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念—— by某位山长
某位山长  发于:2024年03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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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完全是巧合。如果莫念的同桌带了钱,往后也不会生出这么多事端来。
可惜说什么都晚了。
起初令他心驰神往的少年人,跟他稀里糊涂地大闹一场,此刻正倒在眼前,怕是没几分钟可活了。
“不,不是......”沈执剧烈地咳嗽起来,喉头再次泛起血沫,迫使他停顿了数秒。
“怎么?”莫念问。
“那是你第一次见我,不是我第一次见你。”沈执道:“时间太久远,我差点忘记,还好想起来了。”
莫念一怔。
”那是假期末尾,离实验学校开学还差半个月。我在校园附近的老街上骑车,远远碰见一个背书包的男生在路边捡树叶。我停下来观察,看他认真地找了很久,终于挑出一片最满意的圆形叶子塞进口袋,高兴地跑远了。”沈执道。
“我......不知道那是你,小念。”
沈执的声音极轻,像是怕过大的声响在回忆中扯起涟漪,扰动眼前浮现的镜花水月:“直到很久之后我去了趟你家,看见客厅里有只画框,里面正放着那片树叶——你父母说,那是小时候的你带给家人的礼物,说这是片完美的叶子,一直舍不得扔。我这才想起那段记忆。”
“我当年其实很想叫住你,问问你为什么捡了片叶子就这么开心。”沈执笑了笑:“可惜你跑得快,我也没开口。”
“见到那只画框的时候我才明白——我原本有机会早一点认识你。如果我早点问出你的名字,也许......一切都会不同。”沈执喃喃。
“我昨晚梦到那天的场景,看着年幼的你欢天喜地地远去,把一地落叶踩得四处翻飞......”
“你不知道,那天的阳光有多好。”
莫念眼睁睁地看见对方脸上滚落一行泪水,没入了鬓角。
莫念近乎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差点没按住手里沾血的衣服。
他闷声笑了。
原来就是这半个月的差距,换来他们两人近十年的蹉跎。他本可以站在光里,不必终日盯着莫愿的背影;至于沈执,大约也不必因为爱而不得四处为非作歹,成为情场上出名的祸害。
“呵,我总算......也回敬你一个终身的缺憾。”莫念的声音变了调,在他自己听来有些陌生:“我们扯平了。”
他停顿了一会儿。
“但这些都是你的臆测。你就算把自行车停在我身边,故事也可能完全变成另一副样子。”莫念道:“我会觉得你是个好事的路人,对你提不起任何兴趣,导致你我的人生轨迹就此错开。”
“我当初注意到你,仅仅是一个巧合。”他道。
沈执转过漆黑的眼眸,头顶狭窄的夜空正向他低垂下来,压得他喘不过气。
“是么。”
“......好吧。”他是真的倦了,合上眼帘,五官逐渐僵冷,唯有眉间残余着温和的神情。
“那么......你又会喜欢上谁呢......”
“我好羡慕他。”
对于这类全然没根据的猜想,莫念是答不上来的,他也只好陷入一阵沉默。然而等他回过神,突然发现沈执胸口的起伏已经极度微弱,嘴角的血液也干涸了。
“沈执?”莫念喊他:“你醒醒。”
“你、你别吓我。”
“沈执!沈执?!你他妈的说话!!”
莫念一时慌了神,颤抖着去探沈执的鼻息,而后触电般猛地抽回手,紧紧揪住自己的头发。
他要死了。
他要死了——!!!
“不,不行......”莫念发出一连串杂乱、且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呓语,手脚并用,向前挪了挪,试图对眼前浸透了血渍的躯壳进行胸外按压。
他的双手机械地起伏着,额上不断有冷汗滴落。他甚至意识不到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只听见一声闷响——他竟然把一根肋骨硬生生压断了。
沈执依旧毫无生气。
莫念支起身子跑去街上,盼着能在道路尽头看见一束车前灯照来的光亮。然而整片街区仿佛被荒弃,安静得骇人。心脏在胸腔里激烈地搏动,震得莫念眼冒金星。
莫念又赶紧回到沈执的身边,没成想踏进了血泊,脚底一滑,直接跪坐在地上。
他伤得太重了。莫念想。
这个疯子种的花还在,但他再也没机会亲眼去看,曾经定下的半年之约也付诸笑谈。
今夜之后,“沈执”将属于过去,成为一段于生者而言终将淡去的回忆,世上再没有任何与这个名字相关的新消息。
莫念进入一种空茫的状态。
只有在这种时刻,沈执先前说的话才被他重新拾起。
假设真的存在一处平行时空,两个人以更年少的面貌相遇,心中没有现在的种种挂碍,他会和沈执擦肩而过,喜欢上其他人么?
