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奚厌这是……把眼睛哭肿了?!
发觉儿子的注意力被分走,高琼瑜不满地努努嘴:“才一会儿不见,就急了?!”
高玚只觉有嘴说不清,苦着脸辩解:“爸,我不是……”
“行了行了,我才懒得管你怎么想。实话告诉我,什么时候混成这副鬼样的?”
高琼瑜不耐地摆摆手,目光犀利如刀,寸寸刮过青年锁骨处跟脖颈周围残留的咬痕咬痕。
高玚抓着被褥的指尖微动:“记不太清了。”
omega却是一眼看出他有意隐瞒,冷哼:“真成omega了?!”
高玚知道瞒不过,硬着头皮承认:“当时大意了。”
“啧,真是半点没遗传我的精明。你那个死爹也真是够了,死了就死了,也不把你身上那点蠢笨的基因一并带走。”
高琼瑜数落完儿子,仍觉得气不过,接着继续数落起死去十多年的配偶。
高玚自认理亏,默默接下高琼瑜的口头教育。
许是看他认错态度良好,高琼瑜骂过瘾后,没有再揪着不放,一双桃花眼四处张望:“我孙子呢?”
高玚心头突了下,声音微哽:“没了。”
高琼瑜晃荡的二郎腿一停,语气不禁轻了几分:“真没了?!”
高玚艰难点头:“真没了。”
高琼瑜眼底闪过遗憾:“害,你说你,闹个什么劲,可怜我那素未谋面的小孙子……”
看来邢奚厌那小子,今早在皇宫那会儿没跟他说谎。
他那小孙子月份太早。
没活过一个晚上。
高玚肩膀一垮,脸上颓然更甚:“我……跟他的事,一时说不清。”
高琼瑜不再逼他,转而对指挥陈沐觉:“沐觉,让那小子进来。”
直觉高琼瑜要对邢奚厌做什么,高玚心生不妙:“爸,你要干嘛?”
高琼瑜挑眉:“哟,心疼了?”
“没……”
“让他站那,我身后可没长眼睛。”
高琼瑜吹掉扳指上不存在的灰屑,懒洋洋指了指靠窗的一块空地。
细腕上的红宝石链从下滑的袖口露出,从那剔透且世间罕有的瑰丽色泽,不难看出宝石是市面上的无价限量款。
不止如此,他身上的私人定制衣物,从衣服上的纽扣到靴面上镶嵌的盘纹,纯金物饰随处可见。
跟他那张五官秾丽张扬,与成年omega差不多的瓷娃娃似的稚嫩脸颊,格外和谐统一,与生俱来,贵而不俗。
“邢少爷,请。”
陈沐觉照做。
望向邢奚厌的目光早已没了几个月前的欣赏客气,漠然中掺着几分令人难以察觉的怒意。
“嗯。”
邢奚厌按照陈沐觉的引导,走到窗边。
双眼红雾氤氲,视线黏稠克制,一寸不离地投落在青年术后未愈的憔悴面容上。
“别这么看我。”
高玚被那黏糊糊的注视弄得浑身不适,皱着眉转开脸,忍不住用着仅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量嘀咕。
高琼瑜半托着腮,静静观摩了会儿两人一冷一热的“互动”,往alpha的方向弹出扳指:
“你跟我儿子的事,我了解得差不多了。你们的感情,我不想管,也懒得管。只是这小子怎么说也是我高琼瑜的儿子,作为长辈,我是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邢奚厌被扳指砸中的肩膀疼了一瞬,收回驻留在高玚身上的视线:“伯父要为玚玚讨回公道,奚厌没有半分怨言。”
只要别把玚玚从他身边带走。
“那你可要受着了,你要受得住,没准我还会看在你是洛德迦那老登亲外孙的份上,让少吃几年牢饭。”
见他愿意受罚,高琼瑜可不会跟他假意客套。
背部倚靠着柔软的椅背,尖削精致的下巴微仰,脸上的漫不经心缓缓熄灭,冷却:
“沐觉,让那几个大块头进来,热热身。”
“是,老爷。”
陈沐觉从怀里拿出一枚不足手心大小的传唤器,指腹压上金属面上的暗蓝色按钮,轻轻一按。
不出几秒,八名身着黑色背心迷彩裤,身形魁梧,肱二头肌成块成垒的alpha,接连走进病房。
在陈沐觉身后列成一排。
不算宽敞的病房,一时有些逼仄拥挤,连同周围的空气都沉重混浊不少。
高玚一脸懵:“爸,你这是要干嘛?”
