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沸—— by二十四始 CP
二十四始  发于:2024年03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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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嗒——”
有液体滴进后领,阮筝汀瑟缩了一下,偏过脑袋略一抬头。
顶板上按着几只血手印,碎肉,以及抛甩状的血迹。
显而易见,这里发生过一场厮斗。

仓库里没有其他活人,阮筝汀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双腿,试着动了动手腕——
和身后货架绑在一处,用的金属链,稍微一挣便会牵扯到什么东西,发出的声响尤为刺耳。
大抵是光线原因,他总觉得方才有只脚趾动了一下,十分轻微,好比某种末梢神经反应。
向导无端打了个冷颤,而后关闭屏蔽,在心里清晰唤道:【喻沛。】
不知是电路正常还是仓库外有风,排气扇一直在转,速度没有变动,发出的动静听久了,特别像垂暮之人在嗬嗬重喘。
阮筝汀缩了缩脚,尝试触发外骨骼。
他又在心里唤过一声喻沛,同时召出精神体飞去异常处探查,并将右眼视野短暂与其同步。
少顷,难耐的晕胀感里,他“看见”了那副光景——
阳光满溢的货架间绑着个人。
勉强能认出是个男人,死透了,身体呈现出轻微的巨人观状态。
眼球发浑生絮,嘴巴大咧着,露出的口腔阴翳里有东西在动,或许是光斑。
对于人类而言,鸟类视角所见画面色彩实在过于丰富,阮筝汀有些想吐,未及细看,低头用力闭了下眼睛。
同视断开,冷汗顺过眼睑反浸进去,右眼刺痛之际,他听见有声音在回唤自己的名字。
精神体发出一声短促的鸣音。
喻沛的心音默了一瞬,古怪道:【你又被吓到了?】
阮筝汀复盯着那双脚,右眼不受控地淌出眼泪,回应道:【如果我死亡的话,对你的考核结果有多大影响?】
【综合评定,尚未可知。】喻沛失笑,【哪有开场不到5分钟就死的,找地方躲着,我正往你那边赶。】
【现在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更——】
【一起说。】
外骨骼用的旧制式,阮筝汀认不出这是哪一代的,很重,全身穿戴会令他直接丧失行动力。
精神体正衔着寻来的尼龙绳缠尸体,虽然大概率没什么用。
他借助晶体凝成刀片,费劲把手脚间缠结的链条割断了。
那上面挂着血,嵌进皮肉里,但大抵是肾上腺素作祟,他居然感觉不到疼。
【我和异变体待在一起,】外骨骼所携武器是把长刀,阮筝汀试了试手感,一时不知道该腹诽自己运气太差,还是这个模拟场物资过于贫乏,【我受伤了,它还没醒。】
【蓝方原始状态差一点很正常,看来你的隐藏任务是要给自己找点防护剂。】喻沛心绪没什么波动,很常规地交待着,【心脏和脑核的损毁时间不能超过三秒,最好同时。】
阮筝汀在高感染尸体前比划,依旧有些抗拒:【实战和理论是两码事。】
哨兵听懂了,装模作样,稍作沉吟:【是啊,蒙昧期威胁性极低,但是介于你……】
