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没想火葬场啊—— byAlohomora
Alohomora  发于:2024年03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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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总经理的眼睛是真瞪圆了:“Cypress?!?”
走在前面的人停下脚步。
他回过身,问总经理:“你知道?”
“本来不知道。”总经理摇了摇头,“可,可……”
——可这个量级的、有很多爆款的、家居摄影和剪辑类博主,在最近去世的……也就只有这一个。
因为网上有很多知名的剪辑师和设计师,都在自发地转发纪念,Cypress的名声更响。
这种事不是秘密,正相反,稍微上网勤快点的人就都知道。
谁也不清楚这个账号背后是什么样的人,甚至有现在看来相当可笑的局面——那些跟风纪念Cypress、极尽称赞之能事的营销号……上一篇帖子,就在肆意“畅所欲言”、“客观评价”依附于裴陌生存的温絮白。
……这简直太荒唐、太讽刺了。
那个Cypress,可一点也用不着“依附”什么人生存。
哪怕是个需要花不少钱治病养病,身体非常不好的病人也一样。
有好事者算过Cypress的收入,就算从不接任何广告和推广,Cypress在各大剪辑类平台和网站上,也是最值钱的专业类剪辑师之一。
总经理震撼得瞠目结舌,他一口气把这些全说出来,又问眼前的裴总:“您知道咱们公司高薪请过他吗?推广营销部想请他帮忙运营自媒体账号,他没接,人事那边把年薪开到了八位数……”
这根本、完全、一点都不是裴陌口中,那个“庸弱平凡”的“废物累赘”。
没能挖到Cypress,当然不至于是导致裴氏陷入死局的原因……却无疑是裴氏如今在这里半死不活,惋惜错失的一根重要稻草。
以如今的网络营销流量,如果他们能挖到Cypress,如果Cypress没有因为裴陌不接电话,出那个无法挽回的意外,说不定一切都有转机。
裴陌居然不接温絮白的电话。
那么好、那么厉害的人,被玷污被抹黑,被说成是累赘。
人事十八般武艺全都使尽,推广营销部望眼欲穿,恨不得八抬大轿请回来的Cypress……被说成是个只会靠人家活的废物。
总经理当初被这件事愁得焦头烂额,全然想不到居然是这么回事,想到裴氏反正马上也就要卖了,几乎是气急败坏地脱口:“您知道自己他妈的非常不是个东西吗?”
这话完全没过脑子,总经理脱口就知道要糟,几乎咬了舌头,有些懊恼地站住。
他看见那个裴总扶着楼梯,有点不安,跑上去:“您……不要紧吧?我气懵了,您别当真——”
被他扶住的、仿佛是换了个人的“新裴总”扶着楼梯,慢慢摇头。
那人的脸色苍白,仿佛承受着身体里某种刀刀刮骨、寸寸剜肉的极端痛苦,眼里却又出现那种残忍冰冷的嘲弄。
“我知道。”那个人回答,他的嗓子有些沙哑,咬字却不紧不慢,“所以……我需要一份,完整的财务公示。”
一份包括完整的纳入和支出,能够证明温絮白不仅没花裴氏一分钱,甚至还是裴氏股权人之一的公示。
总经理神色复杂,仿佛觉得这样意义实在已经不大,却又在看到楼梯扶手时,转变了想法:“……好。”
“我安排人去做。”总经理说。
虽然对不是东西的混蛋来说,不论做什么都没用……但对那位温先生,至少是有意义的。
坐在食堂舒舒服服吃饭的人,至少应当知道。
那些一点也不反光、保温效果极佳,排布相当合理且优秀的食堂取餐口。
设计它们的是温絮白。
————————
冒名顶替的“新裴总”回到办公室。
那种剧痛如同剖心、仿若噬骨,他却反倒觉得快意,把裴氏即将拆分出售的决议摊在桌面上。
这只是个开始。
接下来,他会迁坟、会做财产公示,会带走全部属于温絮白的东西,找回那些金牌。
他会亲手抹去温絮白的墓碑上,和不相干的人有关的一切。
温絮白不是任何人的配偶。
温絮白是温絮白。
——半个月前,他在满洲里折返,海拉尔站下车。
他将二十二岁的温絮白小心安置好,就急匆匆赶回这里,来扯断最后勒着温絮白的那些线。
温絮白不知道他要去什么地方。
温絮白答应在医院里等他……温絮白很擅长等待,不论这份等待的结局是什么。
离开医院后,他在自己的外套口袋里,发现了张从没见过的银行卡,以及一封温絮白写给他的信。
他把那封信打开,再次阅读。
他逐字逐句认真地看,几乎已经能够倒背,却依然低声念出来。
——小陌。
温絮白披着他的外套。
在摇晃的火车上,在窗外连绵的群山苍原里,温絮白低头伏案,认真写给他一个人的信。
——这笔经费,用来做生意,恐怕少些。
因为少些,只能先从小本做起……假如他也有相关兴趣,愿不愿做登山用品专卖?
