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昌明被眼前形势逆转搞得心脏横跳,他抬手捂着胸口,大口喘气,并说:“别开枪,刚寅还在他们手上!”
面对黑洞洞的枪口,即便是再狂妄如钱刚寅,也忍不住颤抖身体,比起脖颈间的玻璃片,枪更容易让他产生惧怕之意,只要钱仲贺扣动扳机,下一秒他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海上天色即将泛白,一丝晨光沿着海平面缓缓升起,海上大雾还未散去,甲板上两派人互相对峙,像是隐忍凌厉的影卫兵,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硝烟,一触即发。
钱仲贺和谈宴拖着钱刚寅向船舱退去,并警告道:“所有人都不许过来,否则别怪枪眼无情!”
他们手里还有钱刚寅,阿布和其他喽啰面面相觑,不敢有动静,径直放他们入了船舱。
谈宴用麻绳将钱刚寅五花大绑,并一个手刀将他劈晕,钱仲贺将枪对准船顶的灯光,啪地一声将灯光打散,船舱陷入一片黑暗,外面的人不敢轻举妄动。
眼下甲板上大雾四起,救援船只航行方向寻找困难,钱仲贺从钱刚寅手里夺过谈宴的手机开机,他的手机里装有GPS定位导航,只要岸边的谭闻绪接受到手机定位,他们就能获救!
做完这一切后,钱仲贺的眸色充满血雾,他正视谈宴,像是想要将谈宴的身影一点一点刻入脑海。
谈宴望着钱仲贺流血的小臂,酸疼从心尖泛起,他想好好抚摸钱仲贺,却又害怕自己的失力让钱仲贺发疼,可钱仲贺却没有那些顾虑,一把将谈宴揽入怀里。
像是获得失而复得的宝物,钱仲贺产生一种患失患得的心境,只有紧紧抱住谈宴,他的心仿佛才重新开始跳动,有了生机和希望。
他从未觉得时间过的竟然如此漫长,从谈宴消失到现在,只不过过去十几个小时,可他却恍如过了半辈子,所有的惊恐和不安都在那十几个小时中汇聚成祈祷,祈祷他能够相安无事,祈祷那些人不要对他宣泄恨意。
钱仲贺生平第一次尝到悔恨的滋味,他不该自负,认为只要在沪市就能保护好谈宴,可事实上却是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带走了谈宴。
钱仲贺嗓音沙哑,瞳孔熬红:“对不起,我来晚了。”
谈宴回手抱紧他,埋进他的肩膀,所有的恐惧和害怕都在此时消失殆尽,宽阔有力的肩膀就是他最好的避风港:“我在这里,仲贺,没事了。”
眼下紧急的情况容不得过多抒情,谈宴将衬衫撕成条状,简单包扎钱仲贺手臂上的伤,以免流血过多,随后起身寻找货轮控制室,他听到魏昌明说利用这艘船带他去海岛,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海岛,但绝对不能让他们得逞,得让这艘船调转航行方向。
谈宴的唇角凝固着未干的血迹,颌骨青肿未消,向来温润清淡的脸颊此时冷峻无光,像是雪山幽莲,散发着冷意和孤傲,控制室的人不过是拿钱做事的,不想因为这趟直接把命搭进去,听到甲板上的吵闹,眼下心乱如麻,看到谈宴的身影,冷淡地命令他们调转方向,那些人果断掉头,没有半句废话。
穿过货舱,这艘油罐船装载了个各种液体货物,汽油和液体化学品随处可见,谈宴正思忖如何逃生,一声枪声在耳边响起,前舱发生动乱!
谈宴绕过震耳欲聋的发电机,朝前奔去,只见躺在地上的钱刚寅不见了,钱仲贺也不见身影,甲板上的大雾逐渐散去,船舱也不再黑暗,那些绑匪蠢蠢欲动,想要冲进来决一死战。
谈宴正将后退,下一秒就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拽回了舱房,钱仲贺的声音响起:“是我。”
谈宴悬着的心瞬间落地,手心里被钱仲贺放入一把手枪,“用过左轮吗?”
