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重觉得陈路生在耍赖皮,好可恶,气得他牙痒痒。
“加班多吗?”陈路生又问。
林重敷衍:“还行。”
又是一阵沉默。
陈路生放下报告,看了看自己的手,皱着眉翻出了碘伏和创口贴,默默给手上的破口消毒。
林重对此无动于衷,无聊地又喝了口水。
陈路生突然把棉签递了过去,“你帮我弄。”
暗示不行,改命令了。
林重岂是任人拿捏的人,他拿过棉签,用浸满药水的棉签头,死死按陈路生手上的那处破口,陈路生疼得下意识缩了下手。
林重立马抓住陈路生的手,不让他缩回去,指腹触碰到凹凸不平的一道,他这才注意到陈路生的掌心多了一道疤。
还挺深。
肌肤相触,陈路生的手不动了。
任林重如何用力如何弄疼他,他都纹丝不动,林重觉得无趣,随随便便处理完,把棉签扔进纸篓里。
一抬头,撞上陈路生灼热的目光,他被烫得恍了下神。
“小山?”
他幻听了。
又来了,为什么不肯放过他!
“嗯,那是小名。”
“小山。”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在陈路生嘴里碾开,瞬间变得别有韵味“这名字还挺可爱的。”
那是陈路生为数不多的温柔。
他亲吻他,手顺势摸进了他衣服里,揉搓他的后腰,他软倒进他怀里,他贴着他耳侧叫了他好几声小山,然后轻啄他的脖颈和下巴。
林重的心脏跳动剧烈,失控的感觉令他恐慌。
他用力呼吸,手也用力,拼命地攥住什么,他狠狠地闭眼,再睁开,撞上的正是陈路生炽热的目光,几乎要一瞬将他烧为灰烬,男人贴近他,抚摸他亲吻他,欲将他吞之入腹。
陈路生的温柔宛如有实质的绳子,绕上他的脖颈,要勒死他了。
“林重!”
林重深深靠着椅背,大口喘息,额头上凝着豆大的汗珠。
陈路生已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侧,扶着他的头,林重呆愣地瞥见他紧攥着的陈路生的手。
惶惶然松开。
没了遮盖,陈路生手上的指印清晰可见。
“抱歉。”林重下意识道歉。
“没事。”陈路生根本没在意,他满心满眼全是林重,蹲下身,帮林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不是,我只是走神了。”林重动作迟钝地起身往外走。
他能感觉到陈路生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他有些不适,脚步加快了几分。
刚出去,被过堂风一吹,他脑子清醒多了,也就想起了自己用过的纸杯还在陈路生办公室里呢,他又返了回去。
回去看见陈路生拿起了那杯茶,举到了胸口的位置,还要往上举,他一推门,陈路生的手一顿,他从陈路生手里拿走纸杯:“我自己扔。”
“不……”陈路生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没说。
林重没管他,直接走了,回到大办公区,他把茶喝光,扔进了垃圾桶里。
李凯认出了那个纸杯,气得暗自咬牙切齿,林重没注意,注意到了也无所谓,他和李凯从他入职就结了仇,李凯怪他走后门,抢了本该属于他妹的职位,他嫌李凯自以为是,都同样是走后门,走失败的也甭说走成功的了。
陆雪无意瞥见李凯脸上的表情,又瞪眼又绷腮帮子的,忍不住笑一句:“咋?多孔河童要蜕变成青蛙?”
“林重的应声虫。”李凯嘀咕。
林重出来没多久,老板助理跟他们说,报告不用亲手交了,统一交到他手里,他交过去。
上午,助理出面,清晰且具体地规划了每个员工的工作内容和职权范围,没有什么大的调动,也没有减员增员,几乎一切照旧。
只不过单双休轮班变成了一直双休。
突然增加的福利一下改变了新老板在员工心里的形象,什么看上去脾气不好,那是外冷内热,不善表达,什么年纪轻不靠谱,呸,年纪轻才充满可能性和创造性。
“听说新老板很帅。”陆雪凑了过来。
她眨着亮晶晶的大眼睛,“林哥,是不是真的?”
“真的。”
她眼中的兴奋不加掩饰。
陆雪这是又犯花痴了,林重不想搭理她,可陆雪又凑近了,“林哥,早上那会儿,你去老板办公室,和老板聊了什么啊?”