那几人是高琼瑜的随行护卫,常年跟在他身边,只听他的话。
智力不高,体能却异常强悍,就连块头也比寻常alpha壮实。
办起事来,手段更狠。
说他们杀过人他都信。
“他怎么对你,他们就怎么对他。”高琼瑜视线直直地盯着面无表情的alpha,口中的话却是对那不争气的儿子说,“总不能让这么个阴险玩意,白白踩我们家头上了。”
葱白指尖在半空中划拉了下,示意其中两名alpha上前,架住邢奚厌肩膀。
高玚视线紧紧跟随着那两个alpha移动,脑子飞速转动,不自觉将高琼瑜的前半句跟记忆里某些似曾相识的不可描述画面对号入座。
不会真要对邢奚厌来个现场版吧?!
他看了眼被人控制住行动的alpha,冷冷清清一张脸,没什么表情变化,似乎对高琼瑜的讨伐没什么异议。
他还是总觉得哪里不妥:“其实……也不用……”
高琼瑜烦躁地敲了敲扶手,语气颇为嫌弃:“替他说话做什么,给我好好看着,我们高家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欺负的。”
高玚语塞:“我那是……”
怕你惹事上身。
邢奚厌跟其他人不一样,那家伙狠起来连同父异母的弟弟都能下手。
高琼瑜怎么着也是他的再生父母,他不想让他为他冒这个险。
没等他酝酿好腹稿,这边高琼瑜已经开始对另外几个下命令:“先打他几顿,断他手,再断他腿。”
说完,他视线冷冷扫向受人压制的alpha:“我这么做,没意见吧?!”
邢奚厌凤眸轻颤,视线却是第一时间转向那半躺在绒白被褥间的修长身影,那双匆忙错开对视的蓝色眼睛。
如果这样能换来那人一次施舍,一个回头。
那他……
“没意见。”
高玚:“……”
高琼瑜吸了口陈沐觉递来的雪茄,烟茎上的碎钻链子,在自然的光线下,晶光潋滟,闪烁莹莹。
白烟袅袅,渐浓渐深,从他微张的红唇间徐徐溢出,若隐若现,覆过半张脸:“动手吧。”
几个alpha也不含糊,高琼瑜一发话,几人就十分默契地分工配合,两人按住邢奚厌的肩膀,另外六人抡起铁拳般的拳头,一个接一个,轮流着往他各处要害上砸。
全然把他当成了人形沙包。
“砰、砰、砰——”
闷实的、骨头跟筋肉相撞的拳响,一声接着一声。
“老爷,这小子骨头可真硬。”
“比训练场的沙袋还好用。”
“你打完了该我了!”
“老爷,他吐血了!”
“吐血算个球。”高琼瑜歪过头,示意陈沐觉换另一边肩膀按摩,“接着打。”
“砰、砰、砰——”
砸在alpha身上的拳头一下比一下沉,一下比一下重。
高玚垂着脑袋,攥着被角的指尖紧了紧。
他努力忽视砸进耳畔的殴打声,却没能阻止四溢泛滥的血腥味入侵鼻腔。
咔擦咔擦,alpha青青紫紫的上半身,响起骨头断裂的微小脆响。
“老爷,他这有根骨头断了。”
率先听到声音的一名alpha,抬起血淋淋的食指,愣愣地指着邢奚厌凹下去的肋骨。
高琼瑜被嘴来不及吐掉的烟,狠狠呛了好几口:“咳咳咳,真断了?!”
“是断了。”
“不止断一根,好像断几根了。”
几个alpha叽叽喳喳,争相接话补充。
“……”
邢奚厌喘息不稳,唇形姣好的薄唇因着那拆骨离筋的剧痛,早已褪去初始的薄红。
又因着层层外涌的鲜血浸染,越发妖异夺目。
高琼瑜闻着空气中的血腥味,眉头轻蹙:“啧,断了就换个地方。”
“老爷老爷,我想掏他心肝!”
“老爷老爷,我想把他头打爆,像爆西瓜一样,噗嗤打出满地血!”
“老爷老爷……”
“按之前的计划,卸他手,从肩膀开始,别让他自个接回去了。”
高琼瑜没有采纳那几个alpha的歪主意,推掉陈沐觉递过来的雪茄。
“好,就按老爷说的!!”
