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还有活人!”
有人发现了云戟,迅速抬来了担架。
被救助的喜悦丝毫没有冲淡云戟的恐惧,他拉着医护人员的袖子微弱地问道:“孔寒景……和我一起的人呢?他还……活着吗?”
医护人员根本没有听见他说的话,架起他就往救护车上冲。
“医生……”云戟用力扯了扯医护人员的袖子,总算吸引到了对方的注意:“还有人活着吗?和我一起的……”
“所有人都活着,别怕!你一定要坚持住啊!”
云戟的脸瞬间白了。
他听见了医生的话,但他分明看见他的旁边躺着一个没有连接任何医疗器械的人。
那绝不可能还是活人。
……所有人都活着?
云戟不顾医生的阻拦,强行凑到旁边的担架上看了一眼尸体的面容。
谢天谢地,不是孔寒景。
困惑渐渐染上云戟的内心。
这绝不是一具刚刚出车祸的尸体,这是一具起码死了两天以上的尸体,尸斑爬满了那张年轻的脸,灰扑扑的一片。
而且,而且这张脸,他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医护人员强行把云戟按下,给他挂上呼吸机。
云戟反手扯下呼吸机,说道:“他好像是F大的学生,我见过他。”
“啊?”医护人员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云戟在说什么,怒不可遏地说道:“你在说什么?你受了很重的伤,你别说话了!好好保存体力,医院马上就到了。”
云戟坚持道:“我没事……这是谁?”
医护人员道:“这是谁是刑警需要调查的事,你能不能安分一点?”
云戟断断续续道:“我,我认识他,我见过他,我可以提供线索,我是,咳咳,律师……这这这不对,这有问题,这是……谋杀……”
他想起来了。
他知道这是谁了。
他在帮江野处理黄如曜的事时,见过这张脸。
在最后的节点上,正是这个学生意外破坏了黄如曜谋划的局。
云戟万万都没有想到,会在这个关头,见到这个学生……的尸体。
早已死去的尸体。!
但有一点可以明确,那就是他并非死在大货车与云戟发生的撞击中。
云戟是一位非常有经验的刑事重罪律师,经常接触各种形象各异的尸体,对于死亡时间的判断不会出现太大的偏差。
那辆超速行驶并与云戟的新车相撞的大货车,运送着的,正是早已死去多时的祝帆。
司机当场死亡,暂时不清楚他的身份,但是他开的大货车是是一辆企业注册专用运血车,归属于国内顶尖药企之一的——白氏集团。
餐厅里,君若锦等到所有人都走光了都没有等到他的好友,线上询问也毫无回应,然而,在他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一通来自孔寒景妻子的电话打到了他的手机上。
“小君,寒景他(模糊音)车祸了,现在在急救三(模糊音)院,你方便过来一趟吗,云戟也在,他(迷糊音)受伤……”
“什么?!哪个医院?”
君若锦起身的时候动作太大,带倒了身后的椅子。
砰的一声巨响。
宛若一座巍峨的高山轰然倒塌。
君若锦外套都忘了穿,直愣愣地往外跑去。
刚跑到门口,就被两位警察拦下了。
“您是白氏总裁吧,这是我们的证件,需要您配合我们进行调查。”
君若锦焦急地说道:“我的朋友出车祸了!现在人在医院!我要立刻去见我的朋友,有什么调查明天再说吧!”
警察严厉地说道:“您牵涉到一起命案,请配合我们调查!”
