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时代的日常生活—— by向家小十
向家小十  发于:2024年03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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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想来,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二王子尤金骨瘦如柴地躺在床上。
他眼窝凹陷, 神志不清,呼吸微弱,一副命不久矣的凄惨样子。
但王后在这样的时候, 却召见了自己的新任儿媳凯丝。
她神色淡淡地开口:“我儿子曾跟我提过,说你和我很像。”
凯丝的目光扫过床上的二王子,注意到他的糟糕状况后,不由自主地皱眉,但不忘有礼地回答:“能够像母后您,那是我的荣幸。”
她一直知道二王子的身子骨很弱, 可没想到, 在订婚宴后,居然会一度弱到这种地步,这可有点儿糟糕了。
王后敏锐地注意到了她担忧的目光, 突然犀利地问了一句:“是不是很失望?”
凯丝听到这句话不禁愕然:“啊, 不……”
“我同你一样失望。”
王后打断了她言不由衷的反驳,直接说:“这个世界容不得女人掌权, 女人但凡想做点儿什么,就会冒出一堆人来反对。可有趣的是,如果这个女人嫁给一个显赫的男人,然后再出来做点儿事, 说闲话的人就会突然少很多。”
凯丝不知该做什么反应,只好一笑。
王后继续说:“我儿子尤金从小就体弱多病, 一直活得艰难。可我依旧希望他能支持下去, 不是慈母之心, 而是因为他能为我带来掌权的机会。”
“我们母子一直熬了很久, 好不容易熬到了现在……大王子萨诺斯死了,陛下对三王子莱奥尼也心存忌惮, 四王子麦托斯的母亲是个奴隶。”
“尤金终于成了陛下唯一的选择。”
“虽然他身体不好,但我们还可以考虑下一代,只要等他和你顺顺利利成婚,你再怀个孕,生个健康的孩子,博蒙特的国王之位,我至少有七成把握,能拿到手。可谁知道呢……”
王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闭上眼,满脸无奈地说:“谁知道呢?订婚宴后,他却一病到了现在……”
凯丝的表情一度十分震惊。
但随着王后的讲述,她的情绪反而冷静了下来,并且,顺利理清了思路。
她意识到,不管以后如何,起码现在,和二王子订婚的自己,和王后算得上是利益上的同盟。
于是,她渐渐镇定:“如果这么说,母后,我是有一点儿失望。因为我也对权势有所求,我父亲临死前曾告诉我,女人如果想过得好,就要抓住自己能抓住的一切东西。但是……”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才说:“但是,我的叔叔也曾告诉过我,要学着做一棵努力自强的榕树,所以,走捷径不成,我其实也可以一步步慢慢走。”
在王后若有所思的注视下……
凯丝笑了笑,又耸了耸肩,突然洒脱地说:“无论二王子情况如何,都不会影响我未来的计划。作为博蒙特王室的媳妇,有了这么个名头,我已经能做很多事了,至于王位,我并不苛求。”
王后没有生气,反而笑了:“亲爱的,你真的很像我。”
她温柔地望着自己的儿媳:“自立自强和永不放弃确实是优秀的品质,但有捷径,还是要走的。”
凯丝不解地望向她:“母后,您的意思是?”
王后温和地劝说着:“生一个孩子吧。”
凯丝不由自主看了一眼床上奄奄一息的二王子尤金,表情有些古怪。
她犹豫地说:“请恕我冒犯,母后,殿下现在似乎不太适合做某些事情……”
王后又笑了:“不用避讳什么,我知道你的意思。”
她并不算美艳的脸上露出一种动人的风情,暗示地说:“尤金现在的确不行,但你可以去找一下四王子麦托斯。”
凯丝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王后微笑着暗示:“你尽管放心大胆地去做这事儿,我可以发誓,我会让尤金承认这个孩子。而且,除了我们外,不会再有人知道孩子的身世。”
凯丝一路恍恍惚惚地离开了王宫。
王后的话实在让她三观都为之破灭。
而更令她不安的是……
她居然没有义正言辞地反驳王后,反而真的开始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
——我大概骨子里就像父亲一样坏吧!
