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依然是昨天的模样,江野走到门口,正好听见玄师在与白琬告别:“今日一别,天高海阔,有缘再见。”
白琬哭丧着脸道:“您这走得也太急了,国内不是挺好的吗,为什么非要到国外去,这一去还不回来了,您走了,我们以后要是再出事该怎么办啊……”
“白家渡过此劫后当蒸蒸日上,再没有贫道出场的机会了。”玄师拢起宽大的袖子向白琬作辑:“缘分如此,莫要强求。”
“可是……”
“若您实在担心,贫道手上有几张符箓……”
“玄师这就要走了?”
江野高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他的模样实在是算不上好看,头发乱糟糟,衣服也乱糟糟,腿上套着睡裤,身上是睡衣套大衣,半点都没有平时那种端方懂礼、超凡脱俗的气质,像是换了个芯子似的。
白琬见到江野的瞬间就皱起了眉头:“小江你这是……”
“不好意思,有点不清醒。”
江野半点目光都没分给白琬,直接抬腿朝着两人的方向走去。
玄师身边只站着一个小童,昨天那些白发苍苍的道僧一个都没在场。
也是,毕竟玄师订了今天早上的飞机,他自己都要走了,那些人自然也就被遣散了。
这两天,孔寒景在做了快一个月的植物人后总算是恢复了最低限度的行动力,于是在孔寒景的帮助下,云戟通过一些不能摆在台面上的手段查到了玄师的机票。
来自重罪律师的直觉让云戟警铃大作,于是他赶紧联系江野,让他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留下玄师。
留下玄师。
要是昨天收到这样的消息,江野一定会表示自己对此无能为力。
他和玄师根本不熟,话都说不上两句,而君若锦卧病在床,白琬看到玄师就和看到亲爹一样……他靠什么留下玄师?
但是今天,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不是要留下玄师,而是要拦下玄师。
白琬抿抿唇,微笑着开口道:“小江你还不是白家人,没必要这么早起来陪我们,你的心意我们领了,对了,阿锦好点了吗,你去厨房给他拿一些吃的吧。”
很显然,她关心君若锦是假,想把江野劝走才是真。
毕竟江野这副样子实在是……不太适合踏入庄严肃穆的祠堂。
“我昨晚做了一个梦。”
江野充耳不闻白琬的话,自顾自地说道。
他的目光在祠堂内转了一圈,落到了正熊熊燃烧的火盆上。
农村做法事很喜欢烧这种火盆,意为趋吉避凶,转祸为福。
没想到在家财万贯的白家,依然能见到类似的画面。
玄师露出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语气略带傲慢地开口说道:“亏心之人,鬼神入梦,不过您也不必过于担心,贫道手上有几张符……”
“鬼神?不不不。”
江野神经质地笑了起来。
他高高抬起手,在玄师面前摇了摇。
“我梦见的不是鬼神。”
“哦?”玄师有些意外,好奇道:“那您梦见了什么?”
“我梦见了——”
江野的手抬得更高,高过了玄师的脑袋,随后——
重重落下。
“英雄。”!
江野的动作太快了,快到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没能做出任何反应。
直到玄师变了调的惨叫声响彻云霄,其他人才后知后觉地喊叫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
“江野!你在干什么!”
“放开我师父!”
炙热的火盆吐出残酷的火舌,将玄师的半张脸都包裹其中。
象牙塔养出来的小王子性格和善,与世无争,谁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放弃他的道德、坚持和教养,选择最残暴、最无礼、最荒谬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玄师一边竭力悲鸣一边疯狂挣扎,但按在他脑袋上的手宛若铁钳一样无法撼动,剧烈的疼痛让他无法使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皮肉在高温下融化。
白琬和玄师身边的童子一起上前架住江野,然而,一个四十岁的贵妇和一个十岁出头的孩童,绝无可能在力量上比肩一个刚满二十一岁的成年男性。
惨叫声、怒吼声、责备声中,残忍的行刑手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他的神情非常认真,半点都看不出紧张,仿佛他手底下并非一个在火盆里焚烧着的脑袋,而是一台实验室里常见的精密仪器。
直到玄师逐渐微弱无声的时候,白家的保镖才终于闻讯而来,一群人三下五除二地拉开了江野,随后扶起了惨不忍睹的玄师。
白琬看着玄师血肉模糊的侧脸,几欲晕厥。
童子挥舞着拳头打在江野腰侧,嘴里不断念叨着诅咒的话语。
玄师半张脸都被烧烂,象征身份的莲花印记彻底消失不见,他面如恶鬼,气若游丝地朝着江野嘶吼道:
“你,你……我要报警抓你!我要告你!我要让你……牢底坐穿!”