“……”
君若锦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自己在做梦。
手机那头的电话依然没有挂断,对面在嘈杂的背景音中不断强调孔寒景到现在还没恢复意识,希望他能过来帮个忙,而眼前的警察却又拿着正规的证件,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君若锦咬了咬牙,退让道:“我……我配合你们调查,但我的朋友出车祸了,我只需要打个电话就好,我这件事告诉我的姐姐,让她去帮忙,求你们了,是,是人命关天的事……”
“您的朋友会有专业的医生救治,即使没有您的安排也一定能脱离危险,现在请您立刻配合我们调查,否则我们会采取强制手段。”
警察坚持道。
君若锦越是辩解,他们越是怀疑。
一辆属于白氏的运血车撞上了云戟的私家车,并且从运血车上掉下了一具尸体,双方都和君若锦有关,眼下,在没有其他证据出现之前,作为总裁的君若锦,是这两件事的第一嫌疑人。
君若锦牙关紧咬,几乎要拼尽全力才能让自己维持住站立的姿势。
良久,在两位警察对视一眼,即将采取措施的时候,君若锦才终于缓缓开口:“我穿件外套……就跟你们走。”
这注定是个不眠的夜晚。
F市某十字路口发生特大型交通事故,货车司机当场死亡,直接与之相撞的小轿车上两人重伤,另有十二名过路司机与乘客因事故追尾而受伤。
孔寒景受伤最严重,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没了意识,但经过抢救后情况稳定了下来,并在第二天凌晨脱离了危险。
云戟也是重伤患者之一,但他的情况比孔寒景好得多,尤其在他得知孔寒景没死之后,顿时高兴得都感觉不到身上的痛了。
其实他伤得还挺严重,肋骨断了两根,一根还戳进了肺里,脑袋上破了个巨大的口子,一只手粉碎性骨折,这辈子是不可能再从事那些需要精细手指操作的工作了,身上也有多处创伤,血糊糊的一大片,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些伤口都伤得很巧,丝毫没有影响到他活跃的思维和喋喋不休的嘴,以至于他看上去比那些鬼哭狼嚎的轻伤患者要健康得多。
云戟自己也得做手术,然而在被推入手术室之前,他还拿着手机在那儿打电话:
“哥,这回真的只能靠你了,我估计这会儿君若锦都已经被送进去了,你再不帮忙他就得在警局过夜了……什么,我啊,我没事,我好好的。
“对了,我觉得我车有问题,虽然是货车撞的我,不管我车有没有问题我都得这样,但我估计我的感觉没错,这是两件事,两件事都有问题,您帮我去律所把小张和王哥带来吧,这事儿不简单,等我做完手术我亲自来……”
话还没说完呢,手机就被医生夺走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打电话!”医生吼道:“是命重要还是工作重要?”
“哎呦,您让我说完吧,我没两句话了!”云戟嚎道:“您这手术还得我签字才能做呢,您不把手机给我我就不签字!”
医生:“???”
在程序正义的碾压下,医生被迫把手机还给了云戟。
云戟的“没两句话”足足说了两个半小时。
等他挂电话的时候,天都快亮了。
在云戟的谦让下,其他那些没有他受伤严重但是嚎得厉害的伤患提前得到了救治。
好不容易拿到了云戟签字,可以为他做手术时,医生不禁感慨道:“我干这行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的人……”
云戟有气无力地道:“我怎么了?”
“不要命。”
医生评价道。
“哈哈,是吗。”
云戟闭上了眼睛,声音越来越轻。
靠燃烧生命般的怒火支撑起来的身体,此时此刻终于到了极限,他不再有力气说任何话了。
出车祸的刹那,发现孔寒景生死不知的瞬间,他真的有想过,自己是不是错了。
因为他和阴阳先生敌对,触怒了对方身后的“神灵”,所以“神灵”惩罚他出了车祸?
可是,他的大脑在剧痛下却依然清晰地运转,他的朋友在现代医学高超的治疗下脱离危险,如果“阴阳先生”背后真的站着神灵的话,如果冥冥之中真的有不科学的力量在作祟的话——
为什么他还活着呢?
为什么他如此愤怒,愤怒到像现在这样,怒气滔天地想着,他一定会赢下这场恶战?
看,什么神灵,不仅无法剥夺他的生命,甚至就连他的怒气都无法平息。
这样无能的神,就由他亲手来终结。!