沉甸甸的手枪质感厚重,谈宴感觉手里握着的是两个人的希望,他用力点头:“在国外学过。”
“好,”钱仲贺扣着他的后脑勺,在额头上印下一吻,沉声道,“外面人太多,两个人一起行动太招摇,我一会儿出去吸引火力,你趁乱逃走,谭闻绪已经接收到信号,接应直升机会在十五分钟后到达,到时候你直接跑,别管我。”
谈宴双眸睁大,被钱仲贺的决定震惊到失神,手枪几乎都握不稳,他颤声道:“不要,我把枪还给你,我不要……”
“小宴!”钱仲贺用力按住他的肩膀,将人抵在门上,逼他直视自己,“一个人逃走的概率比两个人生还的希望要大,我不会将这个希望赌在你身上,你先出去,好好活着。我说过,我不会让你出事!”
谈宴的眸光却被泪水弄得破碎,像是碎了漫天星辰:“钱仲贺,我不让你救,凭什么这件事要你来做决定,明明被绑架的人是我,你来趟什么浑水!”
“小宴,不要任性了。”钱仲贺的语气藏着从来未有的紧迫和认真,“其他事情我都可以依你,但唯独这件,你必须听我的。”
钱仲贺用指腹擦拭去谈宴脸颊上的泪水,被谈宴的泪水弄得心慌意乱,他害怕看到谈宴的泪水,可是这一次又不得不直面,他的心也同谈宴的泪水碎了一地,可却又要装作铁石心肠。
谈宴的脸颊被泪水打湿,即便是被阿布揍倒在地,他也没有流过一滴泪,可在钱仲贺面前,分明用最温柔的语气对他说话,可他却控制不住泪水,哑声道:“……你不要我了吗?”
钱仲贺心如刀割,俯身吻住那两片薄唇,堵住让他伤心的话语,舌尖顶开谈宴的唇齿,把所有无奈和不舍都由着舌尖缠绵推送给他,让他明白自己的心意。
这一吻吻的发狠,像是诀别吻。
谈宴被钱仲贺吻得喘不上气,钱仲贺用指腹擦掉他唇角的血迹,虔诚道:“我永远要你。”
可是在生与死面前,他无法做出第二选择。
钱仲贺珍重道:“我不能再次失去你了,小宴。”
我爱你,所以我想把求生的机会留给你。
【??作者有话说】
眼睛要尿尿了(摘掉墨镜)(内牛满面)
第79章 无路可逃
海上雾气消散,露出天光,海风夹杂着腥咸的水汽涌入船舱,像是在做最后的诀别。
钱仲贺将谈宴用力揽进怀里,像是要将他揉进血液里,随后猛地放手,将他朝房内一推,诀别道:“在这里待着,哪也不要去,不管听到什么响声都不要出来,等救援船队来救你。”
谈宴察觉怀里一空,钱仲贺的气息如同烟一般散去,他睁大眼睛,扑过去:“仲贺,你快把门打开!”
钱仲贺将舱门锁紧,对谈宴的拍门声不加理会,自顾自说:“钱刚寅在隔壁,让警察带他走,我的电脑收集了他以往犯罪罪证,能让他后半辈子都在牢里度过。”
谈宴眸眶聚满眼泪,白皙的面颊被泪水浸湿,哽咽道:“我不要你这样做,你把门打开,我求求你……”
钱仲贺喉间酸涩,心脏钝痛,隔着舱门,偷偷擦掉谈宴脸上的泪珠,哑声道:“这是最后一次让你听我话了,你会乖乖的,对吗?”
