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时标记—— by甜麦子
甜麦子  发于:2024年03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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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吧,段段。”他扭头看向身旁人。
秦段觉得他很烦,敷衍地嗯了声,拽了张卷子低头写了起来。
许锐还在和其他人贱兮兮地说笑,笔尖在题目上随意划了两笔,他视线定在那条黑笔墨上看了会儿,恍然间将黑笔墨抛却了,脑海里又浮现出许锐打岔前围绕着的叽叽喳喳的声音,他一字一句听过去,就像他过去那样,只要听到有关萧越的信息,他都下意识去听一耳朵。
态度也不再是一开始的可有可无,而是认真倾听,不知不觉中将所有关于萧越的信息全收入囊中,无论好的不好的,真实又或是虚假,他都照收不误。
最初,秦段听到的都是萧越被罚站、萧越被训斥、萧越课堂测验交了白卷等等,他觉得很可笑,认为萧越这人活得就像一场笑话。
大概是怀抱被他抢了比赛名额、抢了第一宝座的不甘以及不爽,秦段抱着落井下石的心理继续去探寻有关萧越丢脸的信息,可渐渐的,他发现萧越丢脸简直就是常态,就像他逃课去踢球但是文史成绩始终维持在基本达到优秀水平那样,萧越根本不在意丢不丢脸,他也不在意文史卷子考多少分,只要还过得去就行了。
秦段不懂他为什么文史课没上过几节,但成绩仍然维持在优秀,他想不明白,后来想起楼上办公室很多老师嘴里的萧越——“聪明的孩子”。
他渐渐懂了,后知后觉意识到原来真正聪明的人是这样的——懒散得不加掩饰,随随便便就能取得他需要付出持之以恒的努力的成绩。
这不公平。
秦段不服气的同时又感到嫉妒,于是他更加关注萧越,他想弄明白凭什么生活中会有这种人——令人如此讨厌的人。
当秦段反应过来自己反常的心理以及反常的关注行为时,他已经了解到了许多有关萧越的事情,大到萧越这周逃了几节文史课,小到萧越今天穿了什么牌子的鞋,从一开始人尽皆知的消息变成了一些相对私人的消息,他听到有人说萧越的眼睛很好看,手腕上戴红绳,皮肤白得像个Omega,也听到有人说萧越把文史课老师气得浇死了办公室里的几株花,还有人说萧越喜欢在下午放学后和十七班的一帮人去学校后门的篮球场打球......
他的生活慢慢被萧越这个名字充斥了,填满了。
很神奇,他们分明素不相识。
素不相识,秦段不知道这个词用在这种情况下合不合适,但萧越确实完全不认识他,至于他自己,他可能也不了解萧越,他知道的有关萧越的信息全来自他人之口。
因此他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的交友欲望——他想让萧越认识他,他想让那双笑盈盈的眼睛看着他,他想让那张时常带有笑的弧度的嘴唇喊出“秦段”两个字。
于是他拿上那把萧越无意间放置的伞,撑着这把伞回家,又拿着这把伞回学校,他打算还给萧越,这样萧越总该注意到他了吧?
一个人尽皆知的常理或许就是天不遂人愿,他出师未捷身先死,萧越和那个世交Omega疑似恋爱的消息挡住了他前去交友的步伐。
他有点烦,他突然不想和萧越交朋友了。
为什么是他主动去和萧越交朋友?
萧越不值得他这样做。
萧越果然和他想象的一样讨厌。
而且,非常讨厌。

第60章 曾经:在意
决定不再和萧越交朋友的当天——或者说他莫名其妙的赌气以及不甘迫使他放弃了主动和萧越交朋友的念头——秦段当天下午从学校后门穿过,校门高耸,往下看去是又高又长的台阶,迈出大门的瞬间脚步顿了下,他侧耳倾听,发现不远处的篮球场没有传来球鞋摩擦地面以及圆滚滚的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
萧越今天没来打球。
这倒是不奇怪,萧越和十七班的人不是每天放学都会在学校后门篮球场打球的,有时候在,有时候不在,毫无规律,起码秦段认为他们毫无规律,篮球砸向钢筋地面时发出的声音来去自由,就像萧越那令人恨得牙痒痒的性格。
砰的一声关上车门,许锐从另一边上车,先把书包甩进来,人才跟着上来,一屁股坐在他旁边,欻的一下揽上他的手臂,唉声叹气:“段段,不想写作业了啊啊啊,你帮我写吧。”
过了几秒,秦段才推开他:“不想写?那也没办法,你得写。”
“.....”许锐持续哀嚎。
“别做梦了,我不可能帮你,你怎么不帮我写?”秦段看向窗外,全然不顾他的哀嚎。
许锐捂着胸口,指责他:“秦段你好狠的心!”