“没聊什么,工作上的事。”
“是嘛,你们聊了好久啊。”陆雪斜看着林重“多孔河童进去立马就出来了。”
这一对比,确实看似有点猫腻的样子。
林重没话可说了。
“新老板好像对你不太一样诶。”陆雪靠得有些太近了,像在跟林重说悄悄话。
门被推开。
助理和陈路生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老套的开场白、介绍,然后一堆人鼓掌拍马屁,随后进入正题,陈路生开口说中午请大家吃饭,下午组织团建,一起去农家乐玩。
然后众人欢呼。
林重没往那边看,像另一个星系的星球一样,独立于狂欢之外。
但他感觉得到,陈路生在看向他这边。
陆雪一看到帅哥,就蹦哒得跟个窜天猴一样,这一次倒老实了,惊叹了声好帅后就蔫了,还一个劲儿地往林重身后躲。
“你怎么啦?”林重不禁问。
“老板在看我。”
林重挑了下眉,“那你不应该高兴吗?”
“……他看我的眼神好凶,我感觉他想杀了我。”陆雪嘴一瘪。
凶?林重疑惑。
他好奇地望了过去,陈路生直视着他,温和地笑了笑。
印象里,陈路生好像从没对他这么笑过,他不由看愣了。
不得不承认,陈路生这副皮囊真的好看。
浅浅一笑便能晃动人的心神。
额角的伤疤又开始疼了,林重别开眼,不敢看了,他怕他被妖精迷了眼。
中午下班,外面大雨漂泼,同事们开车的开车,蹭车的蹭车,林重站在门口,脱了外套,打算披头顶上冲出去。
陈路生叫住了他:“林重,你坐我车吧。”
“不用,我有雨披。”林重不知道本应该在国外搂着美女快活的陈路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收购了他们的公司,他也不想知道,人来了,他只想敬而远之。
他转头看着陈路生:“对了,老板,我下午请半天假,家里有事,吃饭我也不去了。”
他说完,冲了出去。
电动车早上那会儿就不太好使,现在更是一点都不动了,外套已经被雨浇透了,雨水透下来,滴答到林重头上。
忙着弄车,他忘了把雨披取出来先披上了。
想起来时,头发和肩膀已经湿了,他索性不遮不挡,扯下外套扔到了车座上。
“坐我车。”这句比之前多添了几分强硬。
林重没注意到有人靠近,闻声转身时,人已到了近前,黑色的伞撑在他头顶。
那一刻,林重忽然想知道了。
为什么三年过去了,这个人要再次进入他的人生里,将他本来破烂的生活搅得更烂。
三年间,毫无联系,毫无交集。
三年后,又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他眼前,撕开他腐烂的伤口。
林重仰头看了眼漆黑的伞面,雨点坠下,啪嗒作响。
他心想。
他恨死雨天了。
也恨死陈路生了。
作者有话说:
路生:\^O^/老婆牵我的手了!
雨越下越大,将林重困在伞下。
下坠的雨滴连成了最牢固的牢笼,让林重无路可退,他似乎只能从这个牢笼的唯一出口出去,然后紧接着进入下一个牢笼。
这次,林重走得够近,看清了那辆迈巴赫的车牌。
就是他熟悉的那辆。
上了车,陈路生找出毛巾给林重擦头发,林重躲开他的手,“谢谢,我自己擦。”
陈路生的手悬在半空,停了两秒,默默收回。
一路平静,封闭的空间里,气氛有些沉闷,陈路生不时瞥林重一眼,每次看过去,林重都在望向车窗外,车窗上的水迹层层叠叠,模糊了窗外风景。
林重目光放空,呼吸有些重。
他和陈路生第一次做是在这辆车里,此后寥寥几次车震也是在这辆车里,进到这车里,他就不舒服,他甚至感觉那黏糊糊发腻的味道还残留在车里,令他恶心。
不禁放下车窗。
带着土腥味的新鲜空气钻进车内,他仍觉胃里不适。
他忍不住将头探出了车外,大口呼吸着。
“危险。”陈路生见状,伸手抓住林重的胳膊,把人拽了回来,“头别伸出去。”
林重狠狠甩掉了他的手。
“停车。”林重近乎在吼,他真的快要吐了。
陈路生立刻停了车。