“我要这条胳膊,你不能跟我抢!”
“我要这条胳膊,你们也别跟我抢!”
两个长相相似度95%的双胞胎alpha,一左一右,开始拽着邢奚厌的胳膊往两个方向拉。
湿汗从alpha左右摇晃的额发发尾滴下,混入唇边的鲜血,眸光忽明忽暗,固执地偏向病床一处。
“弟,哥喊一二三,咱们就开始拔河!!”
“听哥哥的!!”
“等等!!!”
乍然听到青年的声音,高琼瑜等人一愣,齐齐看向床上青年。
“儿子,可别告诉我,你看不下去了想为他求情?!在求情之前好好想想,你受过的苦,跟他受的这点皮肉苦,哪个更重?!”
似是担心他会动摇,高琼瑜絮絮叨叨,话里话外提醒道。
高玚掀开被褥,下了床。
走动间,裤脚轻晃,时而露出脚踝上方的术后缝合伤。
他走到邢奚厌面前,隔着半米距离,目光不闪不避地跟他对视:“我想在你们动手前……跟他谈个事。”
“玚玚……”
邢奚厌眸光忽亮,不断涌出心海的狂喜,在青年走过来的那刻,盖过了几近扑灭他最后一点意识的剧痛。
只可惜这份极速膨胀的欣喜,只短短维持了几秒,便在青年开口的下一瞬,分崩离析。
“邢奚厌,我们……离婚吧。”
青年声音压抑沉重,像是下了极大决心。
“玚玚,你在说什么……?”
邢奚厌瞳孔俱颤。
高玚握紧拳头,重新强调:“我说,我想跟你解除婚约关系。”
在帝国,办理离婚手续需要夫妻双方签字才能生效,只要其中一方拒绝,离婚申请将被判定为离婚失败。
要彻底跟邢奚厌划分界限,只能说服邢奚厌答应签字。
“你就这么想离开我?”
alpha垂下双眼,借着浓长眼睫遮过眼底汹涌的酸涩。
“与其……这样没完没了。”高玚逼着自己将alpha伤痕累累的模样收进眼中,“大家不如桥归桥,路归路。”
“你忘了当初……是你说喜欢我……想跟我结婚?”
“我承认,当初是我不对。”高玚微顿,语气更加冷硬,“但你这两年的所作所为,又有拿点把我当人看?!又何尝不是在伤害我、折磨我?!”
以邢奚厌对他做过的那些,按帝国刑法,够他吃个几年十几牢饭了。
“我可以改……你喜欢什么样的,我都可以做到。”
邢奚厌倾过身,本能地想拥住半米之外的青年,却被两旁的alpha牢牢按住。
“我们已经结束了。”
青年退开半步,没有给他弥补机会。
高琼瑜看不下去了 ,催促:“你们现在就给我去民政厅,把离婚手续办了。”
“我不同意。”
alpha承受着身体各处越演愈烈的钝痛,唇角吃力地开合。
他们已经失去了孩子。
那一纸婚姻上的夫妻关系,已经是他们最后的感情纽带。
他就是宁愿断掉双手,也不会跟他签离婚协议。
所谓的婚姻,不过是他为了拴住“主角受”的权宜之计。
饶是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当年的一时冲动,有一天还会反过来拴住自己。
当初要提前知道有这么一天,他绝逼不会做出这种自打嘴巴的傻事。
“玚玚……你想要的……我可以满足你……你不喜欢的……我也不再逼你……不离婚……好不好?”
