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本也就能提前结束了。
秦非默默在心中补充了一句。
听起来这并不是一件太难的事。
茉莉即使再怎么边缘,作为内阁的十名成员之一,她肯定知道污染源的心脏被锁在哪里。
没想到茉莉听完秦非的话,脸色却越发难看起来。
“不,这是不可能的。”茉莉使劲摇着头,表现的十分悲观。
“那颗心脏被锁起来了。”
或许是因为觉得希望渺茫,茉莉小姐肉眼可见地颓靡了下去。
她半靠在椅背上缓缓道:
“还记得我刚才说的吗?格菲斯先生,我说,哈德赛抽出了那位神选之子的肋骨。”
“他将肋骨做成了10把钥匙,分给了内阁的十人。”
茉莉小姐说着,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玩意儿,放在桌上,推到秦非面前。
“那间暗室,我知道在哪里,所有人都知道。”
但没有一个人能打开它。
或者说,没有一个人能够单凭自己打得开。
要想打开那扇门,必须集齐内阁所有人手中的所有钥匙。
可是这简直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就在钥匙出现的一刹那,站在角落里的污染源就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般。
从他之前在副本中的表现,秦非可以看出,哈德赛对他做的绝不仅仅是抢走了心脏和肋骨这么简单。
这个少年失去了记忆。
或许是因为被挖掉心脏的后遗症,也可能是因为别的什么。
总之,他虽然在船上,但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他不记得哈德赛对他做过了什么,同样,也并不清楚自己需要去做什么。
他几次从底舱的监狱中逃脱,都只是出于本能。
出于他虽然身为人类,却如同野兽一般的本能。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啊。
弥羊盯着桌上的钥匙看了几眼,有些头痛地倒抽了口气。
他凑到秦非身边低声道:
“NPC说要打开门,必须凑齐十把钥匙?”
那他们岂不是完犊子了吗?
弥羊担心的点和鹿人茉莉并不一样。
他倒没觉得从另外八个内阁成员身上拿到钥匙会是不可能的任务。
可是,有一件事远比这更加糟糕。
猪人哈德赛已经被他们扔到水里去了!
他的办公室,他们也已经搜查过了。
里面并没有什么骨头做的钥匙。
“我们是不是应该去哈德赛的卧室看看?”
那里是玩家们最后的希望了。
假如卧室里没有的话……
羊妈妈开始异想天开地思考,现在游回去捞还来不来得及?
他有那么多的形象,里面好像的确有那么一两个,是可以在水中呼吸的。
秦非似笑非笑地瞥了弥羊一眼:“去什么卧室?”
哪用得着去卧室。
青年伸手,从口袋中随意一摸。
会议桌上出现了另一把钥匙,和茉莉的肋骨钥匙并排放在一起,那是秦非之前使用过的,哈德赛先生办公室的钥匙。
猴子好奇地凑上来看:“哥,你什么意思?这就是哈德赛的那把骨头钥匙吗?”
可这不是金的吗?
“金就不能是镀上去的吗。”
秦非将哈德赛的钥匙拿起来。
钥匙顶端那颗金色的猪头还在冲着大家微笑。
秦非伸手,直接将这小东西从钥匙头上掰了下来。
小小的猪头咕噜噜滚落在会议桌面上,钥匙的断面处显露出来灰白色的痕迹,颜色和质感的确和桌上的另一把钥匙一模一样。
“我之前就发现了,这钥匙里面有东西。”秦非漫不经心地解释道。
纯金和镀金,拿在手中的手感,自然是天差地别的。
茉莉小姐怔怔地望着桌面,似乎不太明白,怎么忽然之间十把钥匙就集齐两把了呢?
“那、那。”她憔悴的声线中渐渐浮起了些许希望,“剩下那些怎么弄?”
格菲斯先生拿到了哈德赛的面具和钥匙,鹿人茉莉就算用膝盖想也知道,哈德赛肯定是凶多吉少了。
不过她并没有因此而对格菲斯先生产生任何恐惧,反倒在心中涌起了强烈的信赖。
格菲斯先生,真的是个非常有能力的人啊。
会议室里,包括污染源在内,五个人,十双眼睛紧盯着秦非。
弥羊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好大儿。
其实玩家都心知肚明。
还能怎么样获取钥匙?