就在马特洪峰山脚下,就在那片镜子似的湖前。
他们可以盘下一家小店,春日踏青,秋季徒步,附近听说有家百年的巧克力店。
他们可以去体验手作,做几块巧克力金牌。
他们在店里招待来探索险峰的登山客,冬天会是非常淡的淡季。他们在家煮炖菜、看电影,偶尔觉得无聊了,就试着酿一点低度数的果酒。
……这是现实里的温絮白,一辈子都从未说出口过的梦想。
这份梦想太轻太重,重得叫现实随手覆灭,轻得……触手可及。
触手可及。
在愿意相信自己不会成为累赘、不会变成只会拖累别人的麻烦后,它们终于被温絮白写在纸上。
火车摇晃,那些字迹不同于平日的端正,偏于俊逸行楷,信手落笔随意布势,风骨分明。
火车上的温絮白写好这封信,医院里的温絮白同他拥抱,把信和银行卡悄悄放进他的口袋。
这样这封信就绝不会丢。
因为他坚决要陪温絮白一起去马特洪峰,这件事不容讨论、没有转圜……所以温絮白那个“提前做过于详细的计划”的习惯就又有点发作。
温絮白慢慢畅想这场触手可及的梦。
温絮白在信上写,假如他喜欢巧克力,他们可以在每个冬天分吃掉巧克力金牌,春天再去做新的。
他们可以一起偷喝一点酿好的果酒。
假如他有兴趣,温絮白想教他登山。

他用小刷子扫净碎末, 拿起来问系统:“像不像?”
“像!”系统和参考图反复对照,“宿主,这里可以再加一颗榛仁。”
他们现在正在瑞士——因为被剥离出的世界支线, 因为温絮白写给冒牌货的那封信, 他们得知了温絮白最后藏着的愿望。
瑞士, 马特洪峰山脚, 采尔马特小镇。
笔记本已经回收完成, 剧情显示,温絮白最后的那部分遗物在这里。
当他们带走这些东西,支线二的进度就会走到100%。到那个时候, 他们会正式离开这个世界。
庄忱倒不太急着做这件事——因为国内和冬天的瑞士有足足七个小时的时差。
考虑到时差原因,他们的厉鬼特效在异国他乡, 也跟着从“月落日出之间”,对应调整到了七个小时前的傍晚。
#虽然离谱,但是科学#
于是, 每个太阳将落的傍晚, 温絮白的鬼魂得以到处走一走、玩一玩。
庄忱用这几天的时间, 和系统把附近都飘了一遍,去看了利菲尔湖里山峦的倒影, 也看了马特洪峰的冰川里燃烧的夕阳。
现在,他们来到这家巧克力店, 坐在店里的游客体验手作区, 试着做一块巧克力金牌。
“宿主, 宁阳初的比赛结果不错。”系统一边帮忙举着图纸, 一边给庄忱转播, “虽然还没完全恢复状态……不过拿了第二名。”
这里正在举行游泳锦标赛,他们就是跟着宁阳初来的瑞士。
宁大摩托第一次复出参赛, 完全没有信心和把握,翻来覆去辗转三个晚上,鬼鬼祟祟借走了温絮白的摩托车尾箱。
正好不知道鬼要怎么买机票的庄忱,也就从善如流,带着系统一起叠得整整齐齐,躺在尾箱里蹭了趟顺风机。
“不错。”庄忱点了点头,把巧克力沫沫扫进小盒子里,跟系统一人一半,“金牌和装备有下落吗?”
