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没想火葬场啊—— byAlohomora
Alohomora  发于:2024年03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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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03的电量采集系统并不高级,没有快充模式。
跳得这么快,平白浪费了不少生物电不说,还可能被过大的电流引发过载,出现不必要的故障。
“……”宋边霁按着额头,忍不住笑了:“很难控制……我尽量。”
2603点了点头。
宋边霁低头,被他抱着的机器人眼瞳漆黑,额发搭在眉间,单薄清瘦的身体蜷起来,几乎占不了多少地方。
宋边霁轻轻摸着清秀的眉宇,手指向下,抚过耳廓,一路停在后颈。
察觉到触碰的2603仰起脸,照抄他的动作,很有探究精神地碰来碰去,尝试解锁更多充电姿势。
宋边霁握住那只手。
“阿忱。”
宋边霁尝试这么叫他:“我帮你改造一下充电模块,行吗?”
机器人抬起眼睛,黑澈的眼睛像融化的冰川,映着灯光,映着他的影子。
“可能控制不住。”宋边霁说,“接下来的这些天,我的心跳可能会经常偏快。”
他的声音很轻,很柔和,斟酌分寸收紧手臂,把依旧安静寡言的机器人抱得离自己更近。
2603很配合,靠着他的肘弯仰头:“为什么?”
宋边霁还没想出合适的回答,不过被叫“阿忱”的机器人似乎并没那么执着答案。
不做2603、不做“轨迹预测者”,就不用非得得到答案。
庄忱把手交给专业人士,听着近在咫尺的心跳,重新闭上眼睛。
他刚完成第一阶段的修补,系统负责拽着数据,不让损毁严重的数据库四分五裂,庄忱负责补充缺失的大量代码,一人一统的“透明胶行动”初见成效。
这是有明确结论的部分,没有结论的,其实还有很多——比如2603是谁,“阿忱”是谁,2603缺失的数据,为什么恰好能用他自己的补上。
这些问题在脑海里盘旋一瞬,不等纠缠,就被覆在额头的温热手掌驱散。
那只手在他额上停了一会儿,稍稍下移,遮住他的眼睛。
……这是种相当奇异的感受。
有些时候,这一切和过去的任务没什么区别。
宿主随时都能抽离,切换第三视角,通过拿到的现有资料,计算故事的发展轨迹,旁观角色间的纠葛。
也有些时候……他被拽回这具身体、这条轨迹里。
仿佛身在局中,仿佛身不由己。
那些极罕有的睡眠,所带来的异常模糊、叫人记不清的梦境里,他仿佛也确实不小心变成过机器人,确实攥着抹布,曾经把窗户和脑门擦得锃亮。
仿佛他的确在梦里见过一个人,周而复始,循环往复,他们一起看过三十五场烟花。
仿佛有人疯狂尝试把他修好,灰色的眼睛多半温存、偶尔冰冷,取决于视线落点的对象,但很少透出那种近于凶狠的痛苦。
机器人摸索着抬手,碰了碰浅灰色的眼睛。
宋边霁没有躲开,反而低头,更方便那些手指触碰眉弓,轻声问:“怎么了?”
“修不修得好,记得叫醒我。”庄忱说,“我可以洗碗。”
宋边霁安静了一会儿,收拢手臂,把他藏在怀里,密不透风。
“好。”宋边霁摸摸他的头发,“我来洗碗,你帮我做香皂水。”
庄忱好奇:“洗碗要用香皂水?”