去偷,去抢,还是去威胁?
总之都是靠暴力胁迫罢了。
“咱们是分头行动?还是一起出手,逐个击破?”猴子道。
仔细想想,茉莉的担忧的确没错。
对方不是一个人,而是八个,而且是八个武力值不低的大型猛兽。
秦非之前在哈德赛的办公室里那样轻易地解决掉了他,一是因为秦非占了对方轻敌的便宜。
二则是因为,哈德赛先生在内阁成员中,本来也是战斗力底层的存在,并不比草食动物茉莉小姐好多少。
可是其他那些就不一样了。
无论是蛇狮子还是郊狼,玩家们对上都势必是一场硬战。
“都不。”秦非摇了摇头。
他用很奇怪的眼神看了一圈,似乎不明白,大家的思路为何如此局限。
为什么要硬碰硬呢?
这么危险的事,高贵典雅的格菲斯先生可不屑去做。
“我当然是打算,要靠骗啦。”秦非轻描淡写地做出了安排。
他要让那些狡猾的动物们,心甘情愿将自己的钥匙交到他的手里。
“不对。”
他的语气轻松愉快,好像他们此刻并不是在商量一件生死攸关的大事, 而是在开着什么有趣的小玩笑。
“不是‘我’打算怎么骗。”
“是‘你’。”
茉莉小姐愣得更厉害了:“我?”
秦非将双手撑在桌面上,缓缓起身,走到NPC身旁:“首先,我们先来准备一下行骗需要用到的道具。”
他从西装口袋中取出两张字条,是那两句来自神明的箴言。
“还有你的。”秦非提醒道,“一切恶孽终将得到偿还, 这一张。”
茉莉一头雾水, 但很听劝地将东西拿了出来。
“带上它们,去找蛇人杰拉德。”秦非将三张字条全部交给鹿人,“然后, 按我说的去做就可以了。”
30分钟后。
三楼走廊空寂, 观景台上的宾客们已经都回了二楼休息。
鹿人茉莉独自行走在长廊上。
她的手中紧攥着那三句箴言,在心里不断排演着秦非告诉她的那些话术。
作为一个从小接受正直与神圣教育长大的草食家族接班人, 茉莉很少有机会去进行“骗人”这种活动,这令她感到非常新奇。
同时,她的心中也存在着一种隐忧。
事情真的会像格菲斯先生所预料的那样发展吗?
会那么顺利吗?
假如这个办法无法生效,他们是不是就真的完了?
茉莉步履匆匆地踏上下楼的台阶。
二楼也同样安静。
逃犯还没有抓到, 几乎所有宾客都回到了自己的卧室里。
茉莉在二楼畅通无阻,路过的侍应生们不清楚内阁之间的斗争, 自然不敢阻拦她。
鹿人按照格菲斯先生所说的那样, 先在二楼转了一圈, 没有发现蛇人的踪影, 随后她走进了空无一人的宴会厅大门。
宴会厅中的舞会早已结束。
厅内关着灯,茉莉摸黑经过一连排桌椅, 悄无声息地接近金色包厢。
当她越来越靠近包厢门时,果然听见里面有若隐若现的交谈声传出来。
——还真的被格菲斯先生猜对了!
茉莉惊诧地瞪大眼睛。
在问过茉莉游轮二层的整体结构以后,秦非就断言,蛇人杰拉德现在不是在金色包厢里,就是在猪人哈德赛的办公室门口。
茉莉悄悄将金色包厢的门拉开一条缝。
蛇人杰拉德坐在没有开灯的金色包厢中,郊狼和狮子围绕在他两侧。
蛇人现在怒火中烧。
作为上一任执政官,杰拉德自从被神明撸下来以后,心中就一直十分不满。
对神明,对猪人哈德赛,都是。
而刚才哈德赛在三楼会议室,那完全不将他放在眼中的表现。
更是让杰拉德的怒气值蹭蹭上窜了好几档。
“这家伙现在越来越狂妄了!”杰拉德愤怒地捶了下桌子。
神明因为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取消了蛇人家族的执政权。
可猪人哈德赛从一上位起,就将所有权利牢牢把持在了自己的手中。
尤其将杰拉德家族排斥在了权力中心外。
蛇人现在不过是表面光鲜,实际上在内阁决策中的话语权,并不比鹿人茉莉强多少。
杰拉德难以想象,等到了新世界的岛屿,猪人会怎样对待他们这些内阁大臣?
