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放在未来的大环境中去看,一旦Aphrodite综合征长效治疗机制问世,新型治疗剂的诞生将会以摧枯拉朽的力量改变整个治疗剂市场,到那个时候,所有以治疗剂为主要产品的药企都要面临转型或是倒闭的抉择,头疼的不止是白家一个。
白家小小的口碑问题,也就算不上什么问题了。
比起解决白家眼下并不重要的危机,江野更想要见到玄师。
所以……只能暂时对不起他这么好的爱人了。
江野愧疚地看着君若锦,在心里承诺这是他唯一一也是最后一次没有对君若锦和盘托出,等事情结束后,他会好好地和君若锦道歉的。
“具体的时间定下了吗,祭祖是大事,我得去准备一下。”
君若锦摇摇头:“暂时还没有,还在约,我之前也和你说过,约见玄师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这次要玄师提前出山,不仅需要有缘之人,还需要有缘之物,白琬找了不少古董名画,但都入不了玄师的眼。”
“有缘之物……”
江野的嘴角微不可见地抽了抽。
他想起了云戟的话——规则,只是提高价格的砝码。
“要不,你试试那个吧……”
江野提议道。
君若锦很疑惑:“哪个?”
“咳咳。”
江野尴尬地咳嗽了两声。
君若锦福至心灵般反应了过来:“你是说你那镯子……”
江野点了点头。
他的手镯不仅价格高,名气也很响亮。
大部分圈内人都知道,欧家花大价钱悬赏一只翡翠手镯。
只是手镯目前的作用是Lucifer的猫抓板,不知道这样一个物件,对于玄师而言,算不算“有缘”。!
听说玄师收下了翡翠手镯时,江野的心情是非常复杂的。
这种复杂的心情是很难用言语来描述的,只能用非常含糊的“懂的都懂”来形容。
失去了猫抓板的Lucifer肉眼可见的心情不好,飞机耳一摆,宝石般的银色眼睛蓄着一汪委屈的水光,把江野心疼得都找不着北。
为了弥补Lucifer,江野上网买了各种不同型号、各种材质的猫抓板,从便宜的到贵的都有,甚至还有江野自己用剑麻毯做的。
一共十几种,一样一样给Lucifer试,试到最后还不满意,于是江野想把沙发腿卸下来给Lucifer当猫抓板用,因为Lucifer在用手镯磨爪子之前一直喜欢在沙发上抓来抓去。
对此,君若锦如此评价道:“惯的它。”
“……”
正准备卸沙发腿的江野看了眼窝在君若锦怀里的一大团阿诺,欲言又止。
为什么要说一大团呢,因为距离江野和君若锦认识已经足足过去了一年半,在这一年半里,变化的不止是人,还有猫。
阿诺早就不是当年那只巴掌大的小猫咪了。
作为猫咪中本来就容易发胖的橘猫,阿诺在君若锦不计成本且“偏心”的投喂下,仿佛充气气球般迅速膨胀了起来。
现在的阿诺,彻底印证了那句“十只橘猫九只胖,还有一只压塌炕”的传闻,成了十只橘猫里那只能把炕都给压塌的胖橘。
随着体型的变大,阿诺依然没有学到Lucifer的夹子音,也没有学到Lucifer的高智商,它依然像以前那样活得没心没肺,一天天“giaogiaogiao”地叫着,任由Lucifer把它的冻干挑完,自己勤勤恳恳地帮Lucifer舔毛,傻乎乎的模样,看得君若锦这个干爹叹气连连。
要说阿诺唯一的优点,大概是它的动作比较敏捷,当年它那么一点点的时候,喜欢靠S型走位黏着Lucifer,现在它都赶上Lucifer三分之一大了,依然走位风骚,闯完了祸转头就跑,江野和君若锦联手都不一定逮得住。
江野也知道君若锦偏心阿诺,并不打算和他呛,然而,他不说,君若锦却咄咄逼人地开口了:
“我看人家家里的小猫咪不听话都得打一顿,哪有你这样一直惯着的,今天卸沙发腿,明天你把自己的腿都卸下来给它?”
“……”
江野忍不住了:“你还好意思说我,你不是一直嫌Lucifer抱在怀里重吗,抱阿诺就不觉得重了?”