顺杆爬的向导很是“听劝”,折身便走:【你说得对。】
喻沛没忍住笑出了声。
又怂又菜的向导意图跳过打斗环节,直接找个洞逃跑。
他逆着细小气流的来向,轻手轻脚穿过层叠板材,走了百来米,终于寻着扇钢门,数控滑轨,凭自身暴力无法拆解。
他叹口气,正找着备用密码锁,蓦然感觉到脑后有风。
那一刻的体感反应格外奇异,四肢百骸轻盈无比,行动间却充溢着蓬勃的力量感。
万事万物慢下来,哪怕是尘埃,在视野里都有着明晰的轨迹。
向导偏头挥刀——
冷兵器轻而利,刀刃唰然斩断空气,细微嗡鸣声里,尖端划过一道弧光,利落削开了那颗偷袭异变体的脑袋,连带着脑核一起。
他的身体比脑子更迅捷地动起来。
闪躲、欺身……在剩下大半截尸体弹动于地面的瞬间,立刀刺穿了它的心脏。
皮肉停止膨胀,腥臭体液洇出,菌落顺之吸收蔓延,又化为透明。
阮筝汀退开几步,难以置信:【这是什么?】
喻沛不明所以:【嗯?】
【我的意识落在别人壳子里了吗?】阮筝汀垂首抓握了一下掌心,考虑着模拟舱出问题的可能性,【这不是我应有的战斗素养。】
喻沛缄默过十来秒之久,才解释道:【因为浅链,这种现象学名叫什么我忘了……大概就是,你的领域里存有我的精神力,可以理解为某种加持或者牵引,不过现在只是计算下的理想战斗状态。】
【你的意思是,实战并不会——】
阮筝汀的心音在密密麻麻的窸窣动静里戛然而止。
他总算反应过来,为何自己的精神体没有发出预警——这不是最开始自己看见的那具尸体。
货架间攀出十数只异变体,保持着泰半人类形态,展示军火一般,冲他张缩着尚未成熟、形态不一的口器。
喻沛还在科普达成理想状态所需最低训练强度云云。
阮筝汀已然在大大小小、黄黄白白破烂瞳孔的注视下,生着冷汗退贴上仓库门,刹时感到周遭空气稀薄殆尽:【坏透了,这里有一打异变体。】
问:如何让情绪稳定的向导变得暴躁易怒?
答:在没有热武器的情况下,把他只身扔进异种堆里。
注:如果有一位态度稍屑的哨兵作远程指导的话,效果会翻倍。
例:具体如下——
混乱,极致的混乱,堪比弦乐团同摇滚队在此起彼伏的颠倒喝彩里于养猪场内疯狂battle。
不成调,作战靴踢踏旋转,光晕里团状灰尘咧嘴怪笑,异变四肢裹满发灰晶钻,蓬飞乱羽捻作引线,体液喷溅,形如火星“刺啦——”,刀光在灼热空气下变形发亮,脑浆与心脏齐声喷开,像桶糖粒没化干净的糟烂果酱,砰然泼在了隔断墙上。
阮筝汀郁闷道:【同时!可是没死!】
喻沛打过哈欠:【战地守则第一条,脑核是会跑的。】
阮筝汀气结:【总在不同的位置!】
喻沛又打了个哈欠:【战地守则第一条,它们会思考,有语言,死亡时有半秒到一分半的精神互通期,短时间死于同种……格斗方式的概率极低。】
断肢齐飞间,阮筝汀气愤:【怎么总是第一条!】
【因为这些东西很重要,但我懒得记数。】喻沛似是困极,连心音都越发懒洋洋的,【能撑过20分钟吗?撑不过我就不过来了。】
【你这个人真的是……】外骨骼晶体在鞭腿的刹那弹出靴底钢刀,阮筝汀一脚踢爆了某只异化体的脑壳,汁水四溅,这人甩着刀啧声,【好恶心……】
【你最好是在说异变体。】
【当然,你再不来的话——】
“砰——”
仓库门被人从外踹出个大洞,特制子弹混合着精神力凝化的箭矢飒沓射进来,分秒之内,解决了阮筝汀周身两米内所有的威胁。
