比爸爸死了更重要?”沈少虞有些气愤地指责,“不管怎么样,你昨天都应该留下来。”
沈良庭冷笑了下,“那你想我怎么样,留下来再磕个头?他受得起我这个头吗?”
他话说的不留情面,沈少虞一怔,突然间眼眶红了,“妈的事你知道吧?”
沈良庭离开落地窗,外头阳光太刺眼太温暖,晒得他不舒服,他不喜欢这样明亮的环境,“知道,张兰的事害的公司股价暴跌,我还没找你们算账。”
沈少虞咬牙,追随沈良庭的脚步来到沙发旁,“好,哥,过去的事使我们对不起你。既然你不想谈感情,那我们谈个交易吧。”
沈良庭出乎意料,“什么?”
沈少虞目光灼灼,“放心,你不会吃亏的。”
沈良庭这才抬手示意他坐下,“说来听听。”
沈少虞没有坐,站得笔直,一动不动,“搏浪的股份现在在我手上,只要你愿意让妈无罪释放,我就无偿把这些股份转给你,这样你一直以来的目标就实现了。”
沈良庭没有露出惊喜的表情,反而狐疑地问,“你知道这些股份现在价值多少吗?”
沈少虞坚定地看着他,“我知道,所以我说这笔交易你不会吃亏。”
沈良庭有些好笑,“付出这么大代价,你们母子间感情居然这么深厚,我实在很吃惊。”
沈少虞眸光冰凉,“是,你喜欢钱,喜欢权,因为你没有安全感,唯有把东西攥到手里了才有保障,但不代表人人都像你一样。金钱对我而言没有价值,我之前就跟你说过,那些股票期权对我而言一文不值,只是你不相信,你总觉得人人都有自己的私心,都一样的自私自利,那是因为你长大的环境是这样。但并不是人人如此,总有人把感情看的比钱更重要,我只想让妈出来,这样的交易你答不答应?”
“你在说什么,”沈良庭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这是你求人的态度吗?谁允许你来评判我的?如果你只是想来说这些,立刻给我出去!”
沈少虞敛下睫毛,深吸口气后软下语气说,“对不起,哥,算我求你了。”
沈良庭这才收起表情,和缓了态度,“那就回到你说的交易上,所以只要我让张兰出来,你就把股份转给我?空说无凭,你能用什么保证。既然你口口声声说你对这些都不在乎,先让我看到你的诚意怎么样?”
“什么意思?”沈少虞皱眉疑惑。
“说实话,”沈良庭侧歪了点头,食指轻轻敲击扶手,“你如果真的用点心,多管一下家里企业的事,你就应该知道,你这个交易其实诱惑性并不算大。本来搏浪就刚刚才恢复生机,被张兰这么一闹,现在完全是位于风口浪尖、不知前路的大船,在船上的人,一旦船破,只会跟着它一起沉没。你把公司给了我,我就被你绑死了,连半途跳船都没有资格。看似好像我划算了,实际上是我承担了你该承担的风险。”
沈少虞脸色不变,“沈良庭你不要唬我,无论怎样我只有这些了,就算搏浪现在的经营形势不好,你也不会吃亏。”
沈良庭笑了笑,“你不是只有这些的,爸的遗嘱是怎么说的?你们住的那处老宅呢?”
“你想要那所房子?”
沈良庭点头,“不过如果你不愿意就算了。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聊的,你直接走吧。”
“我愿意,”沈少虞急忙答应,“行,那就按你说的,一言为定。”
“少虞,你为什么这么相信我?”沈良庭突然严肃了,“你凭什么觉得我就能救她?我拿什么救?”
沈少虞说,“你不是跟傅闻璟关系好吗?你去求他不要再追究,罪魁祸首已经赎罪,又何必大动干戈,一个也不肯放过。”
沈良庭一僵,“噢,是这个原因……”他侧开眼,看向旁边,“但你有没有想过,每个人都该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张兰既然做过,就不可能全身而退。我有没有这个立场去求别人?别人会不会听我的?”
沈少虞盯着他,牙齿紧咬,腮帮绷起。
突然咚的一声,膝盖撞击冰凉的大理石地面。
沈良庭被吓了一跳。
转头看,竟然是沈少虞冲他跪下了。
沈少虞梗着脖子仰头,“那这样呢?你消气了吗?”
“你干什么?”