理论上是不用的,这个世界在秩序崩塌前,轻工业体系早就严重过剩,有上千种专用清洁剂,用来洗碗的就有几十种。
但他的机器人喜欢玩香皂,宋边霁用了三十五个30天,找出每一样能留住2603的东西,香皂排行第五,和加糖的热牛奶并列。
所以宋边霁点头:“香皂水最好用。”
机器人仰在他怀里,中央处理器的运转声很轻微,但房间安静,离得这么近,不难听见。
逻辑、资料、相关数据,都不太支持这个推断。
宋边霁也迟来的意识到这件事,难得不算自在,收了收手臂,低声找补:“我是说——”
他怀里的机器人弯了下眼睛,毫无预兆的,中央处理器兀地停转,最后一点轻微的声响也静下来。
宋边霁的心跳骤然加快。
不是正向情绪,心跳快得有些混乱,重重砸着胸肋。宋边霁清楚这种情形是反应过度,窗外的雨才开始下,下得不小……他们离三十天还远。
但停转的那一瞬间,还是有恐惧把全部理智尽数吞没。
宋边霁一动不动坐着,他花了点时间,忽略翻涌上来的画面——无论是每一场烟花后冷透的废墟,还是被拆解的零件。
“失去”这种事,要发生多少次、重复多少次,才能成为不令人痛苦的习惯?
中央处理器暂时得不到这个数据,至少三十五不是个合适的答案。
他曾经三十五次失去2603,有些时候是三十天走到头,有些时候是因为主角团内讧,又来纠缠不休,把他们卷进去,中央处理器精准地算出某次致命攻击的轨迹。
也有些时候,他们决定冒险,尝试找出并拆除机器人的定时自毁模块。
年轻的机器人躺在他面前,握着他的手,黑润的眼睛朝他微微笑一笑,就慢慢合上,中央处理器也慢慢关停。
对专业人员来说,定时自毁模块不难找,也不难拆。
只是停止运转的中央处理器,不论他再怎么徒劳尝试,都没法重启了。
2603的数据库支撑不到这一步,躺在床上的机器人安静,侧脸埋在枕头里,安稳宁静,睡得很沉。
庄忱先回过神,握住那只冰冷的手,把它放在自己的头顶。
僵硬的手指动了动。
浅灰色的眼睛也慢慢回神,宋边霁低头,看着依旧清醒的机器人,怔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恢复知觉:“阿忱?”
宋边霁摸了摸他的头发,轻声问:“怎么把中央处理器关了?”
庄忱想了想:“不准。”
宋边霁难得愣怔了下:“不准吗?”
“不准。”庄忱说,“它说最好的碗具清洁剂是CWJ28号。”
宋边霁张了张口,想说的话停在胸口,没来由低头笑出声,闭紧眼睛,把脸埋进机器人清瘦的颈间。
年轻的机器人抬手,模仿他的动作,轻轻摸他的头发。
“说不定是我的数据有误。”宋边霁静了好一会儿,还是本着实事求是,低声说,“说不定——”
……说不定最好的碗具清洁剂的确是CWJ28号。
说不定不是香皂水。
被他抱着的机器人不管:“不准。”
宋边霁深吸口气,慢慢呼出来,抬起头,因为没能完全收回眼底的泪意,不太愿意和那双干净的眼睛对视。
庄忱向他保证:“我会醒的。”
这件事中央处理器也算得不准,他会醒过来,然后做香皂水,用来辅助洗碗。
宋边霁抱起他,两个人靠得更近,漆黑的夜雨里,仿佛连这个房间所能提供的庇护也不够。
不够,要么剖开胸膛,用肋骨支撑,要么剖开心脏,把一小团机器人藏进去。
宋边霁问:“是不是很累?”
庄忱靠在他怀里,被揉得很舒服,半睡半醒:“什么?”