“喻沛!”向导下意识喊出声的瞬息就知道不是。
哨兵正在心里回他:【不好意思,我还有四个街区才到。】
“很遗憾,”犹在发烫的金属被徒手撕出更大的豁口,来人在火药余韵里矮身钻进来,姿容张狂,笑出一颗虎牙,“不是哦。”
他甚至没有扫视动作,精神海嚣张铺陈,随意斩杀,行走间裤脚未沾分毫体液。
“你好,”这人踢开仍在抽搐的残肢,在阮筝汀身前一米的位置站定,伸出手来,指节修长干净,“彦歌,哨兵,五日前是一名潜水教练。”
“五日前”,模拟场资料里设定的该城区灾变日。
阮筝汀随意擦过手上污血,与之一握,面上笑容温善:“阮筝汀,向导,开花店的。”
这人大概率是个高质量NPC,刷出来不是派任务的,就是当绊脚石的。
喻沛适时拉回向导跑偏的思绪:【在没有确切依据前,NPC一律当拟营救对象对待,不能提前抹杀。】
【我知道。】阮筝汀略显遗憾,偷偷收回了指缝间的外骨骼晶体。
对方交握的手却是猛然使力,将他拉过去半步,稍一倾身,大咧咧抱住了他:“很高兴认识你,我还没有搭档哦。”
喻沛&阮筝汀:【啧。】

“所以,我们要等着你朋友过来吗?”彦歌叼着草茎问。
他们已经从腐味漫生的仓库里挪出来了,现下盘腿坐在草坪上。
时近日落,如果忽略纷然飘灰的话,周围景致还算不错,开阔安静,可惜人不和。
阮筝汀离之五米远,态度相当冷淡,语气分外冷漠:“嗯,刚才谢谢你,有事的话,你可以先走。”
“怎么能在战场上对一位落单向导弃之不顾呢,这不符合哨向契约精神。”彦歌撑睑冲他笑,棕红发尾间光斑跳动,跟那处单边酒窝一样,盛满了蜜。
可惜阮筝汀眼疼,又没读完什么狗屁契约精神。
这人不喜生人——何况是一上来就忽视文化差异、企图同他行贴面礼的NPC型生人——如今仗着在模拟场内,连装都不愿多装,脸色十分冻人:“彦先生,我想我们应该不同路。”
人工智障大抵无法正确解析人类的弦外之音——彦歌笑得异常灿烂:“没关系,能护送向导是我的荣幸。”
阮筝汀用力擦着刀,心道好烦。
许久没动静的喻沛突然出声:【你先去最近的防空塔待着,我这边情况有变,附近有红方人员求救。】
【已经投放了?】阮筝汀拄刀站起来,粗略算过时间,有些疑惑,【比计划早了半个多小时。】
那边的彦歌看过日头,笑眯眯道:“可是天快黑了,你那位朋友……或许我们应该先找个安全的地方。”
他目光逡巡过一圈,冲某处方位抬抬下巴:“那座防空塔怎么样?”
愈发像个催进度的剧情NPC了,还能推测人物动向那种。阮筝汀稍一点头,盘算着路上甩掉对方的可能性。
喻沛似乎处于战斗状态,心音总是断断续续的:【异变体邀请你跳贴面舞的时候,星舰坠毁了。】
阮筝汀脚步一顿:【你怎么知道?】
喻沛哂然:【因为有块机体残骸从我发顶旋过去,差点削掉我的顶骨。】
喻沛的初始点离仓库的直线距离接近11公里,相隔二十多个街区,地点状态极差——
系某医学院某教学楼,整栋楼里没一个活人,受本能驱使的异变体们正在互相吞噬。
干瘪皮囊画报似的撒落一地,还是碎趴趴的,红黄绿蓝,四原色凑了个全。
然后哨兵被绑着手脚刷新进解剖室——也不知道这地方哪儿来的手脚铐——“哐嚓”砸翻了样本架。
他像份刚出炉的淋面甜点,肉质喷香鲜嫩,顷刻吸引了四面八方的异变体。