他笑了下,反问:“你才知道?”
许锐:“......”
见他完全不理,许锐没趣了,不再闹着让他帮忙写作业,反而从包里掏出个什么东西,递给他:“喏。”
一个天蓝色的小手提袋,呈长方形,纸袋顶端掏了两个洞作为袋耳朵,许锐手指就勾在这两个洞上。
秦段面带困惑地看着他:“?”
许锐朝他笑了下,颠了颠纸袋:“看看。”
“礼物?”
“嗯。”许锐笑意更深了。
“好端端送礼物干什么?儿子你有这份孝心爸爸很满意。”秦段边打开手提袋边说,袋子里边放着好几袋饼干,饼干是用透明烘焙袋子装着的,烘焙袋外边裹了一层天蓝色的包装纸,包装纸的封口处用丝带捆了起来,丝带打出漂亮的蝴蝶结,该说不说,精致到像Omega送的礼物。
看到如此精美的包装方式,秦段愣了下,扯开丝带看到里边外形不够漂亮的烘焙饼干之后,声音更是戛然而止。
“这玩意儿——”他有些迟疑地抬起头。
许锐揭晓谜底:“你的追求者送的,嘱托我一定要送到你手上。”
“一个Omega。”他补充。
“......”秦段把丝带重新绑回去,蝴蝶结打得没一开始的好,歪歪扭扭的,一看就是被人拆开过的。
饼干啪嗒一声落回手提袋,他把袋子塞还给许锐:“亏我还说你孝顺。”
许锐笑起来,拍着他的肩:“怎么,不是我送的你失望了?”
“是啊,真的好失望。”秦段敷衍道。
许锐提起腿上的袋子,又放在他跟前晃了晃:“你不收?”
“不收,”他说,“你还回去。”
许锐一脸明了,除了那些过年过节塞到课桌里的没有署名的礼物,秦段不会收有署名的,甚至抱着目的性送出的礼物。
他翻了翻袋子,饼干底下压着一张卡片,卡片的文字大意是这几袋饼干是Omega自己做的,做得很用心,失败了很多次最后终于成功了,因为不知道秦段喜欢什么口味就每种口味都拿了一点希望其中有秦段喜欢的。
末尾写了一行数字,是该Omega的通讯账号。
目的性够强了,许锐啧啧两声,把手提袋放到一边:“怎么没人送我饼干?”
车窗外景色飞逝,秦段熟悉这条从学校后门停车场出来然后绕回前门再从前门驶上大路的路线,过去几个月都是这样,兜兜绕绕的像是在画一份不为人知的藏宝图。
秦家接送他的司机没问接送地点为什么突然从前门转移到了后门,司机对于秦段的指令不置一词,秦家作风如此,上下级之间稍稍有些泾渭分明,指令就是命令,命令就必须执行。
许锐前几次蹭他车回家的时候还会问一嘴,秦段懒得解释,许锐也就没问了。
或许秦段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对于特地让司机将车停在后门这件事,他也无法做出任何解释。他想怎么样呢?他为什么要每天下午特意走到学校后门来?
因为萧越在后门的篮球场打球。
秦段扶着车门的指尖微微抽搐起来,貌似在帮着他混乱的想法做出解释。
他只不过是好奇,好奇萧越在做什么,好奇萧越上课在做什么、下课在做什么、放学前在做什么、放学之后又在做什么。
他都想知道,他克制不住内心的好奇,于是他被女巫施了魔法,女巫朝他脸上吹了口气,他闭上眼睛,再睁开眼时他就站在了学校的天桥上,天桥连接校内两个分区,桥的另一头就是一个很大的体育中心,后门篮球场就在那里。
天桥两端是两个世界,他脚踩过天桥台阶的瞬间,侧身经过不远处的篮球场的瞬间,听到篮球撞击地面发出的声响的瞬间,耳朵分辨出杂乱人声中某个Alpha懒洋洋的声音的瞬间,这些瞬间别人不知道,只有他自己,只有他自己知道。
一如这条兜兜绕绕的从学校后门出发、目的地是军区大院的路线,其中包含了多少弯弯绕绕的复杂情绪只有他自己清楚。
不,他可能也不清楚。
他对萧越的观感太复杂了,复杂到不能用一两句言语解释清楚,如果非要具象,那么这条弯弯绕绕的回家路线就是昭示。
他看着窗外熟悉的风景,小声说:“为什么不在?”