“我代替我妈向你道歉,你是不是就能不再计较以前的事了?”
沈良庭定定看着沈少虞屈辱的样子,沈少虞那张年轻的脸上,眼眶正兜不住泪水滚滚落下来。
他曾经也这样哭过,但那时没有人来救他,他那时还很小,哭是他唯一会做的事,但后来就发现这一点用也没有。
沈良庭后退一步,垂下眼,轻轻问,“何必呢?你以为作践自己、抛弃自己就可以让别人顺从你的心意做事?”
“那你答应吗?”
“起来吧,”沈良庭用脚尖踢了踢沈少虞的膝盖,“别跪了,你跪的这么轻易,你的膝盖就不值钱,我也不需要。”
叫秘书草拟好了协议,沈少虞坐在桌前,看着那两张刚打印出来还散发着油墨香的纸,笔还犹疑,“如果你食言怎么办?”
沈良庭好整以暇地说,“你也可以不签,我不勉强你。”
沈少虞思量来去没有办法,咬咬牙,无奈只得签好了字。
他站起来,给沈良庭看过。
沈良庭微笑了,“多谢。”
叫人把沈少虞送走,沈良庭看着这薄薄的两张纸。
上市公司的股权转让是需要召开股东会表决确认的,所以现在还不是大局已定,他还需要沈少虞帮他走完最后一步流程。
他当然不会帮张兰脱罪,他不知道沈少虞为什么想法总是这么天真。
沈少虞太年轻,太幼稚了。就像在枝头最高处长大,饱受阳光雨露滋润,长得饱满艳红的苹果,但也十分脆弱,很容易被蛀虫觊觎。
而沈良庭则是一颗幼年时就被铁钉刺入心脏的苹果,此后成长的每一段岁月,都是内里的挣扎求生,到最后即使存活下来了,也青涩畸形,疮痍遍布。
沈良庭转头看向落地窗外,搏浪是他的了。
可为什么一点都不高兴?
其实沈文鸿他们一直都搞错了,沈良庭知道他妈妈不是抛弃他把他扔在沈家门口,而是死了。他记得很清楚,妈妈后来身上染了病,眼窝发青,身上长疮,病发的晚期十分痛苦。有一日妈妈穿好了裙子还化了妆,带他吃了顿肯德基,然后回到家,把门窗都封上,拉着他躺到了床上,要不是他哭着闹着不肯睡,也许他们谁都起不来。
妈妈本来想拉着他一起死的,可最后还是把他托付了出去,他怎么能怪罪呢?
妈妈很要强,沈良庭记得她曾指着高高的大楼对他说,让他坐上去,因为那是他爸爸的,也就是他的。只有他站到那个位置,他们一家才能团聚。所以他努力去做了,即使这个结果滞后了很多年。
妈妈总觉得是自己的身份不光彩,所以要儿子过的光彩一点,她会天真地想独自把孩子养大,以为这样就可以讨得男方的承认,得到一个家里的名分。可惜并不是这样,不论光不光彩,偏见是从心底长出来的,沈文鸿至死也没有承认过她。
沈良庭做到了,可一切都来的太晚。
过去并不能因现在的行为得到补救。
过两日,沈少虞靠变卖家产凑集了天价保释金,把张兰保释了出来。
沈良庭正是故意挑了这天来收房子的。
那日是个晴天,阳光很好,别墅内所有的窗帘都拉开,到处都亮堂堂的。沈少虞扶着张兰站在楼梯处,张兰剪短了头发,看着十分憔悴,没有化妆,脸上的皱纹一下都显现出来了。
当着他们的面,沈良庭叫了搬家公司,把屋子里的东西都清理走。
沈良庭一件都不想留。
“你就非要这么做吗?”沈少虞很不满,还是没有忍住去质问他,“不能等我们搬走了再来吗?”
沈良庭手插在裤兜,冷声回答,“我很忙,只有今天有空。”
张兰被沈少虞搀扶着,眼眶通红,想必沈少虞已经把前因后果都跟他说了。就这么看着自己从生活了这么久的家被驱逐出去,谁都不会好受,更何况是被自己看不起的人驱逐。
眼看着东西一件件装车,张兰终于忍不住,她走到沈良庭面前,突然伏低身,拉着他的衣袖,“良庭,求求你,我不需要被救,请你把东西还给少虞,这是文鸿留给他的。”
沈良庭垂眼,居高临下地看着张兰,还没等他说什么。沈少虞急匆匆跑来扶张兰起来,“妈,你怎么又想不开了,我们不是都商量好了吗?”
