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们不能在一起。
凯丝轻抚着还没显怀的肚子,理智地想着。
但是,她又一次默默地向正义女神祈祷了:
——请保佑德鲁一路平安吧!
——我不是个好女人,但他却是个好男人。
另一头,博蒙特国王打算让士兵们轮流去挖壕沟。
由于一直没能攻破安东国的城池,显然接下来还要耗上很长一段时间,他不得不开始考虑起营地的安全问题了。
以前的防御措施相对粗糙,因为那时候只想着进攻、进攻、进攻!
现在,壕沟、围墙、木栅栏,统统都要修建起来,以应对持久的作战。
但这事也不是很急。
直到目前为止,安东国那边都没什么攻击的意识。
士兵们在轮班工作后,依旧能有一定的休息时间。
以往的时候,他们会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一些美酒和女人的话题。
但现在,正义女神成为了新话题,很多人说在晚上会听到‘神谕’,而这个‘神谕’又令他们感觉身心都获得了平静。
斯蒂文将那些士兵们的话学给了乔恩听。
然后,他总结着:“他们感激女神,却不知道该做什么。”
“做好事?”乔恩随口回道。
斯蒂文当即反问:“战场上什么样儿的事儿才算好事?”
乔恩叹气。
他在精神链接中叽叽咕咕地吐槽:[这个‘正义女神’真是越来越不‘正义’了。]
[我觉得,都不该再叫‘正义女神’了,而该叫‘全能女神’了。]
[我算是发现了,这些人根本不管神负责哪方面,逮到一个就祈祷,什么大事小事,都来求女神保佑。]
[但不得不说,我最近的精神覆盖面积又增大了,斯蒂文,不知道怎么回事,信徒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这是好事。]斯蒂文俯下头,唇在乔恩的金发上亲了一下:[拥有你这样的神明,是他们的幸运。]
乔恩眨了眨眼睛:[因为我每晚给他们放好听的声音?]
斯蒂文笑了:[因为你不会吃掉他们。]
[没错,我会尽我所能,送他们回归天地之间。]
乔恩也笑了起来:[呃我是说,在他们死后……]
与此同时,莱奥尼又一次收到了黑夜女神传来的的信息。
和每一次催促他‘点燃永生之火’不同,这一次的信息居然变成了‘杀猫’。
——猫?
莱奥尼十分困惑。
可再详细的信息却没有了。
那位黑夜女神似乎受到什么限制,一开始还能短暂地出现在人间,而现在,却只能偶尔传信了。
但不管怎么说。
作为黑夜之子的莱奥尼,还是听话地派士兵抓了几只野猫回来。
然后,他打算在黑夜女神的神龛前,亲手将这几只野猫杀死献祭。
用野猫祭祀黑夜女神的事情, 莱奥尼没有保密。
在他看来,接到‘神谕’,然后祭祀, 这事没什么值得保密的地方。
按照这个世界一贯的风俗,如果不是碍于战场环境不便,这类接到‘神谕’后的祭祀活动,本应该大张旗鼓地宣传一番,让所有人了解到黑夜女神近期(厌猫)喜好,最好能做成类似每年年末那种大规模的祭神仪式, 才能彰显出凡人对神明的重视和尊敬。
不过, 身在战场,莱奥尼也就相对低调了点儿,只自己在神龛前祭祀了一下。
但由于他没有对此保密, ‘黑夜女神厌猫’‘索要猫当祭品’这事, 很快就在军营中传开了。
尽管大批人已经开始改信正义女神。
可黑夜女神毕竟在博蒙特国经营多年,还是有一些虔诚信徒仍然在的。
于是, 这部分虔诚信徒也学莱奥尼,抓野猫来献祭。
动物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
很快,察觉到这里居然出现了一个‘杀猫军团’后,野猫们连夜搬家, 不知所踪。
一时间,军营方圆百里都找不到一只猫了。
这事间接导致……
