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简尧低下头,往他过敏的白皮肤上呼了两下,十分怜惜温柔。
穆久有点惊愕,心里涌过一丝酸酸的暖流。但他些许不自觉的将手收了回去,带着点慌张局促感,好像是见不得人的习惯性退缩。
“小七哥,再忍忍,马上就到家了。”
一路上顾简尧都在跟穆久闲聊,他带动原本有点尴尬紧张的氛围,想让对方放松点。
穆久不知道现在他还能去哪,他失去了记忆,什么也想不起来。除了跟着顾简尧,好像也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
那份遗失的记忆,像是模模糊糊的影子,缭绕于心头,始终带着空落落的惆怅感。
到了顾府,外边是十分气派的两个狮子大墩子,头顶上是镶着金边的牌匾,踏进门里就能看到好几个分院,青砖绿瓦砌筑外墙,花团锦簇绽于阳台小院,透着芳香四溢。可这府邸里的建筑倒是新潮,中式夹杂着西式,洋气又复古。
府邸里十分热闹,来来往往的。远远一眺望,就能看到不少低发簪,青衫衣。
此刻日落黄昏晓,薄明晨曦,绚丽云霞,逐渐被沉重的坠幕收入囊中,只留下庄重,深沉,含蓄,如同火焰熄灭只剩下一堆残破缥缈的灰烬。
这时地面,猛地窜出一道黑压压的背影,带着极致的压迫感似的,覆盖着两个人的身子。宛如铺天盖地的梦魇,将他们面前的光抵挡的严严实实。
还没看到这人的模样,就能感受到其强大,富有侵略性的气场。
让人感到背部一凉。
顾简尧转头,在瞅见那人的脸时,原本面无表情的脸,扯出一抹和善友好的笑容,喊了声,“姐夫好。”
“好。”
这声音多少带着冷冽,没有感情似的,有股难以描述的风味。
穆久耳中在穿入这道声音时,身子止不住的颤抖了下。他微微侧脸,只看到一张冷峻无温,犀利的脸,因为逆着阳光,面部弥漫着散不去的阴翳。
透过那双如同看着腐烂尸体的冰冷眼眸,穆久只望见了恐惧,那眼神像是在切割被磨撕的血肉。
“你这么快就放假了?”临祁嘴角勾起一抹不多得不常见的微笑,极为浅淡,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就真的只是在询问似的。
“是啊,姐夫今天是来吃团圆饭的吗?那真是太凑巧了,我还带了朋友一起来吃呢。”不管对方的态度如何,顾简尧依旧有着熄灭不了的热情,他似火的回应着。
“朋友?”临祁嘴角扯开若有若无,漫不经心的笑,但在那平静的后面,竟有几分戏谑疑惑。
哦,终于找到了。
命中注定,穆久依旧只能是他的。
顾简尧总觉得气氛有点怪异,但也不知道哪里奇怪。等他回过神后,临祁早已迈着步子离开了他们的视线。
顾简尧转头,那清澈无比的眸子,映入穆久苍白的脸时,像是突然间,没有预防的失去了血色。
穆久总觉得看着此人,莫名的有点心悸。
越过曲折幽静的小径,顾简尧带穆久去了自己屋里头。他从柜子里拿了一套衣服给穆久,只见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小少爷,老爷夫人叫你出来,说好久没看到你了,唠唠嗑。”
顾简尧转身对穆久温语道,像是哄小孩似的:“我先出去一下,等我回来。”
穆久见顾简尧走了,安安分分,乖乖的拿着衣服去了换衣间。他用两只手扒着上衣,从下往上脱,料子有点粗糙,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布料,他竟然皮肤过敏了。
正当他将上衣要掀开时,身后猛地响起一阵快捷急促的脚步声。
哐的下,一双蛮横有力的双手,死死地将穆久圈禁在自己结实宽阔的胸膛中。这张狂而又不知轻重的动作,差点把他蒙的窒息。
正当他喘不上气来时,那双冰冷,微微有点粗粝的手掌,顺着他的脖颈往下抚摸着,直到停留在了胸前那块很深的疤痕。
见对方松手,穆久这才狼狈的将头探了出来,在这狭小的空间中,他们的呼吸此起彼伏着,有点凌乱。
穆久头发被整的乱糟糟,小脸不经憋得涨红了起来,“你到底是谁?”