第108章 回国救老婆
等到远在国外的江野发现出事了的时候,白氏集团违规采血罔顾人命还开车撞人的新闻早就已经传得铺天盖地了。
跨洋电话有时差问题,联系起来不方便,再加上江野也君若锦都有自己的事要忙,时间不好安排,确实无法做到每天一通电话,也无法做到将每一件发生的新鲜事都告诉对方,这些江野都能理解,但是,出了事以后爱人没有联系他,还是让江野有些小小的失落。
——虽然他已经获得了许多人一辈子都无法得到的成就,但他依然没能像自己想象中的那样成为爱人的依靠。
得知白氏出事后,江野没有第一时间联系君若锦,而是先联系了君若锦的几位好友了解情况。
出于合理的推测,他认为君若锦大概率是有能力自己解决这件事,所以压根就没有告诉他这件事的打算,如果是这样,那他也就没有赶着去自讨没趣的必要了。
云戟很快回复了江野的消息。
如果只看外界流传的消息,江野只会以为这是个简单的商业问题或是意外事故,但是,当江野从云戟口中得知孔寒景重伤昏迷了一个多礼拜的时候,他意识到事情比他想象的要严重得多,也复杂得多。
江野没有再犹豫,立即放下手头的事订了回国的机票。
下飞机后,江野直接在机场附近的快餐店和云戟见面。
云戟手上打着石膏,身上到处是绷带,但是人却挺有精神。
“你伤得这么重?”
江野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云戟,即使穿着大衣,都能从没有衣物遮盖的部分看见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
云戟道:“我倒是还行,能跑能跳的,就是伤口多,看着难看点,就是苦了孔寒景,前两天刚醒,现在一根手指都动弹不了,估计还得在床上躺个把月,唉……”
江野皱起了眉头:“这事若锦一直没和我说,我没想到会、会这样……听说出事的是白家的运血车,这……”
“放心吧,我不傻,孔寒景比我更聪明,我们都知道这件事有鬼。”
云戟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打消了江野的忧虑。
这起车祸无论如何都和白氏集团脱不了关系,直接肇事的司机死了,白氏集团就得负起责任来,轻伤患者还好打发,但云戟和孔寒景这两个重伤人员、还都是有身份的人,如果真的要追究,确实能让眼下岌岌可危的白氏集团更加雪上加霜。
然而,云戟和孔寒景、包括孔寒景人没醒之前,孔寒景的妻子,都没有追责的意思。
白氏集团这回确实是栽跟头栽大了,然而,不幸中还有万幸,如果这辆失控的运血车撞上了别人,也就彻彻底底撞断了企业的前程,但偏偏撞的是云戟和孔寒景,于是事情反而有回旋的余地。
就像云戟说的那样,他们都不傻,他们都是聪明人,非常、非常聪明的人。
如果车祸不是意外,那么,想要他们命的人,一定不是君若锦。
云戟比较倾向于对方是
冲着他来的,而孔寒景大概率是被连累的,对于孔寒景,云戟确实很愧疚,但愧疚没有用,现在云戟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尽快查清真相,让幕后主使付出代价。
网上有人故意将舆论往白氏集蓄意谋杀上引,这些账号云戟都已经关注了,就等着时机成熟了,顺藤摸瓜揪出背后的人。
云戟继续说道:“这件事,确切地说是这两件事,第一件事是我的车被人动了手脚,刹车有一点迟钝,但是因为市区不可能开得太快,本身也没有多少急刹的机会,我觉得这更像是一种警告,嗯……类似‘如果你继续管这件事,后果自负’这样的意思,其实我并不害怕这种事,威胁反而能让我进一步印证猜测,现在我可以肯定,阴阳先生一定有问题。
“第二件事才是这起车祸,说实话,我个人更倾向于这是一起意外,现在的社会真能做到这么绝的,那得是穷凶极恶的罪犯了吧,我虽然仇人不少,但大凶大恶的人基本都在牢里,目前我调查下来,这起车祸确实是意外的可能性更大……”
“意外……”
江野细细品味着这两个字,摇头的动作微不可察。
“那祝帆呢,车上原本就有的……尸体呢?”
云戟道:“这件事已经有一些眉目了,这个学生是自己作……对了,是你的同学吧,抱歉。”
江野:“不熟,但说无妨。”
云戟道:“总之,他是自己作死的,他伪造了身份证明,多次献血换取补贴金,因为白氏集团给药物志愿者的补贴金是最高的,他沉迷赌博输光了钱,就想到了这条路……“
“卖血……”
江野喃喃道。
赌博可以改变一个人,这他听说过,但是赌博能让原本存在的东西都消失吗?