君若锦道:“你说什么呢,我们阿诺才这么点,和你们Lucifer怎么比?”
江野:“……”
什么“你们Lucifer”,明明是“他们的Lucifer”好不好?
某些人都已经偏心偏得演都不演了,实在是太过分了。
Lucifer是大型猫,阿诺再怎么长都不可能长得比大
型猫还大。
但是,现在的阿诺确实已经大得超出想象了,即使和Lucifer放在一起做对照,也很难让人感觉到当年那“爸爸带儿子”的体型差,最多是一只巨大的猫、以及一只更加巨大的猫的差别。
江野一把搂住Lucifer,吧唧一下亲了口:“我们不理他,我们管我们挑猫抓板。”
“喵呜。”
Lucifer甜甜地叫了声。
“你想不理谁?嗯?”
君若锦把阿诺一丢,自己坐到了地毯上,凑到蹲在地上准备对沙发下手的江野旁边又亲又蹭又挠,把江野从蹲姿逼成坐姿,最后干脆跨到江野身上,居高临下地吻他。
江野哈哈大笑着吻回去,柔软的地毯被一寸寸摩擦,滚出海浪般的痕迹。
屋外寒风凛冽,这波寒潮不曾离去,且愈演愈烈,像是眼下白家面临的局势一样不容乐观。
屋里温暖如春,两人在猫咪们的簇拥下接吻,他们听不见风声,也无畏明天如何,只希望此刻永恒。
江野这一次回国回得匆忙。
但是,在他飞机落地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决定兑现曾经的承诺——他不会再离开了。
世界上有足够多的青年才俊,前仆后继着带领着人类走向更好的未来,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但是君若锦却只有一个他。
只有他,能在这样错综复杂又疑点重重的异常局势中,给予君若锦支持与安慰。
而这一次,他能给予君若锦的不止是支持与安慰。
他将用上他过去的人生中所积攒的全部智力、知识、理性和勇气,来向这位他早有耳闻却一直没能亲眼所见的玄师、以及这一起将白家拖入深渊的诡异车祸发起挑战。
在和玄师约定的时间到来之前,江野回到了他的实验室。
王谷等人对江野的回归感到非常意外。
祝帆的尸体被找到后,警方来学校做过调查,但因为祝帆本身已经办理了休学,他在学校出现的时间已经是很久之前了,从客观情况上来看,他的死亡很显然和学校毫无关系,所以警方这一次的调查还不如上次祝帆失踪时来得严密。
学校虽然强调了不让学生之间互相传播谣言,但这种事哪里是学校能阻挡得了的,这段时间,学校里各种流言蜚语传得沸沸扬扬,就连论坛都瘫痪了。
实验室的众人其实是第一时间想和江野分享这些八卦的,但——
“教授特地关照我们别和你说这些事……”
“大家都怕影响到你。”
“对不起啊野,我们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没关系,我都明白。”江野安慰众人道:“我没有怪你们,我心里有数。”
王谷问道:“野啊,你这次回来是?”
江野道:“我那儿事情都差不多了,这次回来我不走了,我会好好在这里待到毕业的。”
王谷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江野问道:“学长,你有朋友在毒院,你知不知道毒院那里最近有没有动静?”
王谷没明白江野的意思:“动静?什么动静?”
江野:“什么都可以。”
王谷道:“你这么一说,好像他们最近接到一个什么大项目,忙得起飞……我看他们那楼一整晚都不灭灯,一直都有人在里面做实验。”
江野点点头:“好,我想转组过去帮忙,学长帮我和燕教授说一声,看看能不能走燕教授这里的渠道把我塞进去。”
王谷大惊失色:“你疯了,你这个香饽饽过去你还回得来吗……不是,什么转组不转组的,人家转组都是在原来的组里待不下去才转的,你你你,哪有你这样的?”
张可琴同样惊呆了:“小组长你在说什么啊?你没有发烧吧?”
樊俭皱着眉头道:“你冷静一点,有什么事可以说出来大家帮你想办法。”
童涵道:“天啦噜,龙教授发现江野没了,怕不是得把我们都杀……都挂了,我这辈子还能毕业吗?”