许锐正翻着朋友圈,陡然发觉他不知道在嘀嘀咕咕些什么,偏头问了句:“什么不在?”
秦段闭上嘴巴,什么都不说了,也什么都不想了,翻出本书低头看了起来。
他其实想说,萧越今天为什么不在篮球场打球?
第二天来到学校,秦段刚拉开书包就听到身边人在嘀嘀咕咕讲着什么。
他听到萧越两个字,从书包往外掏卷子的动作顿了下,很快流畅起来,继续垂眼往外拿卷子,心思却全跑了。
他昨天刚下定决心彻底厌恶萧越不再和萧越交朋友,今天又无法控制地关注起有关萧越的信息。
“萧越昨天放学没去打球啊?”
“没去,我听说他昨天放学去参加他青梅竹马的生日聚会了。”
“哪个青梅竹马?萧越的青梅竹马?”
“就那个,吹拉弹唱样样精通的低年级Omega。”
“那个啊——”
“贼劲爆,我听一个十七班的朋友说聚会是在泳池里举行的,玩游戏的时候,那个Omega直接趴在萧越怀里了,信息素都缠上去了,一直揽着他脖子不放。”
“这么说他们真在一起了?”
“谁知道?我希望不要,我有个朋友挺喜欢萧越的,他要是谈恋爱了,我那个朋友该伤心了。”
“......”
黑笔摔落发出啪嗒的脆响,秦段手搭在椅子上,维持着放书包的姿势盯着桌沿出神,直到有人把掉落的黑笔递到他跟前:“段哥,这你的笔吗?”
他才回过神,接过笔,连个笑容都没扯出来,只是闷头道了声谢。
椅子向后一拉,发出尖锐的吱嘎声。
那人疑惑地挠挠头:“段哥心情不好啊?”
“没有,”隔了几秒,秦段有些生硬地补充道,“我心情好得很。”
语气邦硬,令人听出些咬牙切齿。
那人更加疑惑地挠了挠头:“嗯?真的好么?”
.......
听到萧越的绯闻后,秦段莫名郁闷,同时又感到烦躁,有什么东西郁结于心了,喉咙里堵着一口气,咽又咽不下去,吐又吐不出来。
明明他只关注萧越的考试成绩和比赛成绩,可偏偏周围人都在谈论他的绯闻,逼得他不得不去听。
他观察了萧越这么久,第一次感到事情失控,仿佛“萧越可能谈恋爱”这件事让他非常在意。
最后一堂课他上楼送卷子,走到走廊上时,有个人影迎面朝他走来,非常突然的,秦段几乎没有任何预料就看到了萧越那张五官鲜妍的脸,迎面走来,走动时带起的微风吹动他的头发,风把他的刘海拨开了,露出饱满的额头。
萧越个子很高,气质出挑,身上穿着校服但脚上一定踩着名牌鞋,这是秦段平时观察得出的结论。
这一刻他忘记了这些结论,或者说他什么都忘记了,不记得任何东西,大脑短暂地空白了一瞬,他视野里全是那张五官鲜妍的脸。
他站在走廊外侧,肩膀几乎要挨上外侧的墙壁,在萧越朝他走来的几秒里,他觉得自己变得很小,小到能缩进墙壁里,小到变成了在墙壁缝隙中爬行的蚂蚁。
他迎面朝他走来,不,应该不算迎面,萧越根本没看他——
秦段睫毛抖了下,视线一偏,这才注意到他身旁跟着个人影,一个很矮的人影,让人感觉面熟,秦段几乎一眼就认出来这人影是绯闻的主人公之一,被称为萧越青梅竹马的Omega。
和Alpha比,Omega身高上真是矮了一大截,他头顶只到萧越的脖子,又或者是下巴。
萧越走得很快,Omega为了跟上他不得不小跑起来,一边跟着他走一边仰头和他说话。
秦段可没听清他们在说什么,几乎是一瞬间的,比他转头瞥向篮球场的那一眼还短暂,一瞬间萧越就和他擦肩而过。
一直延续到身旁人彻底走过,他的呼吸仍是紧绷的,像压在弦上的箭。
一切微不足道的细节都在这瞬间得以放大,秦段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感知力竟然这么强。
衣摆经过时带来的微风,脸上细小的绒毛被吹得颤动,空气中传来浅淡的柑橘气味以及发凉发苦的另一种味道......