他会不会彻底变成哈德赛手下的傀儡?
新世界就像一张白纸,为了争权夺势,等到航船靠岸,所有家族势必面临着一次大清洗。
那时,杰拉德家族还能稳坐在内阁中吗?
蛇人杰拉德放在腿上的拳头渐渐握紧了。
事实上,同样的隐忧,此刻也正在郊狼和狮子心中盘亘。
但即使大家都身处相同的漩涡,彼此之间也并不敢真正推心置腹。
三名动物贵族各自在心中打着自己的算盘。
金色包厢安静一片。
就在此刻。
吱呀一声,包厢的门被推开一道缝隙。
一个纤细的身影逆着光走进室内。
“什么人?!”杰拉德猛地站起身,身下的座椅在地板上拖拽出刺耳的摩擦声。
啪嗒一声,新进屋那人抬手将门边的电灯按亮。
整个房间骤然暴露在清晰的光照之下,屋内久坐于黑暗中的三人,眼前瞬间惨白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杰拉德眼泪都快下来了,他抬手捂住眼睛。
数秒过后,等视野中的画面终于恢复清明时,杰拉德不由大吃一惊。
“你怎么会在这里?!”杰拉德质问道。
但很快他了然:“是那几个奴隶把你放出来的?”
内阁中的动物都以为,秦非几人之所以能成功逃跑,是和茉莉有关。
无辜的茉莉小姐没听懂蛇人在说什么。
秦非跑掉以后,她就被哈德赛带人锁进了自己的卧室。
茉莉小姐根本就不知道有奴隶逃跑了。
自然,她也就没有将突然出现的格菲斯先生和那几个奴隶联系在一起。
蛇人杰拉德皱眉看向茉莉:“你来干什么?”
茉莉小姐一步一步向杰拉德靠近,脑海中回荡着来自格菲斯先生的教导。
——“你要保持镇静,从你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那一刻开始。”
——“要想说服别人,首先要说服自己,你必须相信,你所说的一切就是真的。”
——“有时,高傲的态度是一种很好的掩饰。我知道谦逊是美德,可并非人人都拥有愿意尊重美德的优良品质。偶尔的傲慢,或许能够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
茉莉走到圆桌旁,在蛇人杰拉德和郊狼之间站定。
“麻烦让一让,诺德先生。”鹿人微微抬起下巴,居高临下地命令着郊狼,“我有重要的事,要和杰拉德先生好好谈谈。”
她着重咬了“重要”和“好好”这几个字的音。
这样强势的姿态一时间将郊狼镇住了。
要知道,鹿人一直是以优雅、温和又有些娇怯的贵族小姐形象示人,颐指气使这个词,从未在她身上出现过。
现在她明明应该被反锁在卧室,却不仅自己偷跑了出来,还半点都不显得心虚。
这令郊狼先入为主地相信了茉莉小姐的话。
想必,她的确是有很重要的事要找蛇人谈。
可是她能有什么事?
郊狼怀揣着好奇,默默往旁边挪了个位置。
茉莉紧绷着下颌线,在蛇人杰拉德身旁落座。
格菲斯先生虽然没有和鹿人茉莉一起来到金色包厢,可有关包厢中接下来会出现的一切场景,发生的一切对话,他都已经提前做过演练。
现在,茉莉耳畔又响起了格菲斯先生的声音:
“你要尽量占据先机,只有占据先机、掌控局面,才能掌握节奏,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鹿人茉莉在杰拉德开口之前抢先说道:
“杰拉德先生,我来找你,是想谈一谈关于我们内阁所有成员今后命运的问题。”
这句话同样是在三楼卧室中,经过了大家的深思熟虑才敲定的。
在一开始就扣下一顶大帽子,直接把对方扣晕,这是秦非给出的谈判建议之一。
杰拉德果然被扣晕了:“你什么意思?”