正当穆久想转头看清那张脸时,那双手的主人却将他的身子摁倒了对面的镜子上。裸露的上半身,是白到透明的皮肤,还冒着青色的血管。看上去十分的蛊惑诱人,止不住的想让人咬破它。
直到血液四绽,像长出来的绚烂野玫瑰。
贴的太近了,穆久能清清楚楚看着自己如何被男人压着。他错乱的呼吸,打在镜面上,早已氤氲起一阵白雾。
而那团像是要欲盖弥彰着什么的白雾,正好挡住了男人的脸,穆久只能等着它消散而去。
那消去的一个棱角中,穆久看到了那张看不出任何喜怒无常,但异常清贵逼人的脸庞。
“我是谁?”临祁用手抓着他颤抖的脖颈,那冷淡的语气下,是压抑不住的暗涌波动。
“你在装疯卖傻什么?你连我都不认识了?穆久,你又在耍什么花招?别给我装,我可没那么多耐心,陪你演戏。”
临祁用膝盖用力顶着他的腰身,手指死死地掐着他的下巴,那力道恨不得要将那骨头捏成齑粉。
“你到底是我什么人?我失忆了,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穆久看着眼前的男人,他的下巴被掐地有点疼,那双眼眸藏不住情绪似的,自然流露出湿漉漉的神情,泛着莹光。
他的语气有点委屈巴巴的。
只是转瞬之间,临祁觉得那双眼眸变得些许的陌生。之前的穆久在他面前,那眼神都是不加掩饰的厌恶之情,多少有点空洞无神的。
可此时,他的眼,竟然闪着光亮。
透着点可怜。
临祁松开手,若有所思,“穆久,你最好别骗我,不然你的下场会变得很惨。”
“穆久?”穆久张嘴喃喃道,眼神涣散。
“这个是我的名字?”
临祁也不知道眼前的人说话到底有几分真假,他就那么冷眼旁观着,继续观摩着对方的表情。
“呵,那场大火,怎么没把你烧死了,现在变得如此愚钝。看着更加蠢了,就算是失去记忆,也一样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临祁多少有点无情的调侃着,但他确实也找了穆久很久,之前也一直没有什么下落。
直到几个星期前在大街上,他以为是自己出现幻觉,才无意捕捉到的背影。
可如今,这个人却是如此真切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就知道,穆久肯定还活着。
怎么样兜兜转转,他都离不开自己,逃脱不了自己的魔掌。
这个世界,还真是小啊。
在这段穆久失踪的时间里,他发生的一切,临祁都不知道,也不清楚。
穆久不知所措,一头雾水的盯着眼前的男人。
“那我是,你的谁呢先生....”
穆久的声音软软诺诺的,一点也不像之前一样横冲直撞,嚣张跋扈。这让临祁多少有点不适应,从前的穆久何曾用过这种语气跟自己讲话。
临祁与他四目相对,那一眼,让他那残破坚硬的心,像是长了根象征着罪孽的芽,带着偷偷藏着的欲望,愈发肆意的疯狂滋生着。
那根邪恶的芽,终于破土而生了,临祁鬼使神差,微微煽动着轻薄的唇,吐出无比自然而又冰冷的字眼,“你是我的仆人。”
自然到,他都不像是在撒谎。
“仆人?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不会平白无故从悬崖上掉下里的,我是不是做了什么很坏的事情,才变成这样的......”穆久自言自语着,有点糊涂,语无伦次。
临祁用手指撩拨着穆久额前的碎发,那手细长而又好看,他的神情像是被稀释了点冰冷,也不像平时那般生人勿近。
“是啊,你确实做了很多坏事,欠了我特别多东西,很对不起我。你甚至试图逃跑,离开我。所以,你现在要重新回到我身边,还债。”
“那我要还什么债呢?”穆久眨巴着眼睛,好奇的问着临祁。
临祁居高临下,不可一世的姿态终于放低了点。他弯下身子,凑到穆久的耳边,压低嗓音,用带着点威胁挑衅,意味深长的口吻小声说道:“当然是,一屁股债。”
作者有话说:
后面会甜点''
第40章 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一屁股债?那我要还多久呢?”穆久重复着对方的话,疑问着。他颤着的睫毛出卖了自己的不安,但这微不足道的小表情,却被临祁皆数收入眼帘。
一点点的,被他捕捉着,用眼神厮磨着。
“想不明白,那就一辈子,老老实实的呆在我身边,等我说还完为止。”
最终临祁的目光,停留在穆久裸露的肌肤上,雪白晶莹,还泛着粉嫩。墨蓝色的学生制服,穿在他身上,有点异样的清纯感,完全看不出任何的违和感。
但临祁还是忍不住的嘴贱嘲讽着,“都快三十岁的男人了,怎么还穿这种学生装,不嫌膈应嘛?”