某天, 军需官愕然发现, 几只老鼠居然大摇大摆地在仓库里溜达, 仿佛在巡视自家粮仓。
此时, 士兵们的伙食主要是硬面包、豆子粥、一小块腌肉,偶尔会有蔬菜和鲜肉来增加营养(这个‘偶尔’随着战争时间的增长, 已经越来越偶尔了)。
可因为老鼠开始肆虐的缘故,等到开饭的时候,就会有个别倒霉的士兵收到了被老鼠啃过的硬面包、被老鼠啃过的腌肉,和掺了老鼠屎的豆子粥。
士兵们可不会反省自己胡乱给黑夜女神献祭,才造成了这样的情况。
他们只会满腹牢骚地抱怨伙食水平下降,抱怨日子难过,抱怨战争一直没有进展,抱怨每天离乡背井……
毛驴小队的成员们也是一样。
利爪年轻气盛,每天总有一堆牢骚和满肚子的不平要说,而其他人……渔雕以手扶额,一言不发地沉思;老龟笑呵呵点头,一句话没说,表情透着冷漠;树懒打着哈欠,看着地板发呆;兔子装出礼貌的样子,似乎在认真倾听,实则两眼无神;巨象则毫不掩饰自己的日渐不耐烦。
他们正是整座军营中士兵们的缩影。
而他们的反应,也代表了绝大多数士兵们的反应——随着战争时间的延长,士兵们要不然变得满腹怨言,要不然就是变得麻木。
乔恩拿着一块明显被老鼠咬了好几口的硬面包,坐在帐篷外的一个树桩上。
斯蒂文从后头走过来,特意递给了他一块完好的面包:“吃这个吧。”
“唔,都一样。”
乔恩摆了摆手,还不忘做个鬼脸:“虽然你那个没被咬,但说不定老鼠在上头爬过……”
斯蒂文笑了:“你要是这么想,可没办法了。”
乔恩叹着气:“对于吃的东西,不能想太多,我刚刚也没想这个,只是想到了大家最近的祭祀活动……”
斯蒂文没说话:“祭祀?”
乔恩自顾自地说:“黑夜女神突然要猫作为祭品。”
斯蒂文困惑地问:“怎么了?”
“怎么了?”乔恩笑着重复这句话,然后在精神链接中回答:[我在担心你,傻子。]
[担心我什么?]
[女神要杀猫,你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吗?]
斯蒂文不语,也没什么表情。
但乔恩凭借多年的经验,判断出这人在不高兴。
他转了转眼珠,很快想明白过来,忍了笑补充一句:[我是想说,假设那位女神发现了我们的存在,却没有指名道姓,反而传出了‘杀猫’这样的含糊神谕,是不是意味着她现在状况不好?唔,眼神儿可能也不太好。]
气氛瞬间缓和。
斯蒂文立刻笃定地回复:[没错,否则不会把虎看成猫。]
乔恩愉快地笑了起来。
他揶揄:[哎,这么多年,贝斯特还没长大呀!]
斯蒂文立刻气恼地争辩了好些什么已经长大一点儿了、快了快了、越是强大越是长得慢一类的废话。
乔恩感到快乐极了。
另一头,博蒙特王城中,王后请来了秩序之神的大祭司雷蒙德。
她想要请这位大祭司帮忙查看,儿媳凯丝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
凯丝起初听说这事,还有点儿紧张。
毕竟那是大祭司,但很快她就放下心来,因为雷蒙德压根没看出孩子属于谁,还恭喜她要做母亲了。
不过,在判断孩子性别方面……
这位大祭司让她抱着一头小牛犊,亲自去秩序之神那里献祭。
小牛被杀死的时候,两条前腿弯曲倒地,头恰好朝向了正前方。
据说这是个吉祥的姿势,大祭司雷蒙德当即判断:“是个男孩。”
王后深信不疑。
凯丝则是半信半疑。
当然,半信半疑并不意味着凯丝怀疑神明。
她只是认为,神并不是时时刻刻都注视人间,而自己也还没重要到要被神时刻注视和回应。
婆媳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
可能恰恰是神明在人间力量渐渐减弱的表现。
如王后那样的老一辈人,或多或少还遭遇过一些神异的事情,所以,他们总是认为神明无所不能、无处不在;