茉莉在心中轻轻松了口气。
当杰拉德认真问出这句话,而不是像以前一样,对她所说的每一个字都表示出不屑一顾时。
就已经可以说明,他开始被她牵着鼻子走了。
茉莉没有作声。
格菲斯先生说,掌控主动权的那一方需要保持神秘。
而要想保持神秘,就不能话太多。
适当的给出信息点,引导对方猜测自己的意思,这才是上位者的技巧。
而不是像个话唠一样叽里咕噜说一大堆,那样太掉价了,反而容易被轻视。
茉莉小姐对于故作高深一道并没有熟练的技巧,所以她选择了最简单的方式。
她一言不发,直接摸出了两张箴言,用两根手指缓缓推至蛇人眼前。
“你自己看吧,杰拉德先生。”茉莉抛出了冷漠的一句。
蛇人杰拉德惊疑不定地接过字条。
“这是……来自神明的箴言?你给我看这些是什么意思。”
杰拉德审视地观察着鹿人。
“你该不会是想拿这些劝我,和你一起归顺神明吧?”
蛇人觉得自己看透了鹿人的打算。
他嗤笑一声,将那两句箴言随意揉成一个纸团。
“我真不知道该说你天真单纯,还是愚蠢可笑,茉莉小姐。”
“难道你以为这些东西,哈德赛在找到时,没有和我们内阁的其他人通过气吗?”
有光在的地方,就有神明的眼睛。
一切罪孽终将得到偿还。
这是来自神明的警告,是神明对他们这些不敬的子民的警告。
可即使神明这样示警了,听不听,选择权依旧在动物们自己身上。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茉莉,你是不是想告诉我,我们继续这样下去,不会有好结果,一旦事情暴露我们就完了?”
杰拉德摘掉了他的人皮面具。
那颗属于毒舌的三角形的头颅暴露在了空气之中。
它红宝石一般闪耀,又仿佛淬着毒液的眼中闪烁着阴暗的光。
“我们知道的,我们早就知道。”
“难道你以为我们像你,一样在做出抉择之前总是不做任何思考,只用那颗小脑袋里为数不多的正直作为唯一的判断标准吗,茉莉小姐?”
贵族们很清楚,一旦真相败露,神明绝不会放过他们。
可那又怎么样?
如果他们不将船抢到手,等待着他们的,同样不会是好的结局。
如果他们顺从神明的旨意,扶持奴隶上位。
一旦游轮登岛,等待着他们的,只会是比现在的奴隶更凄惨的下场。
“背叛可能会死,但不背叛一定会死。”
杰拉德眯起眼睛。
“我们该如何选择呢?茉莉,我们难道只能认命吗?”
所有人都想过好的生活。
贵族们更是如此。
他们的生命从一出生起,就站在高高在上的顶端。
他们享受着旁人一生都难以获得的权利。
他们曾这样奢靡过,又怎能容忍自己变成卑贱的奴隶?
“不是这样的。”
鹿人茉莉的眼中闪过一种名为悲悯的情绪。
她从口袋里取出了第三张纸条。
【101只鸽子落入水中,变成了101条嗜血的恶鱼】
这是茉莉从秦非处得到的,使她确信神明的确早已知晓一切罪恶的证据。
现在,她将这证据分享给了蛇人杰拉德。
“你错了,杰拉德。不背叛不一定会死,但背叛,会使我们沦入万劫不复之境。”鹿人呢喃道。
杰拉德接过纸条的一瞬间,立即变了脸色:“这是……这也是鸽子带来的。”
“神明早就知道一切了。”他喃喃自语。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所做的隐瞒还有什么意义?
等到游轮登岛,惩戒必然也会如期而至。
杰拉德表现得终于不再像之前那样镇静。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
虽然这个场景并没有玩家参与,但为了直播剧情的完整度,这一画面依旧被副本同步到了直播间里。
包括秦非,猴子,鸭子和弥羊,四名玩家的直播间中,观众们聚在光幕前,双手抱臂,聊得热火朝天。
刚才在茉莉的卧室里,当秦非的教学计划进行到尾声时。
或许是因为担心隔墙有耳,一人一NPC之间的交流声不由自主地越来越轻,轻得如同耳语,观众们半点也没听清楚。
以至于现在所有灵体都好奇得抓耳挠腮。
“靠靠靠,我好想知道鹿人接下来要说什么??”
“她应该会拿出最后一张纸条吧,就是那张写着把‘鸽子还给鸽子,把船还给船的’。”
“然后?直接用这些说服蛇人杰拉德和她合作?可主播不是说要用骗的吗?这算什么骗!”
