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郭惟孝他们奉命来剿匪,正瞧见山匪说着不堪入耳的污言碎语把小哥儿拖拽走,他怒火中烧冲的猛,结果顺利挂了彩。
说起来挺丢脸。
“我……”郭惟孝不知道怎么和哥儿相处,想聊点什么打破尴尬的氛围,话刚开头,脸色突然一变。
“有情况!赶紧躲起来!”
他躺在地板上震感最清楚,扯着嗓子喊完后,村民立马惊慌起来。
“山匪又来了?”
“怎么办,这么大的震动,好多人!”
“呜呜呜,娘,我害怕。”
“快快快,愣着干什么,快藏身啊!”
尽管被山匪打劫过不少次,他们一听到来山匪还是本能的害怕,村中的嘈杂声很快消失,躲地窖的躲地窖,进山洞的进山洞,不敢发一声。
村民心慌,士兵的心也一点点下沉。
好多人。
地动声势浩大,不像是只来了百来号人,朝廷剿匪的大部队不在这儿,郭惟孝他们这一百人是分出来的,如果来的是山匪肯定敌不过。
最好是他们的兵马。
郭惟孝紧了紧手里的刀,咬牙拖着残腿四下寻找地方躲藏的地方,转头却见小哥儿跑出了一段距离又回来架他。
“你回来做什么!不用管我,你快走,赶紧躲起来!”背后的声音越近,他心里打鼓的震动越强烈。
小哥儿咬着唇一言不发,手上的力气在加重,再走快啊,为什么他力气这么小,加把劲,地窖就在里屋了。
这不行,来不及了。
郭惟孝瞄准一旁的茅草堆,连人带刀扑了进去,他把小哥儿护在身下,一层层茅草和木板横七竖八倒在他的背后,受伤的腿疼得他牙齿打颤。
密闭的空间内只有两个人,小哥儿顾不得害羞,见状把自己的手臂横在他嘴边,却被郭惟孝一手捂住嘴巴,示意他别出声。
整个下河村寂静无声,只剩下狼藉的破布在空中挥动。
整合有素的五百人队伍在村口停下,噼里啪啦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有人在搜寻人影,一下又一下的,听得郭惟孝的心沉到谷底。
绝对不是援兵。
找了三间屋子一个人影都没有,夷山三当家耐心告罄,戾气滔天,直接转身踢翻了一个下属:“人呢?不是说有伤兵在整顿吗?怎么一转眼下河村的人全跑了森*晚*整*理?”
老大让他忍一忍,朝廷的兵不敢惹,下河村死的几十个人全是他的属下,老大当然能忍。
但他不行。
不出这口恶气,他寝食难安。
老大就是个怕事的,让他说,明州知府都礼让他们三分,这明州迟早有一天是他们的天下,怕个嘚儿。
“三当家,小的离开时确实看见有伤兵逗留,下河村的村民一个个挖土埋人,”被踹的人膝行爬回来,环顾四周找证据,“您快看,这些一个个坟包,土还新鲜的,不会错的。”
土确实还松软。
“不是入了山就是躲在哪里。”他断定。
被唤三当家的男子跳上一棵树,眺望整个村,眯起眼:“来人,给我点把火烧了村,我不管他躲在哪里,除非他们不怕熏死,否则肯定忍不住逃出来。”
说完他又踢了踢脚边的人:“你,去村口喊,本大爷要放火烧村,自愿投诚的人不杀。”
“当真不杀?”他身旁一个戴着头巾的汉子笑道,“原来夷山的三当家菩萨心肠。”
三当家舔了舔嘴角,嗜血道:“说说而已,欣赏人从希望再绝望的眼神,不觉得有意思吗?当初就是这些朝廷的走狗把咱们逼得只能上山当土匪,过着水生火热的日子。你说我做的过分么,连阳山的陈二当家。”
戴头巾的陈二当家看着远处喊“投降不死”的人,笑了笑,没说话。
喊话的人绕着村子来来回回喊了几次,躲在暗处的村民和士兵听得一清二楚。
没人相信他们的鬼话。
无一不在心里骂他们祖宗十八代,这些土匪太恶心了,想要戏耍他们之后再行杀戮,一个个都是畜生不如!
村民原本心中慌乱,但见官兵一个个挡在他们面前,捏紧手里的武器,他们就不怕了。要是真放火,他们就冲出去和人拼了,能换一条命换一条命,至少比死的不明不白好。
安静的村庄像是真的无人一般,打的算盘落空,三当家勾起的唇角一点点放下去。
好,铁骨铮铮不愿意出来是吧?