“陪我想办法。”宋边霁低头,声音很轻,“三十五次。”
他知道那些不只是数据,不只是影子——哪怕其他机器人都是这样,他的机器人也不是。
在看似赝品的影子、冰冷的代码数据里,藏着2603微弱的自我意识。
很微弱,偶尔醒过来,朝他笑一笑,要一点姜汁可乐喝。
偶尔来听他讲故事,被他牵着手,出门去散步。
他们出去散步,去看星星,去看火烧云,这个世界偶尔也有好天气。
他跪在地上,对着彻底无法再拼凑的破碎零件,于事无补地徒劳挣扎,连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疯了的时候,他知道藏在代码里的意识还陪着他。
人造皮肤早烧干净的机械手,断裂在地上,电线裸着,金属关节艰难地、微弱地挪动,试着去拉他的衣袖。
他的电脑被入侵,光标闪烁,有人在屏幕上给他打字。
NEXT
NEXT TIME
……Next time,下一回,下一次。
光标跳动着,一点一点给他打出乱码,没什么特别的意义,乱码恰好能用符号组成一只小猫。
据当事人说是凶猛大花豹,虽然没有足够有力的证据证实,但他的机器人坚持这是小豹子。
看不见的小猫绕着他跑,碰碰他的额头,贴贴他的手心。
宋边霁收拢手臂,机器人躺在他怀里,中央处理器已经停转,没有任何程序在驱动代码运转。
除非是不受干扰的自我意识。
庄忱想了一会儿,决定暂时接受这个身份,因为他自己的数据库里,恰好有这个问题的答案。
“不累。”庄忱说,“我也想跟你回家。”
灰色的眼睛怔住。
庄忱抬头,迎上那双眼睛。
……也有些时候,他被拽回这具身体、这条轨迹里。
他们一起看三十五次烟花,最盛大的占满夜空,最小的一次,只是电线打出来的一点火星。
他知道自己报废,知道自己醒不过来,尝试不算顺利,漆黑寂静的空间里无路可走,感受模块慢慢失效。
有人抱他。
最后一点感受,是发着抖的、和眼泪一起落在额头上的吻。
那是完全陌生的领域,中央处理器处理不了,电线跳出微弱的火花,然后熄灭。
他变成无用的废墟,回收机器人探测到位置,自动找过来。
有人抱着废墟,不肯松手。
他听见有个人叫他“阿忱”。

下雨的时候, 人会想家。
庄忱躺在卧室的床上,听见雨水砸中玻璃的声音,但家里的窗帘厚实, 遮住铺天盖地的阴霾暴雨。
宋边霁坐在他身边, 静静握着他的手, 浅灰色的眼睛看着他。
装满了工具的工具箱开着, 等在一旁。
在这种事上, 专业人员远比主角团有优势——用不着解剖台、用不着冷冰冰的手术灯,用不着那么多辅助的机械设备,一样也能修理机器人。
庄忱想了想, 主动提要求:“我想换个大点的集尘袋。”
宋边霁揉揉他的头发,手指拢着柔软的黑色发丝, 轻声纠正:“胃。”
机器人很好说话,闭着眼睛:“……大点的胃,再要一颗心脏。”
庄忱和系统研究了说明书, 对他这个型号来说, 机械心脏不是供能装置, 不能用来提供能源,也不是必需品——全部的功能, 大概也就是用来反应情绪变化。
紧张、恐惧、快乐的时候,模拟的心跳就加速;能放松休息, 感到安全, 心跳就会放慢。
是个挺不错的功能。
心跳起来, 就像是活着。
“好。”宋边霁轻轻摸他阖着的眼皮, 手上的力道柔和, “还想要什么?”
翦密的睫毛动了动,机器人睁开眼睛, 点漆似的黑瞳映着他,抬起手,学着他的动作摸了摸他的眉弓。
宋边霁的呼吸停了停。
“要包子。”庄忱说,“等我醒了,煮包子火锅。”
这次轮到专业人士惊讶,宋边霁没有相关知识储备,愣了一会儿:“包子也能煮火锅?”