此刻身旁空荡荡的,他只需回答自己。
莫念抬起头。
近期的天气已经晴热了很久,看样子要下暴雨。强劲的夜风自窄巷中呼啸而过,莫念觉得它们不是进入了鼻腔,而是一头撞进胸膛,镂出几个空洞来。
他像是个在水底窒息过久的人,猛地浮出水面,吸入的第一口空气使他骤然膨胀的肺叶疼痛欲裂。
——不会。
他知道,无论何时何地,他们一旦相遇就注定纠缠在一起。
他一直都知道。
莫念垂下头,半晌,低低地抽噎了一声。
“别睡了,沈执。”他道。
”给我起来,”莫念拽着沈执的袖子:“我他妈上辈子欠你的,心甘情愿给你做替身,分了手继续看你装疯卖傻,终于见你做了几件好事,没过多久就要替你收尸——”
“你是不是故意的?”
“你以为死就能解决一切问题么?你以为自己彻底消失,我能有多高兴?”
“我的确恨你,恨你把我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念你的名字我都觉得牙酸。”莫念颤抖道:“可是......可是......”
可是沈执,面对这满地的鲜血,我发现自己到底和唐修懿不同,并非因仇而恨——
我甚至并非恨你,而是痛恨自己屡教不改,时至今日......竟仍然爱你。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莫念依旧保持着跪坐的姿势。
两名医护人员将莫念从沈执身边架起来,拖行到车厢内。在雪亮的顶灯照射下,莫念瞥见自己在车窗玻璃上的倒影,不知何时已经满脸泪痕。
坐在医院走廊里,莫念感到极度的疲惫与亢奋在体内纠缠,不得不暂时闭上双眼。
沈执在ICU抢救了整整两天两夜,病危通知书去了又来。莫念不是亲属,没资格签字,只得委托程襄火速联系身在美国的沈家亲戚,总算从迈阿密请来了沈执的表哥。
表哥名叫沈彰,父亲是沈连桦的三弟。虽说排行靠后,但由于大学在读期间就结了婚,导致长子沈彰在沈家小辈中年龄最大,比沈执还要年长三岁。
沈彰为人沉稳,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举止一板一眼,到医院之后只管签字,其余时间便是和沈执在美国的管家玛丽交流。
直到病房内传出病人生命体征稳定的消息,沈彰才像终于发现了莫念的存在似的,悄然坐在他身边。
“谢谢,莫念。”这是沈彰的第一句话:“沈执的父母还在路上,我代表他们向你表达最真诚的感谢。”
莫念没什么可说,点点头。
沈彰继续道:“我知道你受了极大的冲击,急需修养。但如果可以,我想请求你这几天抽空来医院看一看沈执,由此产生的一切费用由我承担。如果他苏醒后看到你,情绪会变得好些,对恢复也有利。”
莫念揉着酸胀的太阳穴,站起身:“人是我救的,我当然会来。现在沈执脱离了危险,家属也已经到场,我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就先回去了。”
他的神经已经紧绷到了极限,的确一刻也没法呆下去。
这抢救的四十八小时内,死亡的阴影时刻笼罩在莫念心头。他屡屡想起当年方奕离世时的场景,生怕下一秒就看见医生从手术室里推出一具蒙着白布的尸体。
说实在的,且不说死后那些事,只坐在椅子上一遍遍反刍沈执当晚惨白的面孔,莫念就已经受够了。
然而像是感应到莫念准备离开,一名护士匆忙赶到他和沈彰面前道:“病人恢复意识了,请家属进去看看吧。”
沈彰当即起身,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朝莫念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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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应过各位是he,所以渣攻虽然被寄了刀片,但死不了,放心。

站在病床边,莫念总觉得此情此景有点眼熟。
上回沈执跳进海里找耳钉,被海浪拍得够呛,也进了医院,但好歹只是呛进几口水。这会儿却是实实在在去鬼门关走了一遭,尽管捡回一条命,脸上仍没有丝毫血色,仿佛随时都要向阎王报道似的。