如果祝帆是一个没有受过高等教育的无业游民,那不管他做出多么愚蠢的事都很正常,但祝帆是一个药学专业的硕士生,他本科时期的专业课里包括很大一部分临床医学的课程,并且他们实验室每年都有药物志愿者给他们献血,为了辅助开展献血活动,所有的人都需要去血站做相关培训,过量献血的隐患,或者说过量献血到什么程度会死,祝帆会不知道吗?
赌博上头了倾家荡产,倾家荡产后想要东山再起,这都很正常,但是如果人死了,还有东山再起的可能吗?
江野摇了摇头,暂时放下心中的疑虑,将谈话的重点回归到了他最关心的事上:“对了,你知道若锦那里怎么样了吗?”
“他应该还行吧,该承担的承担,该赔钱的赔钱,起码在我们查出幕后黑手之前——如果有的话——他也没什么别的事可以做了。”
云戟幽幽地叹了口气:“这次白氏集团受到的影响太大了,估计同行都要笑开花了……血库负责人以及那名司机都是白氏外聘的员工,从法律层面来说,祝帆的死和他们关系不大,但是他们在发现人死亡后毁尸灭迹的行为确实是违法的,这一点白氏集团也逃不了追责,不过总比害死人要好多了。”
江野思索片刻,说道:“同行倒是没什么,本来也都蹦哒不了太久了,白氏借这件事急流勇退到也正好。”
“啊?你说什么?”
江野这句莫名其妙的话令云戟有些摸不着头脑。
江野摇了摇头:“没什么,对了,你对‘玄师’有多少了解,若锦以前提过玄师的事吗?”
云戟道:“很少很少提,在我刚认识他的时候,我记得他说过他觉得玄师就是个骗子,因为玄师就连他小时候偷偷换了他的符都没发现,用他随手涂的符继续烧,还走完了全部的流程。”
江野道:“后来呢?”
云戟:“后来他就不怎么提了,不过他有时候会说,世界上或许确实有些神秘的力量不为人知……之类的话。”!
相信不相信并非无法转换,但是一定无法轻易转换。
改变一个人内心的想法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外在的表现可以伪装,但是心无法被欺骗。
江野能明白君若锦的“不相信”,但他不明白君若锦的“相信”。
在父母双亲的熏陶下都未能成为玄师信徒的君若锦,在父母双亡后自身心智逐渐成熟的过程中,经受的一直是唯物主义的科学熏陶,他强大、理智、勇敢、正义、充满智慧又有独立思考的能力,这样的一个人,是如何从“不相信的人”变为“相信的人”的呢?
排除了大部分可能性后,江野心中涌现出一些不好的猜测。
这些猜测过于惊世骇俗,以至于它们出现的时候,就连江野自己都吓了一跳。
惊吓过后,江野立刻产生了想要印证的想法:“云戟哥,你之前和我说的过的阴阳先生的那个案子,具体的材料可以给我看看吗?”
云戟正色道:“可以是可以,但是那些资料比你想象的要血腥得多,不是什么好玩的东西。”
江野道:“我知道的,麻烦你了。”
“资料可以给你,当年相关的人员我也都在联系,如果你想见面我也可以安排,这都是小事,但是眼下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必须要拜托你,白家这次遭受大变,准备花重金请求玄师提前出山为家族祈福,你大概率会一起出席,到时候你得这样……”
云戟附身在江野耳边说了几句话。
江野先是点了点头,随后疑惑地说道:“说好的五年一次,还能提前的吗?”
云戟笑了:“有钱能使鬼推磨,任何规则也好、坚持也罢,不过是抬高价格的筹码罢了。”
“……”
江野大为震撼。
云戟道:“白家背后的玄师,在圈内也算是出了名的,上流圈子里这种事其实并不少见,一般这种大师不会只服务于一个家族,白家这个要走专一路线,当然要从白家这里把原本可以从多个家族赚到的钱赚足了才行,这次白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恐怕真得开出天价了……”
江野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原本?玄师以前除了白家,还给其他家族服务吗?”