alpha鲜血玷染的脸上,冷意抽丝剥茧,透出直白的恳切。
直击心扉、不掺一丝做伪。
断断续续的声线里,是高玚从未在他身上听到过的示弱。
高玚心里漫过酸胀杂陈。
他逼着自己放缓语气,直接指出对方话中的矛盾:“你口口声声说,只要是我想要的,就可以满足我。既然是这样,那就更应该同意跟我离婚。”
邢奚厌身躯摇晃,胸腔被疼痛反复淘洗搅拌,开始不受控制地出现抽搐。
他匀出最后一点没被痛意瓜分的意识,回道:“除了这个……别的我都可以答应你。”
高玚对邢奚厌本来也不抱什么期望,眼下听他执意不肯离婚,反而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暗暗屏着气,不去留意周围越来越浓重的掺着苦香的血腥味,说出的话句句直戳alpha肺管:
“你看,你明知道我想要什么,却一直不肯放手。你根本就做不到,像你说的那样,尊重我的决定,尊重我的去留。”
“玚玚……对不起。”
邢奚厌咽下喉咙里逆向上涌的腥甜。
诚如对方所言,他的确做不到放他离开,更做不到跟他毫无瓜葛。
他宁肯让他恨他。
也不能没有他。
“真是个倔种。”
高琼瑜在一旁啧啧吐嘈,心叹自家儿子遇到这样的alpha,真是幸也不幸。
眼见二人陷入僵持,一时半会怕是没能谈个结果,高琼瑜下巴微昂,张扬率性的眉眼间露出几分残忍:
“儿子,就让他二选一。是要断手断腿,还是离婚。”
“只是一道程序,其实也没那么重要。”高玚别开目光,“离跟不离,都没法改变这段婚姻,名存实亡的事实。”
邢奚厌囚禁了他两年,对他做尽了不是人干的事。
毫无疑问,他是恨他的。
恨他的独裁。
恨他的偏执。
恨他施加给他的所有伤害。
邢奚厌今天要是还跟前几次那样,直接对他进行行为上的压迫,他想他今天没准真能断了他的腿。
只是眼前的邢奚厌,从今早上开始,就用那双哭肿的,湿红迷蒙的眼睛看着他,活像被抛弃的流浪狗。
任打任怨。
任人宰割。
见到对方周身青紫的惨状,他心里没有因此得到半点报复的快感,只觉得沉闷窒息。
脑海中不免浮过两年前那个受人欺凌的少年。
那种隐秘的蛰伏深处的罪恶感,始终鞭笞着他。
让他既下不了手。
又做不到冷眼旁观。
“只是……一道程序……”
邢奚厌瞳孔微缩,只觉聚集在胸肋周围的痛意四散蔓延。
原来他憧憬的,守护的,在那人眼里,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一道程序”。
他费尽心思换来的婚姻,终是在青年不咸不淡的一句话下,支离破碎。
他们果真回不去了么?
高玚不去看alpha脸上变换不断的伤心欲绝,随手接过陈沐觉递来的外衣,套在身上,掩住心中纷杂:“爸,我们走……”
儿子都发话了,高琼瑜也无意再刁难一个小辈,朝那两个双胞胎alpha投去一眼:“放开他吧。”
邢奚厌因着大大小小的伤,浑身体力早就透支了个彻底。
现在没了那两个alpha的支撑,身躯一斜,砰的一声,径自砸向了地面。
高玚听着身后炸开的响声,心脏揉成皱巴巴的一团,拖鞋就跟黏在地板上似的,一时竟有些迈不开。
明明就要离开了。
离开那折磨他的坏种。
不知怎的,他的心情却没有见好,笼着沉沉的乌云。
许是过去一次次落空的逃跑,使那名为邢奚厌的毒无意识间早就浸透他的五脏六腑。
自由触手可及的瞬间,他脑子里想的不是坦途无际的未来,而是止不住地开始狂猜。
——邢奚厌是不是真的放过他了。
正走神着,一只泛凉的手忽而握住他的脚踝。
像是将死未死的浮萍,于狂风骇浪中,艰难挽住那渐游渐远的浮木。
高玚小腿被那掺着凉意的触碰激得一颤:“邢奚厌,该说的我已经说了。”
“玚玚……不能走……不能离开我……”
alpha扣着脚踝的指尖合得更紧,胸腔起伏,上气不接下气地低喃。
血迹斑驳的漂亮面颊,挨挨蹭蹭,贴着他踝骨。
携着几缕腥甜的热气,一会急,一会慢,尽数打向青年劲瘦细白、血管隐现的脚脖子。
高玚皱眉,脚踝上难以忽略的粘稠温热的血,搞得他莫名有些不舒服。
正当他下定狠心,准备踹开脚踝上的束缚时,alpha突然开口:
“你就这么想……跟我……离婚?”
就这么迫不及待,跟他划清界限?