那些玩意儿丢开口感发柴的彼此,寻着人味全来了,桀声嘶叫着从任何有口子的地方挤进来,争先恐后,急不可耐,以至于在甚为狭窄处,自行掰断了螯足。
场面看上去有种莫名滑稽的喜感,前提是当事人并非自己。
天崩开局,百次难遇。
所幸喻队长多年前线没白混,相当出色地完成了从自救到反杀再到整层清零的高难度系列操作,干脆利落,赏心悦目,足以入选近五年大小考核集锦。
接着不待这人松口气,机体残骸从天而降,伴随着尖锐炙热的呼啸声,迎头飞来。
就在阮筝汀如有神助的那个瞬间,喻队长潇洒帅气的落幕动作惨遭滑铁卢——
他单手撑跨过窗时,精神力连带着肢体力量,像是被看不见的漩涡狠力一抽,整个人骤然失去平衡,被铝框所绊,擦着热流毫无形象地栽了出去。
残骸轰然切进楼体,裂纹迅速延展崩塌。
他在巨大的爆裂声浪里被狠狠掀远,伴风疾坠,落地前又被蓦然展翅的屏障妥帖护住了。
喻沛在操场草坪上滚过几遭,仰面躺着,足足愣了五六秒,才想起来有人在等他回话。
综合型领域虹吸。
很奇怪,这是以往浅链从未出现过的情况。
这种时有时无的抽吸感在他穿越城区,逐渐靠近阮筝汀时,自行达到了一个诡异的平衡——足够让向导自保,又不会影响哨兵本身。
于是在第三次看到求救信号时,这人决定摸过去看看情况。
是所医院,外科大楼顶层天台困着一对女性哨向,星舰坠毁时跳舰下来的,好巧不巧落在这儿,其中的向导伤了腿。
喻沛以络丝打完回应,攀外墙攀到一半,才想起来道:【战地守则第一条——】
阮筝汀怼他:【能不能直接说,每次来个前摇烦不烦,你是法师吗,出招必须先吟唱?】
喻沛很是新奇,顿过半秒,不由戏谑:【我发现你有点表里不一啊阮筝汀。】
表里不一的某人想把模拟场夷为平地。
介于城区地面情况最为复杂危险,哨向在钢铁森林行进时,一般会选择高空路线,装备欠佳下会类似跑酷。
虽然动作没那么花里胡哨,但架不住有人无意识炫技,譬如彦歌。
阮筝汀此前没有接触过这项运动,现下跟得格外吃力,还得近距离感受旁人演绎战地版位移的艺术,以及散发出来的不要钱的魅力,冷脸之下深藏着一颗炸模拟场的心:【说正事。】
事实证明,喻队长纵然时常讨嫌,但始终没被人套过麻袋,除却战力外,大抵得益于惯会卖些分寸恰好的乖。
【麻烦阮向调整我的情感阀值,系数0.85,谢谢。】
系数0.6及以上属于高阀值范畴,能够降低情绪感知、肃清思维杂质、剔除负面情感影响、保持长效冷静。
这种高封闭状态可以让哨兵在任何情况下最大程度保持领域稳定,包括但不限战友及亲眷死亡,甚至他们感染异变后被自己亲手斩杀。
该状态维持时间虽然存在个体差异,但按1/24的时间频次为最佳,否则易诱发多种心理及精神疾病。
因此,联邦律法规定,高阀值只允许战时使用。
阮筝汀没学没听没见过这东西,闻言只觉得当空又砸下来一个高架子:【什么?】
喻沛耐着性子给他解释了一路,直到与红方两人汇合、搜刮完防护剂、转移至安全区域,都没达到理想效果,还发展出了颇为戏剧性的一幕——
“他,他哭了……”那位红方向导小幅度拉了拉自家搭档的袖子,语气难掩震惊。
其搭档瞟去一眼,义正言辞:“大惊小怪,这年头男性哨兵哭一哭怎么了,收起你的刻板印象!”
“关键他是昨天那位……”向导慌中带急,尾音发抖,“那位单枪匹马会鹤向的喻队啊!”