他们来寻回的最后一部分遗物,就是温絮白少年时亲手卖掉的装备和金牌。
十余年过去,装备估计已经磨损消耗、差不多无法使用了,但金牌至少应当还在。
只要还在,就该被找回去。
“已经找到了。”系统立刻翻出另一份报告,“不过……情况有些意外。”
要找到这部分遗物,难度其实不算太高——毕竟至少有三方人马都同时在找。
除了系统,还有宁阳初,还有那个从他们剥离出的独立世界支线折返回来的“冒牌货”。
现在,冒牌货已经卖掉了裴氏,毁掉了束缚温絮白的婚约和墓碑,正在处理那些分割撕裂温絮白、肆无忌惮揣测诋毁的流言蜚语。
——这些都算不上意外,只不过是事情到这里,必然会有的结果。
真正叫系统也有些没料到的,是这些遗物现在的位置。
“宿主,它们在马特洪峰的山谷间,一个没名字的湖底。”系统说,“这些金牌和装备,被转手买了几次……最后的买家把它扔进这片湖。”
甚至不是景色最优美、视角最好,能纵览马特洪峰全貌的利菲尔湖。
那只是个夹缝间的无名冰湖,被高耸的峡谷藏着,只在太阳升落的短暂间隙里,能射到一线阳光。
庄忱放下手里的巧克力金牌,也放下刚压平的金箔纸。
“是谁干的?”庄忱问。
……是个他们一直都知道存在,但因为从未出现,所以始终都没被特地留意过的人。
系统回答:“温煦泽。”
温絮白唯一的那个弟弟。
温家的子弟,要么去抢那个家主的位置,要么自立门户开枝散叶。温煦钧是前者,温煦泽是后者——温煦泽出走国外、白手起家,公司就在瑞士。
是做旅游方面生意的公司,依托于瑞士美丽的景色,公司发展得不错。
“半年前,他从一个攀岩爱好者手里,辗转收到了我们要找的金牌和装备。”系统说,“三个月前,他把它们扔进了那片湖。”
三个月前,正好是温絮白的死亡被确认,对外发出讣告的时候。
“因为它们没用了。”系统说,“温煦泽原本是想用它们胁迫温絮白,和温絮白谈判,让温絮白来公司帮忙。”
系统把前情整理出来,给庄忱看:“一个拿过金牌的攀岩运动员……对旅游公司来说很值钱。”
尤其卖点就是纵贯瑞士东南的阿尔卑斯山脉,任何定制的旅行线路都绕不过“登山”的旅游公司。
攀岩运动员不难找,拿过金牌、现在又很清闲的,就要稍微少些。
至于……拿过金牌、现在很清闲、适合从事旅游业,又因为身体太差,很好控制的攀岩运动员,就很稀缺了。
比起那些野心勃勃、随时可能跟客户和旅游中介联手,撬走公司原本客源的攀岩运动员……温絮白的确是非常合适的人选。
温煦泽挑中了他,于是从半年前开始布局,花了不少钱,搜集能用来胁迫温絮白点头同意的东西。
好不容易将一切都准备好,准备回国找温絮白谈判时,温煦泽得到了温絮白的死讯。
……半年的精力和投入就这么打了水漂,也难怪温煦泽会气急败坏,把这些东西全扔进不见光的冰湖。
“宁阳初也打听到了这件事——他去翻温絮白少年时的比赛记录,知道了温絮白拿过金牌,到处想找到它们。”
系统说:“他在找温煦泽吵架,但温煦泽不见他……宁阳初正在联络专业的打捞公司。”
这是第一件意外。
还有第二件,是来自国内。
系统又换了份报告:“冒牌货在往这边赶,是今晚的飞机。”
冒牌货会过来,是因为那个亲手毁了温絮白的凶手,终于把半截支线一彻底弄崩了。
——在这之前,裴陌其实就已经连续几天没什么动静。
分割裴氏然后卖掉也好,推倒砸碎那块寒酸的墓碑、重新开启墓地,取走温絮白的骨灰也好。
一刀刀的凌迟下来,那个蜷缩在意识角落的服刑者,也不过只是痉挛两下、半死不活地动一动。
要是没有意外,或许在未来的某天,这半截支线一自行消散解体,一切也就自然有了终局。
但半死不活的凶手本人大概也没想到……这些并不是结束。
这依然不是结束。
“他还有件没料到的事。”系统说。
“卖公司、迁坟、公示财产、替温絮白正名……这些他都有了预料,知道是报复,知道自己会被报复。”
“知道了会被报复,也就有了心理准备,再痛苦再煎熬,也总有一个上限。”
“但这件事他完全没有料到……”
系统:“他没想到,冒牌货根本不是他的子人格。”
庄忱并不意外。
他把那块巧克力金牌用金箔纸包好,装进纸袋:“是什么?”