谈宴无力地摇头,哑声拒绝,第一次想要任性地反驳钱仲贺,他无法再给钱仲贺任何保证。
钱仲贺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他不可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后来的一切。
可无论他怎么喊,门外的钱仲贺都不会再给任何回应,伴随着愈走愈远的脚步声,谈宴的心也一点一点地发凉,直至绝望。
外面的魏昌明还算有理智,他制止了阿布对船舱内的偷袭,劝他们不要玩命。
钱仲贺孤身一人走出船舱,来到甲板之上,冷眸面对数十位打手,修长的身型立于一隅,眸色冷淡,气场全开,宛如凶悍凌厉的黑狮,放任血液中的凶恶倾泄,茹毛饮血。
“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
阿布紧了紧手指间的指虎,面色阴沉,冲上去用手肘轮向钱仲贺。
钱仲贺避开危险攻击,随后五指捏拳,侧身挥向阿布,让他的腹部承受一击,但没等钱仲贺再做防备,阿布的指虎便对准他的腰眼猛捣,生铁强硬地给他一击。
钱仲贺后退几步,腹部赫然出现血痕。
钱仲贺被激出血性,打红了眼,一招一招打向阿布,逼地他来不及还手,其余人见阿布占了下风,也不管什么君子交战,一股脑全都上。
钱仲贺腹背受敌,可仍旧不落下风,阿布挤出人群,望着骁勇无敌的钱仲贺,从后腰掏出手枪,对准他的心脏。
海上风浪不可预测,平静无波的海面倏然涌起骇浪,甲板上的人都站不稳,阿布下盘不稳,打出去的枪也惊险地擦着钱仲贺的手臂飞过。
钱仲贺瞳孔缩紧,背手从一个人身上夺走手枪,靠船桅作为防御,侧身对准那些人的手臂和大腿各开几枪,他并不恋战,转身冲到后船。
魏昌明不惯水性,只能慌乱间抱紧船柱,被空中流弹击中手臂,昏死过去。
钱仲贺一边躲避飞来的子弹,一边朝身后开枪,他打出去的枪伤都不致命,身后追上来的人越来越少,钱仲贺飞身翻下楼梯,躲到一楼仓库。
阿布等人仍旧步步紧逼,钱仲贺只能尽量控制时间,给谈宴留出最大的逃跑时间,他躲在桥楼和升降货梯的罅隙之间,撤下空弹夹,将事先在钱刚寅身上搜寻到的弹夹装回手枪,平复心跳,重新握紧手枪。
阿布的脚步声缓缓靠近:“别再做无谓的挣扎,把钱总交出来,我还能饶你不死。”
钱仲贺不做回答,阿布继续说:“我看到你了,我数三个数,你主动出来。否则,就用我的枪‘请’你出来。”
“一。”
“二。”
钱仲贺在他喊三之前,猛地用救生锤砸向玻璃窗。
谈宴砸开舷窗,从窗户逃出,沿着长长的走廊朝前走,他听到那些人的脚步声是从这边传来。
当务之急,他要去营救钱仲贺!
谈宴顺着一路枪弹轨迹的方向行走,紧紧握着那把左轮手枪,他听到楼下传来几声枪响,还有一声熟悉的破窗声,他毫不犹豫地朝下跑,内心祈祷,钱仲贺一定不要有事!
连接桥楼和工作舱室的是一条长长的小道,没有遮挡,钱仲贺直直地跳下去,惊险地躲过那些子弹,但却走向了船舱的尽头,来到尾尖舱甲板之上。
再往前走一步便是入海,阿布在身后穷追不舍,钱仲贺深呼一口气,打算殊死一搏。
阿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阴恻恻地笑:“这下你无路可逃了吧。”
“钱刚寅就在客舱里,”船体仍旧晃荡不安,钱仲贺椅靠着围栏,冷静地看着阿布,
选择明哲保身,告诉他钱刚寅的位置,“你放过我,我们就当两不相欠。”
阿布眉眼深不可测,一股邪念涌入脑海:“沪市只手遮天的钱仲贺要是死在我手里,光是想象就有些让人兴奋。”
钱仲贺冷冷道:“钱刚寅给你多少钱,让你这么死心塌地的为他办事?”