张兰不肯站起来,覆盖沈少虞的手背,“你真是太傻了,你怎么能这么做?妈没有几年好活了,你知道这些东西你爸爸经营的有多不容易嘛?”
“一样的。”沈少虞低声劝她,“给哥也是一样的,我们都姓沈,而且我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哥也许做的更好。再说,只要我们母子在一起,这比什么都重要不是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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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快乐宝贝们!
第77章 山穷水尽
张兰抽噎一下,嘴里还是在说自己的儿子太傻,她抚摸沈少虞的脸,“你太善良了,也许是我的错,我不该这么保护你,你不知道,这个世界不是这样的……”
“行了,”沈良庭不耐烦地出声打断他们的哭诉,他甩开张兰攥着自己的手,“我不是来听你们说这些的。”
他转身背朝他们,“东西整理好了就走吧,没必要在我面前惺惺作态,协议已经签好了,我只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东西装车后,沈少虞和张兰两人搀扶着坐车离开。
等所有人都走了,房子一下子空荡荡的冷清下来。
沈良庭独自留在屋内。
沈良庭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执意要把他们从这所房子里赶走,为什么要把这所房子收归己有。他明明不喜欢这里,这里曾经让他恐惧。
也许越是恐惧,他就越是想要得到,想要克服。
房子里没有其他私人物品,沈良庭坐在客厅正中央的沙发上,抬头看着顶上的吊灯,他从来没有这样放松地身处过这个地方,原来是这样的感觉。他以前觉得这沙发一定大而柔软,其实皮质的沙发,经过这么多年,已经很陈旧了,坐上去也是又冷又硬,没想象得舒适。
空荡的客厅,流窜过迅疾的过堂风,反复像苍白恶鬼的哭嚎。
沈良庭悚然哆嗦了一下站起来,他不喜欢这里,得到了也不喜欢。他已经错过了渴望这些的时间,宁可回到他的小房子里去。
然而在他离开前,他却接到了杜平的电话,十分急促,催促他立刻回公司,还有看新发来的消息。
沈良庭一边朝外走,一边看手机发来的文件,看着看着脸色就变得难看。是海外公司针对搏浪出的一则报告。
他用最短的时间回到公司,刚出电梯,杜平已经在等他了。
“具体怎么回事?采取措施了吗?”沈良庭追问。
杜平回答,“这是一小时前发布的,找传媒的朋友压住了,还没大面积对公众传播开。但纸包不住火,很快所有人都会知道。我们之前为了尽快扩大业务,收购了几家同业公司,开出的价格比较高,这件事情不知道怎么传出去的,被他们抓到了把柄。”
刚刚杜平发给他的那篇报告,是由美国著名做空机构“浑水”公司,针对搏浪经营情况出的一则调查报告,上头直指搏浪传媒或存在高溢价收购和不合理资产减值的问题,同时将搏浪传媒的股票定为“强烈卖出”。
沈良庭走进办公室,示意杜平把门关上,随后才说,“像浑水这些做空机构一向对中概股情有独钟,自从2010年起,它们发布报告称东方纸业存在财务造假行为,导致东方纸业股价狂跌,这些机构则从中谋利,大赚特赚,由此打响了狙击中概股第一枪。其后几年,中概股成了国外做空机构的提款机。”
“这种公司简直就是市场的搅屎棍,”杜平气愤地皱眉,“打着防止有欺诈行为的中国公司在美致使美国投资者受损的旗号,扰乱市场,颠倒黑白,用不实或夸大的消息来抹黑企业,他们再趁着股价下跌时,从中牟利!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这次会突然把矛头对准我们,有没有可能是有人故意针对?”