“我都已经要三十岁了?”穆久有点震惊。
“是啊,一个三十岁的老男人,学什么学生装嫩啊。”临祁有点嫌弃的调侃着。
其实也不是三十岁,是二十五岁左右罢了,临祁故意说的那么夸张。
下一秒,临祁就将穆久撵入自己的怀抱,恨不得把他骨头都碾碎了,最好是揉进自己的血肉中。
那怀抱,带着渗入毒的想念。
这清瘦孱弱的身子,好像在这些他不在对方的日子里,变得有点圆润了些许。
说明,那个人把他照顾的很好。
临祁心里,不知腾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气,他用骨节分明的手指往穆久的腰身狠狠地掐去,像是报复似的。
穆久小声闷哼着,发出一点细碎的呻吟声,听起来有些痛苦。
“既然你已经没有留在这里的意义了,那就立马跟我回去。”
临祁用霸道,蛮横,不讲理的语气命令着,完全不顾及穆久的想法。
还没等穆久回过神来,他就已经被临祁抓着手腕带走了。
“可是,怎么证明我是你的人呢?”穆久虽然失忆了,但也算不上脑子都没了。
临祁坏笑,用自己的指腹划过穆久的胸口,带茧的触感打转着那个很深的疤,有点酥麻的电流感。
“这里,不就能证明了吗?”
穆久恍然大悟,原来这个字,是他的名字?
“还有疑问嘛?”临祁虽然没有完全的放下警惕,但是时间会证明,穆久到底有没有在他面前说谎。
来日方长,要是装的,总有一天会露出马脚。
“可是,我还没跟小尧道别呢。”穆久有所顾虑,忧心忡忡。
“小尧?你还真当是叫的格外亲昵啊?你们这些日子都做了什么啊?”临祁话中有话。
“我们,是朋友。”
穆久也不知道,对方的语气为何那么不和善,好像有着别样的占有欲。
难道主仆间都是这样相处的吗?
“你跟他有什么好道别的,人家是给你钱,还是给你什么好东西了?你巴不得往人家身上凑,也不嫌廉价。”
“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再跟别的人讲话,相处,更不许在我的面前,念叨另一个人的名字。”
“听着就烦。”
临祁一连串的话语,宛若炮轰,在穆久耳朵里炸开。
怎么这人跟吃了火药似的,好冲。
见穆久宛若羔羊般迷茫的眼神,还带着点不情不愿,临祁狠狠地捏着他的下巴,警告威胁道,“知道了吗?”
“好吧.....”穆久无奈点头,谁让自己是他的仆人呢,仆人是不是就该对主人的话言听计从呢?
但他总有种被人卖了,还要给人数钱的感觉。
还没等穆久有任何的下文,临祁发横地,桎梏住他的手腕,急匆匆的离开了顾家。
今天原本是临祁来顾家送聘礼的日子,但他只是将东西送了过来,也没出面。因为在这误打误撞遇上了穆久,就没打算再跟未来的丈母娘,丈人聊上几句。其实顾黎的父母对临祁也不是很满意,因为他的性子实在过于冷冰冰了,有点让人觉得难以接受,也不太讨长辈喜欢。
可没办法,顾黎喜欢,他们也只好爱屋及乌一下。
可背地里,顾黎的母亲也曾跟她聊过两个人的恋爱,婚事,但顾黎每次都是以笑面对,也没多聊。他们之间的关系,宛若两块看起来衔接的很近的冰,但是相互碰撞下,又裂开了,碎了。最后融在水里,谁也看不出好与坏。
等顾简尧重新回到房间时,却发现屋内早已不见穆久的身影。他急切的翻来覆去,心里不禁空落落的焦急。
他跑出房间,火急火燎地抓住仆人的手臂,神色慌乱,“那个我带回来的朋友呢?”