可到了凯丝这一代,近十多年来,越来越少的神迹,以及越来越多的神棍,都导致她很难理解王后对一个简单仪式居然深信不疑。
可不管怎么说……
最难的一关已经过去了。
有了大祭司雷蒙德的背书,肚子里的孩子无人能质疑,凯丝对此心满意足。
至于王后……
对‘儿媳肚子里是一个男孩’深信不疑的她,当晚悄悄放飞了一只信鸽。
另一头的四王子麦托斯,此行的进展也很顺利。
如前文所说,那位奴隶军的临时首领巴勒斯打从一开始就没想当什么首领,他只是天生责任心强,想给大家找一条生路,原计划是去阿瓦罗尼亚的,可大家意见不统一,于是,事情耽搁了下来。
恰在这时候,四王子麦托斯带着一支队伍赶到。
这位王子殿下的思想独特。
他看待奴隶的角度,以及试图帮奴隶获得平民身份的用心,是一般人绝对无法伪装的真诚。
巴勒斯一向对人的恶意很敏感。
如果换个人伪装成这样来谈判,他多数都能感觉到,并且警惕起来。
可四王子麦托斯却难得是个心口如一的好人。
他从小到大的理念,就是帮奴隶获得平民身份。
并且,真正思考过,也为此努力过,
所以,他现在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言之有物,令人信服。
巴勒斯很快被他说服。
两人还以个人的名义,暂时签订了个临时和平协定,即奴隶军不再攻击各个城镇,而麦托斯将全力为他们每一个人争取应得的身份。
“不管未来如何,我都交你这个朋友。”
签完协议,巴勒斯豪爽地说:“如果你不嫌弃我曾是个奴隶的话。”
“我的母亲也是个奴隶。”
四王子麦托斯笑了笑说,并不避讳自己的身世。
他凝视着巴勒斯的眼睛,诚恳地说:“因为我的母亲,我从小就知道,奴隶的存在并不合理。一个真正自由的国度,不该存在奴隶这样畸形的、不利于国家发展的制度。”
“所以,我支持你们获得应有的权利,不止是为了你们,更是为了这个国家。”
“有朝一日,我希望这个国家的人民能够不分贵贱,我希望这个国家的人民能够团结一致。”
“我知道,自己的想法天真,但事情如果不做,就永远都不会有开始。”
“感谢您的相信,请不要说什么嫌弃不嫌弃的话,您当然会是我的朋友,永远的朋友。”
巴勒斯非常感动。
他一时拙于言辞,就用拳头轻轻捶了捶麦托斯的肩膀,还主动同他交换了彼此佩剑,作为友谊的象征。
四王子麦托斯很高兴。
他感觉到自己的梦想就像是一艘搁浅的小船,历经艰难跋涉,终于在今天才得以成功入水,从此可以扬帆起航!
“我会非常、非常有耐心。”
同巴勒斯告别后,骑在马上的麦托斯,激动地侧过身子,同旁边的侍卫说:“我知道这件事很难,我知道很多人都对奴隶抱有偏见,但我也知道什么叫做水滴石穿。”
他信心满满地展望未来:“等帮巴勒斯他们取得合法的身份后,我还将继续为此奔走。”
“也许,我可以去市中心的广场进行演讲,那里的人总是很多,但只有越来越多人了解道理,才能促进政策的顺利推行……”
“等等,我不明白,殿下。”
侍卫发出困惑的声音:“你为什么要管奴隶的这些事?”
麦托斯按捺下激动的情绪。
他略微思考了一下后,朝着侍卫微微一笑:“为了人与生俱来的权利,我……”
话还没说完,侍卫突然睁大了眼,猛地拽了一把麦托斯。
一柄标枪呼啸着从他耳边穿过,重重地扎在了地上,接着就是一声惊恐大喊:“敌袭!”
“是那些该死的奴隶吗?”“我就说奴隶不可信!”“那群下贱的玩意儿。”
跟着四王子的侍卫们纷纷骂骂咧咧起来。
然而,很快他们就发现了:“不是奴隶。”“是刺客。”“保护王子!”
所有人都拔出剑,四处乱挥,并尖声咒骂。
四王子麦托斯勒住缰绳,茫然四顾。
在此之前,他勉强算是个有点儿书呆子气的学者,还从未经历过战阵。
面对眼前的情况,他一下子愣住了。
但这样的愣住,显然非常致命。
“快跑,殿下,快跑!”
刚刚同他说话的那名侍卫焦急地大声喊道。
太晚了!