车刚停稳,林重就冲了出去,在路边一阵干呕,什么都吐不出来,陈路生急急忙忙跟着下车,抖开雨伞,撑在林重头顶。
手轻抚林重的背。
林重缓过来一些,喘着粗气,蹲下身,同时也躲开了陈路生的手。
陈路生猜不出林重这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从口袋里掏出手帕递过去,“我送你去医院看看吧。”
“不用。”林重没接手帕。
他站起身,用袖子抹了把嘴,“这儿离我家没多远了,就不劳烦老板送了,我自己走回去就行。”
陈路生没有多言,把伞给了林重,“注意安全。”
陈路生望着林重撑伞离去,久久驻目,手中的手帕被攥得褶皱不堪。
林重走得有些急,腿比平时跛得更厉害了,走了一段后,他忽的回头看了一眼,雨线割裂视线,他在陈路生脸上瞧见了令他陌生的神色。
其实离家还有挺远的一段距离。
可他们很有默契。
一个说着明显的谎言,一个没有戳破它。
一到阴雨天,林重的腿就会疼得特别厉害,平时没几步的话,他走路几乎看不出跛脚,可一到阴天,或者天气稍微冷一点,他的右腿就跟沾不了地似的,一落脚,腿就像骨头节节皲裂般疼。
他很想像个正常人一样,大步流星地潇洒地从陈路生的视野里离开。
可他不能。
他像个狼狈的逃亡者。
逃到陈路生再也看不到的地方就脱了力,一屁股跌在了湿漉漉的台阶上,有人从他身旁经过,推开店门,店内的风铃晃动,荡出清脆而随意的乐曲。
伞柄搭到了肩膀上,他望着伞面边缘坠下的雨珠,目光有些放空。
他忍不住想,陈路生是不是很恨他啊?
可他恨他什么呢?
他暗恋了陈路生一年多,他们就读于同一所高中,毕业聚会莫名其妙搞在一起,后来他们上了同一所大学,甚至同一个专业同一个班,同时毕业,然后分开。
回顾所有,他似乎没有做什么足以让陈路生记恨的事。
除了,喜欢上他。
后腰磕到了桌子边缘,疼得林重微微弓背,陈路生揪着林重的衣领子,将林重抵在了杂物间一角。
“不要做多余的事。”陈路生冷声道。
那是大一那年。
林重只是给陈路生带了顿早餐,却不成想会引起陈路生如此怒火。
他感觉茫然,“我只是想你早上可能没吃东西,怕你饿,这算多余的事?”
陈路生收回了手,眼中的冷漠不见缓和。
“那什么才算不多余的事?”林重问。
“和我上床。”陈路生扣住林重的后颈,整个人逼近。
手用力收紧。
他又重复了一遍:“你只需要和我上床。”
他无视林重发白的嘴唇和红了的眼眶,吻上林重的嘴唇,捏着林重的后颈,不允许他躲。
林重憋红了眼,没哭出来,他很满意,所以像给奖励似的,亲了亲林重的嘴角和下颌。
他扯开林重的上衣领口,露出一截雪白锁骨,随后在上面狠狠咬了一口,听到林重的痛哼声,他才松口。
他将流出的血含进嘴里,“下次如果你还敢擅作主张,就不止是疼一下这么简单了。”
抬眸,对上林重倔强的眸子。
“不服气?”他皱眉。
林重抿唇不语,跟置气一样。
“我给你钱,是让你乖乖听话的,你没有不服气的权利。”陈路生帮林重笼了笼衣领,遮盖好咬痕。
是啊,收了钱,就要好好办事。
林重紧抿着嘴唇,唇色泛白,一开始,他还以为陈路生给他钱是心疼他出去打工太累,后来他才知道陈路生只是想好打发。
但没关系,陈路生不给他爱,给他钱也是好的。
钱和爱,人总要得一样。
陈路生拉开门走了,从敞开的门外,投进光亮来,尘埃在光下像烟雾般,林重扑了扑自己身上的灰,杂物间的桌子上积了一层灰,蹭了他一身。
回到教室,陈路生身边几个男生吃着早点,林重看见这一幕,脚步顿住了。
他们吃的是林重给陈路生带的那份,那是林重早上排了一个小时的队才买到的。
坐在陈路生旁边的男生跟林重道谢:“嘿,谢谢你的早餐。”
他大概是想不起来林重叫什么了,林重清楚自己在班里太低调也太普通了,没什么记忆点。
“不客气。”林重觉着喉间的气流在灼烧他的嗓子,使他哑了声。
他艰难抬脚,朝座位走。
陈路生的后桌盯着林重,眼睛眯了眯,跟陈路生说悄悄话:“路生,你什么时候交了个新朋友?”