“少废话,”阿布道,“只要你死了,一切都能结束了。”
阿布的枪支对准钱仲贺的头颅,钱仲贺也举起手枪,双方对峙,钱仲贺的衬衫被海风吹得猎猎生风,鼓作一团,两人静谧地举着枪,谁都没有轻举妄动。
阿布忌惮钱仲贺的枪,低声道:“我知道你的枪里已经没有子弹了。”
钱仲贺眉宇淡然,冷声道:“你可以试试看。”
还未做出下一步动作,船体调转方向后让阿布重心不稳,差点滑落海里,他回头望向苍茫的海平线,于海面尽头看到高高的船桅,海警船的船首灯一百八十度旋转,直直地照着这条货船。
阿布猛然转头,阴狠道:“你叫了援兵?!”
钱仲贺道:“兵不厌诈。”
阿布眼神暗了暗,恶声道:“那就更不能留你了。”
他的手指刚碰上扳机,倏然间腹部一阵剧痛,暖流涌出,不敢置信地低头,鲜血喷薄而出,是一击弹伤。
阿布扭头看向身后,一道清癯修长的身影站在长廊尽头,手中的枪管还发着热,硝烟的味道刺鼻难闻,却见那人眉头都未蹙一下,冷淡地望着他倒下。
救援船只正在向货船靠近,直升机也盘旋于货船上空,迎着旭日,在最后的时刻抵达。
谈宴打出那一枪,耗尽了所有力气,步伐沉重地朝钱仲贺走去。
那双清润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望着钱仲贺,谈宴哑声开口:“我还没有同意你独自行动,所以我砸窗逃了出来,你不能怪我。”
碧空苍穹上直升机盘旋于飞,机翼轰鸣不断,扇出旋风,将两人的发丝都吹起,沾血的衬衫迎风而动,像是宣告无声的胜利。
钱仲贺微微一笑,像是缓释了所有疼痛:“你救了我,我感谢还来不及呢。”
谈宴望着比刚才更加狼狈的钱仲贺,心脏抽痛,他张了张口,想要回应,可余光却瞥见船舱内一闪而过的阴影,被劈晕的钱刚寅不知何时也跟了过来,黑洞洞的枪口对准钱仲贺。
还未等谈宴大脑思考,身体已经下意识地做出反应,挡在钱仲贺身前。
一声枪响,谈宴的左胸中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打向钱刚寅,对准他的头颅,但子弹轨迹偏差,只击中了他的手腕。
钱仲贺倏然惊愕抬眸,指尖发麻战栗。
钱刚寅还想再补一枪,可救援直升机迫降于甲板,瞬间涌出大批海警,他见势不妙,连忙弃枪逃走,可却被海警抓住,反扣住双臂,银质手铐扣在手腕上,让他动弹不得。
谈宴如断了线的风筝般缓缓向后倒下,跌入钱仲贺的怀抱,残阳哀雪般无力滑落,像是演奏完最后绝唱,清瘦的身体如同中枪的鸟儿垂落。
谈宴拼尽了最后一丝气力,拯救了他爱的人。
他的口鼻不断喷出鲜血,不论钱仲贺如何擦拭,却也总是擦不干净,钱仲贺颤抖着手指,从来没有一刻如同此时般心慌。
救援船只靠近货船,一批又一批的警察登船,将那些喽啰一网打尽,周遭混乱不堪,声色嘈杂,可钱仲贺的世界却仿佛失声失色,眼里只有谈宴胸口怎么止也止不住的鲜血。
钱仲贺只能听到谈宴孱弱的喘息声,悲痛欲绝:“小宴!”