江野坚定不移道:“我一定要转组过去,如果可以的话我只去两周就回来,如果不行的话我就彻底换课题组,药理学和毒理学同属药学院,理论上不需要学校审批就可以转,如果需要审批那我就去搞审批,虽然有点对不起龙教授,但情况所迫,我也没办法。”
王谷:“???”
其他人:“???”!
第112章 玄师
虽然江野的态度非常强硬且扑朔迷离,让实验室的同龄人们都摸不着头脑,但当矛盾转交到学校层面时,教授们却对此见怪不怪。
天才嘛,都是与众不同的,偶尔出点故障,也很正常嘛。
远在海外的龙教授自从接手江野后第一次收到了其他教授的告状而不是赞扬,大感意外之下,居然还有那么点……欣慰。
怎么说呢,看到这么个天纵奇才但过于早熟的孩子总算干了点他这个年龄应该干的事,即使是在闯祸,依旧是让人欣喜的。
换组是不可能换组的,但短时间内到别的组里交流学习一下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F大毒理学院是非常厉害的学院,科研力量雄厚且成果累累,在全国范围内都可以用首屈一指来形容,学院内的所有教授全部在国家毒性药物研究所或者相关业务部门有职位,教授名下的学生们也大都在研究生阶段就被各大研究所以及社会机构预定,几乎不用担心就业问题。
与高就业率相对的,是从本科阶段就开始的繁重工作和昼夜不停的科研项目,毒性药物实验组的学生经常需要帮忙处理行政案件相关的毒物鉴定,有时候忙起来二十四小时连轴转上一整个月都是正常的。
最近正好就是毒理学院最忙的时候,教授们听说有一个药学院的天才学生主动要求过来打白工,一个个都笑得都合不拢嘴,恨不得八抬大轿把人请进来。
就在江野转去毒性药物实验组帮忙的时间里,白家和玄师终于敲定了时间和地点,约定在圣诞前一天举行祭祖仪式。
江野收到消息后第一时间把这件事告诉了云戟,云戟也投桃报李,把他最近查到的线索打包发给了江野。
云戟的手暂时伸不到玄师这里,他能调查的只有车祸和阴阳先生。
这一次的情况与过去所有的案子都不同,云戟动用了手上所有可以动用的关系开展调查,将心中所有的疑问一个一个查过去,一点细节都不放过。
云戟的车确实有一点小问题,虽然不会造成什么危险,但是刚提的新车一上路就故障还是会让人有些不爽。
调查后,云戟基本可以肯定是阴阳先找人在他的车上动的手脚,算是对他一直纠缠不休的警告。
然而,这个警告反而能证明车祸与阴阳先生无关,如果阴阳先生一开始就抱着□□的想法,也就没必要多此一举地让云戟的车出故障了。
阴阳先生□□的可能性排除后,这起车祸最终被是一起意外。
毕竟大货车上运着一具尸体,司机第一次做运输尸体的事,心理极度紧张,这种情况下,方向盘多打个弯、刹车踩成油门也就显得非常正常了。
被警方控制的白氏集团药物志愿者献血窗口的负责人提供的口供也确实对上了这一点,据他交代,货车司机早就认识祝帆,祝帆就是他推荐来献血的,负责人也是一时疏忽,看都是熟人,就没有细查,没想到酿成大祸。
祝帆的死因确定是失血过多导致
的急性休克后,许多阴谋论就自动不攻而破了,毕竟他献的血都能查到流向,每次献血也都是他本人到场,本人签字,没有半点被胁迫的意思,实在让人看不出谋害的可能性。
整件事看上去就是个合情合理的意外,之所以云戟还在调查,除了职业本能外,他还有一件想不明白的事——白繁在祝帆出事后彻底失踪了,这回和以前那些出国散心还不一样,他从白家卷走了一大笔钱后彻底人间蒸发,音讯全无。
白家在自顾不暇的时间里依然惦记着这个养子,没有向警方报案,但私底下联系了私家侦探去调查。
从警方调查到的线索来看,祝帆的死无论如何都和白繁扯不上关系,这种情况下,白繁的失踪就显得耐人寻味了起来。
要调查白繁,就绕不过白家,云戟虽然和君若锦交好,但却从未深入研究过白家这位养子的由来,这一回情况特殊不得不查,没想到这不查还好,一查就查出了一段不得了的往事。
白繁是白家的养子?
