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砚发现燕灼真的很喜欢把错误揽到自己身上,这样的人不是善良过头,就是愚蠢至极,曲砚不喜欢蠢人,更讨厌善良这两个字。
他垂下眼睛,睫毛掩去情绪,“腿疼。”
摁下暂停键一般,周围的一切都停滞了,连带着燕灼的呼吸也是。
曲砚忽地发觉燕灼善良一点也好,他玩弄起来会更有意思,“听过幻肢痛么,患者会在截肢后觉得自己被截掉的部分还存在,并且伴有疼痛感,这种痛感形容起来大概像是刀割,针刺或者被火灼烧……”
日光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强烈,他曲起手臂,用一只手遮住眼睛,声音变得很轻,“我也许也存在幻觉,总感觉这两条腿完好如初,不过疼一点也好,能提醒我认清事实。”
“该怎么做?”
曲砚眯起眼睛,听见身侧传来紧张又小心的询问。
“怎么做你才能好受一些?”燕灼又问,眼里透着藏不住的关切。
分明有双危险十足的眼眸,却偏偏要露出这样的眼神,曲砚静静看着他,有什么东西在从他心里向外冒出来。
他扯住燕灼的手腕,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对面的人一惊,曲砚神色自如地拉着他的手向被子里探去,“你帮我揉揉吧。”
被子里是温暖的,两条细瘦的小腿却凉得燕灼指尖颤了一下,他翻身坐起,手掌下移,脚踝因为无力而显得过分纤瘦,一只手便能圈住。
曲砚一动也不动,目光毫无避讳,“除我以外,你是第一个碰到的人。”
他顿了顿,又补充:“不算那些医生的话。”
他不是一个喜欢示弱的人,在他眼里这无异于自寻死路,但是燕灼……曲砚想,燕灼是不一样的。
不过是露出些脆弱的地方,只消付出一点点,他便能得到更多的回报。
他从不做亏本的生意。
“这样可以吗,会不会不舒服?”
指尖从突出的脚踝骨上滑,经过突出的伤疤时停顿了一下,燕灼见过曲砚在篮球场无人的角落投球,跳跃起来的身姿轻盈,篮球跌入篮筐,他便会扬一下眉,露出一个不太明显的笑。
这曾是燕灼的秘密,是只有他一人见过的风景。
“你在可怜我?”曲砚眼里翻滚着什么,他撑着床直起上身,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燕灼。
“没有,你误会了。”怎么可能是可怜,用心疼来形容或许会更贴切一切,但燕灼没有说出口,他的喜欢于曲砚而言什么都算不上,只会给他带来苦恼。
如今自己这副古怪姿态没有被厌恶已经是万幸,他不敢奢求更多,能留在曲砚身边,一直看着他就够了。
燕灼心里在想什么曲砚不知道,他只看见少年低下头,额前的发丝晃了晃,不知为何显出几分委屈,即便如此,他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下,仍旧在尽心尽力地为他“按摩”。
曲砚膝盖处其实是有些知觉的,每当燕灼的手经过那里,羽毛挠过的痒意就漫上来,这种若有似无的感觉让人心生烦躁,他在心里啧了一声,拽住燕灼头发往自己的方向扯了一下,“骗你的。”
燕灼没反应过来,“什么?”
曲砚不耐烦地松开手,瞥了眼自己被子下的小腿,“其实一点知觉也没有。”
燕灼停住动作,只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细腻的皮肤,“所以根本不疼?”
曲砚颔首,回答得理所当然:“想疼也疼不了。”
他倒是想疼,起码能让他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废人,但老天爷连折磨他的机会都不给。
早餐吃的面条,燕灼在厨房准备的时候,宋成风坐到曲砚身边小声问他:“这人到底是谁?”
他认识曲砚这么多年,从没在他身边见过燕灼。
不等曲砚回答,他又说:“别拿昨天那套话来骗我。”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曲砚放下手中喝了一半的草莓牛奶,“你猜啊。”
宋成风料想曲砚也不会告诉他,眼睛在厨房里燕灼的身上转了转,若有所思道:“难道是你请的保镖?”