他快要发疯,快要失魂,那一枪本想打在他身上,可却被谈宴挡住,如若没有谈宴的阻挡,那枚子弹应当落入他的心脏。
钱仲贺恍若杀魔,被谈宴胸膛前的鲜血刺到双眼通红。
谈宴指尖冰凉,眸光涣散,轻声道:“还好……你没事……”
钱仲贺的心恍若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差点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喉间像是被塞血的棉花堵住:“你……没事,你也会没事的……”
他像是给自己寻求安慰,沾血的手指紧紧捏着谈宴的肩头,一遍一遍地呢喃谈宴不会有事,可心脏却像被掏出大洞,疼地他几乎不能呼吸。
谈宴感觉眼皮重有千斤,浑身发冷颤抖,他好想在这里睡一觉,声音越来越低:“我好累,胸口好疼,仲贺,我想回家……”
“好……我带你回去,带你回家……”钱仲贺双目通红,落下滚烫的泪珠,捧着谈宴的手,哽咽道:“你别睡,小宴,听话……不要睡……”
谈宴感觉脸上有阵阵凉意,一滴两滴,可他实在太困了,察觉不到那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滴……
天,应该亮了吧。
第80章 有些偏执
钱仲贺早已忘记上一次落泪是什么时候,可他却永远都忘不掉这一天,谈宴生生为他挡下一颗子弹,殷红的鲜血像是流不尽的沙漏,转而化成凌厉冰冷的箭弩,刺穿他的心脏。
谈宴被担架送入手术室,冰冷的红灯亮起,宛如从阎王手中抢人,钱仲贺失魂落魄地站在手术室外,望着‘手术中’的标识,只觉得过于刺眼。
钱仲贺红着眼框死死盯着手术室,他向来不信命,不信佛,可此时却想对四方神佛求拜,保他爱人平安渡险,他攥着拳头抵着眉心,一心一意全是求谈宴平安。
谈宴中枪的画面不断在他大脑闪烁,他像是自残般将那些画面深深刻在脑海里,让他铭记,让他无法忘怀。
冰冷的病房走廊没有人气,向来矜傲的钱仲贺此时却无力地倚靠着白墙,发丝凌乱,衣衫污血,外套攥在手心,手臂青筋绷起,隐示此时即将崩溃的情绪。
匆匆赶来的孙齐何时见到过钱总这番狼狈模样,全身上下看不到好肉,唇角淤血,眉眼发青,他连忙过去扶住钱仲贺,焦急道:“钱总,我们先去处理一下您身上的伤吧,您在这里等着也不是办法,谈夫人他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可钱仲贺却木着脸,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像是毫不在意自己身上的伤,自嘲道:“比起他为我挡的枪口,我这点伤真是微不足道。”
“可这是两码事,您的伤也得处理啊。”孙齐碰上钱仲贺的倔脾气,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您不能不在意自己的身体,夫人要是知道您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他一定也不会同意。”
钱仲贺的眸子亮了一瞬,但却又决绝地拂开孙齐的手,“不用管我。”
孙齐拿他没办法,正愁地焦头烂额,谭闻绪带着人走来,他望着钱仲贺浑身是伤,触目惊心,也皱起眉头:“仲贺,你赶快去处理身上的伤,这里我派人守着,有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你。”
钱仲贺只是摇摇头,“我想在这里等他。”
“你真是——”谭闻绪打不得骂不得,只能感叹一声,“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
钱仲贺对他的话毫无反应,谭闻绪没法子,只好让护士来这里给钱仲贺简单包扎伤口。
时间变得无比漫长,一分一秒仿佛都被无限延长,手术室的仪器滴答作响,病房门开开合合,可出来的每一个医生都面色沉静,始终没有谈宴的消息。
钱仲贺神经紧绷,挺直的背绷成一道直线,他像是被拉满弦的弓,紧绷到极致,双眸通红,几乎有三十六个小时没有休息,可他还在强撑。
他一动不动地守在病房外,无比希望此刻躺在手术台上的人是他,而不是谈宴。
终于,手术室的房门再次被打开,穿着无菌服的医生走过来,问道:“谁是病人家属?”
钱仲贺悬着的心瞬间吊起,跌跌撞撞走过来,哑声道:“是我。”
医生道:“手术很成功,那颗子弹击中的是病人的左上方胸膛,并未击中心脏,没有造成致命威胁,目前已经脱离生命危险,将转入ICU病房,需要家属签字,你是他什么人?”