仆人也不知道,只好摇摇头。
顾简尧在偌大的顾府,像个无头苍蝇,找来找去,跑来跑去。他慌忙地喊着对方的名字,却依旧没有任何回应,像是打进了深谷的石头,终究没了声响。
怎么好端端的人,突然失踪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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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久缩着身子坐在车里,有点局促不安,他总觉得对方是非善类。
这时,他总是想起顾简尧。也许是出于,自己来不及与对方道别与告别的原因,他总是露出小心翼翼,胆战心惊的样子,有意无意地问身边的人,“我觉得,我还是要和顾简尧说一声。”
“有什么好说的?”临祁侧脸瞥过他一眼,眼神无比的冷锐锋利,像是淬了冰的刀刃。
“可是跟朋友道别不应该说一声吗?”
也许,顾简尧把他当好朋友,知道他无缘无故不见了,会很担心呢?
临祁被他整的烦躁起来,直接断了他的念想,吼了句,“闭嘴。”
穆久听着他冷若冰霜的嗓音,颤颤的低下头,姿态软了下来,“好吧。”
但过了会儿,临祁耍了点性子,以高傲的姿态冷哼着,“或者你求我,我就能跟他说一声。”
穆久总觉得怪怪的。
为什么要求他?明明只是这么微不足道,举手投足就能干的一件事……这样也要求嘛?那自己岂不是过于卑微了。
车内的气氛逐渐降了下来,有点压抑沉闷。
过了很久,穆久才从喉腔憋出支支吾吾的字眼,“我求你了……”
“那你帮我,跟他说一声。”
临祁听到这话后,有种被填饱的满足感,征服感,但下一秒穆久又开口了,“可是我还有点话,想跟他说,我也能托你一起跟他讲吗?”
听完这些话后,临祁不理会他,又恢复了平日里面无表情的高冷表情,整个身子慵懒随意的陷入车椅之中,在以小歇的模样,无情拒绝穆久的恳求。
穆久有点害怕他。
因为临祁看起来有点可怕,瘆人,不讲道理和情面。
他现在,有点想念顾简尧还有凌越。
想回到那段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日子。
穆久沉默不语,他有意无意的瞄着旁边的人,做贼似的。
但他不知道自己这些小动作,都能被对方尽情的感知到。
有点好笑,滑稽。
半个小时后,穿过川流不息,喧哗繁闹的街道,车子最终从一阵冷清,一阵嘈杂的空气中,驶到了临府。
临祁在前面大步流星,穆久腿没那么长,只能在后面略微慢的行走着。
正当他迈着步子跨进府邸时,一只小狗守在门口旁边的角落里,可怜巴巴的望着穆久,全身脏兮兮的,瘦骨嶙峋耷拉着稀疏的皮毛。
那黑黝黝的眸子,圆圆的,还闪着粼粼的泪光。
穆久迟疑,停在原地,向小狗投去同情的目光。
小狗像是得到了感应,心有灵犀的瘸着腿跑了过来,很是狼狈。
它就那样很乖,很安静的趴在穆久的脚下,不断的用眼光,祈求着穆久将它收留。
它看起来真的太瘦弱了。
穆久蹲下身子,也不嫌脏,用纤细的手指抚摸着小狗凸起的背脊,试图用和善的眼神,告知它,他是个好人。
小狗小声呜咽着,像是想用自己的方式,诉苦似的。
穆久唉声叹气了下。
临祁见穆久迟迟没有跟上来,他有点不悦的转身。
只望见,门口那抹清瘦的背影,正弯着。底下还有条,试图要用自己可怜的模样,博取他同情的脏狗。
临祁又重新从院里走了出来,他微微蹙着眉头,颇有点不悦。
他是很讨厌,抗拒狗这种畜生的,什么都吃,连屎吃着都是香的。
很恶心。
但是源于临祁很讨厌狗的缘故,不止止是因为这个,而是有其他更沉重的理由。曾经临冯风杀了他娘后,亲手在他面前分尸,碎尸万段然后将肉块喂给了看门狗吃。
临祁不畏艰险,想从那些盆子里抢夺早已血淋淋,零碎的尸体,但却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被群畜生吞入腹中。
想到这,那份躲不去的阴影,瞬间遮盖住了临祁所有的理智。
这个男人怎么总是在他的雷点上,嚣张却又无意的蹦跶,两个人是如此的相克,八字不合。
“我能不能,养这条狗呢?”
穆久那双温柔无辜的桃花眼,垂了下来,他有点紧张得期望着对方的答案。
希望,他能让自己将这条狗留下。
临祁看着穆久装软弱的模样,但依旧嘴巴很硬,心更硬的回复道:“不行。”
很果断的答案。
但是有没有可能,会可以逆转的呢?