沈良庭没回答杜平的这个问题,“这段时间博浪恐怕会很难,不仅要面临警方调查造成的声誉危机,还要面对美国那边的狙击战,从以前的经验来看,他们不可能只有这一份报告,剩下的报告会在之后几天陆续放出,光处理分析这些报告中的指控就是一场硬仗。”
“我先联系相关业务部门,针对这则报告做回应,再让公关部想一下对外的话术。”杜平严肃说。
沈良庭点点头,“好,这种做空机构翻车的案例也不少,投资者也没这么傻,只要反驳有理有据,相信我们会平安度过这次考验。”
杜平点头,“我明白了。”
沈良庭抿紧唇,抿出一条刚毅的线,他侧头看向落地窗外冬日光亮却没有温度的耀眼阳光,“别担心,我们会赢的。”
杜平走后,沈良庭独自留在办公室,他仔细看了浑水针对搏浪多达56页的调查报告,报告内容非常细致。
杜平刚刚问会不会有人在针对他们,沈良庭也有这个疑惑。他第一反应就是傅闻璟。
傅闻璟华尔街起家,靠做空赚的第一桶金,和这些机构交往甚密,这很像他做事的风格。
会是他吗?先是恒隆,然后张兰被指控,再到现在博浪的危机,复仇还没有结束,沈文鸿死了也不行,傅闻璟要的是赶尽杀绝。
沈良庭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如果傅闻璟是这样想的,如果傅闻璟还没有罢休,自己愿意把公司拱手相让吗?就这样不闻不问地看着博浪破产倒闭?自己重新变得一无所有?
就算他愿意,那跟他从利星跳槽到搏浪的员工怎么办?韩颜怎么办?瞿嘉怎么办?那些相信他能带领博浪起死回生的人怎么办?让他们失望吗?要让恒隆的悲剧再重演一遍吗?无数人失业,无数人破产,无数家庭跌入谷底?
他做不出斩钉截铁的答复。
他爱傅闻璟吗?爱。
那傅闻璟又做错什么了吗?没有,无非是一报还一报。
可他能甘心就这么放弃博浪吗?
沈良庭拿着笔的手微微颤抖,他眼眶一热,几乎想哭。
他知道自己不愿意。如果没有博浪,他这些年的心血都白费了,他想了这么久,努力了这么久,他会重新变得一无所有……
更何况这是他妈妈想让他成为的。
可是他还能怎么做?
媒体虽然没有公开,但浑水公司针对搏浪的报告在发布出来的一刹那,就已经在商界传开了。
傅闻璟也收到了消息,他看到后立刻联系了杜美荫,请她帮忙找齐所有大的新闻媒体,把搏浪这件事先压下去,他知道沈良庭为了这个公司付出多少,如果博浪这样被击垮,沈良庭一定无法忍受。
但杜美荫很快回复他说,搏浪已经出钱买下了消息,只是国内消息封锁了,国外却封不住,对搏浪的股价和海外市场必将是毁灭性的打击,就算沈良庭针对上述条款一项项反驳回去了,股民丧失的信任也挽救不回来。
她从利星利益出发,结合这段时间搏浪的接连风波,建议傅闻璟尽快处理掉手中所有的搏浪股份,减少损失。
傅闻璟只是说知道了,并没有做什么。他清楚最近无论是傅远山的案子,还是浑水的狙击,背后都是有人操纵的,他也知道是谁。
所以傅闻璟直接回了家。
车驶进庭院才停下,走进屋,客厅无人。转到院子,寒风里有人仍在暖棚忙碌。
这里原来种的野蔷薇被铲除了,换上了新的牡丹、月季和百合,冬日万物萧条,但院子里搭了玻璃棚,仍然是生机勃勃的景象。傅闻璟望着眼前姚黄魏紫,辉映呈妍的景象,想到他在院子里替沈良庭放烟花时,这里还十分萧条,栽下的花刚刚冒了青芽,可惜没能等到花开,就被换上了另一番景色。
罗青正在花圃里忙活,套着袖套,带着围裙,穿着雨靴,不顾脏污,一切亲力亲为。
傅闻璟走过去,走到一半,罗青说,“帮我把桌上的剪刀递过来。”
傅闻璟找了找,把剪刀递过去。
罗青接过,咔嚓一声,一截枝条应声掉落。
“妈,”傅闻璟看着她,“一切已经结束了。”
罗青听若未闻,仍然专心对付着手中植物,手下的剪刀没有停止,将已经开至荼蘼的花和高处的枝条仔细剪去,刚修建完的三角梅显得稀稀疏疏,留下的枝干光秃秃孤零零的。罗青这才停下,满意地看着眼前的盆栽,“你别看它现在这样光秃秃的,但只有剪去那些杂乱的阻碍生长的部分,新的花芽才会有足够的空间和养分长大。这些花没有手,自己做不到,只有我帮它们修剪。剪的时候,最忌讳就是优柔寡断,病枝、枯枝、交叉枝都要剪掉,痛也只是痛一时,以后开花的时候就知道现在的决定是正确的。”
傅闻璟看着那盆只剩下底部粗壮枝条的三角梅,淡淡说,“您不怕它过了花期,剪了就再开不了了吗?”