哨兵顿时跟着她抖。
向导单脚蹦远一步:“情绪紊乱似乎是精神潮前兆反应之一诶。”
“你觉得我打得过他吗?”哨兵挠头,有些跃跃欲试,“他一没带向导,二精神状态不是很好。”
“你清醒一点,他可是亚特级!”
“两位。”喻沛冷不丁开口,把凑在一起咬耳朵的两人吓得够呛。
“诶!”她们像被教官考校功课的学生一般,瞬间站直,语气恭敬,态度端正,就差敬礼了,“喻队您说!”
喻沛问:“星舰为什么坠毁了?”
哨兵摇头。
向导思索片刻,回道:“说是突发情况模拟,随机负面buff吧。”
“这样啊。”喻沛转眼笑得相当友好,极尽温和,“那能分给我一把枪吗?我得去接我的向导。”
哨兵被其等级所慑,诚惶诚恐,双手捧递过去一把微冲,并拉着向导,哆哆嗦嗦表达了整五分钟的感谢。
少顷,喻沛同那两人分开后,些许无奈地问:【你怎么了?】
阮筝汀以一个高难度姿势挂在阳台护栏上,脑子发懵:【没事,就摔了一跤。】
喻沛索性在房檐坐下,捂着右眼叹气:【调高情感阀值,不是让你把感官上的生理反应共享给我。】
对于向导而言,浅域结合下,两人的情绪、感官、生理反应等等原先抽象的一切,如今就像调音台一般分门别类,清晰明了。
调整系数、控制类别什么的,更是信手拈来。
对于阮筝汀而言,别说拈,他现在连台子都没找到。
【算了,先这样也行。】喻沛深觉哨向有壁,这玩意儿或许得等时绥来才能教明白,【你还没到防空塔吗?】
【情况有些复杂。】阮筝汀翻进阳台,瘫在地砖上,盯着吸顶灯缓神,【简单来说,就是……防空塔沦陷了。】
【靠近了才发现的?】喻沛直觉哪里不对劲,但他在高度噪杂的医院环境下走过一遭,现在脑子格外发沉,【那个谁谁呢?】
【里面有只成熟期异种,他自言断后。】阮筝汀以精神力唤醒耳信——一枚贴于左耳耳屏处的微型通信设备——虚拟屏在眼前展开,电子地图弹出来,【我在去图书馆的路上,这段时间闭馆,那里应该是安全的。】
【你在哪儿?】
阮筝汀报了个坐标。
【这种情况一般会哭多久?】喻沛也不指望能听到回答,他抹了把脸,站起身来,活动过手脚关节,【我感受到埃文的精神力了,就在你附近。你修整一下,原地待着别动。】
阮筝汀抬手捂住右眼,轻轻点头。
八分钟后,喻沛找到埃文时,对方正在揍人,或者说,揍挑事NPC。
埃文在审讯部待过一年,对于这种不伤骨头内脏的揍人方式以及力道可谓轻车熟路。
“你们运气真好,”喻沛一个纵跃,落在时绥身边,“一来就遇见这么多不听安排的拟救援对象,到时候死一个扣一分。”
“队长,你能不能盼点好的。”时绥很郁闷,“不知道感没感染呢,闹着不让检查。所以我真的好讨厌做筛查工作,不管扮不扮红白脸,到最后都里外不是人……”
喻沛安抚性地揉揉他的头毛,问:“星舰怎么没的?”
“不知道,你俩消失没多久,驾驶室就出问题了。还好是撑到安全高度才解体的,否则红方直接玩完。有几组打算摸去港口弄飞船,希望这座城区有合适的承载量级。”
喻沛不以为意:“没事,大不了到时候多开几艘跑。我记得参考人员里面,会驾驶飞船的还挺多。”
“可是,要是港口被……”时绥说着随意看他一眼,几秒钟后复侧过身来,仔细打量一番,目光停在其右眼处,迟疑不定,“队长,你今天看上去格外……奇怪。”
“没见过是吧,阮向调的高阀值。”阮筝汀不知怎么炸毛了,其心音又开始念烦,喻沛看一眼地图,抬手拍拍时绥肩膀,示意他跟上,“等会见着他,你们可以交流一下。”
“高阀值不该是这个状态啊,你现在怎么,呃……怎么气场怪温柔的。”时绥摸着下巴想过一番,骤然惊色,“阮向不会调成拟通感模式了吧!?”