钱仲贺肉眼可见地松了劲,深呼一大口气,仿佛刚步入死刑场的他被赦免,从阎王手里收回了命,一字一句道:“我是他丈夫,我可以签字。”
上天一定是听到他虔诚的祈祷,救回了他的爱人。
谈宴被转入重点监护病房,目前仍旧处于昏迷状态,钱仲贺只能站在病房外观望,暂时还不能入内,谈宴鼻腔带着呼吸罩,闷重的雾气将他的脸颊遮掩,看不真切。
钱仲贺望着谈宴夹着血氧仪的手指,手腕还残留着捆绑的痕迹,红印未消,深深刺痛着钱仲贺的心脏,被他放在心尖手心里宠着的人,却在他的庇护下被绑架,遭受了这些痛楚。
他都舍不得碰一下的人,却被那些疯子折磨。
钱仲贺的眸光逐渐变得阴沉可怖,酝酿着惊涛骇浪,脸上的伤痕衬得他的神情愈加晦暗幽深,捏紧的拳头表明决心。
他会让那些伤害过谈宴的人付出代价。
谭闻绪扯着钱仲贺的肩头,无奈道:“这下人没事了,总可以好好处理你自己的伤了吧。”
钱仲贺冷淡地点头,开口:“处理好伤后,你来找我。”
谭闻绪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过去。
钱仲贺身上的伤都是皮外伤,处理起来并不费劲,护士交代完注意事项离开,谭闻绪才走进来,调侃道:“现在冷静了?知道缓急轻重,要先解决那些人了?”
钱仲贺开口道:“我要让那些人伤害过谈宴的人,永无翻身之日。”
谭闻绪递给他一封文件,“你让我办的事情都办好了,这些是钱刚寅近些年犯罪的证据,我都找人收集好了,有些他来不及销毁,便等于是落了把柄在我手上,他的公司这些年账目作假,现金流量与实际借贷水平完全不符,涉嫌偷税漏税,如今有知情人士向我爆料,我转交给你处理。”
钱仲贺眼神低沉,一张一张翻着文件纸,低声道:“还不够。”
“这些就够他吃上一壶了,”谭闻绪道,“再加上他绑架谈宴,还持枪杀人,造成重大伤害,最低都得判十年起步,他这种情况大概会判个无期徒刑,后半辈子可能都得吃牢饭。”
“那我就让他来个数罪并罚,”钱仲贺嗓音低沉,“据我所知,这些年钱刚寅在沪市开了个地下拳击场,前两年给拳击选手们使用过量违禁兴奋剂,弄出了几条人命,但最后都让他只手遮天掩盖下去,这些消息也都销声匿迹,如今,是该重见天日了。”
谭闻绪惊讶道:“这你都知道?你到底调查了多少东西?”
钱仲贺将文件收好,眉宇冷淡:“既然他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谭闻绪下意识打了个寒颤,第一次没有以后辈的目光去看他,而是以平视的眼光审视他,才发现钱仲贺早已不再是那个单纯的豹子,而是长满利牙的野狼。
浑身透着血气。
和谭闻绪分手后,钱仲贺拖着满身的伤重新回到谈宴的病房,两人的病房相隔并不远,可钱仲贺却在自己的病房里待不下去,一定要来看护谈宴。
目前危险期过去了,钱仲贺被允许进入谈宴的病房。
钱仲贺坐在病床旁边,用温热的毛巾轻轻擦拭谈宴的脸颊、脖颈、手臂,擦去那些让他惊心的血迹,冰凉的手指毫无血色。
青色的静脉血管在苍白的手背上更显突出,钱仲贺用大手包裹着谈宴的手,试图将指尖的温暖传递给他,低声道:“小宴,你什么时候醒过来啊?”