“哦,你要找警察啊。”
江野笑了。
混乱又血腥的气氛之中,全场只有江野还能笑得出来。
他的笑容令周围所有人都感到毛骨悚然。
推搡中,他嘴里的伤口被扯开,一张嘴,就有鲜血顺着嘴角留下。
他一边任由血腥味充满口腔,一边把嘴咧得更大,笑得疯狂:
“怎么,这回不找鬼神帮忙了吗?”
“你!你给我等着!”
玄师脸上受伤面积太大,连嘴都受到了影响,说话都说不利索。
白琬在一旁哭喊道:“叫医生,赶紧叫医生啊——”
江野道:“你听见了吗?”
玄师破口大骂:“你TM——”
江野道:“你找的人来了。”
警笛声由远及近,悠悠响起。
不到一分钟,一群全副武装的警察就冲了进来。
玄师卡了壳,吞吞吐吐道:“我,我没报警,这谁报的警……”
“我。”
江野回答。
他的视线扫过现场的每一个人,他一张一张脸看过去,看清每个人脸上的惊恐、不解、慌
张和茫然,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玄师那张彻底破了相的脸上,嘴角勾起,嚣张地说道:
走吧,让我们一起去世界上最科学的地方,探讨神神鬼鬼的事吧。
玄师因为伤势严重被先行送往医院,其他人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挂彩但不严重,被警察叔叔一起打包带回了警局。
江野、保镖以及还没来得及离开的道僧,全都被关在一起,挨个问话。
白琬作为从未见过类似血腥场面的柔弱贵妇,从头到尾都是纯粹的受害者,这回受了大惊,整个人有些恍惚,警方没有把她一起带走,而是安排了警员留守现场。
这件事肉眼可见的复杂,涉及到的人员众多,又涉及到宗教信仰,处理起来非常不容易。
好消息是,所有人的口供都很一致,一致指认江野暴起伤人。
至于唯一一个被指认的加害者江野——
他对自己的犯罪行为供认不讳,却半点认错道歉的意思都没有。
警员问他:“为什么动手?”
江野道:“我听见了神佛的指引,让我往死里打。”
警员:“……”
警员:“是这样的,因为你现在在读大学,父母又不在身边,如果你被拘留了,我们会通知你的学校,如果之后对方把你告上法庭,你还有坐牢的风险,大家都不希望事情走到这一步,现在最好的情况是你们双方可以和解……”
江野道:“开庭吧,我不和解。”
警员一拍桌子:“你不和解?我还没说人家愿不愿意和你和解呢,什么不和解,你这么年轻,你不和解你想坐牢?”
江野道:“开庭,我坐牢。”
警员耐着性子道:“你可能不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你还这么年轻,又是F大的高材生,以后就是前途无量的社会精英,如果最后判了刑,你这一辈子就毁了,我们都不希望事情发展到那一步,只要你能端正态度,就算上了法庭,法官也会看在你还是个学生的份上……”
江野:“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别说我只是个学生,就算我拿了诺奖,上了法庭也没有拿诺奖抵罪的说法。”
警员:“……”
办案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这种上赶着要开庭的被告。
没办法,当事人都强烈要求了,那他们也只能满足他了。
“现在的大学生啊,真就像是网上说的一样,清澈又愚蠢,人话都听不懂,长得还一表人才,真是白瞎了……”
警员一边和同事吐槽这件事,一边在电脑上走着程序。
同事说:“这事儿有点奇怪,会不会有隐情啊?”