“拟通感模式?”喻沛轻笑,“你的意思是,这是阮筝汀平时给人的感觉?”
时绥点头:“时贇声称,阮向大部分时间都是温和可欺的。”
两点钟方向,150米处,某高档居民楼,有人自二十多楼被人一脚踹飞。
“受害者”转头发现他们,在抛物线运动期间,高举双手以示清白,并高呼:“我没有动手!没有违反哨兵准则第九大项第87条!!!”
“施暴者”于阳台愤然大喊:“闭嘴!!!”
喻沛看向时绥,后者平静强调:“大部分。”
阮筝汀撑着护栏,余怒未消,眉目间居然烧出了一种不堪言的艳。
他转眼扫到正攀墙上来的某人,神色未变,语气却是平和的:“喻沛,我跳不下去。”
尾音发黏,听得哨兵的精神体卷了卷尾巴,落在空调外机上时差点爪子打滑。
彦歌栽在灌木丛里,闻言有些委屈:“所以说我抱着你跳下来嘛,你怎么这样啊,你的精神体是变色龙吗?”
时绥往那边走了两步,皱眉道:“你是?”
彦歌辨别过他周身浮散的轻微精神力,冲他眨眨眼:“诶,你也是向导吗?这只精神体是你的?”
云豹绕着时绥转过个圈,喉间闷闷吼了两声。
彤云密布,喻沛略去寒暄,一把抱住阮筝汀,再次从高楼一跃而下。
这里没有星星没有月光,没有死气沉沉的爬藤月季,以及诡异循环的走廊。
虚假又真实里,风声厉厉,他们跳下去。
与梦境中的体感反应迥乎不同,强烈失重感下,阮筝汀本能想叫,但是风从口鼻间倒灌进去,像一记重捶,不由分说地将那些叫喊压回去,堵得他胸口郁胀不堪。
外骨骼护持下,两人平稳落地。
喻沛探手碰了碰羽翅般的屏障,瞥去一眼:“想吐?”
阮筝汀蹙眉嘴硬道:“没。”
那头,彦歌捂着胸口从灌木丛间爬起来,嘴里哎呦哎呦,十足夸张地喊了几声。
时绥下意识想去扶人,被疾步而来的埃文一把拽住,往回走:“别过去。”
喻沛看也没看那边,转而拉住阮筝汀折身离开:“离那个哨兵远点。”
阮筝汀略为诧异地投去一眼:“因为他是花孔雀吗?”
彦歌在他们身后喊,语气带着点笑:“哎呀,都不管我啦?”
时绥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惊疑道:“我为什么想靠近他,这人难道是——”
埃文唇角压成一线。
“不,”喻沛声音里有种坚冰的质感,“因为他是特级。”
阮筝汀揉按着胸口,思绪没转过弯来:“那他的向导……”
“特级一般不会配属固定搭档。”
阮筝汀看过去,喻沛第一次表现出如此明显的敌意和戒备。
“他们不管外表看上去多么正常,内里都是疯子。其精神力对异属而言,如同诱食剂,效果因人而异。”
“特级向导能够自控,特级哨兵不行。研究称为假性契合,系被动攻击手段之一,带有捕食意味。引诱异属假意发生精神结合,索取,进而令其领域自溶。”
阮筝汀想起来了,他在学院时听过,起因是他一位室友要结婚。
那人是罕见的攻击型向导,与一名特级哨兵极不对付。两人对着干了八年,临毕业时递交了全域结合申请。
这事当年闹得沸沸扬扬的,阮筝汀作为当事向导的社会关系之一,还被校方以“了解情况”为由请去喝过茶。
“等等,”他总算回过味来,“他也是参考人员?这里不是双人考核场吗?”