他故意大声喊:“火折子准备好了没有?!”
“回当家的,准备好了。”
地窖内的人屏息凝视,心颤地发疼,真的会烧死他们吗?
士兵们在地窖中借着微弱的光线对视,相互传递一个信号——要是真起火就出去,死也要死在与敌人的拼杀中。
三当家嘴巴抿成一条线,下属不着痕迹推后了一步,知道当家心情不爽要发火了。
果然,三当家一把夺过下属的火把,靠近干草,“既然你们不想活,那我……”
呜呜呜——
他的话没说完被远方的号角打断。
一干土匪顾不得下河村,齐刷刷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表情十分错愕。
“哟,你们的老窝好像被袭击了。”陈二当家的话一场突兀。
三当家立马变脸拽住他的衣襟往前拉,眼神凶狠:“是不是你们干的?”
“是我们干的又如何,不是我们……”
陈二当家逮着机会冷嘲热讽,但他的笑很快僵在脸上,因为更远处传来一声更长更细的号角声,方向是他们寨子!
发生什么事了?
要知道只有山寨受袭才会吹响号角示意有敌袭,召集在外的山匪赶紧回去帮忙。
三当家松开他的衣领,嗤笑一声:“看来不是,你们的老窝也被偷了。”
陈二当家没有理会夷山三当家的嘲讽,直接拆了五百人队伍中合作的两百名连阳山匪往自家山头奔走。
他心里不安,总觉得失态超过了他的掌控范围。
三当家也没有逗留,扔了火把直接回山,带着人跑远后回头看着下河村发誓,等下回再来时,一定要把这些人挨个杀光助兴。
火势蔓延。
屋内实在难以待下去,一百位士兵揣着必死的心从地窖爬出,准备与山匪决一死战,可出了门才发现除了一片汪洋火海,一个豺狼虎豹的影子都没见着。
变成蝴蝶飞走了?
第39章
两天前, 歌舞升平的夷山主寨得知朝廷要招兵买马大力收拾他们时,吓得魂飞魄散,栗栗危惧好一会儿。
细细打探下, 听说招的兵马是东岭逃难到建州的难民, 他们的表情就开始微妙起来, 再一打听, 为了剿他们,京城来的王爷仗势欺人罢免大将军覃洐总指挥一职,准备亲征剿匪,他们心里的不屑达到了顶峰。
得,该吃吃该喝喝。
又是个妄自尊大, 贪慕军功的蠢货。
“两天后那朝廷王爷欲率兵两千, 运粮从干路走,去往明州城与驻军汇合。”收集情报的匪民道。
二当家转着手里的酒盅, 恣意道:“近日都没什么乐趣,不如逗逗那王爷如何?也不知道粮没了那刚弱冠的王爷会不会急得哭出来。”
“胆子大了,王爷的主意也敢打。”
大当家表面斥责,眼底流转着同样令人作呕的恶趣味,一旁温酒的女子颤了颤手, 水差点洒了。
三当家笑呵呵接道:“问罪不过是咱命苦妻儿父母惨死,食不果腹,不得已而为之罢了,若是那王爷不依不饶,就来个假意投降送他个军功又何妨, 说到底还是我们赚了一大车粮。”
一番下来有了定论。
“不过, 与两千兵对峙难免磕磕碰碰,来人, 去一趟连阳山,问问愿不愿意联合来个‘劫富济贫’的戏码。”
两天后。
浩浩荡荡的运粮队从建州出发行进于明州干道,前锋队伍环绕的是一位擐甲操戈的英气青年,御马挺拔,雄姿英发,泛起冷光的盔甲映衬着一双犀利的墨瞳,与之对视不觉背后一寒。
“哧——长得像模像样。”
夷山和连阳山双方老大悄然对视,收起平日的不正经,耐心等待运粮队伍行至山间腹里。
一声令下,山石轰隆隆滚落。
“快散开!”
“是山匪!山匪来了!”
巨大的声响惊扰了下方的人马,整齐划一的队伍变得七零八乱,之前还装模作样的青年脸上闪过害怕,等两侧山腰飞箭倾倒而下,眼底的惊恐瞬间盖过了伪装的镇定,吓得差点从马上坠落。
埋伏的山匪从山腰俯冲下来,气势竟比朝廷的队伍强数倍。
“过路的买路财来了!”