警员道:“隐情肯定有,那个什么玄师一看就有问题,都什么年代了还搞封建迷信,学生嘛,一时冲动也能理解,但就算是对骗子也不能把人伤成这样啊,这么搞就是把自己搭进去了,就这智商,真不知道怎么考上的F大。”
同事道:“遇到事只能想到暴力解决,还
是不懂法惹的祸。”
是啊,可惜了这么个高材生……”
警员正感慨着呢,警局的大领导突然气势汹汹地冲进了他的办公室:
“人呢?赶紧把人放了!”
警员一脸懵逼:“领导,您说什么人?”
“国安看着的那个学生!刚刚因为聚众斗殴被抓进来的学生,F大的!”
警员还是听见了“F大”,才知道说的是江野:“领,领导……人在审讯室呢,确定拘留了,刚给学校发通知,让辅导员来保释。”
“发什么通知,赶紧撤回!”
警员懵了:“撤、撤回?不是领导,我们发都发了,而且那个学生自己也承认自己故意伤人,事实很清晰,就等医院的验伤证明了……”
领导大怒:“认个屁,你知道他是谁吗?”
警员沉默片刻,秉持着心中的一腔热血,艰难地开口道:“领导,不管他爹是谁,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他犯没犯罪都轮不到我们来处理!他那档案早就挂到国安了,他,他是……”
领导在警员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随后抬高了音量:
“听懂了没,听懂了就赶紧把人放了,这件事会由上级的部门成立专案组来调查,他到底为什么打人,专案组会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的。”
警员:“……”
拿诺奖抵罪居然不是在开玩笑啊!
这样的天才,怪不得说起话来牛头不对马嘴呢,原来智商太低跟不上对方思路的其实是他!
小丑竟是他自己!!
第116章 你不知道他有多好
拘留室里,在警官的问话全部结束之前,所有人都只能老老实实地等着。
在外面不管有多凶狠,到了警局也都得安分下来,最多嘴上放放狠话。
要是敢在警局动手,那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就像现在——
“你这个坏人。”
童子恶狠狠地看着江野。
江野无所谓地耸耸肩。
在场有一半以上的人都是玄师的人,他们对他不满是非常正常的一件事。
他的行为基本可以等同于在一群下属面前暴揍老板,说是引起群愤都不为过。
要不是他们现在都在警局,江野毫不怀疑自己会被眼前这些人围殴。
早上确实也是巧,这些人正好都不在,要是现场人多点,他还真没办法把玄师的脑袋按在火盆里那么长时间。
不过,就算祠堂里站满人,江野一样会冒着被群殴的风险对玄师动手。
这是他唯一拦下玄师的方法,仅此一次的机会,再也没有第二次。
一旦过了今天,玄师坐上飞机远赴国外,他们将再没有任何逮住他的途径。
江野无论如何都不会接受和解,他怎么能和解呢,他恨不得玄师现在就把他告上法庭,以此将玄师留在国内,以此获得更多调查的时间。
他将自己摆在天平上,用一个前途无量的高材生的未来,来向玄师以及玄师背后的一切发起挑战。
纵有鬼神,他也无惧。
“你会遭报应的!你这个大坏蛋!”
童子用脆生生的声音不断攻击着江野,让江野在百无聊赖中稍稍起了点兴趣。
对于其他那些早就成年了的人,江野不会去搭理,但是对于这个十来岁的童子,他还确实有那么点兴趣。
“玄师是你师父?”
“坏人!”
童子气鼓鼓地说道。
江野起了些恶劣的心思,逗弄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做……神鬼怕恶人,因为我是坏蛋,是恶人,所以神也怕我,鬼也怕我。”
“你,你胡说八道!”童子反驳道:“就算神鬼怕你,我,我师父也不怕你!”
“他不怕吗?”江野笑了:“那他为什么不敢到这里来?”