凯丝的眼前又一次浮现出父亲临死前讲述自己曾试图设计母亲病死的恶毒表情。
那种恶毒的表情时常令她感到恐惧。
为了克服这种恐惧,她一直试图让自己变得强大,变得有权势,所以,如果有机会成为一国的王后,为什么不呢?
她一路跌跌撞撞地走到花园深处,那个自己平时练习射箭的地方。
这里有阿托斯叔叔为她搭建的一个个动物形草靶,她走过去,爬上了一个老虎草靶的背,像小时候那样,垂着两条腿,怔怔望着远处。
许久,一道人影落在了她的身上。
凯丝抬头往上看,发现是那名自己救下来的奴隶。
因为是被卖去角斗的奴隶,他生得高大强壮,也不失英俊。
此时,他在她旁边跪了下来,关切地问道:“小姐,您不开心吗?”
“不,我没事。”凯丝不是喜欢倾诉的人。
她立刻收敛了表情,重新恢复惯常的冷静:“你有什么事找我吗,德鲁?”
这个名叫德鲁的奴隶凝视了她一眼,然后,慢慢垂下目光。
他为难又轻轻地说:“您当年救我的时候,曾许诺我可以自由离开,这句话还算数吗?”
凯丝一怔:“你要离开我?”
德鲁飞快地瞥了她一眼,又一次垂下:“是的,小姐。”
“为什么?”凯丝想了想,又自问自答道:“你想去投那个奴隶军?”
德鲁委婉地说:“我也是奴隶,小姐,那是所有奴隶的希望。”
与此同时,四王子麦托斯终于等到了国王的回信。
博蒙特国王同意了他‘和谈’的建议,但对‘给予奴隶平民身份’这件事却含糊其辞地略过去了。
简单来说就是——你去和谈,把那帮奴隶搞定,给不给身份,以后再说。
充满了国王陛下一贯的流氓作风,好处别想,办不成宰了你。
尽管如此,四王子麦托斯依旧很满足。
他由于出身的问题,对奴隶一直充满同情。
可大环境自古以来都是贵贱分明。
所以,他也知道自己的想法过于理想化了,且和大众认知格格不入。
可眼看着国家因为奴隶暴动而陷入危机,他还是忍不住一改往日低调,向国王提出了建议。
本来抱着‘不被理睬’或者‘会被训斥’的念头,却没想到竟然获得了一线希望。
只能说,人的想法实在千差万别。
博蒙特国王想着用‘和谈’稳住奴隶,回头腾出手了,再慢慢处理;
而这位四王子想得却是,既然都能够和奴隶‘和谈’了,那么,平民的身份必然也是可以慢慢争取的。
三日后,四王子带了一队兵马,出了王城。
同一时间,那位名叫德鲁的奴隶,也辞别了凯丝,悄悄去投奴隶军了。
另一头,战场上的博蒙特国王还不知道自己的老婆、孩子都在折腾个什么鬼。
他近期十分疲倦,那首《小星星》的功效也渐渐不如从前了,而且,还有一件烦心的事情是莱奥尼。
这位黑夜之子突然冒出来说:“这样继续下去毫无益处……”
他用清晰又坚定的声音表示自己要带一队人马,试试看找一条别的路。
博蒙特国王当然不会同意。
因为莱奥尼并没有说出什么具体的措施,是往东走?还是往北走?亦或者,有什么人给他说了条什么道儿?
全都没有!
似乎就是心血来潮、漫无目的,打算带着军队出门溜溜?
国王陛下自然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
更何况,他对莱奥尼心存忌惮,日常领军作战也就算了,突然说要带一支队伍离开,这叫什么事儿?
博蒙特王果断地拒绝了这一请求。
莱奥尼不悦地抬起眼,那双有些非人感的眸子宛如黑夜一般深不可见。
这一刻,博蒙特王感觉到体内蜜獾又开始骂骂咧咧地想冲出去干架了。
他极力按捺着这种冲动,气恼地冲着莱奥尼吼了一声:“没事就快滚!”
莱奥尼的表情很难看。
而让他更难看的是,一出帐蓬门就撞上了斯蒂文。
“乔恩呢?”莱奥尼下意识地问道。
他抬起头,看向四周,寻找着金发少年的身影。
“他不在。”斯蒂文不喜欢和人谈论乔恩,所以态度非常冷淡。
莱奥尼无趣地收回了目光,本来想转身离开,却又有些看不惯斯蒂文那种淡定的样子,一时忍不住开口:“你最好牢牢守着他,要知道,一个人如果拥有了不该拥有的珍宝,往往可不是什么好运,恰恰是噩运的开端。”
斯蒂文漫不经心地抬了抬眼皮:“哦。”
一股怒气涌过心头!