“哈哈哈哈,这就是朝廷派来的兵?不堪一击!”
朝廷官兵一盘散沙,山匪一改畏缩的常态,心底涌起报复朝廷的快感,一时间士气大增,竟让这两千官兵溃不成军,夹着尾巴跑了。
“当家的威武,什么狗屁朝廷,见到我们还不是屁滚尿流,屁都不敢放一个。”一个上位者底下总有合格的马屁精,大当家愿意听也喜欢听,直接赏了他一块金锭子。
连阳山大当家不疾不徐地走到干路,看着一匹匹运粮的马车,畅快大笑:“二十辆,够一个多月的了。”
“收起你那垂涎的目光,”夷山大当家哼了一声,“三七分。”
“你三我七?”连阳山大当家笑不及眼。
“胃口太大小心撑坏了肚子,得不偿失。”
连阳山大当家没有把他威胁的话放在眼里,施施然:“不吃吃看,怎么知道呢。”
他说完后退一步,两人间和谐的氛围一扫而空,两方势力不再穿插而站,各回队伍,连阳山山匪身后的树丛窸窸窣窣,又一批山匪迎面而来,赤.裸.裸地打量着眼前的粮草,尖锐的刀锋刻画着势在必得。
剑拔弩张的气氛被夷山大当家响亮的鼓掌声彻底点燃:“夷山和连阳山过命的交情,大当家当真舍得?”
“这话就有意思了。”
靠近夷山的山头一排排弓箭手虎视眈眈地瞄着底下,那是夷山潜藏的山匪,锋利的箭矢蓄势待发。
“两败俱伤小心渔翁得利。”
“对付你们不至于两败俱伤。”
连阳山大当家丝毫不动摇,他注视着夷山大当家的一举一动,一片秋叶从两人面前飘过,他忽然后退躲开迎面劈来的大刀。
“上!”
兵戎相接,鲜血沾染上枯干的粮草,尸体横七竖八躺在泥地里,不知是哪一方杀人的刀没了分寸砍在丢弃的运粮车上,咕噜咕噜,车上黑色的石块滚落地面,砸停了对砍的两个山匪。
“不是米……”一人惊恐道。
嗖——嘭——
同时,一声从没听过的巨响在半空炸开,连阳山大当家敏锐看向半空,而夷山的大当家看的是车上滚落的石头,对峙的两人再次对视,霎时没了血色。
齐齐爆出口:“中计了!”
夷山主寨。
覃洐等山寨瞭望台的人吹完号角,才一箭把人射下来,他望着山脚下的信号弹,心底隐隐有些说不上来的佩服。
“将军,夷山山寨留有的九百多人全部捆了起来,如何处置?”下属道。
“不着急,去问问山寨里的女子哥儿,哪些人是被山寨掳来的,从哪里掳来的,可还有家人在,一一记下。”
覃洐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山寨大门口,听着山下一声声爆炸声和惨叫,神思复杂。
几个月前,甚至前十几年,覃洐打心底里看不上京城名声狼藉的皇六子,即使在保驾护航之中折腾出肥皂的事,他还是看不上魏游。
但抵达钱塘后,他变了。
不能说变了,而是不再藏拙。
除贪官,真赈灾,爱百姓,他的所作所为可以说和京城人见人怕的瑞安王毫不相干。还有前段时间出现的玻璃、水泥、肥皂、炸药等稀罕物,他不知道魏游是哪里看来的法子,单凭不费吹灰之力拉拢东岭八族的手段,他就自叹不如。
这些足以让他对魏游改观。
但真正令他佩服的,还是剿匪一事。
鉴于这段时日还算友好的相处,他派人找瑞安王借兵,对方同意了确实让他舒了一口气。但不是借兵那么简单,魏游传信说要与他打一波配合,简直匪夷所思,他甚至怀疑这个世界掺了假,否则为什么知晓计策时他竟然心动了。
不仅心动了,他还行动了。
他们第一个目标是行事最为嚣张的夷山山匪,为什么选它?因为它最自大,自大就容易有机可乘。
粮食的诱惑太大了,他们选了一条离夷山和连阳山都近的官道,这无疑在暗中加了一把火,瑞安王的替身从官道大摇大摆路过,果不其然被握手言和的临时山匪组劫了道。
他们装作害怕逃跑,留下的人必然会有矛盾。
不管矛盾大还是小,调虎离山已经够了,大当家带走一千两人,留守的汉子只有五百,他们原以为有上千人,却不想夷山的三当家居然趁这个档口跑出去了,那便更方便了,一路势如破竹。