一柄标枪穿透了他的胸口,携裹着巨大的力量,将他从马上击落,宛如断翅的鸟,仰面重重地跌落在地上,血如泉涌。
第165章
在击退刺客的袭击后, 四王子麦托斯伤得太重,虽然暂时还没死,却已经禁不住长途颠簸了。
侍卫们只好慌乱地将他先抬到路边的一处小神庙内休息, 然后,留下一部分人保护、照料,另一部分人则急匆匆地离开,分头去寻找治疗师,来救治这位濒死的王子。
“我,我还不能死……”
四王子麦托斯费劲儿地睁着眼, 用力地喘着气, 低喃着:“我会活下来,活下来,我还有很多的事……我的理想……理想……”
之前同他对话的那名侍卫跪倒在他的身边, 哽咽地唤了一声:“殿下。”
四王子麦托斯闭着眼睛, 感到自己的身体这一刻就像是破了个大洞的水囊,那些蓬勃的生命力如同水一样飞快地从洞中漏了出去。
他的头很晕, 眼前一片血色,浓烈的不甘心充斥在心头。
他的梦想才刚刚开始,他的事业也即将启航,他不能、更不应该倒在这里!
所以, 他竭尽全力地呼吸,还试图维持大脑的清醒, 不让自己昏死过去, 反复不断地自语着:“我会活下来……会活下来……活下来……”
侍卫们无措地看着这一幕。
然而伤口实在太疼了。
四王子麦托斯难忍地惨叫了一声, 仿佛要说服自己一般地继续喃喃自语:“我要拯救这个国家, 我要拯救这个国家的人民!”
说到这里,他还紧紧攥住身旁那名侍卫的手腕, 高声问道:“诸神啊,一个要为人类自由、国家强大而奋斗的人,应该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去吗?应该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去吗?”
“不应该。”
那位跪在他身边的侍卫立刻回答:“不应该,殿下。”
四王子麦托斯那双一向温顺的眼眸中流转出极强烈的对生的渴望和迫切!
他此时的面色已经白得发青,体温跳崖般下跌,呼吸也变得断断续续,全身上下都被死亡的阴影所笼罩,却还在垂死挣扎,固执地不肯离开人世。
他努力转移着注意力,随口问道:“这里……这里是哪儿?”
“是神庙,殿下。”
那名跪在他身边的侍卫流着泪说。
然后,侍卫抬头看了看,又补充了一句:“是秩序之神的神庙。”
“秩序……秩序之神……”
仿佛一道闪光在脑海中骤然划过。
四王子麦托斯如遭雷击!
他不顾侍卫的阻拦,挣扎着就要坐了起来。
黑夜女神和秩序之神是博蒙特国内信众最多的两位神明。
他们的神庙大大小小遍布了全国,有专门修建在市中心的大型神庙,也有这种路边的小型神庙。
前者占地面积广,内部结构复杂;
而后者占地面积小,结构简单,就如现在所见的这座神庙,只摆放了一个用石头做成的高大底座,底座上是一个小神龛,神龛里,是一尊象牙鎏金神像,威严、可畏又熠熠生光。
这尊秩序之神的神像,完全占据了四王子的视线。
他呆呆地看着那尊神像,对生的光彩就这么一点点儿地从眼睛中消失,脸上也渐渐弥漫起了一种恐惧。
侍卫们全都不明所以。
那名本来跪在四王子身边的侍卫,似乎想劝几句,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不想再浪费这位殿下的精力了。
许久,四王子麦托斯终于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喘息。
“秩序之神!”
他张开嘴疯狂地喊着:“秩序之神!秩序之神!”
几只黑色的大蚂蚁从神龛中大摇大摆地探出了头。
它们长长的触角晃动着,一双复眼冷酷又漠然地俯视着神龛下的人类。
——我会死。
——真傻。
——我太傻了!
——秩序之神,秩序!
——当我试图打破世间秩序的时候……
——我就注定会死。
四王子麦托斯终于迟钝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儿。
“秩序之神,秩序之神!原来是秩序啊!”
他猛地站起来,一脸狰狞,踉踉跄跄地冲到神龛前。
“殿下!”“殿下,不可!”