不仅能,味道其实还不错。
要那种白白胖胖、暄软厚实的包子,煮在红油火锅里,热腾腾的滚香底料翻腾,香辣开胃。
浸透了红汤的包子,咬一口又烫又香,在嘴里转个圈才能咽下去,立刻又想咬下一口。
这是庄忱在任务世界学到的,他还学了不少东西,等醒过来以后,可以和冤大头的收货人一起慢慢实践,逐个验证可行性。
宋边霁握着他的手,不自觉地用力,想起机器人的痛觉模块还没关,刚想放松,微凉的手掌就回握上来。
“可以现在就修,我关掉痛觉模块。”庄忱说,“在别的世界,这个叫‘局麻手术’。”
浅灰色的眼睛认真看着他,专注到心无旁骛,跟着轻轻笑了下。
宋边霁拢着他的头颈,俯身抱了抱他,微微摇头,下颌贴着机器人柔软的黑发。
“等你睡着。”宋边霁轻声说,“现在不行,要睡着。”
轻缓的心跳,有规律的呼吸,血液流动的声音,骨骼肌微弱的运动声。
庄忱以为自己并不喜欢睡觉。
他其实一直这么以为,对宿主来说,睡眠已经不是必须,不休息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机器人的数据库里,一部分暗色的区块被激活,他记起有人这样揽着他,慢慢拍他的背,摩挲着发尾,一路从头颈到后背,倦意在温暖的掌心下汹涌溢出。
“我会醒的。”庄忱说,“要叫我。”
他的人类说“好”,声音很轻,似乎可以不经过空气传导,从胸膛到胸膛。
这是最合适维修的时机——数据库虽然已经千疮百孔,但状况总归还可控,尚且没恶劣到完全难以收拾。
现在修改供电模块、拆掉定时自毁装置,自主意识苏醒过来的概率最高,保有记忆的可能性也越大。
要尽快,越拖反而越渺茫。
庄忱握住他的袖子:“要叫我。”
“好。”宋边霁回答,“放心,交给我。”
年轻的机器人看着他,漆黑的眼睛认真,记忆转换成密密麻麻的代码,再一次叠加在数据库的深处。
机器人的瞳孔忽然亮起细光,微弱闪烁,明灭不定,像是数不清的萤火。
庄忱当然也有所发觉——在他的视角里,这些光点把视野模糊成一片,灼亮到生出眼眶发烫的错觉:“这是什么?”
宋边霁没有立刻开口。
他低着头,过了一会儿才调整好声音,给什么都好奇的机器人解惑:“是新增的源代码。”
源代码是数据库的核心,可供写入的内存有限,因为重要,所以增删代码会有灯光提示。
过去的三十五个“30天”,并不是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安静的、从不多说话的机器人,好像只是注视着他,好像只是接受命运的一切安排,等着走到终点的那一天。
宋边霁从没见过这么密集的新增代码提示。
提示会保存三年,这代表近三年的时间里,旧有代码几乎被删除殆尽,空出来的地方用来装新的记忆,用来敲定锚点。
能重新设法回到这三十天的锚点。
能回来找他,陪他找办法,一次一次找出路的锚点。
逻辑太过复杂,年轻的机器人在堪比催眠的专业叙述里,坠下眼皮睡着,滑下的额头抵着他的胸口。
宋边霁揽着他躺好,去取工具,走到床边。
……这次要成功。
要是再逃不出去,2603号数据库的核心源代码,就一个多余的字符也写不下了。
这场雨下了很久。
远比一场“全麻手术”久,宋边霁演练过无数次的修改思路,在不受打扰的卧室里,干净利落到不带一丝赘余。
修改供电模块,加快充功能,增加蓄电池,拆除定时自毁模块,更换廉价关节,更改用料。
全部完成后,再重新修复人工皮肤,抹去修改痕迹……彻底做完,也只不过三天时间。
比起这场连绵不绝的雨,的确稍微有些快过了头。
他的机器人安静,一动不动睡在床上,模拟出的心跳均匀稳定,胸口微弱起伏。
宋边霁握住那只手,俯下肩膀,轻声叫他:“阿忱。”