高玚扫向窗外,黑压压的云田里闷雷流窜,大雨滂沱。
丝丝青筋缓慢爬上拳头,将薄净细腻的手背撑得更薄更紧,撑出皎白的骨节:“……对。”
“你不肯,我也没什么可说的。”想到过往种种,高玚冷下声,“但你要跟之前让我怀孕那样,拿离婚这事牵制我,劝你还是尽早放弃。你知道,我……”
似是担心从他口中听到诸如“流产”“自残”一类惊心胆战的说辞,alpha先他一步保证:“不会……不会那么做……”
血液染红的唇温软,黏糊,在青年脚踝接连印下一串斑驳绵密、艳红腥热的吻。
直到高玚被他弄得有些不耐烦,他才停下啄吻。
斥满血丝的滚烫双眸,碎光忽闪忽灭,瞻仰着青年利落的五官:“我……答应你……答应跟你……离婚。”
“不骗我?!”
高玚被邢奚厌破天荒的松口妥协砸得一懵,什么反应都忘了掩饰。
“不骗你。”
alpha被青年舒一口气的表情刺得胸腔一紧,差点没直接痛晕过去。
他深喘了口气:“但我……有个条件……在我身边呆两个月……”
只要他继续留在他身边。
他就有机会。
高玚来不及收敛的激动顿时僵住,刚缓下的神经一秒绷紧:“你又想套路我?!”
邢奚厌咳出喉咙里的血块,整个人仰躺在地上:“我不限制你自由……你可以想去哪……去哪,只要……跟我在一起。”
他要他主动找他。
高玚还是不太想答应:“不过是个离婚证,对我来说也没那么重要。”
两年多的伤痛,已经足够他认清邢奚厌的危险。
跟对方处得越久,他的人身安危越没保障。
他还不至于为了一个离婚证,又一次自投罗网。
正要抬脚离开,脚踝上的力道抓得更牢更稳。
“邢意昭的命……够不够……”
够不够让你留下。
alpha眼底掀起重重波澜,沉抑不稳的声音里藏着浓烈不甘。
高玚听他提起邢意昭,心里一慌,又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邢意昭是死是活,关我屁事。”
谁知,邢奚厌早已看透他的动摇,心痛难忍:“你离婚……不就是……想娶他?!”
为那个神秘的任务。
“算吧……?!”
高玚脸色一尬,一时不知该肯定,还是否定。
别说有邢奚厌这么个血泪教训,单以那段跟邢意昭有限的相处经历。
他是上赶着找虐,才会冒着生命危险跟邢意昭结婚……
“只要你的两个月……两个月后……我会离婚……还会放了他。”
说到最后,alpha的挽留里,隐隐多出几分暗搓搓的妒意。
高玚将计就计,也不再掩饰自己的意图:“只有两个月?”
邢奚厌藏起心中酸楚,从那没什么血色的清冷面颊,已然看不出其他情绪:“……不错。”
“这两个月,不会动不动对我用强?”
高玚垂下视线,满是戒备地落向躺在脚边的alpha。
“……不会。”
邢奚厌面色黯然一瞬,迎着青年的审视,目光不闪不避。
玚玚对邢意昭的在乎,是他不想看到的。
却是不得不加以利用的唯一筹码。
想起那些不好的记忆,高玚连连发问:“不会把我关在别墅?不会往我身上套定位仪?不会限制我回高家?不再限制我出入其他场合?不会强迫我做不想做事?”
“……不会。”
听他罗列出来的条条不满,邢奚厌因受伤导致低弱不少的声音,更加微不可闻。
“……”
听过邢奚厌的表态,高玚听着窗外的沙沙雨声,没有立即表态。
“玚玚……”
alpha受了伤,身体从刚才开始全靠一口气吊着,现在看到高玚态度不明的进入沉默状态,不由得轻咳出声。
他担心听不到对方的应允,就要先撑不住了。
高玚被他唤回注意,眼皮轻抬,看着站在前头的高琼瑜:“爸,你们先回去吧。”
“儿子,你真要答应这个黑心玩意?”
高琼瑜刚才可没漏听两人的对话,见到自家儿子的动摇,气火蹭蹭冒头。
高玚不好直说是为了攻略对象才答应的邢奚厌,索性拿离婚的事挡枪:
“那个离婚证,对我还挺重要。”
“儿子,他就是明摆着要套你!”