秦段思绪蓦然中断。
那是什么味道?
他苦思冥想好久,突然想起许锐抽完烟身上残留的味道和这发凉发苦的气味很像,他恍然大悟——烟味。
萧越竟然抽烟?
他下意识皱起眉,不知道想到什么,眉头皱得更紧了。
萧越这种人会抽烟也不稀奇,反正他成天不做正事,就会抽烟逃课谈恋爱。
一道笑声传来,秦段抬头看过去,不远处的走廊空地上,零零散散站了几个人,有个人手上拿着足球,另一个把足球放在地下,将足球夹在两脚内侧来回踢。
李砚岩吹了声哨,哨声短促,充满调侃:“越哥别和人家拉拉扯扯了!快点儿!再不走打铃了就走不了了!”
秦段分析他话里的意思再看这群凑在一块儿横行无忌的人,他认为他应该是见证了他们的逃课现场。
心底突然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动,他是不是应该阻止他们?
秦段瞪着那道匆匆远去的高大背影,心底冲动翻涌,他脚步几乎要无法自控地迈出去,嘴巴几乎要无法自控地张开,他想喊住萧越,逼停那道来去匆匆的背影,阻止他逃课。
视野里,Omega跟不上萧越,伸手拽住了他的胳膊,然后两只手环了上去,像长口茶壶一样挂在他手臂上,拖住了他的脚步。
好了,现在萧越真的停下来了。
不是他叫停的,是被人拉着手臂逼停的。
厚厚一沓卷子被他卷成一个圆筒捏在手里,圆筒骤然紧缩,崭新的卷面出现揉捏过的痕迹,秦段脱口而出的冲动与勇气偃旗息鼓,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在做莫名其妙的事。
他本来是来送卷子的,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卷子,紧攥的虎口骤然松开。
他感到可笑,下意识反思自己什么时候爱多管闲事了。
阻止别人逃课?他又不是纪检会的,这事儿和他有什么关系。
不远处Omega正扯着萧越说什么,他抖了抖手里的卷子,没再理会那两人。
他转身走进办公室,交了卷子后,从办公室另一个门出来,径直回到了班里。
进门的时候有人拦住了他,他脚步猛然一顿,低头看向挡在身前的人。
很矮,体型瘦小,皮肤白净,秦段恍然间还以为是刚刚看到的Omega。
事实上不是,这俩Omega除了身高相似之外,没有其他相似之处。
来人一张嘴就是:“你为什么不收我做的饼干?我做得很辛苦的.....”
秦段愣住了:“什么?”
Omega有点不高兴:“我让许锐拿给你的,他说你不收。”
秦段想起来了:“抱歉。”
顿了下,补充道:“我不能收。”
黑亮澄澈的眼珠子正注视着他,Omega被他看得不生气了,害羞和窘迫渐渐涌了上来,犹豫了一会儿,拿出一个笔记本,递到秦段跟前。
“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
Omega被他问得耳朵更红了,拿起笔记本就要往他手里塞:“你、你别管,你拿着就行了。”
秦段没接,往后退一步,把手背在了身后。
Omega看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儿,又气又恼,随即感到失落。
是这样的,秦段没收过青春期同龄人任何表达爱慕的礼物,Omega觉得丢脸,自己让许锐送过去的饼干秦段都不收,更别提他自己送上门来的。
不知怎的,秦段叫住他:“等等。”
Omega离开的脚步顿住,看向他的眼里带着惊讶。
胸口始终郁结着一股复杂的情绪,秦段脑袋放空两秒,仿佛把灵魂交出去了,任由郁结的情绪支配身体,他眼珠子下移,视线落到了笔记本上。
情绪支配着他的身体,他伸出手,拿过那本笔记本。
一落坐,尖锐的上课铃猛然打响,他从发愣状态抽离出来,低头看向手里的笔记本,坚硬的书脊正抵着他的手心,冰冷的封面与他温热的手心相贴。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收下了一个陌生Omega的礼物。
盯着有些磨损的封皮几秒,他翻开封面,一直翻到内页,第一页的最上端写着日期。
这应该是本日记本。
为什么会是日记本?