这个猜想有理可据,依宋成风来看,曲砚得罪过的人十只手也数不清,他早就建议过曲砚请保镖,不过曲砚一直都是无所谓的态度,没想到竟然突然转性了。
曲砚险些笑出来,他强忍着笑声点头,“嗯,你猜的没错。”
果然如此,宋成风不由得赞了一句曲砚运气好,“多少钱请的?不得不说他还挺敬业的,都这种情况下都没丢下你跑路。”
他是真挺佩服,反正换成他绝对不会再管曲砚。
曲砚看着燕灼端着面条出来,淡声说:“无价之宝。”
燕灼的喜欢,他最大的倚仗,利用起来最顺手的东西,可不就是无价之宝么。
曲砚低低笑起来。
宋成风:“……”又来了,曲砚每次发疯都是这样笑的。
燕灼站在餐桌前,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就是曲砚和宋成风相谈甚欢,甚至曲砚还很开心地笑了。
他放下手中的东西走过去,“可以吃饭了。”说完他就推着曲砚的轮椅离开,没有搭理一旁的宋成风。
宋成风羡慕地看着起很早还很精神的两个人,抬手摸了摸自己眼下青黑色的痕迹,默默叹了口气,带孩子根本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不仅会突然醒来哇哇大哭,还会尿裤子拉裤子,都说孩子是小天使是花朵,但在他眼里却是实打实的恶魔。
他现在无比后悔因为一时兴起而给自己捡了个累赘,不然把小东西扔出去?让他从哪来回哪去,这样也算善始善终了吧,宋成风极无心理负担地想。
面条是极为普通的清汤面条,没有任何配菜,一眼看去很是普通,唯一的亮点是正中间的一颗卤蛋,是燕灼从外面带回来的,唯一的一颗。
他把卤蛋捞进曲砚碗里,没说什么,仿佛做了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曲砚慢条斯理地吃了一口面条,然后张开筷子从中间夹断卤蛋,把其中一半放进燕灼碗里。
碗里突然多了东西,燕灼抬眼看了过来,曲砚嘴唇动动,无声地说:“早上的谢礼。”
早上的……谢礼,是指揉腿吗,可那不是没用吗?
卤蛋是燕灼找回来的,面条也是他煮的,可他此刻好像忘了这一切,看着那半颗卤蛋的目光渐渐热切起来。
他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吃得正起劲的宋成风,心里不满,为什么这个人还坐在这里,如果他不在的话,自己就能把耳朵和尾巴露出来了。
那样的话,也许曲砚的谢礼会是摸摸他的尾巴。
第13章 很漂亮
宋成风早就饿狠了,但因为是在别人家,他没好意思多吃,只克制着吃了三碗面条就停了下去,吃了个半饱,趁着燕灼收拾碗筷的空隙,他看向曲砚问:“考虑的怎么样?”
他说的是昨晚的提议,曲砚曲起手指,在太阳穴处敲了两下,“我同意。”
这么轻松就答应了?宋成风诧异地挑了下眉,静静等待他的下文。
曲砚不说话,只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
只一眼,宋成风就明白了,曲砚已经看穿他的算盘了。
不过把话摊开来说更好,宋成风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都是生意人,不如互相理解一下?”
曲砚轻嗤一声,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语气颇为愉悦:“你说的对,如果你在路上拖后腿,我也一样会把你丢开,都是生意人,你能理解吧?”
“那是自然。”宋成风耸了下肩膀,“不过在你找到新的司机前,我还是很有用的。”
曲砚眯了眯眼睛,笑意不见,不冷不热地开口:“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宋成风跟着颔首。
抛去身体条件,他其实是很愿意和曲砚合作的,他们再怎么说也认识了几年,多少也有一点微不足道的默契,除此之外,曲砚还是个极为理智聪明的人,能果断决绝地处理掉所有阻碍自己的人,这一点和他很像。
有这样的盟友,再加上燕灼这个“杀器”,一路上应该会轻松不少,想到这里,宋成风神情稍稍放松,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手指不自觉地摩挲脖子上挂着的东西。
那是一条黑色的细绳,正中间挂了枚银戒指,很简单的款式,看着很不起眼。
曲砚冷不丁地问:“你什么时候结的婚?”