侍卫们愕然地大喊着:“殿下,那是神明。”
四王子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抓住了神龛中的神像。
但在他试图摔碎神像的那一刻,光明与生命一起抛弃了他。
他抓着神像向后倒去,呼吸停止,再也没能睁开眼睛。
神像跌落在他的血液之中。
越来越多的黑色蚂蚁从神龛中爬了出来。
它们抖动着触角,晃悠着脑袋,爬到了四王子的尸体上……
侍卫们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他们情不自禁地跪倒在地,为此战栗起来。
与此同时,有人拿着四王子麦托斯的佩剑找上了奴隶军。
确切地说,那是四王子麦托斯同巴勒斯交换的佩剑,象征着彼此的友谊。
显然,这是四王子遇刺后,不慎掉落的东西。
但糟糕的是,巴勒斯不知道这一点儿。
当看到这个佩剑后……
这位豪爽的奴隶军首领就热情地将那个拿着佩剑的人,以及他的一队手下,都迎进了奴隶军的营地。
听起来似乎有点儿过于草率。
可一来,巴勒斯不是个专业的首领;二来,他们之前还签订了和平的合约;最后,没人会想到四王子麦托斯会这么容易被人杀死。
总之,战斗在猝不及防间爆发。
那些被迎进营地的人,同外头的军队里应外合,开始对奴隶军展开大规模的屠杀。
他们不要俘虏,声称‘敢反抗的奴隶就应该被打死’。
奴隶军中的所有人都怒不可遏。
他们一边对敌,一边悲愤大喊:“巴勒斯!我们被骗了!”“首领,你看看这些畜生吧,我们被骗了!”“国王、王子、贵族都是骗子!”
巴勒斯闭上眼睛,泪水从眼角滑落。
他不想怀疑四王子,虽然只是短暂的相处,可那明明是一个真诚又热烈的青年,绝非一个虚伪的骗子。
然而,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战斗爆发得极为仓促,奴隶军压根没做好战斗准备,但大家还是奋勇作战,好多人死在了混战中。
到处都是尸体和鲜血。
巴勒斯的身心都被愧疚所填满。
——都是我的错!
——这些人的死,都是我的错!
他后悔自己轻信,后悔自己引狼入室。
如今,只有鲜血才能洗清他的罪孽。
他决心死战到底,为奴隶军殿后。
“真抱歉,你刚刚才来就……”
巴勒斯侧过头,冲着一个人露出了歉疚表情。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前来投靠的德鲁。
只能说世事无常,这倒霉孩子才来,就赶上了这么一场危险的战争。
德鲁知道巴勒斯很难过。
但他向来不懂怎么安慰人,只好朴实地说:“我也不是来享福的。”
巴勒斯不禁一笑。
然后,他又去嘱咐身边人:“等下,看准机会就带大家走吧!能逃多少,就逃多少!如果逃出去,又不知该去哪,就去找迪菲恩斯吧!”
等说完这些,他拔出那柄四王子换给他的佩剑,带头冲锋。
战场太混乱了。
很快,这位奴隶军的临时首领就淹没在了一片人潮之中。
最后,一部分奴隶军趁乱逃出战场,不知去向;还有一部分奴隶被俘虏;最后
一部分奴隶军,则随着巴勒斯一起,永远地沉睡在了这片土地上。
“不到三个月,镇压了一场暴动,怎么样?”
王宫里,王后拿着情报,对凯丝微笑:“多么简单啊!那些蠢男人还要和奴隶讲和,真有意思。”
凯丝极为震惊。
尤其是在听到四王子麦托斯的死讯时,她几乎不敢置信:“四王子殿下真的?真的死了吗?”
尽管同样算计了那位四王子……
可她从没想过要杀死对方。
王后闻言,不由抬起眼皮,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凯丝:“你有些地方和我很像,凯丝。比如,遇到事情,我们都喜欢动动脑子,好好思考一下,而不是像有些女人那样只知道尖叫、或者等着别人安排。”
“这样很好,要知道,头脑往往比美貌更为难得。好在你已经很有头脑了,只是……只是,你还欠缺很多、很多的经验,亲爱的。”
她靠向凯丝,声音渐渐压低:“你不该问刚刚那个问题,我可爱的儿媳。因为,想要一个秘密不被人发现,最好的法子,就是让知道秘密的人越少越好!”