陈路生跟林重说过,在外面就装不认识,别凑到他跟前来,林重听话,一直照做,所以班里没人知道陈路生和林重其实认识,还是高中同学。
陈路生毫不犹豫地否定道:“不是朋友,只是个跟班而已。”
“哦,跟班啊。”后桌同学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林重,“小跟班看起来不太懂事的样子,我帮你教教?”
“随便。”陈路生声音平淡随意。
后桌同学眼中戏谑之意盛起,出声叫住林重:“喂,那个谁,帮我买瓶水去。”
林重看向了陈路生。
俩人在那嘀咕半天,他不信这二货的突然找茬和陈路生无关。
陈路生低头看书,不做回应,林重也就不动,坐到座位上等着上课。
林重的无视激怒了陈路生的后桌,后桌同学起身走过去,抓着林重的衣服,把人从座位上拽了起来。
“我跟你说话呢。”他厉声道。
林重扯掉他的手,一把将他推得后退一步,脚带倒了地上的玻璃水杯。
水杯破裂,水溅到了后桌男生的鞋上。
“妈的。”男生暗骂一声,脸上的表情气得扭曲。
教室里众人的目光一下齐齐聚焦在了两人身上。
这时,老师走了进来。
上课铃也响了。
男生不甘心地瞪了林重一眼,嘴无声地动了动。
林重猜出他想说的了:给老子等着。
等着就等着,林重不屑一顾地笑了笑,蹲下身捡玻璃碎片。
男生回到座位上,伸腿踢了踢前面陈路生的椅子板,陈路生后靠过来,他身子往前倾了倾,在陈路生耳边说:“小跟班也让我们使唤使唤呗。”
陈路生眉间微蹙,但他背对着男生,男生自然看不到。
沉默了两秒,陈路生说:“可以。”
男生轻笑,眼睛死死盯着林重那张白净的脸,脊背舒展,宛如猎豹看准了猎物,默默亮出獠牙。
一节课过得漫长,多媒体上放着不知多少年前做的PPT,老师一边讲一边改。
下了课,同学们陆陆续续离开教室。
林重慢吞吞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上午再没课了,不用着急忙慌赶去下一间教室,陈路生也慢,书都没装呢,在座位上摆弄着手机。
林重有意地瞥了陈路生一眼。
这一眼被陈路生逮住,他手指曲起,敲了敲手机后壳,示意林重看手机。
林重掏出手机,屏幕恰好亮了。
是陈路生给他发来了消息:老地方等我。
E号楼有一条出入口处紧锁的逃生通道,但三楼的入口处只用铁链缠住了门把手,绕开铁链就能进去,整个通道里没有监控,是最好的偷情地。
陈路生会把他抵在楼梯间的墙上,狠狠吻他。
吻够了,摸够了,他们一前一后出去,分道扬镳。
按灭手机,林重拿起背包,走出教室,正巧是E号楼,正巧是三楼,他穿过一条走廊,扯掉那条锁链,钻了进去。
陈路生迟迟没来,他站着等累了,就坐在台阶上继续等。
身后传来锁链碰撞的哗啦声,门被打开,有人过来了。
林重攥紧了手里的背包。
陈路生很粗暴,会从后面将手绕过来掐住他的喉咙,让他在窒息感中被迫张嘴,然后舌头轻松推进他嘴里。
从后面突然的一脚踹来,林重身体前倾,向下翻滚,思绪在顷刻间绷断了线,直到跌到底,他忍着肩膀上传来的强烈痛感,撑起上半身,望向楼梯上的人。
那人嚣张地笑着。
林重揉了揉自己肿痛的胳膊,心中嗤笑,这他妈就等来了,还真快。
那个之前坐在陈路生后面的男生一步步走下来,逼近,抬脚踩在林重的胸口上,刚撑起的身体又和地面紧贴在一起了。
“我叫赵景川,围魏救赵的赵,景色宜人的景,川流不息的川,你叫我川哥就行。”
他双手插兜,弯腰,以更加轻蔑的姿态道,“陈路生说了,以后我们也可以使唤你。”
我们吗,林重的视线上移,落在逃生通道出口处站着的几人,门大敞着,他们站在外面,像看戏一样欣赏着他的狼狈演出。