那一刹那,莱奥尼真想攻击他,抹去他脸上得意的表情。
但他隐隐察觉到,眼前这个看似不起眼的灰眸少年,绝不是什么弱者,身体中的某种直觉甚至在不断叫嚣着‘危险’。
莱奥尼没动手。
他现在的事情很多,母亲的逼迫和催促、国王的怀疑和忌惮……
这位黑夜之子最终用厌恶的目光深深地看了一眼斯蒂文。
他想:“有朝一日,我一定会享受地看着长剑刺过你傲慢的双眼。”

迪菲恩斯懒洋洋地躺在屋顶上喝酒。
不远处, 那些聚集起来的奴隶们正围着火堆,粗鲁地大吃大喝,时不时会因为酒和女人而骂骂咧咧, 甚至爆发出激烈冲突。
那位奴隶军的临时首领巴勒斯,劝了这个,又去劝那个,最后,不得不自己冲过去和所有人打上一架,才勉强将人压制下来。
等到好不容易将这些杂事处理完, 他才气喘吁吁地爬上屋顶, 一屁股坐在了迪菲恩斯的旁边,嘟嘟囔囔地说:“我宁可去战场上冲杀个七八遍,也不想继续帮他们裁判谁多吃了一块肉、谁多喝了一口酒、女人到底该属于谁……”
迪菲恩斯转过头, 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我之前要你同我一起走, 是你自己非要留下的。”
“可我走了,他们怎么办啊?”这位奴隶军的临时首领抬起头, 露出了一个有些无奈的表情。
他大约四十来岁,身材魁梧,脸上分布着一道道可怕的疤痕,顶着这么一张毁容脸战斗, 平时只要表情稍微狰狞一点儿,就能吓得别人未战先怯。
可实际上, 他的性格与面相截然相反, 非常敦厚, 是个喜欢操心的老好人。
比如现在, 操心完底下那一群人后,他又开始操心起了别的, 碎碎念着:“迪菲,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还要继续杀那些奴隶贩子吗?上次你杀的那个安德鲁塞林格,他家,就是那个臭名昭著的塞林格家族开出重金悬赏你,然后,国王也通缉你……”
迪菲恩斯满不在乎地说:“他们抓不到我的。”
“可你总归是一个人。”
奴隶军首领巴勒斯的脸上流露出一种真挚的关切:“要不然还是留下来吧!一个人的力量终归有限,我们单人的武力值也许不如你,可我们这么多的人,加一起总归比你一个人强。”
迪菲恩斯笑了笑,没说话。
然后,他又喝了一口酒,目光扫了扫下方的那群奴隶们,突然咧嘴大笑:“你真觉得,这么一群人要比我一个人强吗?”
巴勒斯微微一怔,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却发现队伍中最为能打的几个男人又出现了争执,在一片叫好、起哄、咒骂的声音中,一个个如蛮牛般地冲过去,乒乒乓乓打成了一团。
“诸神啊!他们到底有完没完?”巴勒斯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我不想打击你,朋友。”
迪菲恩斯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可人多力量大的前提是心要齐,你好好看看这些人!”
“他们来自五湖四海,彼此说的语言都不一样,博蒙特人、安东人,阿瓦罗尼亚人,甚至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小国家人。而且,这些人的来历也各种各样,有犯罪被罚为奴隶的,有战败被俘虏的,有被拐卖的,还有被陷害的……他们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目的,各有各的想法,巴勒斯啊巴勒斯,你真觉得,自己能够统率他们吗?”