哪有这么强买强卖的养子,人家好好地在村里生活着,父母双全,吃喝不愁,就因为入了君如珩的眼缘,所以就要被收养?
哪有一个养子能在白家作威作福十几年,坏事干尽还被好吃好喝地供着?
处处都是破绽,只不过每个局中人都各怀心思,于是心照不宣地演了一场长达十几年相安无事的大戏。
云戟把他调查到的秘密完完整整地告诉了江野,以他和君若锦的关系,白家的事他不好多嘴,让江野去处理反而恰到好处。
圣诞前夜,S市难得下起了小雪。
玄师临时把时间约到了下午,正好毒性药物实验室发现了重要证据,江野估计时间能来得及,于是中途回了趟学校,没想到等到他赶回白家的时候,发现说好下午才到的玄师居然提前到了。
偌大的祭祖祠堂里站满了人,有白发苍苍的老人,也有年纪轻轻的孩童,各个身穿道袍,手拿法器,宝相庄严。
编钟似的法器嗡嗡作响,人群一圈一圈地转着圈,把来晚了的江野隔绝在大门外。
江野耐心地在门外等待这一波仪式结束后才抬腿迈入室内。
君若锦站在最前方,按照身边道僧的指引跪着上了香。
在他之后才是白琬。
江野上前把自家爱人扶起来,为他拍了拍有些褶皱的西装裤,握住他的手时,像是握住了一块冰。
“怎么了?”江野皱起眉头询问道。
君若锦摇了摇头,脸色不是很好看。
江野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万万没想到玄师能在这种场合出现不按照时间安排出场的情况,早知道会错过开场,他就不回实验室了。
好消息是,他终于见到了玄师。
在一众道僧的簇拥下,江野看见了一个其貌不扬的男人。
不需要验证,江野知道那个男人一定就是玄师,因为全场只有他的脸颊上有一枚形似莲花的红色印记。!
江野早就听君若锦说过玄师脸上的莲花印,这回亲眼见到,自然多看了两眼。
莲花印位于左侧脸颊靠下的位置,是一种很深的红,印在皮肤上,远远看去像是胎记。
不对,这应该就是胎记吧?
江野心想,就得是天生的胎记,才能让人信服,要是后天加上去的,那可没有说服力啊。
仪式还没有完成,所以就算君若锦的状态肉眼可见的不好,也不能先行离开。
江野低声询问道:“你怎么了,哪里难受?”
君若锦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我很好。”
虽然他嘴上这么说,可是他的脸色明显非常苍白,仿佛在恐惧着什么似的。
江野叹了口气。
他之前就有猜测,只是不能确定,现在看来确实如此——君若锦害怕玄师。
即使是在他面前,君若锦也从未提过自己害怕玄师的事,但他的表现却骗不了人。
无法言说,噤若寒蝉。
江野又问了几句,但君若锦薄唇紧抿,闭口不言,江野见实在撬不开他的嘴,也只能作罢。
他看了一会儿玄师念念叨叨地做法,想起了云戟拜托的事,于是悄悄地打开了手机,拨出了一个线上通话。
手机努力了一会儿,成功……歇了菜。
没有信号啊。
江野叹了一口气。
现在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玄师法力高深,影响了信号的传播,第二种是玄师以及他的跟班们随身携带了信号屏蔽器,防的就是远程监控。
对方有备而来,不会给任何人留下把柄。
可是,信号屏蔽器并不能说明玄师就有鬼,白家大宅里到处都是监控摄像头,没有信号也能正常运作,如果玄师真的有问题,他应该根本就不敢来白家才对。
江野正板着脸沉思,突然被人点了名。
“这位迟到的先生,不妨也来拜一拜。”
不远处,玄师目光炯炯地看着江野。
“我?”
江野困惑地指了指自己。
玄师点了点头。
白琬已经完成了上香,此刻正毕恭毕敬地站在玄师身边,见状也微笑着看向江野。
江野更加困惑了。
不是困惑他为什么也要祭拜,而是困惑——
他迟到了吗?