“暂时还不能肯定。”系统翻了翻总部的猜测,“可能是多次未被及时修复的BUG衍生的独立冗余数据……”
庄忱给巧克力称重,把系统放进巧克力碎里摇摇摇,一起放上去称:“人话呢?”
“……孤魂野鬼?”系统尽力想了半天,“这个世界的人看来,大概就是这样……宿主。”
——但本质上,应该还是因为多次未被及时修复的BUG,衍生了大量没有及时删除的、足以组成完整意识的冗余数据。
冒牌货的数据完整度,根本就不是一个孱弱的、虚妄的子人格。
那是一组独立的、有自己思想的数据。
这件事最终摧垮了裴陌。
裴陌一直都以为,所谓“冒牌货”只是他的幻觉,是他对“假如能被温絮白好好教导”的推演和臆想。
虽然讽刺……但这种认知,或许的确能让他多少以为,自己还有些救——起码他能臆想出这样一个影子,一个知道怎么对温絮白好的影子。起码他能在幻觉里赎罪,惩罚自己,重新拯救温絮白。
“可真的是这样吗?”
系统念出关键问题:“他究竟有没有这个本事?”
——真的是这样吗?
一个卑劣的、谎话连篇的、从未承担过任何责任的懦弱凶手——真的能臆想出这些?
温絮白十二岁的时候,裴陌不敢承认对裴家的畏惧,于是把最尖锐、最狠毒的恶意,全倾泻针对向温絮白。
温絮白十九岁的时候,裴陌不敢选择温絮白的大学——那明明是个离温家、裴家势力都足够远、远到下了狠心就能跑的地方。
温絮白二十二岁,裴陌不敢承认自己的野心,不敢承认是自己想要股份,不敢承认是自己想把温絮白绑在身边。
那之后温絮白成了他的配偶,婚约完成,裴家不再限制他们。
裴陌明明就有无数次机会,和温絮白重新开始。
只要上个楼就行了,只要去问问温絮白难不难受、要不要喝一点温水……要不要出门透透风就行了。
这些事真困难到能要人的命——哪怕稍微做一做,就得蹬腿一命呜呼了吗?
“裴陌不做这些事,是因为他自卑。”系统说,“他知道自己多卑劣、多懦弱、多拖累温絮白……所以他要温絮白向他低头。”
系统说:“他不敢审视自己,所以鞭笞温絮白。”
做出这种事的,是扭曲自卑到极点,自欺欺人到极点,完全没救的灵魂。
这种灵魂,就算榨干它、剁碎它,把它扔进地狱的红莲业火里熔成汁再重炼……也搜刮不出半个敢带着温絮白逃跑的子人格。
裴陌从来都没有什么子人格,他只不过是提供了些记忆,给了个引子,提供了一场幻觉而已。
在幻觉中,“冒牌货”做的任何一个选择,裴陌都根本做不出。
想都想不出——这就像做高数题,看了答案解析,仿佛明了、仿佛悟透,再换一道新题,依旧头绪全无。
裴陌根本就学不会、想不到,要怎么好好对待温絮白。
有孤魂野鬼,潜入这场幻觉深处,冒名顶替、暗度陈仓。
偷走了温絮白。
最为讽刺的是,发现这一点的,甚至是那个温煦钧。
裴氏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温家不能不过问。
迁坟的当天,温煦钧来找裴陌,想带裴陌去个地方。
“……道观?”最近名声很好的“新裴总”很冷静,坐在办公桌后,“温总不是不迷信么?”