至于山下,他们早前挖了不少陷阱和埋了魏游送来的地雷,等下一个信号弹响,他们下山和送假粮食的队伍两面夹击,一举剿灭夷山山匪。
至于魏游那小子,不是,瑞安王坐镇建州压根就没来。
他还记得当初副官问:“将军,可此法子只能用一次,另外两处必当警惕我等。”
这也是他佩服魏游胆大包天又有勇有谋的地方。
“瑞安王派了五百人假装连阳山山匪袭击第三个土匪窝,等连阳山的人反应过来中计,那头已经打到连阳山老窝了,那就是你死我活的局面了。”
“王爷……好本事。”副官感叹。
覃洐心情复杂,这招很损,一不小心翻船就是大乱斗,但不得不说,很实用。
他们兵马不齐,要一下子歼灭三个太难了,更何况打掉夷山,另外两处必定不会小瞧他们,甚至可能短暂结盟一致对外,到时候更难。
所以要打就一下子全得罪了,一起打,用最少的损失换最大的利益,他们这头赚大了。
第二枚信号弹升空,覃洐吐出一口浊气。
要不是周围都是部下不想被人看笑话,他现在恨不得爬上瞭望塔上朝山下大喊几声,发泄一下心中翻滚的满腔热血。
他娘的太爽了!
劳资就没打过这么爽的仗!
他拿着枪大声喊:“走走走,跟本将冲下去,升官发财娶老婆的机会来了!”
瑞安王府。
旗开得胜的消息昨天就传遍了建州,不过,今天覃洐被人抬着进来向魏游汇报他是没想到的。
“你怎么回事?”魏游没看明白,怎么覃洐的军队好好的没受几个伤,反而主帅腿摔断了起不来。
“咳咳。”覃洐一个纯种的北方大汉缩在狭小的担架上可怜兮兮的说不出话来。
不知从哪里得知消息的刘和德解释道:“覃将军为升官发财娶老婆一时激动,下山时绊了一块石头,摔了。”
魏游:“……”
“你别胡说!”这话不知道戳中了覃洐哪里,他粗红着脖子东张西望,“劳资有媳妇的,对媳妇忠贞不二!就算天塌下来我也不会看别人一眼!”
说完慌张地看了看周围,生怕他媳妇从哪个角落蹦出来暴揍他一顿,“哪个混蛋造谣我想升官发财娶老婆,我当时说的是你们,不是我!”
江盛凑近:“可是魏游有老婆啊,他也不能升官。”
覃洐心头一梗:“这个‘你们’是说我的部下!”
他现在整个人就是个火药桶,一点就炸。
魏游把江盛好奇的脑袋摁下去,不让他靠覃洐太近,江盛扒着魏游的袖子上下打量这位驻军总指挥,最终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
覃将军的媳妇不愧是将门出生,手劲真不小,瞧瞧脸上这殷红的巴掌印,色泽均匀,圆润可爱,都是来自妻子爱的深深问候。
插科打诨一番,书房里议起正事。
“不辱使命,三处山头全部拔除,周围的小山寨见情况不对,我们还未进山时那些人便诚惶诚恐派人来投。”
“这三个山寨阴险着,一个大寨子真的有两千人,不对,不下两千人,若不是王君提醒,我等贸然领兵马进入山匪寨子剿匪,只怕是阴沟里翻船,损失惨重。”
没人觉得王君一个哥儿在他们中间不妥,这回要不是得了王君的提醒,不说有去无回,绝对无法避免上头怪罪降职。
江盛鲜少被这么多人明着夸,在魏游面前没脸没皮,在外人面前就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躲在魏游身后遮了遮,众人友好地笑了笑移开视线。
“王爷,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明州知府胆小怕事引咎辞职,辞官的折子与这回剿匪的一同呈给朝廷,所以明州的事暂由魏游处理。
魏游想了想:“几个寨主其罪当诛,公开断案让所有百姓都去看看,至于其他人按罪定论,该杀的杀,该当苦力的当苦力,东岭男丁是不多,但不缺这些个逞凶极恶之徒。”
劳动力少不要紧,等日子过好了,还怕人不愿意生吗?古代没有限制生育,想生几个生几个,儿孙满堂才是普通老百姓的愿望。
一旁明州派来的官员点点头记下:“还有一事,王爷,哥儿女子的情况似是不好。”
覃洐这个马大哈问:“怎么了?”