“我压根没打算统率他们,我又不是霸道的奴隶主,他们当然可以有自己的想法。”
这位临时的奴隶首领朴实地说:“大家都是可怜的落难人,我只是临时出个头,带他们找条生路,等找到后,大家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好了。”
迪菲恩斯本能感觉这么做不太行。
可他很小的时候就沦为了奴隶,做事凭直觉,对行军打仗不怎么精通,也给不出什么更好的建议。
巴勒斯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的想法:“我们计划去阿瓦罗尼亚了。”
然后,他解释着:“听说那边的新国王信奉正义女神,对了,你知道正义女神吗,迪菲恩斯?那是一位并不向大家索取祭品的仁慈女神,只要多做好事,她就会愿意庇佑自己的信徒(乔恩:我不是我没有我没说过)。而且,听说只要你信奉正义女神,阿瓦罗尼亚的那位新王就会宽恕你的一切罪行(赫菲斯:我不是我没有我没说过)。”
说着说着,他望向远方的眼神渐渐充满了期待和希望:“到时候,我希望能重新成个家,娶一个不嫌弃我当过奴隶,愿意和我好好过日子的老婆,然后努力工作,赚钱养家,生个孩子,一家三口,每天安安稳稳地生活。”
夜里的风有点儿冷,迪菲恩斯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他很想悲观地说‘你想得有点儿太过美好了’,却又不忍心打破对方的期望。
最终什么都没说。
只是默默在心里纳闷:“好人总是天真又安分守己,坏人却总是诡计多端又野心勃勃,所以,好人总是不断吃亏,坏人却很容易就能干出各种各样的坏事,再通过欺负好人来获得好处。可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像我的父母兄弟们,像巴勒斯,都是再好不过的人了,但他们的命运却一点儿都不好。反而是那些个坏人,如果不是我去杀了他们的话,他们搞不好能富贵荣华活一辈子……”
迪菲恩斯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
他摇晃了下自己的笨脑袋,无声地叹了口气。
“你要不要一起来?我们将来可以当邻居。”
巴勒斯畅想了一番未来,还兴致勃勃地邀请起了这位小兄弟:“说起来,迪菲,这么多年你东奔西跑的……有碰上过喜欢的人吗?”
“喜欢的人?”
迪菲恩斯那张帅气的脸上又露出了一个傻笑:“那倒是挺多的,但谁会看上一个奴隶呢?”
“别这么说,总还是有一些好姑娘的……”
巴勒斯笑着说:“更何况,你小子生得这么好!”
“还有比我生得更好的呢……”
迪菲恩斯下意识地回了一句,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个金发美人的身影。
巴勒斯露出了一个调笑的表情:“你想到了谁?”
迪菲恩斯咧开嘴说:“一个让我回想起来,就感觉快乐的金发美人。”
“快乐?”
“他看我的眼神,和看安德鲁塞林格的眼神没什么区别。”
“什么?他觉得,你也是奴隶贩子?等等,他?男人?”巴勒斯非常震惊。
迪菲恩斯慌忙摇头:“不,不不,他觉得我和安德鲁地位平等……对,男人,还有,我不是奴隶贩子。等等,我是说,在他眼里,没有贵贱,这么说吧!他看我的目光,和看博蒙特王的目光,也没什么区别。”
巴勒斯还是有些不能理解。
但他试着去理解:“你的意思是说,他看你,像看国王?他把你当成国王?”
“不,不不。”
迪菲恩斯烦恼得要死:“你怎么说不明白呢?我是说,他既不高看我,也不低看我,他看谁的目光都是一样的,不分国王、贵族、奴隶,他看每个人的目光都一样。”
巴勒斯迷茫了很久,似乎无法理解这是个什么样子的目光。
最终,他总结道:“听起来像在描述神明,所有人在神面前都是凡人。唔,你爱他吗,迪菲?”
“我不知道,我连爱情是什么都不知道啊,巴勒斯。”
迪菲恩斯露出了傻气的笑容:“但我确实很想再一次见到他,非常想。”
“那就去吧。”巴勒斯释然一笑。
他伸出手臂揽住迪菲恩斯的肩膀,笑吟吟地说:“这时候,你有必要听一听过来人的建议,迪菲!当你遇到一个让你快乐,又让你日夜想念的人,那就去找他,毫不犹豫地去找他。不管结果如何,别让自己留下遗憾。”
迪菲恩斯睁大了一双明亮的眼睛。
他可怜巴巴地望着这位年长的朋友:“可是巴勒斯,我是奴隶,我不配……”
“珍宝都掌握在那些坏到流油、阴险狡诈的权贵手里,难道他们就配吗?他们只不过是比常人更贪婪无耻而已!”