“原本不。”温煦钧说,“但现在由不得我——我不信你有什么人格分裂。”
这段时间,裴陌的行事风格彻底变更,同过去迥然不同,做的事也一件比一件出格。
……尤其是最近,这个人居然又去搞什么财产公示,大张旗鼓地证明温絮白的收入状况。
温絮白的事被翻腾起来一次,就牵扯温家的股价一次,温煦钧坐镇温家,被这种无妄之灾烦得不胜其扰。
“如果你真是裴陌。”温煦钧说,“不管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格……心理学范畴我不了解。”
温煦钧不关注这些,但他很清楚裴陌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如果你真是裴陌,你就不会做这些没用的事。”
“你会把全部精力和时间,用来不择手段地救裴氏,当个输红眼的赌徒。”
温煦钧说:“因为这是温絮白留给你的唯一一样东西。”
这是裴陌的底层行动逻辑,不论什么人格都一样,和裴家的所有人一样。裴陌的秉性是掠夺、是搜刮,是看上的就要抢过来,死死攥在手里。
如果是裴陌决定赎罪,就会疯狂地、倒行逆施地保住裴氏,哪怕搭上所有人陪葬,也会疯到输光最后一张底牌,再不剩任何筹码为止。
这也是温煦钧本来的计划——他原本打算冷眼旁观这一桩闹剧,等到适合时出手,以最低价收购裴氏的这幢大楼的。
这幢大楼的确设计得不错,细节处的人文关怀,很适合用来给宣传部门做文章,来塑造企业形象。
……那个温絮白原来也有些可圈可点的地方。
“你不是裴陌,我找不到其他更合理的答案。”
“裴陌无法做出、甚至根本无法理解,你现在的一切举动和决定。”
“裴陌做不到你正在做的事,他没这个能力。”
温煦钧说:“所以,在你迁坟之前,先和我去道观,看看你是不是什么孤魂野鬼。”
——说这些话的时候,这件办公室里的两个人,都听见了某种极细微的碎裂声。
伴随碎裂声的是抵死挣扎,那是种比这些天任何一次都更激烈、更疯狂的挣扎……如果不是冒牌货把手放在桌下,现在这两只手可能掐在温煦钧的喉咙上。
有人被这些话刺激得彻底失控、歇斯底里地嘶吼咆哮着,狂怒着要温煦钧闭嘴。
这种徒劳的挣扎,随着碎裂的加剧,变成毫无意义的闹剧。
温煦钧浑然不知这些变化。
他只是低着头,看向正坐在办公桌后,这个分明被冒名顶替了的“裴陌”。
“……这件事,很重要?”被他盯着的人问,“为什么重要?”
温煦钧没有预料到他会问这个。
因为并未思考过这个问题,温煦钧给不出答案,只是无声蹙了下眉。
为了计划不被打乱,能让他顺利收购裴氏的大楼——这样的回答,似乎并不够有说服力。
收购大楼的确是笔很划算的买卖,但就算做不成,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不至于让温家的家主也开始被拐得神神叨叨、打听最有效的驱邪道观,亲自来裴氏找人。
如果不是为了这个……又还能是为了什么?
“温家主不想让我迁坟,是不是?”那人撑了下桌沿,站起身,“我是一定会带他走的。”
温煦钧想不明白,匪夷所思盯着他:“你在说什么胡话?”
——迁温絮白的坟,和他有什么关系?
就算这个冒名顶替了身份的“裴陌”,真要把墓挖开、把碑砸碎,把温絮白的骨灰带去没人知道的地方……又怎么样?
他和温絮白并不熟,连那场葬礼也没有亲自参加。
况且那个温絮白,也不可能会愿意看见,死后的骨灰居然被放回温家。
温煦钧就算再不了解这个弟弟,也很清楚这一点:“迁坟的事和我无关,我不做干涉。”
已经起身去拿外套的那个“裴陌”,听到这句话,就仿佛得了什么最后的确认,点了点头。
“温家还有他的遗物吗?”这人甚至还问温煦钧,“如果有的话,我可不可以买走?”