罗青收敛笑容,“今年的花期过了还有明年,只要活下来了总能开成想要的样子。”
“自然有自然的法则,长势杂乱也有杂乱的美丽,不是人类觉得怎样好看就是好看的。”
罗青重重拧了眉毛,“闻璟,平常没见你摆弄花花草草,怎么今天对这些这么感兴趣了?”
傅闻璟这才微笑,“没什么,只是过两天我想去看看爸爸,您之前不是说爸爸的碑掉漆了,想要重新修葺一下吗?我请好了人,过两天就有适合动工的日子,我还在寺里给爸爸请了一个长生牌位,您之前总说夜里睡不好,他托梦给您,正好一并做场法事,您有什么话都趁这次机会跟他说了,让爸爸尽早解脱,转生天界。”
罗青愣了愣,而后点头,“哦,也好,难得你有这份孝心。”她擦掉手上的泥,傅闻璟伸手扶她从花圃里上来。
两人搀着往屋里走,傅闻璟继续说,“黎重和沈文鸿的消息您都知道了吧?”
罗青冷笑,“他们是罪有应得。”
傅闻璟接着道:“恒隆保护期快过了,在走破产程序,我想把他们的产业收购回来,拆分后换一个名字重新运作,虽然需要承担大部分债务,但恒隆毕竟是上市公司,他的壳和内部资产还是很有价值,而且放眼市场,除了利星没有其他企业有能力发挥这些资产的作用。就算我们不主动提出,很快市政府也会找过来,不如卖一个人情给他们。”
罗青说,“这些公司的事我不懂,你自己决定就好。恒隆有你爸爸的一部分,相信他也想要你这么做。”
“恒隆是这样打算,那搏浪是不是也应该这样处置?”傅闻璟的语气仍是漫不经心。
“那是当然。”话刚说完,罗青急急咬住舌头,一顿后才说,“闻璟,你这样问是什么意思?”
傅闻璟扶着罗青到客厅的沙发坐下,也不再迂回,单刀直入地问,“警方那边收到的那份指控材料是顾源给你的吗?这份材料我也是刚刚才拿到,还没有验证真伪,里面也许有些不实的内容,妈你太急切了。”
罗青没有否认,“我要还远山一个公道,这有什么错吗?”
罗青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十分正义,有充足的理由,因而并不惧怕和自己的儿子对峙。然而当她迎上傅闻璟的眼睛时,那双眼里却没有她预想的浓烈情绪,反而是分外的凉薄冷淡,她没有从中看到傅闻璟对自己所作所为的反对或怨恨,黑色眼睛如一片深海,漆黑莫测,明明没有情绪或恶意,却让人不寒而栗。
这反倒使罗青在与他对视数秒后,仓慌不迭地挪开了视线。
傅闻璟一直盯着她看,在她偏开头时才缓慢说,“但你总该先跟我商量一下。”
“商量了也是一样,反而容易错过时机。我听说张兰他们母子已经买好了机票,随时准备飞到国外去,到时候就算立案了,再想找到他们可就难了。这些人一个都不可以放过。”罗青勉强定了定心神,才继续回答。
“张兰出国的事情我之前就知道,”傅闻璟解释,“我没做什么,就是不想赶尽杀绝。我在黎重死前见过他,说起当年的事,他说股票的事是他设计陷害,但爸爸当年的确是自杀的。人之将死,他没必要说谎。”
罗青坚决地摇头,“不,我了解远山,他绝不会自杀的,自杀是懦弱者的行为,他不会自己选择逃避,却把烂摊子丢给活着的人。更何况他还欠下这么多债务,这件事发生后,他跟我说过,既然当初他可以白手起家,就可以再重来一次,他会给那些人一个交代。”罗青说着,声音又激动起来,因为这关系到她选择的爱人的品格。
傅闻璟低头想了想,知道罗青说的没错,但也不觉得黎重那时会说谎。那只有一种可能,谁都没有说谎,但如果这样,傅远山又是怎么死的?傅闻璟觉得这点很蹊跷,却一下子没有头绪。
傅闻璟斟酌后说,“无论如何这已经够了,没必要不依不饶,我想让博浪继续存在下去。”
“什么博浪,”罗青冷笑了下,“说来说去,你都是为了沈良庭在求情。”
“这件事该结束了,”傅闻璟语气加重,“妈,你被过去困住太久,这绝不是爸爸想看到的,更何况,沈文鸿所作所为跟良庭无关,我也不想让他承担不属于他的错误。”
“你怎么知道什么是远山想看到的,什么不是?”罗青恼怒地站起来,“你是他的儿子,却为了外人说话。你被沈良庭迷惑住了,分辨不出对和错!他有什么值得你这样糊涂?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是他们当初害死远山,你就不用这么辛苦,能拥有的是现在的百倍,远山不会做得比他们差!”