巴勒斯的脸上闪过一抹不屑,也许只有这个时候,才能看出这人确确实实是奴隶军的首领。
但那抹不屑很快就逝去,换上一种更慈爱的表情。
他真诚地说:“迪菲,你忘了吗?你也是一个王子。”
“亡国的王子?”
“遭遇磨难,却不自暴自弃的真正王子,像被砥砺后的美丽珍珠。要我说,你比所有人都高贵。”
迪菲恩斯仰头而笑:“只有你才会这么夸我,如果不是知道你不喜欢男人,我会以为你爱上了我。”
“说实在的,这有点儿遗憾。”
巴勒斯笑吟吟地说:“我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缺失了很多快乐。”
两人相视大笑。
然后,迪菲恩斯重振精神,露出一个快快乐乐的笑容:“你说得对,我不能让自己以后留下遗憾!我会去找他的,我一定会去找他。不管他说什么,不管他是不是嫌弃我,我都想将此刻的心情告诉他。抱歉了,巴勒斯,我不能陪你去阿瓦罗尼亚了,我要去找我的神明。”
“去吧!别总是打打杀杀,能有个目标是好事。”巴勒斯欣慰地说,“至于我,从现在开始,要开始学着信奉正义女神了。”
说着,他双手交握在胸前,似模似样地摆出一个祈祷的姿势:“愿行正义之事,所得功绩具献于女神!”
迪菲恩斯又一次傻乎乎地笑了起来。
第二天,他就像撒欢的小狗一样,迫不及待地告别了巴勒斯,热情又快乐地离去了。
巴勒斯一直目送着他离去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
他的亲生孩子早在十几年前饿死了,此后一直偷偷将迪菲恩斯看作自己的孩子,对他有着极深的感情,所以,才刚刚分离,就已经开始思念。
“祝你好运,孩子!”
他喃喃地反复说着:“祝你好运!”

四王子麦托斯奉国王之命, 会带一支队伍,去和奴隶军进行一场谈判。
关于这件事,朝中仍然有一部分人在抗议。
他们认为, 奴隶只配被鞭打、被杀死、被贩卖、被镇压,不配坐在谈判桌上,更不配获得平民身份。
只是碍于博蒙特国王这次的旨意,他们没办法阻止这一行动。
但在四王子麦托斯出发前,这些人还是忍不住地跑过来指手画脚,试图让四王子放弃他的异端思想。
“这是我必须去做的事。”
麦托斯反过来试图说服他们。
他讲述了人应该拥有自由;他分析了近段时间战争对国内的影响;他说明了给予奴隶平民身份, 才会让国家变得更强大, 一直说得口干舌燥……
那些人无动于衷,满脸不耐烦和自负,压根不去想, 坚持这就是胡扯的言论。
最终, 麦托斯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那些人又觉得他不可理喻、态度恶劣, 气恼地离去。
麦托斯坐在椅子里,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强迫自己闭上眼开始调整情绪。
因为母亲是奴隶的缘故,他在成长过程中总会遭遇很多歧视。
这不算什么, 能够接受、忍耐,然后, 一切都会过去。
“你没事吧?”
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
麦托斯抬起头来, 因为手刚刚按压眼睛按压得太重了, 眼前一时间有点儿看不清。
不过, 随着时间,他的视野很快就又清晰起来, 他二哥的未婚妻凯丝,正关切地看着自己。
“马里诺小姐。”
“你可以叫我凯丝,唔,你是不是生病了?”
“不,没有,我只是……”
面对着自己的嫂子,四王子麦托斯有点儿尴尬:“我只是有点儿累了。”
凯丝温和地劝说着:“那就歇一歇,事情总是做不完的,你可以一点点儿地来,不要急。”
“你说得对。”麦托斯不好意思地冲她笑了笑。
他望了望四周,发现周围没什么人,不禁有点儿局促,没话找话地问了一句:“你是来探望二哥的吗?”