有人说好的早上来,中途改时间改到了下午,最后刚过午饭的点就到了。
现在反咬一口说是他迟到?
江野在心里吐槽了一堆,但身体却没有表现出半点不情愿,非常配合地动弹了起来。
没办法,君若锦也在场,他总不能让君若锦为难。
虽然他不熟悉祭拜的流程,但是问题不大,他刚才看见了白琬祭拜的流程,照着做一遍就是了,就算他出现了失误,玄师和玄师身边的道僧也会指引他。
江野并不是拘泥于男
儿膝下有黄金的老古板,祠堂里供着的都是已经故去的老前辈们,跪一跪也没什么不合适的。
只是当他跪到蒲团上的时候,不知怎么的突然感到一阵恍惚。
他抬起头,眼前的佛像被袅袅白烟笼罩其中,看不分明。
“……菩萨低眉,金刚怒目,有愧之人,神仙难渡。”
玄师声音幽幽传来,如敲钟般隆隆作响。
江野闭上眼又睁开,重复几次后,眼前总算恢复了清明。
磕完了头,把手中的香插入佛台中,江野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周围的道僧突然开始念诵佛教,苍老的声音中夹杂着年轻的声音,混在一起,浩浩荡荡,回声阵阵。
念经声中,江野听见白琬压低了的声音:“大师,我一切都是按照您说的办的,‘七杀帝王’也已经到位了,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玄师摇摇头说道:“人在做天在看,做了亏心之事,自然会有报应。”
“怎么可能呢,我们哪有做亏心事……”白琬辩解了两句,随后很快放软了声音:“您一定要帮我们想想办法啊!”
“阁下乃是有缘之人,所求之事贫道自当竭尽全力,只是此事逆天改命,有损阴德……”
“您放心,只要您能助白家渡过这场大劫,白家定有重谢……”
江野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
祭祖持续一天一夜,期间不能中断。
按照正常的流程,白琬和君若锦今晚得要在祠堂里守夜。
但是,君若锦的状态肉眼可见的萎靡,隐隐有要发烧的迹象,说话有气无力,人非常没有精神,别说跪着守夜了,就连坐都坐不住。
江野看不下去了,他想把君若锦带走,去医院也好,回若水苑也好,总之不能再留在这座令人喘不上气的宅邸。
然而,在他有动作之前,白琬率先开口了:“你带他去房间里休息一会儿吧,吃点药缓一缓,没事的,实在不行家里也有医生。”
“你……”
江野想说点什么,被君若锦拦住了。
君若锦脸色苍白,勉力扯开一个微笑:“没事,我回房间躺一会儿就行,后半夜我再来。”
“有愧之人,鬼神难渡。”
玄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两人身边,依旧是说着莫名其妙意义不明的话。
江野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但他怀里的君若锦却不知怎么的颤抖了起来,握住江野的手愈发冰凉,脚下的步伐也加快了不少。
等回到了房间,君若锦直接钻进了被子里,怕冷似的把自己裹成了一个球。
江野担心地摸摸他的额头,并不烫,应该不是发烧。
但他的状态又确实很不好。
江野盯着君若锦看了一会儿,见他盖了被子依然冷得打颤,于是赶紧脱了外套躺到床上,把君若锦从床垫的凹陷中挖出来,搂进怀里暖着。
“若锦,你要是有哪里难受就和我说,要
是有什么不能告诉别人的话也可以告诉我……我们是一家人,我永远都站在你这边。”
怀中人什么都没说,一个劲地往他胸前钻。
江野低下头吻了吻他的额头:“困了就睡吧,没事的,我会一直陪着你。”
过了许久,就在江野以为君若锦已经睡着了的时候,他突然开口了: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嗯,什么?”