他们扬手朝他挥了挥:“上午好,小跟班。”
林重的手摸到背包,他狠狠往上一甩,扔到赵景川脸上,赵景川吃痛,往后踉跄了一步,脚离开了林重胸口。
林重从地上爬起来,扑了扑胸口的土。
他看向上面的几人,“我叫林重。”
几人一愣,赵景川也是一愣,他们可不在乎林重叫什么。
“傻逼们,上午好。”林重继续道。
作者有话说:
路生:(╬  ̄?皿 ̄? ╬)我打我自己啊啊啊啊。
林重捡起地上支着的手机,结束了录像,他将手机高举,刚才录下的画面重新播放。
声音被他调到了最大,赵景川几人能清楚地听见视频里他们自己的声音。
不一会儿,视频播放结束,以林重那句“傻逼们,上午好”结尾。
“故意伤害,证据充足,也不知道能不能判你几个月。”林重的手缓慢放下,将视频多备份了几份,顺便同步到云盘上。
赵景川作势要抢,林重一脚踹倒他。
脚踩上他的脸:“不要急,我这人很好打发的。”
林重伸出两根手指:“两万块,我会让这个视频永远安静地死在我的手机里。”
那个时候的林重见识短,在他眼里,两万块是他大学勤工俭学四年也存不下来的巨款,可其实对赵景川这样的富二代来说,两万块,只是随手可以赏给乞丐的钢镚。
所以,赵景川把钱转给林重时,脸上满是俯视之态,即使被人踩着,那份傲气仍被高举着,几乎把“瞧不起你”写在了脸上,走时还仰着头,像只要打鸣的大公鸡般,重重拍了拍林重的肩膀。
“明天早上别忘了给我们带早餐,叉烧包多带点。”
他说完,带着那几人走了。
在他们走后,林重坐在台阶上,盯着手机看了很久,看之前和陈路生的聊天记录,那条“老地方等我”的消息跃然屏幕上,看手机里存的视频,赵景川踹他,往右一滑,是以前拍的视频,他坐在楼梯上,陈路生在他身后,伸手掐住他脖子吻他。
盯久了,眼睛有些酸胀。
他仰起头,缓缓吐气,他重新点开聊天软件,给陈路生发过去一条消息。
:你给我的钱,只够伺候你一个人的。
他打字飞快,发过去也快,没有丝毫犹豫,对方回应得也很快。
陈路生什么都没说,只转过来一万块钱。
林重不客气地收了。
你看,钱多好啊,多滚烫的岩浆裹上了钱,他一样能咽的下去。
林重想着,把钱转给他妈,有了这些钱,就凑够他哥透析的费用了,他爸妈就不用那么累,打好几份工了。
光影变换,从窗户透进来的光一点点移动,从林重身上离开,像影子渐渐吞没他。
他一动不动坐在那里,他在等陈路生说些什么,在等他妈收钱。
随便一个都好。
回应他便好。
然而,谁都没有搭理他,他点开和陈路生的聊天框,手指犹犹豫豫落下,字打出来又删掉。
消息最终还是发了出去。
他问陈路生,你是不是特别恨我?
恨我喜欢上你,陈路生这栋本该笔直的高楼大厦,因为我的喜欢而出现了误差,从此错轨。
想来,被一个恶心的同性恋纠缠的四年应该是陈路生人生里唯一的也是最大的错误和污点吧。
陈路生还在这一条被世俗异样看待的错路上忍着恶心驰骋了这么久。
所以陈路生才会这么对他。
林重拿手机的手攥得越来越用力,手指挤压得泛白,一直到屏幕自然黯淡,他也没有等来陈路生的回应。
他起身上了楼梯,推开了逃生通道的门,手中的手机忽的亮了一下,有人发来了消息。
他没注意到,等他看到的时候,他发现陈路生已经撤回了那条消息。
除了陈路生,没人知道他当时发了什么。
雨不见小,林重从口袋里摸出烟,点上一根,裤子和鞋湿了大半,腿被雨水的冰冷凉意附着,疼得更厉害了。
想想,那些破事居然过去那么多年了,而现在,他这颗扭曲的藤蔓早已放开了陈路生,将他归还,高楼大厦的误差被扭正,错轨的火车回归了正途,陈路生继续他完美而正常的人生。
一切由那场错轨开始,合该因回归正途而结束。
可为什么事到如今,陈路生会来找他?