童子道:“师父现在在医院!等一会儿他就会来的……”
江野提醒道:“他既没断腿也没断手,外伤而已,都这么久了,就算是全麻都该醒了,可是你从刚才就开始给他打电话,他一个都没接。”
童子被说中了心思,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他不会来了。”江野断言道:“就算你等上一年他都不会来,他只想逃命,他根本不会管你。”
不用想也知道,玄师现在一定在想方设法摆脱警察,他甚至会假装大方,主动提出要和江野和解,只求迅速脱离警方的关注。
可惜江野不会让他如愿,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和解,玄师
越是大度,越是退让,就越会引起警方的怀疑。
“你胡说!你,你……”
面对江野凶悍的逻辑,十岁出头的小朋友实在是有些招架不住,很快就因为想不出反驳的话而红了眼眶。
江野总算有些良心发现了:你的家人在哪里?通知他们来接你吧,你被玄师骗了,你也是受害者,警察不会为难你的。”
小孩子可以幸免于难,但至于其他人……
江野的目光扫了扫拘留室里那些面色如土的道僧们,心中冷哼连连。
成年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不论是被骗的还是心甘情愿的,既然这些人选择跟着玄师,那自然也需要在玄师翻车的时候付出代价。
“我师父不是骗子!”童子抹了把脸,满是恨意地说道:“我师父一定会来救我的!你才是,你这样,白家肯定不要你了,他们会娶其他的‘七杀帝王’,他们不要你了!”
“你还知道这个?”
江野愣住了。
“我怎么不知道,我当然知道!要不是我们,你根本不可能攀上白家!”童子气势汹汹地说道:“现在白家肯定不要你了!”
“……”
江野一时无言,良久才缓缓开口道:
“我倒是希望他能抛弃我,可他不会的……因为他爱我。”
“那是以前,现在你是一个罪犯!”童子吼道:“傻子才会爱你这样的罪犯!”
江野突然笑出了声。
童子原地懵逼,只觉得眼前的人疯了。
“抱歉,我想起了有趣的事。”
江野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花,随后他的目光看向远方,深情又哀伤地说道:“你没接触过他,所以你才会这么想,因为你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好……”
在遇到君若锦之前,他也和眼前的童子一样,对爱与被爱一无所知,对英雄一无所知。
江野其实早就发现了,君若锦是个非常喜欢逃避的人,他总是鸵鸟似的把脑袋埋进沙子里,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自我麻痹,实在逃不过了,再选择最差的一种方式去面对。
可是,当深爱的人面临威胁时,这只弱小的鸵鸟会如同大鹏一样张开翅膀,英勇无畏地撞向湛蓝的天空。
他并非天生是英雄,但他会为了别人而成为英雄。
这就是君若锦,他的爱人,他的英雄,他的神佛。
“你自欺欺人!”
童子叫嚷道。
“既然我们都觉得对方在自欺欺人,不如打个赌。”
江野俯下身,目光炯炯地看着童子:
“就赌,我的爱人,或者你的师父,谁会先出现在这里,怎么样?”
在江野欺负小朋友的时间里,白家大宅正在发生一起激烈的争吵。
君若锦的身体素质过硬,睡了一晚后便满血复活了。
他知道自己昨天很拉胯,还准备今天在江野面前好好表现,没想到一
觉醒来,人是好了,天却塌了。
江野把玄师的脑袋按进了火盆,还被警察带走了?
君若锦掐了一把大腿,防止自己在做梦。
白琬在警察的安慰下缓过来了些,对君若锦说道:“我们收拾下,一起去医院看玄师。”
“看玄师?”君若锦气笑了:“看他看什么,江野都因为他进警局了,他就算死了我都不会看他一眼。”
白琬倒吸一口凉气:“你,你在说什么胡话,你是个成年人,怎么还想小孩子一样赌气?我知道你担心江野,但这回是江野有错在先,我们拿上礼品去和玄师道歉,让玄师和江野和解……”
“和解?”
君若锦的目光落在白琬和白琬身边的警察身上,嘲讽地冷笑一声:
“凭什么和骗子和解。”
白琬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你还敢说玄师的不对,你讲不讲道理!所有人都看见了,是江野先动的手!”
君若锦冷漠道:“他不是骗子,江野怎么会对他动手?”
“你神经病!”