云戟点点头:“是的,玄师以前的名气比现在更响,是上流圈里闻名的风水大师,我最近开始调查玄师,查到的大多是以前的事,大约从十几年前开始,他出场的频率越来越低,除了白家以外其他家族都请不动,所以几乎查不到什么信息。”
“……”
江野垂下眼眸,默默地思考着一些东西。
在识别罪犯这方面云戟才是专业的,他能想到的,云戟一定能想到,这就是为什么云戟在过去从未对玄师产生过怀疑,直到最近才开始调查这个这么多年都没出过任何问题的人。
但是,他也有自己擅长的事,而他擅长的……恰恰云戟等人不擅长的、也大概率考虑不到的事。
巧的是,这一次他正好也是局中之人。
极致的巧合,宛若神鬼莫测的宿命。
半晌,江野抬起头,承诺道:“我答应帮你。”
君若锦已经好几天没有回若水苑了。
白家出了这么大的事,需要他运作的地方太多了,各种亲朋好友、董事股东、早就分了家的亲戚纷纷在这两天拜访白家。
平时的君若锦并不喜欢待在白家大宅,宁可住在公司加班都不想回大宅,但等到真的出了事的时候,也就没有那么多矫情的思考余地,只能机械地在大宅里处理各种各种的人和事,端着一张麻木的笑脸,应付着一个又一个牛鬼蛇神。
连轴转到今天,君若锦实在是有些累了。
即使他知道回到若水苑也是独自一人,但他还是回来了。
这里是他的家,是他在这偌大的尘世中唯一的避风港。
然而,当君若锦打开若水苑大门的时候,他震惊地发现屋里并非他想象的漆黑一片,而是灯火通明。
早就启动了的中央空调隔绝了外界的寒气,让室内温暖如春,厨房里弥漫着食物的香气,灶台上咕噜咕噜地炖着香气扑鼻的排骨汤,白雾一路飘到门口,热腾腾,暖洋洋。
“江野??”
君若锦惊呼出声,一瞬间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回来得还挺早,我刚烧上汤,菜也没好,得再等一会儿才能吃上,你先去坐着吧。”
江野身上围着围裙,手上忙忙碌碌,又要炒菜又要看着他的汤,完全腾不出手招呼君若锦。
君若锦缓慢且僵硬地点了点头,乖乖地在餐桌旁坐下了。
江野看笑了:“你在干什么啊,你把外套脱了,去洗个手再回来坐着。”
于是君若锦又呆愣愣地站起了身,像是履行命令的机器人一样脱了外套,随后脚步迟钝地往洗手间挪动。
江野叹了口气,在君若锦路过厨房的时候一把揪住了人,搂进怀里亲了一大口。
“怎么失魂落魄的?想我了吗?”
“……”
君若锦抬手环住了江野的背。
他原本只想浅浅一抱便松开手,但当他的双手触即到他朝思暮想的身躯,当他的鼻腔里涌入熟悉至极的气味,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再欺骗自己的心。
他紧紧抱住江野,用几乎要把自己和江野融为一体的力量,他压抑着心中翻涌的情绪,哽咽着吸了吸鼻子。
“……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
在他被警察带走的时候,在他听说孔寒景被送进急救室生死不知的时候,在他将一波又一波的人送出白家大宅的时候,他一直在心中高声呼喊江野的名字。
他不想让江野为难,不想让江野为了他的事而影响到自己的事,他告诉自己狼狈的状况早晚会过去,告诉自己他不需要江野也能解决难题,所以他甚至没有给江野打过一次电话,日常聊天的时候也是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他不愿意将自己的困境带给江野,于是就连想念都不舍得。
可是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大床上,白天积攒的思念涌上来,海啸一样将他淹没,用窒息般的痛楚让他明白,自己到底有多想见江野。
想见你,想见你,想见你……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应该早点发现的。”
江野心疼得无以复加,对着君若锦微微颤动的眼角亲了又亲。!
“怎么会是你不好?”