机器人没有反应——这并不奇怪,时间太短了,现在还不是醒的时候,需要再耐心等等。
等不是问题。
宋边霁取过笔记本电脑,坐在床上陪他,他们的一只手交握着,机器人的金属部件也染上淡淡温度。
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码跳出来。
宋边霁尝试择出导致眩晕的代码,可惜不算成功。
这种远程修改,远比换个零部件难得多。如影随形的眩晕、疼痛、不适,和2603的整个过往纠缠在一起,让机器人有了微弱的反应。
被他握着的手张开,又因为手指无力,慢慢合拢。
像是残余电流导致的微弱反射,又像是想要握住什么,摸索着寻找。
系统扯着目标的袖子,徇私枉法地往宿主手里送,装作没看到剧情变化的提醒。
——在剧情里,不论哪个30天,主角团的日子都不太好过。
一点都不好过,克洛的伤是个导火索,几乎直接导致了主角团的内讧争执,矛盾不断升级,最后分崩离析。
对于一个故事来说,这大概是个被一笔带过的常见背景:主角曾经年少轻狂,铸成大错。当初的同伴或反目、或远走、或沉寂,也有黑化成反派的,在以后的日子里纠缠不休。
多年后,主角脱胎换骨重生,一路艰辛走到尽头,和渡尽劫波的同伴重归于好,在夕阳里缅怀往事,提起几个早就褪色的名字。
相逢一笑泯恩仇。
……再常见不过的剧情。
系统把剧情揉成赛博废纸,踩了几脚,扔进垃圾桶。
回溯到第三十六次,因为龙套的不配合,主线剧情也发生了实质性改变。
主角团没能重新得到2603的死后机器人。
这是个连锁反应的开端——得不到机器人,就没法改造有能力做轨迹预测的总处理器,对主角团的战力是种毁灭性的打击。
就在不久前,系统得到提示,主角团把一次S级任务搞砸得一塌糊涂。
这些人已经早就不记得……怎么在没有轨迹预测的情况下,靠自己的本事完成任务,找准出路了。
倒是记得怎么内讧。
铺天盖地的传单攻势有效果,走投无路的主角团,狼狈到这个地步,已经开始打起彼此的主意。
究竟要不要再找个人,安装中央处理器?
找谁来做这件事?
如果找错了人,安装了中央处理器的人心怀不满,蓄意报复,有了轨迹加成,岂不是一报复一个准?
听见没完没了敲门、撞门甚至砸门声的系统,甚至有点想把主角团也揉成赛博废纸。
宋边霁放下手提电脑。
他没什么表情,像是早知道有人会来,又像是早就在等这些人。
宋边霁垂着视线,浅灰色的眼睛柔和,摸了摸机器人的额头,把被子掩好,起身下床。
系统跟着他离开卧室,看见那双灰色的眼睛,莫名不安。
——说实话,宋边霁其实比穿书局更清楚,这三十天里会发生的任何一件事、任何一条轨迹。
门外站着的是主角团。
这么说不严谨,应当说,门外站着的是2603曾经的“朋友”。
一起长大,一起从垃圾场里冲出去,一路向上奋斗,一起走到天上城的“亲人和挚友”。
“……是我们弄错了事。”
许云程艰难出声:“我们误会了他,他那时候落了单,吃了亏,落在那些人手里,我们不知道……”
门外的人不可谓不狼狈,一个个要么挂了彩、要么灰头土脸,好像痛悔,好像知道了疼。
“你们不知道,还以为他是故意不给你们提供轨迹。”宋边霁垂着眼,接过话头,“所以生他的气。”
许云程怔住,看着这个神秘的程序员,神色迸出些压不住错愕。
“这次任务,你们跟对面的核心成员有交手,才从对方口中知道这件事,知道他受了那么重的伤。”
“这些年,你们之间的误会越来越多,隔阂越来越深,都是因为交流太少,互相之间太多误解了。”
“你们曾经是亲人,是手足,是最好的朋友。”
“你们现在来接2603回家,你们再也不让他预测轨迹了,以后大伙好好在一起,你们要和他认错,好好照顾他。”
宋边霁一口气背完,流畅得像是在念什么感人至深的演讲:“……还有吗?”