“没多久,不到两个月,只领了证没办婚礼。”宋成风眼角漫上真切的笑意,“她是个很好的女孩,我对她一见钟情。”
“不用说的这么详细。”曲砚只是随口一提。
“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宋成风也不打算继续往下说,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褶皱的袖口,“如果我们能平安到达G市的话。”
“你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心。”曲砚的口吻很平淡,不带探究。
“她是个很、很……”话说了一半就停了下去,宋成风思索了几秒钟才接上,“很勇敢的女孩,并不需要我担心。”
刚才是随口问的,但曲砚此刻却突然对这个女孩有了一点兴趣,能让宋成风说出这些话的人应该很有意思。
他没有想太久,收拾完的燕灼插在两人中间,挡住曲砚的视线,俯身问:“可以帮我找件衣服吗?身上的脏了。”
衣摆处有块极小的污渍,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曲砚没戳破他的小心思,“先回卧室。”
看他答应了,燕灼立马握住轮椅,跟阵风似的带着曲砚从宋成风面前离开。
等人走了,宋成风才有一点反应过来,曲砚的小保镖似乎对自己有什么意见,明明昨晚还算正常,怎么一觉醒来变得这么快?宋成风想不通。
卧室里,衣柜前,曲砚弯腰拿出一件黑衬衫,“我穿过的可以吗?”
曲砚穿过的……燕灼心情雀跃,突然生出摇尾巴的冲动,“可以吗?”
曲砚忍不住笑了,“是我在问你,只要你不嫌弃就行。”
“不嫌弃。”燕灼忙不迭地回答,生怕曲砚反悔一样。
虽然他身上现在穿的也是曲砚曾经的衣服,但是不一样的,燕灼用指腹捻了捻上佳的布料,忍不住想,穿上曲砚十年后的衣服,是不是能和十年后的曲砚挂钩,让他能跨越他们之间空白的十年。
“不试试么?”他出神太久,曲砚出声,“可能会不合身。”
他腿废了以后没再自己买过衣服,也不允许别人靠近他,所以助理送来的衣服偶尔会有两件不合身的,拿给燕灼这件就是,其实他根本没穿过,只试了一次就脱了下去,扔在衣柜再没碰过。
燕灼是少年模样,身形也是属于少年的修长,脱掉衣服才能看出来他并不瘦,肌肉分明紧实,很抓人眼球。
曲砚之前就见过,目光并不躲闪也不回避,甚至撑着下巴夸赞:“很漂亮。”
虽然他平日里也会做一些锻炼,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孱弱,但终究达不到燕灼这种程度,所谓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曲砚很喜欢燕灼身上形状漂亮的肌肉。
尤其是腹肌。
被曲砚夸赞是很值得开心的事情,燕灼却悄悄红了耳朵,动作僵硬地穿上衬衫,系扣子的时候手不听使唤,半天都没有系好。
耳边忽然传来无奈地叹气声,燕灼额角冒出细汗,听见曲砚说:“过来,我帮你系。”
扣子只系了最上面的两颗,喉结卡在上面,燕灼产生了一种呼吸不上来的感觉,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曲砚的手指落在他身上,一点点移动,很快就系好了一颗。
燕灼收回眼,一只手解开了他唯二系好的两颗扣子。
曲砚抬眸看向他,燕灼偏过眼睛,“太热了。”
曲砚手指灵活,很快就系完,只留下最上面两颗燕灼解开的扣子没有碰,“好了。”
他给半蹲着的燕灼整理好衣领,有些意外地说:“比我想象的合身。”
他的身量刚好撑起衣服,领口敞开,露出凸出的喉结和一小块锁骨,低头看过来时有几分攻击性,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向后退缩。
“谢谢。”燕灼慢半拍地道谢,略长的头发扎进眼睛里,他不适地闭了闭眼睛。
曲砚若有所思,“头发确实有点长,路上可能会不方便,要不要修剪一下?”
对上燕灼看过来的视线,曲砚从脚旁的抽屉中拿出一把剪刀,“你自己来。”
虽然他有心帮忙,但实在无能为力,剪头发这类细致的事情天生就与他不相干。
燕灼拿着剪刀进了浴室,卧室里瞬间安静下去,曲砚看着轮椅闭上眼睛,似乎是因为疲惫,又像是在想什么东西。
腕表滴答滴答地转着,不知道第多少圈后,燕灼握着剪刀走出来。
额前的头发被剪得细碎,眉毛眼睛都完整地露了出来,曲砚愣了下才说:“还不错,看起来你很有经验。”
“嗯。”燕灼应了一声,在曲砚面前蹲下身,把剪刀放回原来的位置,“我经常自己剪头发。”
曲砚回想起第一次见到燕灼的时候,他身那套明显租来的不合身的西装,看起来家境很不好啊,而且一次也没提过父母家人之类的话,身上似乎藏着很多秘密。
秘密什么,最容易让人好奇了,曲砚迫不及待地想去窥探,面上却没什么反应,只温声说:“那以后我的头发也交给你修剪了。”
没了头发的遮掩,红了的耳朵看着更明显,燕灼的眼睛闪了闪,“好。”
他很喜欢以后这两个字。
要收拾的东西很少,尤其是在如今这种情形下,除去必需品,其他的都是累赘。
宋成风的车在E区,曲砚的公寓位于B区,中间隔了两个区,这意味着他们要穿过至少十栋公寓,遇到丧尸的可能性很大。
要想拿到车,又能平安回来,燕灼必须跟宋成风一起回去,曲砚则要留在这里等待。
宋成风把熟睡的小东西放在沙发上,走了两步又顿住,看向曲砚询问:“你说我要不要把他扔回去?”