这明明是光明正大的劝。
“妈的,急死我了,我觉得刚才在卧室里那段突然消音了,一定是系统故意搞的鬼。”
只要系统愿意让观众听到,就算主播用蚊子叫一样的声音讲话,直播间同样能捕捉得一清二楚。
系统就是故意吊他们的胃口!
“反正我觉得,鹿人肯定不会直接劝。这个杰拉德也不可能被劝动啊。”
船上这些动物贵族本来就是应该受惩罚的。
即使他们在游轮上什么手脚也没动,登岛后最好的结果也是变成奴隶。
现在他们为了满足一己私欲坏事做尽,不仅拔光了鸽子的毛,还妄图欺骗神明。
就算他们迷途知返了,神明愿意原谅他们,也不可能一点惩罚都不给。
等待着他们的,只会是比当奴隶更加糟糕的结局。
贵族一个个全都一身反骨,是绝不可能容忍自己沦为阶下囚的。
“我觉得吧。”有灵体断言,“蛇人杰拉德就算跑去和神明同归于尽,也不可能老老实实祈求神明原谅。”
这种当惯了人上人的家伙,骄奢淫逸和走捷径已经刻在了骨子里,让他们幡然悔悟,那简直比登天还难。
秦非也是这样想的。
因此,当鹿人茉莉提出“想推心置腹地和蛇人杰拉德好好谈一谈”以后,秦非不容置疑地拒绝了她。
这并不仅仅是茉莉生活的世界,还是事关玩家们生死存亡的副本。
秦非不会允许自己的命运和积分结算,被交给杰拉德心中那虚无缥缈、或许根本就不存在的良知。
“不行。”格菲斯先生一口否认,“像这样多余的话,你一句也不要说。”
秦非的目光闪烁:“至于你该怎么说,我已经帮你想好了。”
“不用担心,杰拉德先生。”
鹿人茉莉坐在金色包厢的圆桌旁,她屈起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我们该怎么做,我已经替你想好了。”
“或者说,我已经替我们大家都想好了。”
打从进入这个房间起,茉莉虽然眼睛看到的是蛇人和郊狼、狮子。
可脑海中浮现起的,却一直是格菲斯先生冷静而睿智的样子。
不知不觉间,她在说话时也带上了几分那个男人特有的慵懒与平静。
令旁听之人混沌的心情,在不知不觉间便平复了下来。
蛇人敷衍地点了点头。
虽然茉莉如此大言不惭地大包大揽,但蛇人并没有对她抱以多高的期待。
就凭这个丫头,能提出什么富有建设性的意见吗?
无非就是那些。
向神明请罪,弥补自己的过错,神明宽宏大量,一定会原谅他们之类的。
总之就是些屁话。
蛇人觉得自己用膝盖都能想得出来。
可是很快,蛇人就被狠狠打脸了。
“杰拉德先生,我认为,我们应该寻找一只替罪羊。”
茉莉小姐温声细语地这样说道。
“嗯嗯,你说……你说什么??”蛇人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蛇人倏忽间抬眼看向对面。
“我说。我们应该找一只替罪羊。”
茉莉小姐又重复了一遍。
“我们伤害了鸽子,我们偷走了奴隶们登船的资格,我们夺走了这艘船,这些都是不争的事实。”
鹿人茉莉回忆着格菲斯先生说出口的每一个字。
她学着他的样子,一模一样的,复刻着当时的场景。
“但这其中还有很多可操作的余地。”
“是整艘船上的动物一起策划的这场反叛吗?还是内阁的十名成员策划的?亦或是——”
茉莉停顿了一下,眨了眨眼睛,意味深长的说道:
“亦或是内阁中的某一位,出于自己的私心,隐瞒了一切真相,背着所有人,独自做出了这些糟糕的事?”
蛇人杰拉德的心脏狠狠一跳。
“要想说服一个人,仅靠‘劝导’是不够的。”
三十分钟前,格菲斯先生曾经这样教导过茉莉小姐。
“一个人会犯错,就是因为他受到了诱惑,而你若是想将它掰回正途,就要给他更大的诱惑,让他难以抗拒。”
贵族们难以抗拒继续维系身份的诱惑,因此才编织出了这场针对神明的骗局。
而比这更具有诱惑力的是什么呢?