沈彰凑近沈执确认了一下状况,便示意让莫念坐在床边,自己走去远处坐下,一边悄然打量着莫念。
迄今为止,沈执谈恋爱这点破事已经闹得人尽皆知。尤其是这回,他竟然借扳倒唐志的机会说服沈连桦接受他的取向,引得沈家人无不倍感惊讶,毕竟这位是连亲爹沈正岳都劝不动的一块铁板。
沈彰的弟妹们为此已经八卦了一整天,他本人自然也感兴趣。
现在沈执被捅伤,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些伤也算是为莫念受的。消息一传出,家里更是炸开了锅。沈彰被弟妹们缠得头疼,答应借探病的机会接触莫念,见一见这位给二世祖勒上缰绳的能人。
然而到目前为止,他顶多看得出莫念是个好脾气,和自己想象中三头六臂的形象差得远。
沈执发出一声闷哼。
莫念听见声音的瞬间就站了起来,想朝门外走。
他承认自己在沈执遇险的时候有点应激,但那都是建立在对方随时可能死亡的假设上。现在情绪冷却下来,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重获新生的沈执。
沈彰看着莫念走出几步又折回来,绕着凳子转了个圈儿,觉得纳闷,问:“是有急事么?”
莫念干笑道:“没有。我......去趟卫生间。”
沈彰正要告诉他具体方位,就见莫念转过脸,脚步一顿——刚醒的沈执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伸出两根手指,扯住了莫念的衣角。莫念试着扯了一下,没扯动。
他只得再次坐下。
“小念......”沈执近乎是用口型在说话:“你救了我,对么?”
“嗯。”莫念道。
沈执在接下来的一分钟内再吐露一个字,如果不是一直睁眼望着莫念,旁人会以为他又陷入了睡眠中。
莫念被他盯得坐立难安,低头去扯自己的衣角,发现沈执用力大得惊人。
“你眼眶红了,小念。”沈执道:“这是不是说明,你其实......还是有一点舍不得我?”
莫念被人揭了老底,心里咯噔一下,没搭话。沈执捕捉到对方脸上的细微变化,高兴得不得了,却又觉得愧疚。
“......让你担心了。”他道:“对不起。”
莫念皱眉。他很想像往常一样说些奚落沈执的话,然而看对方半死不活的模样,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活着就行。”他道。
话虽然简略,但沈执见莫念抿着唇,推测出对方在照顾他的情绪,眉眼间的笑意更深了:“这条命是你救的,我哪里舍得再糟践它。”
“话说......”沈执低头看了看胸口缠绕的纱布:“我只记得唐修懿在我腹部捅了几刀,可为什么我的胸口这么疼?”
“也许是某个冤家对头路过,趁机揍了你一顿吧。”莫念道。
沈执笑了笑,未置可否。
沈彰闻言坐直了身子,从角落里投来揶揄的目光。莫念意识到对方要开口,刚想阻止,就听沈彰道:
“你受伤后进入了休克的状态,情况非常危急,胸外按压当然要用力,肋骨挫伤是难免的事。我听医生说,幸亏你这位‘冤家’及时采取急救,一直守在你身边,否则你根本活不过当晚。”
沈执转过脸看了一眼表哥,再看向莫念时眼中光彩熠熠,牵住莫念衣角的手轻微颤动着:“小念,原来你比我想象中,还要更关心我一些。我、我这辈子值了......”
莫念不住地摇头。
远离的办法已经想尽了,结果唐修懿被逼得神经错乱故意杀人,又把他拖回起点。事实证明这家伙天生克他,实在是没辙。
沈执努力坐起身,然而没支撑住,向前方倒去。莫念赶忙上前接住,想把沈执放回病床上躺好,谁成想手一滑,两个人“砰”地撞在一起,沈执借势靠向莫念的肩头,抓住他的手臂,才勉强没跌落下去。
莫念浑身僵直。他感觉手臂生疼,暗暗怀疑沈执是否记恨他急救时下手过重,这会儿也要捏断他的骨头。
“放开。”他道。
“等......一下。”沈执用恳求的语气道:“让我再......抱你一会儿。”
莫念这才发现,仅几秒钟的功夫,沈执背后的衣服已被冷汗浸透,发鬓上也滴着水,整个人痛得连呼吸都困难。
“躺下休息吧,你扯到伤口了。”莫念道。
“不行。”沈执摇头:“我有预感,只要现在一放手,你就跑了。”
“跑去哪里?”莫念问。
沈执皱眉:“不知道。去找云霭,或者去找段谦......那个臭小子是美国人,他迟早......骗你跟他结婚......”