他已经没什么可让陈路生记恨到念念不忘的事了。
难道是来找他消遣的不成?
雨滴坠地,碎裂、迸溅,仿佛烟花绽放,林重目睹这最惨烈的绽放,深深吐了口烟。
他的人生已经够糟糕的了。
烟雾扩散,被风吹变形。
他将烟头碾灭,心想,人生真他妈操蛋。
因为它还可以更糟糕。
什么时候人死了,它才会放过他。
林重真想往地上一躺,任雨水浇打,冻死也好饿死也好,反正死了算了,妈的。
林重很晚才回家,时间好像过得很快,他坐一会儿发会儿呆的功夫儿,几个小时就过去了,在外面吃了顿饭,去公园长椅上一躺,就又是几个小时过去,到了晚上。
楼道里的灯坏了,他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亮,一步步往楼上走。
拐上五楼,再往上几节台阶上,坐着一个人,手机偏了偏,光亮照过去。
林瑞被光晃了眼,抬手挡了下光。
“你怎么在这儿?”林重问。
“等你回家。”
林重走上去,站在林瑞对面,林瑞看着他,那眼神跟陈路生在雨中望向他时很像。
林重不禁问:“你怎么了?”
“小山,我心疼。”林瑞说。
林重一下就慌了,以为林瑞这是犯心脏病了,吓得声线在抖:“你在这不要动,我去给你拿药。”
他迈开腿,跨上三层台阶。
林瑞一把拽住了他,差点把他拽倒:“不是,不是生病的疼。”
林重一颗心还没落回实处。
“是、是看见你难受,我也好难受的疼。”林瑞伸手要摸林重的头,但没够到。
心脏好像落了一半,悬在那里,生生止住,随后摇摇欲坠。
“小山,回家。”林瑞站起来,终于摸到了林重的头顶。
手掌在湿了的头发上揉了两下。
林重有些别扭地拿开林瑞的手,林瑞反手牵住林重,拉着林重上楼。
家门敞着条缝,屋内灯火通明。
他们进了家门,关上门,关门的动静吸引了林父林母的注意。
林母走过去弯腰给林瑞脱鞋,“你什么时候跑出去的?”
“妈妈,小山头发湿了。”林瑞说。
“他自己会擦干。”林母不以为意,只拉着林瑞看,“你有没有出去浇湿了?我看看。”
“小山饿了。”林瑞又说。
林母敷衍应声:“嗯。”
“小山很难受。”
林母闻言身体顿了一下,看了林重一眼,林重站在门口,像条湿漉漉的小狗。
她的目光令林重感觉不适应,逃似的进了浴室冲澡。
没死就日子还得过,班还得上,大早晨的,林重顶着一对黑眼圈,下了楼,颀长的身影立在楼下,靠在车边,今天陈路生换了辆车,是他没见过的一辆。
他走过去,眼看陈路生眸中如落下星火般骤亮,越燃越盛。
“我送你去公司。”陈路生说。
话刚落,林重把雨伞塞给他,然后越过了他,“我找了别人拉我。”
陈路生的眸子好像瞬间变得黯淡了。
林重只多看了陈路生一眼,便上了陆雪的车。
宝马车右侧后视镜里,陈路生的身影渐渐变小,他像块石头一样,一动不动,望向远去的白色宝马。
林重伸手一把将后视镜折了过来,扣住。
“老板这是来接你的?”陆雪惊讶。
“不是。”林重说。
到公司,林重坐在工位上盯着一堆单子,烦得想抓头发。
同事们议论着头顶上方多出来的监控,不止办公区装了,外面走廊包括办公楼门口都安了,他们抱怨了几句后都不出声了。
陈路生和他助理拎着大包小包的走进来。
“大家吃早餐。”陈路生说着,拿出一份,走向了林重。
他把早餐放到林重桌上:“先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