凯丝的脸色很差。
她勉强笑着说:“谢谢母后的教导,我,我只是……”
她顿了顿,终究还是被‘四王子、奴隶军’的那些情报给搅乱了思绪,情绪一时激动,忍不住问道:“可是母后……为什么?哪怕四王子知道了,也不会说出去的。何况,他又怎么知道我肚子里的孩子一定就是……所以,为什么非要……我是说,他毕竟是王子。”
王后重新坐了回去。
她和蔼地微笑着:“看来你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四王子的确无法确定什么,甚至哪怕确定了,事关王室继承人,如果他真的聪明,也不会对外说什么。”
“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威胁,不论是对你,还是对我,亦或者是对我的小孙子。”
“听着,凯丝,想要成为统治者,就要学会残忍。谁对你有威胁,就杀掉谁,千万别犹豫,先下手为强!”
王后派出的人收拢了四王子带去谈判的军队, 顺便也给四王子麦托斯收了尸。
他们擦拭干净秩序之神的神像,重新恭恭敬敬地放回了神龛里,然后, 将四王子的尸体放进了一个临时买来的棺材中就不管了。
因为按照王后传来的‘要给奴隶们一个狠狠教训’的命令,他们还需要派人去追捕那些逃跑的奴隶军。
此时,一部分走散的奴隶已经躲藏在了各处荒郊野外,随着时间的推移,为了生存,他们很有可能会沦落为强盗和土匪, 为这个国家的混乱再添一把火;
而另一部分奴隶则在德鲁的带领下, 按照巴勒斯去世前的嘱托,疲惫又茫然地踏上了‘寻找迪菲恩斯’的路……
迪菲恩斯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迎来一堆包袱。
他这会儿还在兴冲冲地追求乔恩。
那天和巴勒斯分开后……
迪菲恩斯就化妆成了一个卖酒商贩,顺顺利利地混到了博蒙特军队的军营附近。
说起来, 商人绝对是世界上最神奇的存在。
他们无处不在, 无处不去。
众所周知,当军队长时间驻扎在一处地方的时候, 围绕着所搭建的军营周围,一些商铺、酒馆和小贩就会像雨后春笋一样陆陆续续地出现。
尤其是在士兵们每个月发饷银后,那些卖酒的狡猾商人就像定点刷新的NPC一样,准时准点儿地出现在军营周围, 把酒卖出几倍的高价。
然而,明知道被宰。
依旧会有士兵争着抢着地去买那些高价酒。
因为长时间又残酷的战争, 使得所有士兵们的心理都一直是紧绷着的状态。
他们不敢有片刻的松懈, 因为战场上松懈就意味着送命, 可不管是多么坚韧的弦, 绷久了都有断裂的可能,所以, 这些士兵们的心理普遍都很糟糕。
这年头又没什么心理医生,除了偶尔絮絮叨叨地向神明倾诉外……
绝大多数人通常只能靠喝酒,来排遣自己内心深处的焦虑不安、恐慌空虚等种种负面情绪。
这导致军营周围时常会出现卖酒商贩。
由于太常见了,又导致大家一般除了询问有什么酒外,几乎没人会仔细关注卖酒小贩的样子。
——这简直令人气恼。
迪菲恩斯摸了摸脸上的胡子,很失望地想:“我还特意设计了形状,对着镜子贴了一上午!整整一上午,多么有趣的胡子啊!我原以为有人会注意到……”
不过,没被认出来也是好事。
毕竟前不久,他才杀了安德鲁塞林格,博蒙特国王的通缉令还没过期。
如今也算深入‘敌营’了。
万一真被认出来,也是蛮危险的一件事。
想到这里,迪菲恩斯就叹了一口气。
那天,他和巴勒斯聊天,不经意提到了‘喜欢的人’……
然后可能是酒喝多了,一时上头!
他居然兴冲冲地跑来打算找人诉说自己的心意,可等到了地方,才想起刚刚杀过人的事。
——唉!
——爱情就是这么令人昏头。
很久以前,迪菲恩斯和一只小狗住在同一个狗窝里。
那只小狗是个很不错的室友,听话、乖巧、懂事、从不乱跑,后来某天,一只漂亮的母狗路过,仅仅是路过而已,那只听话、乖巧、懂事、从不乱跑的小狗就疯狂奔出家门,再也没回来。
——人和狗的区别并不大。
——所以我的行为也没那么不可理解。
——只能算是……
——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