有些犯困的江野轻声问道。
“都是我害死了爸爸妈妈和哥哥……都是我不好……”
江野安慰他:“怎么会呢,伯父伯母的死只是意外,当年的事早就盖棺定论了。”
君若锦的声音带上了哽咽:“不,没有,是我的错,我能听见他们的声音,他们说,都是我的错……”
江野继续安慰他:“不会的,你只是听错了。”
“不……我能看见他们,只有我能看见……”
“你发烧了,睡吧,睡醒就好了。”
君若锦把自己蜷缩成一团:“不,我能看见,我能听见,我就是有愧之人,一切都是我的错,该死的人是我。”
“……”
江野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一个生着病、思绪混乱的人沟通,就在他考虑要不要唱首安眠曲把君若锦哄睡的时候,怀里的人突然哭了起来。
哭声瞬间把江野的困意吓飞了。
“不要再,不要再逼我了,我真的,真的做不到,父亲,母亲……”
君若锦双手抱着头,眼睛紧闭着,仿佛在说梦话一般,脸上的表情极其痛苦,泪水不知道什么时候爬满了整张脸。
“若锦,若锦?君若锦!”
江野试图叫醒君若锦,却发现君若锦仿佛魇住了一样,怎么都清醒不过来。
江野顿感不妙,赶紧从床上起身。
然而,不知道是他起身的动作不对还是怎么回事,他的眼前突然……一片漆黑。!
现在,他又闻到了那种味道。
觥筹交错的光影,尖锐难听的笑声,钞票、颜色各异的酒、猴子模样的男人,细长形状的女人……
他转动视角,往身下看,他看见自己——
站在阳台上。
他又回到了那个时候,又一次站上了江海琛家的阳台。
神鬼莫测的状况面前,江野的思绪一片混乱,眼前混沌不堪。
奇怪的是,他好像并不感到害怕。
他梦到过这个阳台太多次了,这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地方。
但是……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做梦了。
神佛未曾听见孩童的哭声,人类的英雄却在十数年将他拯救。
他早就不再害怕了。
江野挣扎着把手伸向口袋,那里装着两粒Aphrodite综合征急性发作舒缓剂,自从挨了白繁那一针后他就随身携带这种药,只是一直以来从没有用上它们的机会。
眼下并非综合症发作的症状,他很清楚。
但是他更清楚,舒缓剂的机制对现在的情况同样有效。
他抱着不可告人的心思转组到药物毒理实验室,并不是为了今天。
只是——无心插柳柳成荫——而已。
眼前的神神鬼鬼仿佛知道江野即将挣脱这场幻梦似的,狰狞着朝他扑来,仿佛要将他拖入无尽深渊。
江野往后一退,后背靠上了他曾恐惧万分的阳台护栏。
入目所及,深不见底。
他曾在这里坠落过无数次。
闭上眼,纵身一跃,短短几秒后,就会醒来。
但是这一次——
他睁着眼。
他纵身一跃。
他睁开眼。
苦涩的铁锈味充盈了整个口腔。
很痛,很苦,很清醒。
江野急促地大口呼吸着。
“原来……如此。”
他曲起手肘一撑,从床铺中翻起身来。
眼前漆黑一片,但透过窗帘的缝隙,能看见窗外已有了隐隐的日光。
夜晚已经过去了,他们睡过了一整晚。
江野往身边一看,君若锦就睡在旁边,眉头紧皱,呼吸不畅,显然睡得很不安稳。
“对不起,要是我早点注意到就好了……”
即使知道君若锦听不见,江野依然对他道了歉。
他在爱人额头上落下一枚吻,随后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凌晨五点半。
看完了时间后,江野又看了一眼云戟半夜里发来的消息。
没有信号的地方只有祠堂,再厉害的信号屏蔽器都有一定的范围,无论如何都影响不到
君若锦所在的房间。
云戟那里的情况显然非常紧急,线上的消息洋洋洒洒刷了几十条,电话几乎可以用夺命连环CALL来形容,但江野昨晚半睡着半昏迷,意识不清,于是一个电话都没能接到。
现在倒是能接到电话了,但现在再聊——已经晚了。
而且,也不用再聊了。
他已经明白了一切。
江野抓起丢在一边的外套,随意地往身上一披。
屋外寒风瑟瑟,江野除了贴身的衣服外只有一件外套,根本挡不住接近零度的气温。
他硬扛着凛冽的温度大步流星地朝祠堂赶去,边走边拨出一个电话,简洁地交代了地址后,随手把手机丢进了一旁的草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