白琬气极,褪下手上价值连城的手镯,狠狠砸向君若锦。
君若锦不躲不避,硬挨了白琬这一下,脑袋上顿时肿起一大块。
留守的警员赶紧挡在两人中间,板着脸教训道:“好好说话,动手干什么?”
白琬吼道:“是他不好好说话,是他!”
“我怎么好好说话,江野都被拘留了,我还和你好好说话?”君若锦的脸色冷得像是在掉冰渣:“他是F大的高材生,脑子好,人也好,他的人生应该一帆风顺,应该前途无量!要不是遇上了我们这些恶心的人,他根本不会遭遇这样的事!”
白琬恍然:“疯了,我看你疯了……”
“我就是疯得不够早,才会给你们伤害他的机会。”君若锦转过头对警察说道:“麻烦你们带我去警局,我先交钱把人保释出来,之后的事之后再说。”
“你敢!”白琬大喊:“你要还是白家的一份子,就和我去看望玄师!白家需要玄师,白家离不开玄师!你想想你大伯,你小姨,你刚出生三个月的侄子,他们才是你至亲的人!”
“我管不了那么多人,我也不想管那么多人。”君若锦冷酷无情但又深情万分地说道:“我只能管江野,我只想管江野。”
“……”
白琬一天之内被刺激了太多次,终于到了极限,她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往地上摔去,还好警察就在旁边,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你们怎么回事,一家人还因为外人吵架?”
警察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出于对弱者的同情,他们更偏向于白琬一点,于是帮白琬说话:
“这位兄弟,你刚才不在现场,可能不了解情况,你说的这个高材生已经承认了自己故意伤人,你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取得玄师的谅解,拿到和解书,不然如果他选择起诉,高材生也得坐牢。”
君若锦道:“玄师是骗子,他从我们这里骗了好几亿,该坐牢的也是他,我把江野带出来以后就去报案,江野没有任何错,他只是个受害者。”
警察:“???”
不是,小小的斗殴事件,怎么突然就变成几亿的大案了?
白琬坐在沙发上,边喘气边骂道:“你还说玄师是骗子,你真是,真是神经病……玄师这么多预言都成真了,你还觉得他是骗子……”
“他成真个屁!”
君若锦一把扯下手指上戴着的戒指,效仿白琬的动作,把戒指扔向了她。
不过比起白琬把手镯摔得粉碎的力道,君若锦虽然语气凶狠,动作却异常轻柔。
戒指落到柔软的沙发上,一点损伤都没有。
“玄师要我们年后结婚,笑话,我们一年前就领证结婚了,他连这一点都没看出来吗?”
“什么,什么……”
白琬难以置信。
君若锦冷哼道:“至于‘七杀帝王’,七杀帝王从头到尾就是一个骗局,不过是为了掩盖我们那些肮脏事的遮羞布而已!”!
白琬怒喝:“住口!你在警察面前胡说八道什么!”
君若锦道:“就是在警察面前我才实话实说,警察同志,白家被玄师诈骗的全部财产和物品我都有记录,除此之外玄师还骗我们买了符箓、真经、神炁酒……”
“你有个鬼的记录,你什么时候和玄师接触过?”
白琬怒骂道。
就像她说的那样,君若锦从来都没有和玄师接触过,自然也就不可能有什么记录。
和玄师接触的人只有她,就算有证据,也都在她手上。
君若锦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低下头从手机翻出了几张照片。
“警察同志,你看,这是我家猫咪的照片,猫咪抓着玩的是我家爱人祖传的手镯,市值两亿左右。”
警察看着照片上的猫咪对两亿的手镯又抓又咬,欲言又止一会后说道:“……猫不错。”
“多谢夸奖,就在前几天,我的姐姐,也就是您眼前这位女士,从我手上要拿走了这只手镯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之间互相送送东西没什么问题,但是没过几天,我的姐姐就把手镯当做‘做法费’,付给了玄师。”
白琬反驳道:“你胡说!手镯是你送给我的,玄师五年起卦一次,手镯是让他提前出山的‘有缘之物’,是我心甘情愿给他的!”