君若锦听见了江野的话,不舍地把脑袋从他怀里拔了出来,皱着眉头但坚定不移地说道:
“你能回来,我就很高兴了。”
江野叹了口气:“我要是平时多关注一下国内新闻,就能早点回来了。”
真要说起来,江野自己也清楚他的问题到底在哪儿,说白了,还是因为他圈里人认识的太少,真的出了事的时候,也没人能知会他一声。
再有一点,是他没有将他和君若锦的关系公之于众,于是没有人认为他有必要对白家的变故做些什么。
欧家不可能不知道白家的事,但欧家没有一个人将这件事告诉他,因为欧家压根就没想到他不知道这件事,更没想到他和君若锦到底发展到了哪一步。
说来说去,总归是他的错,既没有得到爱人的依赖,又没有足够的圈内关系,于是只能像个局外人似的隔岸观火。
“你别总是往自己身上揽责任,这事儿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都是我们自己的问题。”
君若锦戳戳江野的胸口,随后又把脑袋埋进江野怀里蹭了蹭,江野任由他蹭蹭,顺便帮他理了理有点凌乱的额发,揉了揉他眼下淡淡的乌青。
良久,君若锦吸取了足够的小男友能量,眼中恢复了神采,整个人满血复活般神采奕奕地说道:“我们有办法解决这件事,而且这件事的发生也在意料之中,我没有想瞒着你,只是想晚点再告诉你。”
江野笑了:“意料之中?”
要是他刚才看见的君若锦是现在这个样子,那君若锦的话还有那么些说服力。
君若锦的心情和状态都肉眼可见的和刚才判若两人,嚣张又雀跃地说道:“是啊,玄师在很久之前就预言过白家会有大劫,正是为了这场大劫,白家才需要你这个‘七杀帝王’。”
江野若有所思道:“所以这次就是白家的‘大劫’?”
君若锦点点头:“我和白琬都这么觉得,为了渡过大劫,今年白家的祭祖祈福会提前一段时间,本来没你什么事的,但你既然都回来了,就破例允许你参加一下吧。”
江野沉默了片刻,没有第一时间回话。
“怎么不说话,你不想陪我一起吗,你不是一直嚷嚷着要见玄师吗?”君若锦不满地说道:“你又改主意了?年轻人这么没恒心?”
“不……只是……”
江野定定地看着他的爱人,从他重点不断转移的话里明白了一些很重要的事。
君若锦刚才说“没有想瞒着他,只是想晚点再告诉他”,他说的晚点,就是指白家祭祖之后吧?
直到此时此刻,江野对于玄师和玄师背后的神秘力量,依然是不信的。
不信者无所畏惧,江野既不怕玄师,也不怕大劫,但凡让他找到玄师曾经伤害、恐吓、威胁过君若锦的证据,他就会扬起沙包大的拳头,揍得玄师找不着北。
但是君若锦不一样,他的态度与
其说相信与不相信,还不如说是类似“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恐惧。
他害怕玄师会伤害到江野,他害怕白家会伤害到江野,甚至他害怕自己会伤害江野,所以他一直都在下意识地把江野往外推。
没出事的时候他从不提任何与玄师有关的事,出了事他又不想让江野参与其中,明明“七杀帝王”是白家渡过这场大劫的关键,他却没有第一时间把事情告诉江野。
他想以一己之力抗下所有,想将江野一直保护在他的羽翼之下,任由骤雨滂沱,将他淋得狼狈不堪。
但是,当他浑身颤抖地收拢无法御寒的羽毛颤颤巍巍地缩进黑暗的巢穴,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归来的爱人,顿时又像打了鸡血似的挺起了胸膛,对于自己能在玄师手下保护爱人这件事深信不疑。
他实在是太好了。
好到江野到现在都对于某个既定事实没有实感——这么好的君若锦,居然真的被他娶回家了。
“玄师那里,我会去的,白家的事……你也不用太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
有那么一瞬间,江野想要将他的研究告诉君若锦,但是想到答应云戟的事,到了嘴边的话又缩了回去。
让玄师提前出场白家解决事情的途径,如果由他出手来帮助白家度过这次危机,那他也就没有见到玄师的机会了。
白家的危机在目前看来似乎非常紧急,因为Aphrodite综合征患者的数量是有限的,白家口碑崩塌,患者们就会选择其他药企研发的治疗剂,并在产生习惯性后彻底放弃白家的产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