曲砚态度冷漠,“与我无关。”
他对于不碍事的东西一向抱有无所谓的态度。
宋成风神情纠结,片刻后吐气道:“算了,毕竟是我人生中做的第一件好事。”
睡梦中的小东西吐了个泡泡,不知道自己已经在生死关走了一遭。
做出决定,宋成风心里顿时轻松不少,但看见曲砚一副淡定模样还是忍不住牙痒,嘴欠道:“你不怕我拐了你的小保镖跑路?”
曲砚挑眉,目光落向他身后,“你可以试试。”
宋成风顺着他的目光转头,看见燕灼正站在他身后,脸冷得好像刚从冷冻柜里爬出来。
他挤出笑,“开玩笑的。”
妈的,差点玩脱,曲砚不会给他的保镖下什么迷魂药了吧?
午后阳光仍盛,从窗帘的缝隙处钻进来一点,刚好不好地落在床脚的小东西脸上。
小孩的皮肤都这么好吗?像透明的一样,曲砚面无表情地看着。
宋成风临走前把小东西留给他照顾,当然,曲砚看起来并不是会照顾孩子的人,所以宋成风的原话是:放着就行,不用管他。
还是得管的,曲砚思索,如果他大哭的话,只能被丢出去了。
约莫一个多小时后,楼下响起刹车声,曲砚从窗户往下看,看见燕灼动作轻巧地跃下车,宋成风紧随其后。
然后就是脚步声,踩在楼梯上,很沉闷,曲砚缓慢地转过轮椅,与推门而入的燕灼视线相对。
他的胸膛起伏着,下巴上有一条明显的血迹,显然这一趟并不容易。
确认了曲砚完好无事,燕灼后退一步,在门外脱掉了身上沾了血迹的外套——在宋成风家拿的,他怕弄脏里面的衬衫。
身上还是有血腥味,燕灼仔细嗅了嗅,脸色不太好。
“怎么了?”
他脱衣服的功夫,曲砚已经移动轮椅到了门口。
燕灼幅度很大地向后退了一步,有些犹豫道:“你别过来,味道不好闻。”
他记得之前曲砚闻到血味的时候差点呕吐。
曲砚怔了怔,他的确很讨厌血液,包括它的味道和颜色,这样肮脏的东西总会让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自己躺在地上无能为力的感觉,车轮从双腿碾过,骨头的碎裂声,鲜血迸发出来的声音和无论如何也驱散不了的血腥味,实在太恶心了。
看他沉默,燕灼果断道:“我下去洗澡。”
只迈开一步就被叫住了,曲砚的声音没多少情绪:“过来。”
燕灼踟蹰着,“可是……”
“过来。”曲砚的语气松下去,“你当我是什么易碎品吗?”
燕灼摇头反驳他的话,最后还是一点点挪了回去。
曲砚从上衣口袋里扯出一块手帕,他有随身携带手帕的习惯,助理准备衣服时就在每件衣服的口袋里都放了一块,“再靠过来一点,嗯……低头。”
燕灼一一照做,随后下巴微痒,被羽毛极快掠过一样。
“可以了。”曲砚展开手帕,雪白手帕上的血迹很刺眼,“不要把我想的太脆弱,你知道的,我总要习惯。”
燕灼低头,目光从他柔软的发旋下移,落到张张合合的唇瓣上,“对不起。”
“我不是在怪你。”曲砚把手帕重新折好,“这件事之后再说,你先下去把东西放进车里,然后上来接我,好吗?”