莫念越过沈执肩膀与沈彰对视了一眼,两人均挑眉,大约同时从病人惊惶的胡言乱语中品出一丝喜感。
“你清醒一点,”莫念道:“结婚是大喜事,像我们这类人,生活在国内一辈子都没有结婚的资格。到时候把我的亲朋好友全请过来喝酒,在草地上办篝火舞会,让我父母也高兴高兴。你怎么非但不祝福我,反而还要阻止?”
“不要,”沈执拼了命地摇头:“你如果跟他走,我会伤心致死。”
“连杀人惯犯都奈何不了你,区区伤心算什么。”莫念笑道。
沈执抱紧他:“我之所以活下来,是因为你还在我身边。”
“我需要你,我真的......真的很爱你。”沈执把头深深埋进莫念的颈窝,泪水落入莫念的领口。这是一种下意识寻求安全感的姿势,在莫念的记忆中,沈执以前从未做过。
沈执强烈的恐惧似乎通过滚烫的体温传达给了莫念,后者喉头猛地发紧,只听见沈执贴在耳边低声呼唤他的名字,不厌其烦地念了千遍万遍。
“莫念。莫念。”
世间唯有你能渡我。
请别再离开。
半年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到了暑假的末尾。
H市气温迎来历史新高,遍地暑气蒸腾,连树上的蝉也敛起翅膀,许久才恹恹地扯出一声长鸣。仅停留在室外半分钟,浑身水分就已蒸发了大半,嗓子干渴得冒火。
莫念拖着行李箱走出航站楼,招呼同行人员,径直坐进安排好的轿车。
他这趟是带美术组的画师回国取经,连夜悄悄从美国出发,除周乐之外没敢告诉任何人。周乐那小子看热闹不嫌事大,一个劲儿地想通知朋友给“莫总监”接风,被莫念求爷爷告奶奶地劝了下来——
毕竟之前沈执遭遇谋杀的事情闹得太大了,数家媒体进医院采访,其中有一组镜头恰好扫过刚跨出大门的莫念。
别人不明白怎么回事,和莫念关系最近的几位一看就知道有情况,纷纷打电话来询问,莫念好不容易才解释清楚。
他心想自己这回时间紧、任务重,一旦把行踪透露出去,免不了又要费一番口舌,干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而且最重要的是,沈执还在H市。先前在医院里见得够多了,他必须躲着点。
经由公司联系,莫念如愿见到了两位在像素设计方面颇有造诣的画师,对方态度和善,与莫念等人相谈甚欢。
会谈结束已经是傍晚,安顿好组员,莫念走出宾馆大门,想起自己答应和周乐明天在某酒吧听当红的驻唱歌手发表新作,准备今晚先去探探路。
打电话的时候莫念就明白,周乐虽说句句和他讨论乐理,又大谈什么民谣之于华语乐坛的重要地位,到头来最关注的还是歌手本人。
根据照片来看,这位歌手被酒吧里的灯光照得花红柳绿,根本分辨不出相貌,只能从他杂乱的刘海间隐约看出些忧郁的文青气质。
也许这两位呆在一起,的确能谈论些有关灵魂、独立与自由的话题吧。莫念笑了笑。
酒吧距离莫念所在的位置并不太近,走路要花费半小时,不如骑车。
莫念的微信账号头像就是单车。他非常喜欢这种交通工具,轻便快捷,适合用来观赏沿途的风景。而且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单车自有几分鲜活的青春气息,骑上去便心情大好。
此时穿行于车流人海中,面前偶尔跑过一群学生,相互嬉闹追逐着,莫念感到了久违的松快。
在某个路口停下的时候,莫念听见身后有拨动车铃的声音。
还没等他转过脸,那人就已经停在了他身侧。
“下班了,要回家么?”沈执笑问:“这片路口很堵,注意安全。”
“啊,”莫念愣了几秒,随即意识到对方在跟他演戏,道:“你也......刚下班?”