门外的人影幢幢,却鸦雀无声,僵硬得像是被施了什么定身术。
——没人能想明白,这个古怪异常的家伙,怎么能把他们准备说的话,一个字不差地提前说出来。
难不成这人也能预测轨迹??
惊惧怀疑的视线,还没来得及彻底落定,就被宋边霁打断:“我不能。”
他只是听过实在太多次,听得耳朵都起了茧子,自然就变得会背。
如果他能预测轨迹,在最初的几个“30天”里,他就不会在完全不了解这些人的前提下,轻易相信这些话,把2603交给这些人。
明明那个时候,机器人就已经牵着他的手腕,怎么哄都不松开。
全世界最好哄、最乖的机器人,乌润的眼睛安静地看着他,像是有些话要从眼睛里淌出来,却没办法张开口。
宋边霁闭上眼睛,片刻后睁开。
他致力于忽略一些记忆,不算成功,看着门外的人影,解剖床上的画面还是冒出来。
2603静静望着他,清秀的眼尾是电流灼烧的痕迹,身体已经被肢解,空空的胸膛和腹腔,满地拆毁的零件。
“我们,我们一开始没想这么做。”有人跟着他,拙劣地拼命解释,“没办法,到了那一步没得选……”
这不算是谎言,主角团一开始的确没想拆掉2603,甚至的确“忏悔”、的确“追忆往昔”,想着要把2603接回去,重新好好生活。
可寄生在一棵树上的攀藤,在风和日丽、营养充足的时候,尚且能忍得住不去剥削偷蚀——到了数九寒冬,艰难度日,又怎么忍得住。
反正树已经死亡,残留的躯壳也存在不久。
“他本来也只剩三十天了。”记忆里的人影吃力地说,“我们,我们想着……”
宋边霁握住口袋里的电磁枪。
惨白的灯光下,冷灰色的眼睛叫人心头打怵,莫名从脊后透出森寒。
“不行不行,这样不行!”系统吓了一跳,绕着宋边霁打转,“把主角团干掉,世界线就要崩了。到时候我们能走,你要被带着一起崩掉,就真不一定能重来了……”
宋边霁听不见它的话,但系统严重怀疑,目标可能就是这么打算的。
因为这是最没有后患的处理方式——先把机器人修好,然后拉着主角团一起毁灭,把世界线弄崩,放他们走。
双方诡异地陷入寂静。
宋边霁单手扶着门,没有立刻行动,似乎还在计算,又或者是衡量。
……但人毕竟不是中央处理器。
人的大脑出于某种原因,经常会或无意、或下意识地忽略某些可能。
比如这时候的任何一个人,大概都绝对没考虑过,卧室的门会被推开。
机器人从里面走出来,穿着很舒服的睡衣,头发睡得乱糟糟。
宋边霁倏地回身,张了张口,竟然没能出声。
“早上好。”庄忱打了个呵欠,半睡半醒往厨房游荡,“我来做早饭。”
他困得视野不清,差点撞在门框上,被宋边霁一个箭步过去,揽在胸口拢住。
他的机器人拿额头轻轻撞他,小猫似的力道,半闭着眼睛:“早上好。”
宋边霁收拢手臂,身体逐渐恢复知觉,听见自己慢慢跟着重复这三个字。
门外有人再忍不住,急着喊:“阿忱!”
机器人循声看过去。
刚整理好的源代码明灭闪烁,让漆黑的眼瞳里仿佛透出流光。
年轻的机器人不认识门外的人,眨了下眼睛,温润的眉宇里有些茫然,握住宋边霁的手腕,视线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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