“没发生的事何必再去假设?我对现在也没有什么不满意。”
“不,沈文鸿一死了之是轻松了。但我们所经历过的,我也要他亲近的人百倍经历一遍!”
傅闻璟不再解释,试图站在沈良庭的角度来分析,“但良庭和沈文鸿没有感情,他小时候那些事情您忘了吗?他也是受害者,他现在只有我,我已经利用过他一次,不能再去害他。”
罗青不可思议地看他,“闻璟,你怎么能这样说话?你要帮害死你父亲的人?”
“父亲的死不是他做的。”傅闻璟强调,“我不希望迁怒。为人子应尽的责任,我都会做到。但我觉得不应该做的,你也不能强迫我做。”
罗青被他气的险些又要犯起心绞痛,捂着心口后退到沙发上,愤恨后悔地说,“早知道你会被他迷惑,当初就不应该让他留在这里,也不应该听任你做什么计划。现在计划成功了,人也搭进去了。”
傅闻璟站着没有去扶,他知道如果没有和沈良庭发生这些事,今天他也许的确会顺着罗青的意思处置搏浪。他不像沈良庭会方方面面为被殃及的无辜人考虑,他的心小而冷,只关心他在乎的人,只关心最后的目标能否成功,为此损失多少都在所不惜。可现在沈良庭占据了一隅,他就有了顾虑。
“我不想逼你,”罗青被傅闻璟的反抗作对伤透了心,她苍白着脸色站起来,从房间的电视柜里找出一张碟片,“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这样, 要么搏浪死,要么沈良庭身败名裂,你自己替他选一个吧。”
傅闻璟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里面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还不是你跟他做的荒唐事!印尼的事后我让人在你房里装了摄影头。本来只是想确保你的安全,却没想到录到了这种。”罗青皱眉,“我当然不会让你有事,但沈良庭会怎么样就不敢保证。如果你帮他,我会给他认识的所有人都寄一份,这样的丑闻曝光,有点自尊的人就算没有羞愤自尽,也不会在搏浪待下去。”
傅闻璟愕然,在反应过来里头是什么后,他倏地转身上楼,再从卧室出来时,手里拿着一个拆下来的摄像头,满脸愤怒,“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罗青知道自己不应该侵犯儿子隐私,因为理亏而有些不自然,却还是说,“我只是怕你出事,我想保护你。顾源告诉我你跟沈良庭在一起了,我刚开始还不信,后来才知道是真的。我怕他利用你,这个人可能没表面上看着那么单纯。你想,哪有这么巧,你刚去利星没两年,他就出现了。我知道你从小就跟他好,但小时候是小时候,小时候乖巧不代表长大也这样,人大了都是会变的。”
傅闻璟脑内轰隆隆的,像是经历了一场山洪。手里的摄像头好像长出了刺,生生刺穿了他的掌心。但他又不能对罗青发火。他是子,母子之间有天然的规矩。
他咬牙,怒气积蓄到手上,把摄像头丢在地上,一脚踩碎。
“用这种手段,你想让我做什么?”
罗青看着他血红的眼睛,知道他的愤怒,“如果你不忍心,就让你连卓叔来做,反正这次浑水的事,也是他牵线的。你只要看着就行。”
“不,”傅闻璟却断然拒绝,“不要让别人插手,沈良庭是我培养起来的,既然你们决心要毁掉他,也得我亲手来做,我不要做只能在一旁看着的废物。”
“如果你坚持,那就随你。”
“可你们要保证不干涉我,手上的东西也不能流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