警察看着白琬癫狂的模样,渐渐品出些味来了:“两个亿的做法费,明显是高于正常市场价格的,你姐姐这……”
君若锦点点头:“她被玄师骗了,但她到现在还没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警察虽然暂时不敢下断言,但心里已经偏向君若锦了。
民间做法确实可以被当做你情我愿的交易看待,但两个亿的做法费,依据是什么?
就算市场有自由定价的权利,但也得遵守基本法。
在早些年常见的“微信卖茶女”骗局中,不法分子通过一些包装和话术将成本十几块一斤的茶叶卖到好几千甚至好几万,看似合情合理合法,其实就是诈骗。
有些东西,私底下随便怎么玩都可以,怕就怕见光。
一旦被拉到明面上,立刻原形毕露。
江野用的便是这样的阳谋,他把玄师按进火盆里,等着玄师来起诉他,如果玄师不敢起诉他,就说明玄师有鬼。
而君若锦此刻做的事,比江野要偏执得多。
即使他相信玄师确实可以帮助白家渡过大劫、即使他相信玄师确实能与神佛对话,甚至,即使他相信玄师并不是骗子——
他依然可以起诉玄师。
他认不认可玄师无关紧要,白家认不认可玄师也无关紧要,只要国家不认可玄师,只要法律不认可封建迷信,他就能起诉玄师。
这片土地上没有神佛,只有律法。
为了白琬,为了白家,他已经装聋作哑了三十年。
原本他还能继续装聋作哑一百年,他能一次又一次像乌龟一样把自己缩进坚硬的壳,
什么都不思考,怎样都不反抗。
他也好,白琬也好,玄师也好,白家的其他所有人都好,他们都是一样的人,每一个都不无辜。
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不该在报应到来的时候有任何怨言。
但是偏偏,玄师要动江野。
偏偏是江野。
君若锦心中翻滚着惊涛骇浪,面上机械且冷漠地说道:“玄师出于个人敛财的目的,对我们进行了威胁、恐吓、欺骗以及诅咒,江野正是因为受到了足以威胁生命的威胁,所以才会对玄师动手,警察同志,你们一定不能冤枉无辜的人。”
警察严肃地说道:“如果您说的是真的,我们一定彻查到底!”
白琬眼见事情越来越脱离掌控,语气也开始变得弱势:“阿锦!江野不会出事的!我们不会让他出事的,况且你忘了,江野是‘七杀帝王’啊,他是帝王之命,怎么会在这种小事上……”
“‘七杀帝王’是为了让白繁有理由被白家收养,才特地制造出来的遮羞布,因为……”
君若锦的视线和白琬的目光在空中相接,他从白琬的眼中看出了哀求,有那么一瞬间,他确实心软了,但当他想到江野,他的心又变得如钢铁般坚硬。
“因为这个君如珩没满十八岁就生下的孩子,根本就没有被白家承认的可能,我们的母亲宁愿和父亲离婚,也不会认下白繁,姐姐,你一直都被骗了,‘七杀帝王’只是父亲编造的、把白繁认回白家的由头罢了,白繁根本不是是养子,他就是君如珩的亲生孩子,是我们的侄子!”
“你错了,你……你错了。”白琬绝望地摇着头,眼中满是泪水:“我早就知道,我其实早就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我们是双胞胎啊……”
那是她的双胞胎哥哥,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哪怕从小就被分开,她们的心依然紧紧相连。
第一眼见到白繁,她就明白了。
一个瞒着白玲珑、在不知名的小村庄里偷偷养着的孩子,父亲姓“君”、儿子却姓“白”……父亲想要做什么,白琬一开始就知道。
他要颠覆白家女人继承家业的传统,他要取代白玲珑,即使这一代不能成功,也要在下一代、再下一代,让自己的后代来吞没白家。
她知道,她都知道。
君若锦知道的、并一直瞒着她的事,她都知道。
而君若锦不知道的事,她也知道。
葬送了父母和哥哥的车祸是怎么来的?
意外?哈哈。
没有什么能瞒过白家的掌权人,白玲珑很快就发现了白繁的存在,并在私底下拟好了离婚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