燕灼讷讷地应了。
“你在钓他?”从楼梯上来的宋成风抱拳靠在墙上,纯粹好奇地发问。
“关你屁事。”曲砚鲜少说脏话,很明显他此刻心情并不好,手中的手帕他没再看一眼就丢进了垃圾桶。
宋成风不太在乎他心情好坏与否,点头评价说:“很不错的手段。”
他刚在站在楼梯上看了个七七八八,曲砚对燕灼说话的语气和神情可谓“温柔”,怪不得燕灼那小子会一副死心塌地的模样。试想一下,一个性格冷漠的人唯独对你展露不同,是个人都会有点上头吧,况且对象还是曲砚这个段位极高的心机怪,
宋成风啧啧两声,在心里替燕灼默哀,燕灼这个愣头青,估计会被曲砚玩的骨头都不剩。
他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唉,他还年轻,把握不住啊!”
收拾妥当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燕灼先把轮椅折好放进后备箱,再返回来接曲砚,“背你还是……”
曲砚朝他张开手臂。
手臂处的肌肉因为主人的紧张变得僵硬,曲砚的头靠在上面,察觉到燕灼抿住嘴唇,屏住了呼吸。
曲砚觉得燕灼身上的生涩感很有意思,让人忍不住地再靠近一点,看他会不会红着脸躲避直到退无可退,只能缩在角落发出控制不住的低喘。
光是想想就很有意思。
早就坐在驾驶座上的宋成风从后视镜看了眼曲砚,悄无声息地朝他比了个厉害的手势。
曲砚没理他,调整了一下坐姿才从车窗打量外面,公寓周围没有丧尸,是燕灼的功劳,除去杂乱的环境和地面上发黑的一滩滩血迹,看起来和以往没差什么。
“正门距离太远,我们先从侧门出去,然后绕到主路,一千米处左右有个加油站,得停一下给车加油。”宋成风一边说话一边转动方向盘。
曲砚对此没什么意见,他们现在目的相同,他不怕宋成风会使什么心思。
车辆行驶的声音不算大,但在寂静中清晰可闻,行驶过一个转弯,很快就有丧尸被吸引过来,他们的动作相对之前似乎迟缓了一些,反应也比较慢,转眼就被甩在后面。
腐烂的肉块、露在身体外的五脏六腑、拖行于地的肠子……时隔几日,曲砚再一次看清丧尸的模样,和之前的匆匆一瞥完全不同,冲击更加剧烈和直观。
“喝奶吗?”副驾驶上的燕灼转过身,手中拿着一盒草莓牛奶,“难受的话就不要看。”
插入吸管的瞬间,曲砚闻到了草莓的味道,他不经意似的说:“这是我以前很喜欢喝的牛奶。”
燕灼当然知道,在无数个犹如偷窥者的日子里,他幻想自己成为曲砚嘴里的吸管,哪怕最终逃不掉被丢掉的命运。
燕灼垂眼,避开曲砚的视线,“我随便拿的。”理所应当的,他不想曲砚发觉他的卑劣行径。
他不知道自己很不会撒谎么?曲砚用舌尖抵着吸管,牙尖磨了磨,利用白纸一样的人真让人心怀愧疚。
还好,他不是什么好人,也没有羞耻心。
曲砚忽地笑起来,嘴还叼着吸管,眼睛展现出一点点弯弯的弧度,“真可爱。”
“什么?”燕灼的眼睛微微睁大。
曲砚不说话了,夸人的话说两遍就没意思了。
宋成风咳了一声,打破了两人间的奇怪氛围,“加油站到了。”
曲砚合上眼睛,开始闭目养神,宋成风对还维持着转身姿势的燕灼说:“我去加油,你到旁边的商店看看。”
虽然大概率找不到什么东西,但兴许会有什么意外发现。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车,宋成风指尖夹着加油卡,动作利索地掀开燃油加注口,做完这个动作,他抬起头,发觉燕灼还站在原地没动,他用眼神询问。
“他刚才……”燕灼犹豫两秒,“曲砚刚才说什么?”
宋成风神情不变,“你没听到?他说牛奶真好喝。”
他摘下油枪对准油箱口,“还有什么问题吗?”