“模拟场有问题,我之前所救搭档身边有时贇的精神力。”

是夜,一行人还是去了防空塔。
毕竟据彦歌所述,这地方纵然聚集过灾变后附近三个街区的平民,却因没有筛查感染者而全数异变,所融合的那只成熟期已经被他干掉了。
三层以下坍塌近半,全是体液黏膜和肢体碎片,他们在相对干净的五层落脚,两位向导正以络丝布防。
阮筝汀同喻沛之间乱七八糟的模式已然解除,现在看上去总算正常些,他问:“一个人?”
“特级哨兵可以单杀成熟期的异种,所以高层才致力于研究如何提升哨兵等级。”时绥瞟到某个遛到侧门的身影,当即拔枪呵止,“嘿!干什么呢!”
小姑娘被他吓了一跳,捂着嘴巴含糊道:“我……我想吐……”
“咽下去,或者——”时绥面容冷峻,稍抬枪管,“我帮你咽下去。”
那人抽抽鼻涕,又蹑手蹑脚地回去。
“最好不要让救援对象离开安全区域,”时绥注意到阮筝汀的视线,边收枪边解释,“感染很麻烦,军队携带血清数有限,而且毒素总在变异。”
“铁血手腕虽不讨喜,但伤亡能被压缩到最小。”他回忆起什么,叹口气,“前线真的不能心软。”
阮筝汀点点头表示明白,过了一会,冷不防问:“救援对象潜在威胁过大,高层没有人提出过全面清剿吗?”
时绥动作僵过片刻,声音低下来:“提过。其实最开始沦陷星区幸存者过少,就是有这方面的原因,直到某次高阀值态解除后,有基地……集体自裁。”
“……抱歉。”阮筝汀看向门口,生硬转移话题,“他俩是不是打不过特级?”
“不,阮向,”时绥管也没管对峙的哨兵们,“杀异种和杀人是两码事。”
喻沛和埃文一左一右挨着门框,枪口对着五步之外的彦歌,后者举着双手以表无害:“两位,我真的是来投奔的,这么排外会影响评分的。”
脱离状态调控的喻沛恢复本性,闻言冷嗤:“阁下在这儿足以横着走,何必找个破壳拘着。”
“个人任务嘛,”彦歌笑,“理解一下。”
埃文面无表情:“混合场,你找个纯哨兵队更好。”
“讲道理,现在已经不是‘哨向蛮荒期’了,时代在进步,”彦歌偏过头,亮出脖子上的印记,“我们有定期注射药剂的。”
喻沛讥讽:“真可惜,时代兀自进步,你们既没有演化出自控力,又没有挣脱锁套。”
“彼此彼此。”彦歌皮笑肉不笑,“毕竟贵方依旧需要精神疏导呢。”
“特级不需要精神疏导吗?”阮筝汀一副“新知识不入脑”的懵圈表情。
“你听他扯,都是定时炸弹有什么好比的。”时绥把他领到避风处,从野战包里掏出食水塞过去,又冲那边喊,“弄好了先生们,烦请歇息吧。”
喻沛不满:“歇什么歇,饭都没吃呢,你看不起压缩饼干吗?”
时绥大怒:“所以你们在那边掰扯半个多小时了,到底砍不砍!”
NPC们缩在墙边瑟瑟发抖。
“你们队的向导都好暴躁……”彦歌从衣服内袋掏出块玉髓牌子,“这个当入伙费行了吧。”
三人目光同时一变——那是时贇的无事牌。
照明昏暗,时绥以精神屏障作阻音幕隔出来一块地方,几人分散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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