“你放心,那些绑架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让他们跑掉,一个都不会放过。”
“……”
“我知道小宴最乖了,答应我只是好好睡一觉,明天就睡醒了,对吗?外公说院子里的玉兰花开了,还等你回去看呢。”
“……”
“别睡太久,不要让我担心。”
“……”
钱仲贺话不多,平日里两人相处都是谈宴说话,他时不时应声,可今晚钱仲贺却成为说的最多的那人,谈宴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回应他的只有孱弱的呼吸声。
谈宴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漫长无比的梦,梦中的场景变幻无穷,唯一不变的主人公是钱仲贺。
他梦到幼年第一次见到钱仲贺的时候,那种一见钟情的怦然心动,始终是他永恒保存的悸动,那个后花园里错乱的拥抱,是一不小心,也是一抱定情。
随后梦境转入弥蒙大雨,雨天里他向钱仲贺提出分手,那种痛彻心扉的无可奈何,成为他心中无法言说的苦楚,他知道自己辜负了钱仲贺的喜欢,他也没有乞想过得到钱仲贺的原谅。
又梦到和钱仲贺的重逢,中润酒店的房间里意乱情迷,被酒精麻痹的情愫在遇到钱仲贺后重新找到宣泄口,他知道那是五年后的钱仲贺,可他却不舍得推开,错失五年的时光,让他股起不了勇气再次推开钱仲贺,只能放任沉沦。
最后梦中场景一转,海浪翻迭间云涌风起,他亲眼看到钱刚寅的枪对准钱仲贺的心脏,那一刻他的大脑只剩空白,什么都没有想,只有身体作出反应,扑到钱仲贺面前,挡下那致命一枪。
他如同走马观花般回顾了半生,却终究明白了只是梦,他不该拘泥于这虚幻梦境,现实中还有更重要的人在等他。
钱仲贺的声音低沉,不乏稳重,钻入谈宴的耳朵里,让他知道,钱仲贺一直在等他。
傻子,谈宴心里轻骂道。
自己都受了那么重的伤,还在这里陪床,简直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钱仲贺将凉掉的毛巾扔回盆里,打算起身去换新热水,余光瞥向病床上的谈宴,发现那两扇长睫轻颤扑动。
钱仲贺身形陡然停顿,屏气凝神,一眨不眨地望着那瓷净的人儿。
仿佛只要错过一眼,便要悔恨终生。
谈宴动了动指尖,极其缓慢地睁开双眸,雾一般的水汽瞬间于瞳孔向四周散开,露出一双清亮的眸子。
钱仲贺对上那双浅色眸子,呼吸一滞,心房颤动。
两人对视良久,钱仲贺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我就说你最乖了,果然睡醒了。”
谈宴的呼吸罩仍旧未摘,但钱仲贺能看到他勾出的淡笑和调侃:“不敢让钱总费心,怕你太担心了,只能先醒来给你报个平安。”
钱仲贺的声音瞬间不紊:“知道我会担心,那还替我挡枪,你是真不要命了?”
“我心甘情愿,仲贺。”谈宴似有些困顿,眼睑又轻轻阖上,“我不想看到你受伤,一点也不行。”
“那我就愿意看到你受伤吗?”钱仲贺的指腹轻轻擦过谈宴的侧颊,划过耳根,“你知道在你中枪后我怎么样吗?我快要疯掉了,当你躺在我怀里流血,我却没有任何办法时,我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保护不好你,还需要被你保护……”
谈宴温顺地轻蹭他的手,小幅度的动作也让他疼地蹙眉,但瞬间便放下眉心,不想让钱仲贺看到:“我现在活过来了,一切都过去了。”
“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钱仲贺平静的声音说出来的话却显得疯狂,“我便让那些人跟着陪葬,我随后去找你,不会让你一个人寂寞。”
谈宴怔愣道:“你别这样……”
钱仲贺打断他:“你既然可以为我挡枪,我也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这是我的自由,你无权干涉。”
谈宴呼吸停了一下,才道:“仲贺,你总是,有些偏执。”
钱仲贺轻轻按住他的颈侧,声音温柔:“从你发现我买的那些颈环锁链没有生气,还戴给我看开始,我就已经偏执到无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