作者有话说:
还剩几个粉包,没领的宝领完吧()
第41章 干点有意思的事
“可是,有没有一点点可能,我能把它留下来呢?”穆久试探着,妄图从临祁那冰冷,密不透风的嘴巴里,得到些自己想要的答案。
但是无一例外,临祁只会说,“不行。”
“我不能容忍这么脏的一条狗,进入临府,更何况还在我的眼皮底下呆着。”临祁微微垂着眼帘,眸中迸发出一抹锋利如刀刃的光,那眼神似乎在以一种很决绝的方式拒绝他。
穆久抬头与临祁四目相对,那双眼睛看似是怯懦的,但是又很坚定,他很诚恳的挽留着,“我会把它洗的很干净的,肯定不会脏的。”
“你要是想跟这条狗一样,被我扔在外面,你尽可这么犟。”
临祁撂下这句话后,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去。
小狗撑着瘦小的身躯,在地上扑腾了两下,从小小的嘴巴发出可怜的呜呜声。
它似乎也在以卑微的姿态,想去挽留那个狠心离去的男人,恳求它让自己能有个安身之地。
但现实,却不太美好。
穆久抱着那条狗,蹲在门口自言自语道:“他只是好像有点不太喜欢我呢?”
“他肯定不是因为不喜欢你,才不把你留下的。”
小狗耷拉着耳朵,乞首摆尾。
夜幕逐渐降临,渐渐吞噬着晚霞,余晖,抬头望早已月上中天,夜明如昼。如水的月光倾泻而下,遍地便是银辉,如霜似雪。
穆久环抱着自己的身躯,蹲在门口,迎面打来的就是风。他往角落缩了点,但还是冷。
有点晚了,穆久又饿又冷,还有点困顿,直到有人戳了戳他的背脊,凑近说了声,“临少让你进去。”
穆久还搞不清状况,就被人拉进了屋子里。离去时,只听到后面的狗狗被人揪着皮毛,被迫发出些许凄惨的叫声。
他被推推搡搡了两下,然后进了饭厅。只见临祁坐在红檀木饭桌前吃饭,他姿势很优雅,背脊挺直,看起来吃的很斯文。
穆久手足无措,伫立在原地,小心翼翼地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临祁的一举一动。
像在窥探,在打磨。
临祁背对着屋里的灯,面上都是阴影,脸色看起来有点吓人。
他见着穆久进来了,用很冷淡很冷淡的语气说了句,“过来。”
穆久走了过去,肚子不守常规的咕咕响,发出不雅响声。
气氛变得有点尴尬起来。
“给我盛碗汤。”这时,临祁皱眉,没声好气的命令着他。
穆久饿的饥肠辘辘,整个身体软绵绵的。他不自觉的闻着那饭菜香,躲避着临祁的目光,偷偷吞咽着口水。
明明临祁离那个汤的距离很近很近,但他却还是伸不出手来,还不如自己去舀上一碗来的快些,非要让穆久来。
穆久有点艰难的弯下腰,帮他打汤,乖巧地用双手举着,递到临祁的面前。
“你当祭拜呢,举这么高干吗?”临祁瞪了他一眼,眼神里充满了不悦,不爽快。
“好,我端低一点。”穆久听闻后,有点木讷的将碗端低了下来,谁让他是对方的仆人,得言听计从。
临祁用勺子舀着他手里滚烫的汤,问道:“想养狗,还是想吃饭?”
“养狗。”穆久很坚定不移的回答着,不撞南墙不回头。
“那你继续饿着吧。”
“那我能养狗了吗?”穆久不依不挠的问他。
临祁没有回答穆久,只见他把桌上的菜每个都夹了遍,但都只尝了个味道。
他将碗筷放下,对穆久说道:“把剩下的饭菜都给我吃完,一个都不能留。”
穆久见着桌上只有临祁吃过的碗筷,没有多余的筷子了,那他也不好意思去使唤别人给自己拿双新的。
他有点哀怨的坐到了椅子上,想用手抓着饭菜。
临祁恼怒,不争气的吼道:“你是狗吗?你吃饭用手抓?”
为什么宁愿用手抓,都不愿意用他吃过的筷子?
临祁越想越气,将那双自己用过的碗筷塞到他面前,呵斥道:“快吃吧。”
“可是,这双筷子你吃过了?会不会不太好?”