沈执摇头:“已经下班有一会儿了。可惜等的人一直没来,所以在附近多转了几圈。”
莫念看着身侧那辆车的后座,问:“在等谁?”
“你不一定认识。”沈执道:“他是个很好的人,以前在S大读书,后来为读研去了美国,到现在都没回来。”
“......想他了?”莫念鬼使神差地打趣道。
“每天都想,想得快疯了。”沈执显得很认真,远望着对面的道路。
“你现在每周都能和他见一次,还不满足么?”莫念问。
谁料沈执忽地转向他,目光深沉:“他或许不记得,明天的这个时候,约定就到期了。”
莫念的单车向右一歪,沈执忙伸手扶住他。
这些日子太忙,莫念险些忘掉自己曾经和沈执签下协议的日期。按原本的计划,他明天就可以趾高气昂地将协议摔在沈执脸上,勒令对方这辈子都别再涉足自己的生活。
自从上回把沈执救回来之后,莫念和他仍然按照约定每周日见一次面,关系总体而言并未发生什么变化,只是平时多了些电话联系。沈执嘘寒问暖,莫念的态度始终不咸不淡。
两人对此都感到习惯,一晃即将结束,难免有些愕然。
“我想问问他的想法。”沈执道:“无论怎样,我都尊重他的决定。”
莫念咽了口唾沫:“他需要考虑。”
然而就是这模棱两可的回答,却另沈执心情大好,凑近了莫念道:“虽然还没有得到答案,但我已经很高兴了。”
“......为什么?”
“因为他在犹豫。”沈执道:“这至少说明,他不像以前那样厌恶我。”
”但或许结果是注定的。”莫念道。
沈执轻叹一声:“也许吧。我们先不谈这些——还记得S大里的那些流浪狗么?”
“记得。”莫念道:“我和它们的关系都很好,尤其是那只黄白相间的田园犬,叫黄豆,我出国前特意找机会去看了它一眼。”
沈执道:“最近学校政策有变,要求对流浪狗的数量进行控制,所以开始在社会上寻找愿意领养的爱心人士。我看Lucky在家里闲得无聊,就想给它找个伴,恰好在网站上看中了黄豆。”
莫念听见Lucky的名字,心头一动,心说自己的确已经很久没见过它了。依稀记得离开前,小狗还可怜巴巴地睁着葡萄眼挽留自己。
“你经常不在家,的确应该给Lucky找个伴。”莫念道:“黄豆性格温顺,相信会和Lucky相处得很好。”
“这是理想中的情况,但眼下看来有点困难。”沈执道。
“怎么?”莫念问。
“我准备去接黄豆回家,学校却说它生了病,要等一段时间才能接走。”
正当莫念思考的片刻,路口红绿灯转换,车潮开始向四下奔流而去。
莫念原本应该直走,而沈执要向左行,但一错神,莫念已经掉转车头跟上了沈执。等单车飞快地行过路口,莫念再想去找酒吧就得绕过几公里的路程,不由得暗自叫苦。
“这里离S大很近,小念。”沈执向莫念投去目光:“今天如果不着急,和我一起去校园里看看黄豆吧。我怕它出事。”
“可......”莫念有些犹豫。
“反正明天是最后一天,我信守承诺,相信你也不会拘泥于这一晚。”沈执道。
“好吧,”莫念觉得有理,点头道:“我们走。”

第133章 爬墙
两人赶到南门口,这才想起需要刷卡。保安见沈执这张脸倒是眼熟,但他在这座小亭里坐了十年,刚凭着恪守职业原则荣获先进个人,说什么也不肯让两人进门。
沈执也不再为难保安,领着莫念就向学校的东面走去。
两个人拐进居民区的一条小巷,走到尽头发现面前立着S大的东墙,栏杆也不知什么时候被学生徒手掰开一扇“自由之门”,里面黑洞洞的。
莫念有些诧异地看着沈执。
沈执却笑:“上学难免有忘记带卡的时候。想要学分,就得不走寻常路。”
他自己率先从洞口钻了进去,随后唤道:“快进来!”
莫念向身后看了一眼,确认周围没人,这才颤巍巍地扶着栏杆起跳,落下时恰好被沈执接住。两个人温热的鼻息拂过彼此的脸颊,面对面愣了几秒,莫念赶紧推开沈执:
“这、这下面怎么是洼地?”