高琼瑜对高玚的一番解释明显不信,更一针见血地戳穿了邢奚厌的险恶企图。
“我已经想好了。”
高玚回道。
他哪里看不出邢奚厌目的不单纯,但他不能放任主角受被对方虐死。
邢奚拘禁他的事已经惊动整个帝国,现在再加上高琼瑜皇室的施压,邢奚厌只要没摔坏脑子,之后的一段时间里,理应不会对他故技重施。
高琼瑜心知劝不过,也懒得再废口舌,直接摔门离去。
离开病房前,嘴里还念念叨叨:“这号废了,废了……当年就该直接把那憨子捆床上,多练几个小的……”
高玚:……
“你答应了我……不离开……”
看着又要离开的身影,alpha怔忡了下。
备受冷落催生的不安,使他忍着洪流决堤般的生理性疼痛,指尖颤抖着,再度攥住青年裤腿。
似是害怕破茧的蝴蝶要从手里飞走,抓着裤脚的手紧到几乎用尽全力,甚至隐约传出几声衣料破损的撕裂声。
声线喑哑含颤,带着明显的紧张,乞求。
高玚也是没料到邢奚厌都半死不活了,还有这牛劲拽他裤子,双手慌忙捞住那差点滑到裆下的裤头。
冷嗤一声,反问:“这就是你说的,不再限制我的自由?让我像以前那样,时时刻刻守着你?”
他是答应留下来,不代表他能放下以前的所有,不计前嫌,更不意味着他要无条件的迁就退让。
“不……不是……”
觉察青年眼底温度骤然降下,邢奚厌平复下不稳的呼吸,悄然收起外涌的占有欲。
玚玚对他心防太重,他不能操之过急。
不能再吓到他。
紧抓着高玚裤脚的苍白指尖,依依不舍地放宽力度。
发觉他的主动妥协,高玚神情微缓。
他挣开邢奚厌的拉扯,边退开步子,边敷衍回应:“不就是呆两个月,我还用得着反悔?!”
眼下他还想去做另一件事,实在没功夫跟邢奚厌继续耗。
快够到门口的时候,身后幽幽传来气力不足,却不依不饶的追问:
“你要去什么地方……是要跟谁见面……见面的人都有谁……什么时候回来……几点回来?”
alpha一改往日的惜字如金,专逮着高玚不想回答的问题,一个劲地盘问个不停。
高玚听得太阳穴青筋突突直冒,差点没失控掰断手里的门把。
以前还没发现,邢奚厌怎么这么能啰嗦。
“今晚还能……”
眼看alpha还在没完没了,高玚忍不住截断他话头,压着心里的火气出声:
“真是够了,有这时间问东问西,还不趁这会儿挂个急救科,顺带再挂个脑科,把你那神经质的毛病好好治治!”
说完,也不管对方会做出什么反应,一股脑地拉开门板。
砰的一声,将邢奚厌的声音彻底关在在病房里。
一番动作下来,跟高琼瑜刚才的举动分毫不差,活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谈完了?!”
高琼瑜正站在走廊上,看到自家儿子一脸凝重,长叹一声。
高玚抹了把脸,拢起脸上未散的气结:“……嗯。”
“先生,少爷他怎么样了?”
见到高玚的出现,周逢鸣目露担忧,走上前问。
从刚才那几个alpha气势汹汹地进门,之后又满手鲜血地从里边出来的这股阵势,他就隐隐预感他家少爷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高玚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这个将邢奚厌当成亲儿子看待的老人,现在听他一问,眼里不由闪过几分心虚。
邢奚厌是可恨,周逢鸣却不曾亏待过他。
甚至可以说是无微不至。
纵然他巴不得邢奚厌失血过多不幸身亡,但触及周逢鸣眼里真切流露的关心,他却不敢稍有糊弄。
“挂个急救科,死不了。”
“原来是这样,老仆这就联系医生。”
周逢鸣立即听懂了青年的话外意思,接着安排周围的保镖一块进入病房。
高玚没有直接回高家,而是跟高琼瑜去了一趟停尸房。
房内的腐烂味铺天盖地,呛鼻,难闻,其他几人进到房内的第一时间,纷纷压实口罩边缘。
高玚没有反应,旁若无人地靠近那婴儿。
空气中的味道浓重熏人,对他来说却像是不存在般。
经过几天的时间,那孩子的躯体已经布上不少尸斑,基本看不出原来的面貌,身躯瘦瘦小小,孤零零地躺在半米宽的床铺中间。
“爸,你说……两个不同发色的父母,会不会生出第三种发色的孩子?”
高玚捡起婴儿枕头边上的几根胎毛,迎着微弱黯淡的光线,细细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