“杰拉德先生,事实上,我认为神明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他不应该取消您执政官的身份。”
茉莉轻轻叹了口气。
她抬头,用明亮而郑重的眼神凝视着蛇人杰拉德:“我认为,您比哈德赛先生更加胜任这个职位。”
这句话在这几个月,在一百多个日日夜夜里,曾经无数次在蛇人心中回荡。
现在,被鹿人茉莉如此清晰地说了出来。
“继续。”蛇人杰拉德的声线有几分嘶哑。
茉莉叹了口气:“大错已经酿成了,神明不可能毫无芥蒂地原谅我们,我觉得,我们需要想个办法,让损失最小化。”
“只要我们把这一切全都推到哈德赛先生身上去。”
茉莉又一次回忆起了格菲斯先生说这番话时的神态。
那种带着诱哄与迷惑的柔声细语,就像来自魔鬼的低语,令人恐惧,却又难以抵御。
“这些全都是哈德赛先生做的,不是吗?和我们没有关系,我们什么也不知道。”
“哈德赛因为担心自己刚拿到手的执政权还没捂热就被剥夺,于是独自计划了这一切。”
“我们不知道神选之子被囚禁了起来,哈德赛告诉我们,他正被好吃好喝地奉养在游轮的客房中。”
“我们也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戴面具。这是哈德赛强行要求的。至于船舱底层,我们就更不清楚了,哈德赛从不允许我们到甲板下方去。”
“你要知道,暴雨已经淹没了这个世界,杰拉德先生。”
茉莉小姐默默加大着筹码。
“那些被神明所看重的奴隶,他们都已经死了。现在船上的只有几百只神志不清、毫无任何用处的肉畜,和一百多个正常的奴隶。”
“而动物贵族的数量是他们的10倍以上。”
“在这种情况下,等到登岛以后,神明根本不可能让奴隶们掌权。那些奴隶们无法承担起构建新世界的责任,神明必须重用我们。”
“杰拉德先生,只要我们合作,把哈德赛弄下去。然后,你就是当之无愧的执政官,你可以重新拿回执政权!”
鹿人信誓旦旦地保证。
“你是无辜的,我也是,我们大家都是。”
“有罪的只是哈德赛一个人。”
“他是一个无比丧心病狂的人,挖掉神选之子的心脏和骨头,打造了那间密室。”
茉莉小姐微笑着,她正在逐步靠近蛇人杰拉德,就像她正在逐步攻破着他的心理防线。
“我们一直被哈德赛蒙蔽着,瞒得死死的。直到某一天,我们意外发现了他古怪的行踪轨迹,尾随他来到那间密室,将他抓了个现行,这才揭开了这个惊天阴谋。”
“我们愤怒地质问他,他却对我们大大出手。在争执的过程中,鸽子变成的鱼群又一次袭击了船,游轮出现摇晃,哈德赛的头重重撞在存放心脏的柜角之上,鲜血流淌了一地!”
鹿人茉莉的声音戛然而止。
蛇人紧紧攥着自己的衣领,呼吸急促,他似乎被茉莉话语中编织的画面所震慑到了,眼中饱含着期许。
鹿人茉莉话锋一转:“刚才在走廊上,我碰到了哈德赛先生,我和他约好在楼上的密室门口碰面。”
“你觉得我的想法怎么样,杰拉德先生?要不要和我合作?我们一起上楼,让那间密室变成哈德赛的葬身之地。”
“也变成,我们美好新生活开始的地方。”
鹿人茉莉嘴角旁挂着弧度恰好的笑。
蛇人杰拉德听完茉莉小姐的一番发言, 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虽然有些难以置信,但蛇人必须承认,眼前这个女人似乎比他所以为的要更厉害的多。
可是, 可是。
一个人在短期之内,真的会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吗?
她之前那些像小白花一样纯白无瑕的模样,难道都是装出来的吗?
不过,鹿人茉莉究竟是装的,还是一夜之间开了灵窍,忽然智商疯涨。
这都不关蛇人的事。
蛇人只关心和自己切身利益有关的。
“光是说服我还不够, 茉莉小姐。”杰拉德是一名成熟的政客, 他很快冷静了下来,“毕竟我们只有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