沈执耸肩:“一看你就对S大的地形缺乏认知。这里虽然开了口,但落差比别处都更大些。贸然从墙外跳进来,难免伤到脚踝。这里没路灯,你又是第一次爬墙,我如果不在下面接着,你八成是要受伤的。”
莫念挠头,瓮声说了句感谢。
沈执歪着脑袋看他:“小念,你从小到大真的......从来没爬过墙?”
莫念借助斑驳的光线与沈执对视,看见对方微弯的眉眼,心说这人到底是个坏种,把毕业生大老远拉来这里破坏校规,还取笑他,心头窜起一股邪火:
“没爬过墙怎么了,好歹图个心安理得。我早听说你在校期间成天逃课,被记了几次过,以前当是传言,现在发现是真的——你到底贿赂了校委会多少钱,才把你评为杰出校友?”
“被评为杰出校友是因为创业成功,并不完全依靠在校表现。”沈执道。
见莫念没搭理他,沈执便又宽慰道:“所以你瞧,你这样的好学生会成为‘优秀毕业生’,这是我永远得不到的荣誉。”
然而没等莫念再回敬几句,就听见附近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束电光刺得他眼前发花。
“喂!那边的两个人是谁?你们怎么进来的!?”
沈执反应奇快,低声说了句“跑”,便拽着莫念的胳膊向附近楼房的阴影中狂奔。
莫念一路连气都来不及喘,跟沈执跑过数栋教学楼透出的灯影,又钻入花园的曲折小径,惊扰了好些正在幽会的情人。他们最终找到一丛浓密的灌木,猫着腰躲了进去。
电光从头顶扫过,莫念只觉得心脏差点从喉咙里跳出来,努力克制自己呼吸的动静。
过了许久,沈执才轻拍他的手背道:“保安走了。”
两人这才站起身,莫念发现沈执全身挂满了树枝和草屑,发梢上还恰好落着一颗蒲公英。
他没忍住笑出了声。
沈执知道他在笑些什么,却没掸开身上的那些挂件,而是伸手理了理莫念的头发,摘下好些树叶,又绕去他背后查看,确认干净了才转回原地。
“我也帮你清理一下吧。”莫念道:“我俩真搞笑,离校这么久了,比应届生还冒失。”
沈执摆手:“没听说过么,‘男人致死是少年’。别说现在这个年纪,就算五六十年之后,如果我还跑得动,照样能带着你躲过保安的追击。”
莫念拾起草屑的手顿了顿。
他抬眼看着沈执——如果没记错,此人今年二十七岁,已经是奔三的年龄了。可就在刚才听沈执说出那些玩笑话的时候,他竟隐约窥见了一个少年意气风发的影子。
原来这就是沈执上学时的样子,或者说,被他多年来包裹在所有面具下最真实的样子。
天真,狡黠,带着些桀骜的棱角,偶尔直率。
或许沈执今晚仅仅是为了带他看一眼流浪狗,又或者是借流浪狗之名向莫念敞露心扉,这些已经不重要了。莫念此时如同步入时空倒流的幻境,思维也一同回到了还有些青涩的学生时代。
他心中涌动着莫名的情绪。
沈执朝附近一栋建筑指了指,道:“如果没记错,那栋楼的一楼就是流浪动物收容处。去看看吧。”
两人推开大门,正碰见昔日的吉他社长吕晨霜在逗弄两只小狗崽。
见莫念和沈执气喘吁吁地走进来,吕晨霜大吃一惊,目光在两人之间扫了几个来回。沈执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握着莫念的手,忙松开站在一边。
莫念在看见吕晨霜的那一刻就知道要坏事。他用尽浑身解数才勉强捂住周乐的嘴,吕晨霜这位八卦王者实非等闲之人能应付得了的。
吕晨霜去年就猜测他正在谈一段地下恋,也清楚他曾在飓风做过实习,现在又亲眼见证两个人衣衫不整、拉拉扯扯,莫念甚至可以想象,S大校园群明天将会传出怎样惊天动地的“谣言”。
“小、小念?沈学长?”吕晨霜大惊:“你们......为什么在这里?”
莫念干咳了一声:“我是来看老师的。沈执他......来学校里领养流浪犬,我们恰好遇见。”
吕晨霜满脸不相信——偶尔遇见就牵着手走路?他俩未免也太自来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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