秦段有点奇怪,接着往下看。
[我今天在食堂看到你了,你又点了两个肉菜,真的好能吃,Alpha都这么能吃吗?]
[你又考第一了。]
[今天老师发了你作答的卷子(复印版),好厉害,你的字好漂亮。]
[.....]
他慢慢懂了,这里面的“你”大概就是他,Omega送给他这本日记本的意思大概率是在告白,如果照许锐的话来说,这本日记本就是一封情书。
秦段眉心抽痛起来,他这会儿稍稍有点后悔了,与生俱来的道德感在谴责他,谴责他怎么能任凭情绪收下他人送来的私密日记,谴责他怎么能偷看别人的秘密心事。
他明明不喜欢那个Omega,甚至不认识那个Omega,他竟然直接收下了他送来的日记本?
这一点也不像他。
草草看了一页,秦段不打算看了,正要合上日记本。
一行字映入眼帘。
[今天我遇到你了,可惜的是,你和我擦肩而过,我一直看着你,而你看也没看我一眼。]
秦段眼睛微微瞪大,眼球紧抓着这行字,渐渐的,瞳孔的倒影里只剩“擦肩而过”四个字,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电流猛然击中他,命运是多么的巧合,这行字描述的情形和刚才在楼上他与萧越之间的情形是多么的相似。
电流将他劈得心跳急促,他终于清醒过来了,终于意识到自己刚刚干了件什么烂事,硬梆梆的书脊抵着他的手心,仿佛在无声地谴责他处事不周,他竟然因为和萧越赌气就收下了一个陌生Omega的告白信物?
郁结于胸的杂乱情绪全在无声中爆发出来,沉重的道德感令他为自己做的错事感到苦恼,这苦恼底下又暗含着一种不易为人察觉的痛苦,对自我的谴责以及质疑,认为自己不可理喻,同时又感到迷茫。
他为什么会这样做?
难道连谈恋爱,他也要和萧越比吗?
可是萧越并不认识他,萧越根本不知道他在暗地里和他做各种比较。
萧越甚至不知道,就在刚刚,他们在走廊上擦肩而过。
秦段维持着那种令人迷茫的隐痛,合上只看了一页的日记本。
在他那傲慢昂扬的青春里,萧越用一次只有一个人在意的擦肩而过教会他,这世界上会有人一点也不在意他。

第61章 曾经:梦见你
潜意识里,秦段始终强调萧越是“抢”了他的第一,“抢”是个动词——极具个人喜恶情绪的动词,一个简单的字眼里包含着许多复杂情绪,诸如他下意识的不甘,王位被夺走的错愕,又或者是他背地里偷偷积攒起来的无法自控的羡慕。
他把萧越占据他的位置划定为“抢”,换而言之,他脑海里有一个牢固且坚实的认知——年段大榜上的第一名也好,各种比赛的胜出名次也罢,他认为这些名次生来就是属于他的,一旦有人越过他将位置占据了,他都把这个人做出的行为称之为抢。
可事实上,这些位置真的生来就属于他吗?
在对自己发出这个疑问之前,秦段本能地认为以上问题的答案是肯定。
他目之所及、手指所触,眼睛掠过的每一份奖项、手指触碰的每一份荣誉,都该是属于他的。
他生来拥有。
顺风顺水的人生中,他得到过不计其数的荣誉与赞美,这些荣誉与赞美日渐满溢,逐渐模糊了他的双眼,使得他开始自得,自得在不知不觉中无限扩大,以至于到了后来,那一座座奖杯耸立在他的人生路两旁,他十几岁就能看到二十几岁、三十几岁、四十几岁甚至是百岁的荣耀,他认为那些他还没有得到的荣誉只是因为时候不到,他迟早会把人生路上所有奖杯收入囊中。
年段第一是他人生路上的一座奖杯,演讲比赛的胜出名次也是,还有其他被萧越以及萧越团队占据的比赛名次同样是,他早就习惯了赢得第一,在日复一日的胜出中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胜出、赢是属于他的,他永远是最大的赢家,萧越则是个意外的入侵者,抢走了本属于他的荣耀。
在这种坚固的认知下,他和萧越较上劲了。
他关注一切关于萧越的消息,频繁地往十七班走廊跑,每天下午从学校后门离开,不知不觉中,萧越这个名字已经成了他每天都会念起、想起的魔咒。
事实却不如他所料,在与萧越的交锋中,他并没有一直取得胜利,他有时候会赢有时候会输,赢的次数比输的次数多,可就是那少之又少的几次失败让秦段牢固的认知产生了动摇。
在一次次出乎意料的失败后,他开始产生怀疑,他开始询问自己:是否他永远会是最后的赢家?是否他所有的比赛都将取得胜利?