这位官员快被愁死了:“不问哥儿女子在山寨中经历了何事,单单是流言,就能逼死这些个哥儿女子,更何况是婚约在身的人,有几个被家人领回去直接浸猪笼,若不是放归的士兵阻止,怕是早没了命。”
这位官员是武将出身,没有文人迂腐,况且家里也有个媳妇,见不得这种事。当初看着一张张面如死灰的脸,只是痛恨那些恶贯满盈的山匪的和自责当官不能有所作为。
魏游沉默,这确实不好接。
书房内一时静默,江盛提议道:“能不能让他们到肥皂厂去。”
众人看着他。
魏游道:“你想让他们住肥皂厂先安定情绪?”
江盛点点头:“我前几日偷偷去肥皂厂看望林无忧的姐姐林安瑶,她现在很好,心情爽快乐活,也不怕人了。”
众人不知道江盛在说什么,魏游却一点就通:“调她过去倒是可以劝说一番,正巧上回说的羽绒服作坊还没动工,也能选在明州。”
江盛眼睛一亮。
“不过,”魏游转头面对明州那位官员,“明州人太少了,你把建州的灾民领回去。”
明州官员还沉浸在被王爷佛照的开心中,下一秒被一番话砸清醒了,知道躲不过,于是讨价还价要一些粮食回去。
明州的事逐条捋顺,按着计划走就行,至于其他一些琐事,魏游不打算管了,麻烦全交给他,还要那些吃朝廷俸禄的官员做什么。
“覃将军和夫人感情真好诶。”等人走了,江盛终于憋不住了,“覃洐发呆时经常摸脸上的巴掌印,虽然疼的咧嘴但看着很满足。”
魏游和江盛并肩走在路上,闻言挑眉:“你羡慕?要不要我给你来一下试试?”
“为什么不是我给你来一巴掌?”江盛不服输地挑衅。
“因为是你羡慕。”
这话题有点怪,但他俩乐意说着废话。
“对啊,我羡慕覃洐他媳妇打了覃洐他还能不生气,我也想看你被我打了之后会有什么反应。”江盛侧头微微仰视跃跃欲试,魏游的侧脸轮廓分明,打起来一定很不错。
魏游不知道他的想法,知道了绝对会打屁股:“我们和他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他一直知道江盛的眼睛很好看,特别是专注看一个人的时候,亮的像是宝贵的黑曜石,很容易被吸进去。
长久的对视中,魏游率先偏移视线,伸手从他脑袋上取下一片垂落的碎叶,认真道:“小神仙,三处山匪全剿了,多亏你的预知。”
“啊?哦哦,应该的,不是,我的意思是……”江盛不用碰就知道自己的脸有多烫,仅仅是因为魏游的一声“小神仙”,宠溺的像是噙在嘴里的糖怕化了,让他忍不住耳根发软。
“干嘛叫我小神仙呀。”江盛小声反驳。
“能预知未来规避灾祸,不是小神仙是什么?还是说你想让我叫大神仙?”
什么大小神仙的,都是他胡编乱造的事,魏游怎么还真信了,以前也没见魏游这么天真啊,愁死他了,要是魏游问起功法和神界的事来,他要怎么解释啊。
俗话说心里想什么,就来什么,魏游假装不经意问:“你们神仙平时……”
“不许问!”
柔软的手垫子覆在魏游嘴巴上,许是怕力气不够,他又加了另一只上来,牢牢覆盖住他的口鼻。
江盛脑海里想着怎么编才能回答地自然点,忽然觉得自己的手心一痒,倏地抽开手:“你干嘛撩我!”
魏游听出了满满的控诉,但还是面不改色,好像舔人手心的不是他一样:“你谋杀亲夫,我想我还是能挣扎一下。”
捂太久了。
江盛反应过来,觉得有点羞愧:“那你刚才想问什么,我现在能回答你了。”
魏游也不问为什么之前不行,盯着他薄红的耳尖淡淡道:“你们神仙平时也会怕猫吗?”
“为、为什么这么问?”江盛抬头发现他的眼睛盯着自己的身后,顿时汗毛耸立,他不敢动,生怕一转身背后就有一只猫跟他说hello。
“你身后有只……”魏游蹙眉道。
“猫?”