燕灼也不知道信没信他的话,但没再开口,转身往加油站后方的小商店走去。
等燕灼的身影不见,宋成风才有些嫌弃地皱了皱眉,可爱?曲砚是怎么说出这种话的?燕灼哪有半点可爱的样子,真是为了钓人不择手段。
大约是附近没什么人居住的原因,他们停在此处好一会也没看见丧尸,宋成风给车加满油,又在外面站了片刻也没等到燕灼回来。
他又等了几分钟才认命地朝商店的方向走去,这里的商店是为往来的司机提供服务的,所以店面并不算大,门口处的玻璃门半开着,上面沾了很多污渍,看不清里面的场景,宋成风不敢大意,先在门上敲了两下才小声道:“燕灼,你在里面吗?”
似乎有回应,夹杂着哗哗水声,他直起身,一把推开玻璃门,里面乱七八糟的货架映入眼帘,墙角处是一个没了头的丧尸,身上还穿着做工考究的西装,看得出来以前是个体面人物。
燕灼就站在窗户旁的洗手台边,袖子卷到手臂中间,正在弯腰洗手。
宋成风往里面走了一步,看见滚落到货架下的腐烂人头,燕灼的手法还是一如既往的利索,他的牙突然有点发酸。
所有的货架都是空空如也,他仔细搜索了一遍,只找到半袋创口贴,他拿着创口贴转过身,燕灼还维持着以前那个姿势。
打肥皂,冲掉,再打肥皂,仿佛陷入了某种循环。
宋成风思索着开口:“你有洁癖?”
燕灼没说话,把洗得发皱的手凑到鼻子下,味道很淡了。
这下应该不会被曲砚闻到了,他想。
作者有话说:
好想学滑板,但楼下一堆学弟天天摔来摔去,看起来非常痛
第15章 暗恋高手
街角的奶茶店里,画着卡通图案的桌椅七扭八歪,透明的玻璃窗上印着密密麻麻的血掌印,或许有人曾躲在这里,那些丧尸就站在外头一边嘶吼一边拍打。
角落处,两个穿着高中校服的学生缩在一起,空气里泛着安静,呼吸声清晰可闻,良久过后,带着近视眼镜的男孩开口:“你这么做是犯法的。”
“犯法?”窗户旁,身材健壮的男人搬起一张桌子抵住门,听到他的话后转头眯了眯眼睛,嘲讽地说,“你觉得现在还有法律存在吗?”
“你这是在杀人!”眼镜男孩脸色赤红,两只拳头攥到一起,胸口不停起伏着。
“哥。”身材细瘦的女孩握了握男孩的手腕,不赞同地摇头,然后咬了咬唇,看向神色冷漠的魁梧男人,“她真的不是被丧尸咬的。”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男人眼中闪过冷光,“还是说你们两个想死?”
没有人会想死,但是……想到奶茶店外昏迷的同伴,女孩紧紧攥了攥拳,“那你把门打开,让我们出去。”
“不行。”男人果断拒绝,转了转手中的长刀说,“万一门打开的时候有丧尸冲进来怎么办?”
“别管他,我们出去。”眼镜男孩拽起妹妹的手,不管不顾地去推抵门的桌子,他的动作很大,叠在桌上的木椅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声音大的让人心惊。
放在以前,这样的声音只能算是吵闹,但现在却意味着死亡——丧尸很快就会循着声音过来。
男孩的动作顿了一下,还没等他开口解释,腹部就重重挨了一脚,他踉跄后退几步倒在地上。
“哥!”女孩小声叫了一声,扔掉手中的书包去扶他。
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手中的刀刃反着白光,“这下冷静了吗?”
男孩抱住肚子,镜片后的眼睛痛苦地闭了闭,“你、你会糟报应的!”
温室内长大的花朵,连咒骂别人也只会说句不痛不痒的话。
男人一只腿踩在椅子上,把鞋带解开又重新系上,确保它们不会在关键时刻拖后腿,“听着,学生仔,我可以让你们出去,但你们得保证不会回来,带上你们快要变成丧尸的同伴离开这里。”
“她没有被咬,不会变成丧尸。”女孩默默反驳了一句。
男人一脸无所谓,“如果你们同意,我就让你们出去。”
地上的男孩挣扎着坐起来,男人那一脚力道不小,他现在脸上布满虚汗,“我们……”
一句话没说完,外面忽然响起刹车声。
车门打开又关闭,有人走过来,似乎是想推门,但试了几次也没有打开,于是敲了两下门询问:“有人在吗?”
店内,两个高中生下意识放轻了呼吸,男人也没有贸然回答,这个时候,人心会变得比丧尸更可怕。
“我知道有人。”外面的人似乎有恃无恐,“你们不开门的话,我只能一直敲下去了,大不了引来丧尸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