答案是否定的。
他不永远是最后的赢家,也不是所有比赛都会取得胜利。
萧越的意外闯入,强势突兀到像是打家劫舍的盗贼,在秦段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他就已经拿着奖杯,干脆利落地往秦段心口开了一枪。
那一枪洞穿了秦段的洋洋得意与自以为是,枪声有如平地惊雷,震得秦段眼冒金星,将秦段从一叶障目的人形壳子里震了出来。
秦段恍惚了,他回头看才意识到自己那渗透进骨子里的傲慢自我,已经像藤蔓一样缠紧了他的血肉。
他从另一个温热的躯体诞生,浑身赤裸地掉落到这世界上,初生婴儿的外貌大同小异,他皱皱巴巴的脸和其他产房同一时间落地的婴儿无一区别,老天很公平地让所有人类在降生这一瞬间完全类同,他并不是个例外,胚胎成形之前没人拿着枪指着他说“你生来就该拥有一切,你生来就该是第一”。
上天并没有赋予他这项权利,所以他十分自我地认为他成长过程中每一个奖项都该自发地套到他脖子上、每一束鲜花都该自发地送到他面前、每一声赞美都该极有眼力见儿将他捧至高云之上——这是很可笑的。
一切较劲被骤然打破,萧越不存在“抢”他第一的恶行了,萧越并不是抢走了他的第一,从没人会抢走他的第一,第一本就不是他的。
第一的王座只是摆在那里,是件无主的死物,只要谁想坐、谁有能力坐都能坐上去。
他不可能永远待在第一的王座上,总会有人代替他坐在那个位置上,不是萧越也会有其他人。
他开始想起家族带给他的底气,他之所以能够收获遍地的掌声与鲜花,有赖于他的家庭,是他的家庭培养了他,是他的家庭给了他最好的资源,是他的家庭给了他许多别人一辈子也获得不了的机会。
是,他是付出了努力。
面对很多赛事、面对每一次考试,他都付出了努力,但这远远不能抹去他家庭给予他的旁人难以企及的教育资源。
没有这些资源,他还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吗?
他还会收获这么多掌声与荣誉吗?
秦段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先前不可理喻的傲慢与优越感。
击碎他傲慢的子弹是萧越击出的,那些颠覆他认知、将他的面子里子全部剥开的冲击是萧越给予的。
那段时间他感到狼狈,狼狈到像是不战而退的逃兵,他怎么可能是逃兵?不,他绝不会。
怀抱着这种欲盖弥彰的想法,越是狼狈他越想要掩饰,越是可笑他越笑不出来,他一边认为自己确实不该傲慢,一边不断和萧越作比,他企图通过接连不断的比较来向萧越证明他并没有想象中的狼狈,他并没有那么可笑。
暗地里,他继续和萧越较劲,这种飞蛾扑火般的隐蔽较劲使他产生某种报复的爽感,报复萧越亦或是报复他自己。
每当两人参加同一场赛事,在名次公布的第一时间他都会很积极地去查看,如果是自己的名字在先,他会盯着告示屏上那个居于下位的名字咧嘴一笑,他想这回是我赢了萧越你也没那么厉害嘛;如果是对方名字在先,他又会在瞬间感受到一股巨大的狼狈袭来,站在告示屏前的每一秒他都感到萧越在毫不留情地戳穿他的自得与傲慢。
一开始,这种戳穿令他简直不能忍受,时间久了次数多了,他对此感到习惯。
在赤裸裸的戳穿下,萧越使他意识到他并没有想象中的完美,他有缺点。
颠覆认知的戳穿一针见血地扎到他骨髓深处,以他血肉为壤,长久地存在于他的青春里,到了后来,秦段做出改变,他变得收敛,他不再认为哪一种奖杯本就该属于他,面对同龄的竞争者他不再觉得别人比不上他,他收起时不时就会倾泄而出的傲慢,他开始看到同龄竞争者的优点,看到很多人的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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