“啰嗦什么?你再啰嗦,你就爬地上把饭菜给我舔干净。”
穆久听着这话,总感觉有点熟悉,但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被吓得一激灵,看来大户人家的主人,脾气都不怎么好,太暴躁也太霸道了。
穆久用筷子快速地扒着碗里的饭菜,虽然有些冰凉了,但是胜在味道还不错。
穆久吃的肚子太撑了,实在吃不下去,有点憋屈的看着饭桌上剩余的佳肴,“我能把这些剩菜,给狗吃吗?”
临祁漫不经心地,盯着自己袖子上的袖口,毫不在意的说着,“狗已经被我丢了。”
穆久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支支吾吾的,把自己的脸憋出窒息的红。当临祁再次抬头时,穆久背对着自己的身子看起来有点颤抖。
临祁有点惊愕,用手指戳了下他的背脊,“你在干嘛?你不会又在哭吧。”
穆久摇摇头,却没有回答他。
“不就是条狗,至于吗?”临祁冷眼旁观,走出了饭厅,临走前吩咐着,“把桌子给我收拾干净。”
穆久勤快的将桌上的碗筷都收拾好了,将桌面擦的干干净净。然后他蹲在水盆前洗碗,水有点冰冷,手指都冻僵了,白皙的皮肤变得有点紫红。
等穆久洗完后,他起身,旁边管事的人跟他说,还有一堆活,等着自己。
只见几个下人,从不远处走了过来,手上全是衣服,床铺被单,或者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
“临少叫你把这些东西,全洗了,洗完才能去休息。”
“不准偷懒哦。”
穆久点点头,任劳任怨,“好。”
洗的东西看起来多,做起来也累,他弯着的腰身早已直不起来,但还是觉得有点乐此不疲,很充实踏实。
至少还有点东西做。
就是他的心里有点空落落的,很寂寞孤独,那遗失的记忆碎片,宛若在心口划下的一块肉,怎么填补,都补不上。
但他安慰自己,或许忘记不一定是个坏事。
在这天寒地冻的天气,他竟然洗出一身的冷汗来,风一吹,更加刺骨了。
他将最后的床单挂在架子上,然后将手放在嘴边,呼呼地吹了几口热气,手早已冻的没有知觉,都麻痹了。
穆久也不知道自己住哪里,打算找个能挡风的地方席地而坐,就这么凑合一晚行了,反正马上凌晨一过就又是早上了。
正当他阖着眼,想将头缩进自己的膝盖里时,一道清脆的狗叫声,让他绷紧的神经松了下来。
他转头,映入眼帘的,是条很干净,很雪白的小狗,那全身的毛发依旧很稀疏,但好像也是被修剪过的,变得整齐有精神气多了。
狗狗朝他飞奔而来,穆久将它拥入怀中,喃喃细语道:“真好,你还在。”
“我以后,可以养你了吧。”
小狗往他怀里蹭蹭,像撒娇似的,在那无比萧条寂寥的角落,一狗一人,竟显得那么亲昵。
“那我给你取个名字吧。”穆久眼珠滴溜转,“就叫你小七吧。”
狗狗不约而同,心有灵犀的点点头。
穆久开心坏了,抱着狗狗撒泼。
不远处,临祁拿着酒壶,轻轻的抿了一口,看着不远处的穆久,笑的像个孩子。
临祁的神情在这夜色深处里,显得是那样的意味不明,好像见不得那人开心,又想要那人开心似的。
烈酒入喉,倒也有了些滋味,甘之如饴。
穆久转头,瞧见站在走廊边的临祁,像棵伫立在雪里,屹立不倒的白杨树,很笔直很高大但也略显孤寂。
他抱着小狗,走到了临祁的面前,不自觉的拱了拱小巧的鼻子,“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啊?”
临祁身上的烟酒味弥漫于周边的空气,有点浓重,他那双宛若野兽般闪着侵略性的眸子,死死的盯着穆久。
不放开,不转移。
“还不是被你吵的。”
穆久有点愧疚的说道:“对不起啊,我只是有点欣喜过头了。”
“不就是条没人要的小狗,至于开心成这样?”
临祁不理解。
“谢谢你。”穆久很礼貌,满怀感激的回应。
临祁瞳孔骤缩,那眼中刹那间闪过意味深长的光,不知不觉中燃了起来,“只有小孩才爱说口头上的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