“啊,是的。”
凯丝犹豫着回答:“他病得很重,事实上,我很担心他熬不过去……”
这话题实在糟糕。
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凯丝:“那个奴隶的事……”
麦托斯:“尤金一定能……”
两人同时开口,同时停下。
尴尬对视的那一刻,却又同时一笑。
凯丝率先开口:“奴隶的事情,其实不用担心的,但凡你去做一件事,总有一些讨厌的人会站出来反对。别理他们就好,他们会为了反对而反对,似乎声势浩大,但实际上,绝大部分人都还在观望,没有发出声音。”
“多谢你的安慰,我并不在乎那些反对的人。”麦托斯恢复了冷静,微微一笑说,“我也不恨那些反对的人,我只是可怜他们。”
“可怜?”凯丝惊奇地问。
“是的,他们不懂要依靠自己来思考,从小接受了什么观念,长大后就会死守着这个观念不放。不考虑利弊得失,不考虑时代发展,这样守旧、落后的存在,难道不值得可怜吗?”
凯丝不由对他刮目相看了:“你和他们不同,你是个有思想的人,麦托斯。”
四王子笑了笑说:“多谢你,呃,你也不用太担心了。尤金他每年都会生病,但他每一年都挺过去了!诸神一直都在庇佑着他,我相信,他今年也一定会挺过去。”
凯丝感谢了他的安慰。
两人又这么简简单单地聊了几句后,就分开了。
“她真是个很好的女人,有知识、有主见,还那么温柔体贴……”
四王子麦托斯在离开王城的时候,这么真诚地想着:“神明啊,请保佑我二哥早点儿痊愈吧。”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
在他离开后,凯丝和王后之间产生了一段非常简短的对话。
王后:“听说你和麦托斯聊了一刻钟?”
凯丝:“是的,唔,母后,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你知道的,一刻钟已经足够做很多的事儿了。”
另一头,巴勒斯本来按照计划是要带着奴隶大军去阿瓦罗尼亚的。
但万万没想到,这个计划在执行的时候,出了点儿问题。
这个越来越庞大的奴隶军,哪怕叫奴隶军,但其实根本谈不上什么军队。
他们既没有纪律,也没有规章制度,从一开始就是一群受苦受难、活不下去的人聚集在了一起。
带头的巴勒斯没把自己当首领。
他对待队伍中的成员,态度过分温和,以至于比起首领,更像是一个大家庭的家长。
而作为家长,下头的家庭成员自然会有各种各样的想法。
他没办法命令所有成员都听自己的话。
好比‘去阿瓦罗尼亚’这件事,队伍中的一些阿瓦罗尼亚人自然是赞同的,毕竟,这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回家乡;
可一部分安东人显然更想要回安东;
另一部分博蒙特人也不想离开自己的国家;
还有一部分人则心中充满仇恨。
他们试图让巴勒斯率领大家去报仇,杀光所有的奴隶主和贵族……
这使得巴勒斯焦头烂额,不知该怎么处理,四王子麦托斯就是这时候到达的。
当然,这么讲述起来,似乎时间很快的样子。
但事实上,从四王子麦托斯出发,到找到奴隶军,再到两方试探、交涉,最终勉勉强强开始谈判……
交通不便,这么前前后后的,差不多也用了一、两个月的时间。
而这一、两个月的时间!
足够还在王城的凯丝确定自己怀孕了。
花园里,一个个形形色色的草靶子依旧静静地竖立在那里。
凯丝慢慢地拉开弓箭,将箭一支支地射了出去。
她一边射,一边重新梳理着思绪……
二王子病重在床,勉力支撑,已经在熬日子;
所以,王后要自己想办法和四王子发生关系,得到一个孩子;
然而,四王子麦托斯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那是个天真单纯的好人,一个理想主义者。
根据观察,他绝不可能和自己名义上的嫂子发生关系。
所以,凯丝只好设计了他。
尽管他们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单纯地聊天。
可王后不知道,只会以为事情如凯丝所说的那样‘一刻钟也可以做很多事’。
那么,接下来就该是……
四王子麦托斯会认为她的孩子是二王子的;王后会认为她的孩子是四王子麦托斯的。
有趣的是,这两人多半不会对此进行什么沟通和交流。
凯丝将最后一支箭狠狠钉在草靶上,脸上浮现出了浅浅的笑容。
不用害人,能顺理成章得到这个结果。
实在令人满意。
然后,她想起了德鲁。
那个奴隶出身的可爱男人,每次望着自己的目光都那么炽热、痴迷和忠诚,没有阴谋算计,没有利益权衡,只有热情,如火一样的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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