江盛的话刚补充完,整个人已经挂在了魏游的身上,他紧紧圈着魏游的脖子,把脑袋埋进颈脖子,不肯出来看一眼。
一听到猫就生理性颤抖,还需要问什么怕不怕。
魏游托着他的屁股,往寝殿走,余光瞥见刘和德来不及掩饰的笑容时脚步微顿,却是什么都没说。
“猫……还在吗?”
“在。”
“那你不能放我下来。”
“好。”
一路上江盛一直不停问,魏游不厌其烦地答着,虽说语气里没多少诚意。
江盛的脑袋埋得很深,没有瞧见魏游脸上久久未散的笑意,也没看见背后空空荡荡没有猫的石板路。
晨光熹微, 东方吐白。
一辆辆刑车从衙门拖出,囚车上平日耀武扬威的山匪头领们一个个蓬头跣足,十分狼狈。
行至刑场的道路被围得水泄不通, 官差拦着往里挤的人群, 开出一条道。
头戴面纱, 手挎竹篮的哥儿女子早早候在道路尽头, 仇恨、愤怒,一双双压抑着苦痛的眼睛在山匪头子路过时濒临崩溃。
他们是被山匪掳去的哥儿女子。
被掳前,他们有恩爱的丈夫和幸福的小家,日子过得清贫但胜在温馨,但美好的一切总被丑恶的事物摧毁, 如今只能拖着残破的身躯在世间苟活。
而一切的一切全拜眼前的恶魔所致。
山匪微微偏头朝他们看来, 身体本能瑟缩,待反应过来时, 篮子里准备的石头已经投掷飞出,精准无误地砸在他的头上。
“贱人!”
被靠在囚车上的山匪躲不开破口大骂,却被糊了一嘴泥,再也说不出话来。
“山匪纵横明州多年,为祸一方罪大恶极, 今替天行道,诛杀恶首以昌大荆!”
行刑官一声令下,大刀挥落。
周围百姓一眨不眨看着曾经欺辱他们的山匪人头落地,人人拍手叫好。
实在大快人心!
终于啊!这群畜生们终于死了!
因山匪痛失家人的百姓掩面而泣,哥儿女子们抱成一团痛哭流涕, 宣泄长期积压的恨意与委屈。
山匪死了。肥皂分厂和羽绒服厂在明州城内竣工, 吃饱穿暖有工钱,他们将有全新的生活, 也无需受家人邻里的白眼,日子会一点点好起来的。
魏游和江盛没有与衙门的官员一同,他们站在人堆里看完全程,随着人流悄然离开。
近距离看了行刑现场,江盛满脑子都是鲜血淋漓的场面,回来后两顿饭只吃了一点点,肉眼可见精神萎靡。
洗了澡,上床揽过人,魏游有心安慰:“还在想山匪的事?”
憋的久了,魏游一问江盛就一发不可收拾:“那些惨死的明州百姓好可怜,今天去刑场痛哭的哥儿女子更无辜,山匪怎么能这么坏啊,真恨不得把作恶的人全抓起来枪毙。”
是气急了。
枪毙都脱口而出。
伸手顺了顺他的后背,静静当个聆听者,等人说的声音发哑发泄够了,魏游才慢慢开口。
“世人皆有私欲,世道坏人自然也坏了,这不是你的错,无需自责无法救他人于水火。我们无通天法眼顾不全所有人,只能尽量改变东岭,对苦难者施以援助。至少保证将来的东岭,百姓温饱度日,生活富足安康。”
“我还是觉得自己没用。”江盛沮丧道。
他除了在背后替他们伤心难过外,什么都做不了。
魏游揉了揉他的脑袋,钻牛角尖的想法得改:“怎么会?这回要不是小神仙提供山匪消息,驻军无法势如破竹攻占山寨,或许要死成百上千人。”
又是小神仙。
江盛张了张嘴,有点后悔编故事,他刚才有一瞬间想把小神仙的事直接告诉魏游,临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我以前想当警……想到大理寺任职。”魏游半真半假道。
江盛不信任:“是么?”
大理寺是古代司法机关,这一点江盛不至于太过文盲,不过他没想到魏游居然有这个想法,回想起魏游书里的行为……
法官没当上,自己进牢好几年。
“我当初见不得仗势欺人,”魏游见他被吸引了注意,继续说道,“可惜后来发现案子是审不完的,总有人在犯错,大理寺的职责是出事后还人一个公道,但无法改变既成的事。”
江盛点点头,确实是这样。
“所以你后来走了?”
“留着干什么,越来越没意思,”魏游附在他耳边轻声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一说法不适用于当朝集权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