温煦钧蹙着眉摇头。
温家早就没有任何和温絮白有关的痕迹了。
温絮白离开前做的那几件事,彻底激怒了温经义——毕竟没有哪个家族子弟被放逐前,会一丝不苟地把家主揍一顿,再拆了家里的训诫室。
所以,温絮白一走,温经义就狂怒着抹去了这个逆子留下的全部痕迹,连温煦钧和温煦泽也受牵连,不得不搬出去住了一年。
因为那间训诫室一直是用来惩罚继承人的,温家只有一个继承人——而“揍温经义这个老王八蛋一顿”,是温煦泽念幼儿园时,刻在书桌内膛里的话。
他们两个就这么受了无妄之灾。
温经义不由分说地认定了,温絮白会做出这种事,一定是为了他们。
这个冒名顶替的“裴陌”,全部重心都在温絮白,或许未必会这么容易就善罢甘休。
为免对方将来又开始折腾、找温家质疑纠缠,温煦钧提前解释清了这件事。
那人认真听完,看起来是相信了这些始末:“我知道了。”
温煦钧点了下头,也去拿衣服。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没必要多管这件事,裴陌也好,什么孤魂野鬼也好,是什么都无所谓。
还不如放任这人一口气折腾完……以后两家桥归桥、路归路,再不相干。
“温先生。”
这个孤魂野鬼和他一起走,因为思索时的神色专注、举止安静,几乎显出些被温絮白教养过的影子。
温煦钧的视线在他身上落了几秒:“什么?”
“搬出去住。”孤魂野鬼问,“是什么很坏的事吗?”
温煦钧有些错愕,停在原地,没有立刻回答。
孤魂野鬼看起来也并没真想要答案,只是向他点了点头,快步离开办公室,赶去迁那一方冷清低矮的坟。
……是吗?
或许没人真想要一个答案。
因为温煦钧通过这一年,积攒力量暗中布线,才会在后来一朝反制,把那老东西送去精神病院。
温煦泽在这一年里出走,还卷走了温絮白当初落在他房间里,忘记带走的那些比赛奖金。
因为这件事没什么必要提,所以温煦钧也一直没有特地告诉温煦泽……温絮白不是忘了带走这些钱。
温絮白本来就把它们放在那。
因为小学的时候,温煦泽想和其他同学一起去植物园春游,但温家家教极严、子弟从没有零用钱花销,没能成行。
那次温煦泽哭得撕心裂肺,又被温经义亲手揍了一顿,连伤带吓,直接病了一个多月。
从那以后,温絮白就把自己比赛挣来的钱,分出一半,放在温煦泽的抽屉里。
并没什么特别的用意居心。
只不过是因为……那是弟弟。
温家的子弟,在成长过程中就会被敲去软弱、敲去妨碍做事的多余感情,敲去人性。
温煦泽大概也已经不记得,枕头下的水果糖、小零食,狗尾草编的兔子和狗,梦寐以求的漫画和游戏机,还有那张差点让他被父亲打死的植物园门票……在那个一个多月养病的时间里,曾经让他有多高兴。
因为,在温絮白生了病、被温家当做棋子扔出去,背着书包和行李箱慢慢走远的时候,温煦泽已经长大。
温絮白的弟弟,已经被教得和他父兄一样,只嫌这些东西全无价值、玩物丧志,叫家里的保姆全拿出去丢掉了。
————————
庄忱和系统一起离开那家巧克力店。
刚一推开门,刺骨寒流就呼啸着卷雪扑面,几乎能听见风在呜咽。
今天一整天的天气都很阴沉,到了傍晚,这种阴沉再度加剧,抬头就是沉甸甸压下来的暗色云层。
天气预报说会下暴风雪。
这场暴风雪来势汹汹,大概会持续不短的时间。
“宿主。”系统忽然出声,“……有一个问题。”
这场暴风雪,会带来一个无法解决的问题。
今夜的气温会骤降十几度,冰湖一律都会上冻,上面再压上厚厚的雪层,就这样持续一个冬天。
而温煦泽扔到湖里那些装备和金牌……并没有任何防护。
那是些已经很老旧的装备,和只刷了一层薄薄金粉的金牌。
这些物品在水底,能坚持不被侵蚀毁去的时间,恐怕也不会比三个月更多了。
这一场雪封住的湖,会让它们锈蚀、分解、消失。
专业的打捞人员,也在对宁阳初说同样的话。
“来不及了。”
负责人的态度很坚决,拒绝在这种天气冒险下湖:“况且,您的恩人遗失的物品,在这种环境,也未必能保存这么久。”
或许它们早就锈蚀得不成样子,在湖底暗流的扰动下,变得和礁石没什么区别。
或许就算勉强打捞上来,一见光和空气,剩下的残骸就会迅速凋朽。
这种情况下,固执和冒险没有意义。
宁阳初死死咬着牙,脸色连冻带怒沉得铁青,盯着已经结了层薄冰的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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