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上的星子还闪着微光,两人就从床上起来,时乐去灶房里做凉糕,顾朝朗则拿着镰刀去后院收白菜。
一个时辰不到,顾朝朗已经将萝卜白菜装上推车,装着草鞋的竹筐也放上去,又放了一个装满水的木桶,里头搁着洗净的竹筒,还有两个条凳。
时乐也拎着两个木桶出来,大些的那个装着凉糕,小的那个装着红糖水。
顾朝朗在前头拉着车,时乐锁上院门跟在后头。
第12章
来到集市上,入口处支了一张桌子,正是此处管事的,时乐交了两文钱,租了两个靠路边相邻的摊子。
此时天已经大亮,摊位上陆续占满了人,顾朝朗将推车停好,将车上的东西一一拿下来收拾好,招呼时乐先去吃点东西。
两人虽然起来的早,但是一早上都在忙活着,又怕来迟了租不到好的摊位,也没来得及吃上点东西。
集市上卖吃食的来的尤其早,这会子已经开始有香味弥漫出来,热腾腾的汤面,皮薄馅大的包子,还有烤炉里的肉饼,锅里的羊汤,各色吃食香味浓烈的直冲大脑。
顾朝朗留下看着摊子,时乐一个人去周围转悠,一路上每经过一个摊子,都有一个热情的声音招呼他,还有张嘴就夸的,什么小哥儿真好看,哎哟,这小哥儿真俊!……
时乐被这些摊主如火的热情惊了一下,少有的感觉到几分局促,难道这就是摆摊必备技能?他学到了。
斜前方是个卖烧饼的,一个大铁炉子摆在中间,炉壁上贴满了饼子,看着是烤着好一阵了,饼皮金黄酥脆,上面还洒着几颗黑芝麻,面饼的焦香伴着芝麻的味道,勾得人馋虫大起。
正在案板上揉面的老板看到有人过来,忙笑着招呼起来:“小哥儿来个烧饼,咱们这里有纯肉的,梅菜肉的,还有不加馅料的素饼子,甜口的红糖馅的。”
时乐也不想再往前走了,加上这饼子确实诱人,走近一步张嘴问道:“老板,你这饼怎么卖的?”
“纯肉的三文钱一个,梅菜肉和红糖的两文一个,素饼只要一文钱,您看这脸盘子大小的饼,馅料加得足足的,绝对划算,味道也好,您想来几个什么馅的?”
时乐看着都不错,回想了一下顾朝朗的饭量,带馅的一样要了一个,又要了两个素的,从怀里数好九文钱递过去。
那老板接过钱,拿起大钳子,迅速从炉子里夹起饼,用油纸包了递给时乐。“小哥儿你的饼,您拿好小心烫!”
时乐拿上饼就大步回了摊子上,和顾朝朗分着吃了。
集市上人渐渐增多,摊子前人来人往,只有零星几个人买了点白菜萝卜,时乐不免有些着急。
看着周围摊主的吆喝声,他咬咬牙,从木桶里盛出一碗凉糕,浇上红糖水,将碗放在车轴上,也吆喝起来。
“清凉爽口,丝滑细腻的凉糕,浇了浓浓的红糖水,那叫一个甜,走过路过的都来瞧瞧。”
吆喝一阵见顾朝朗依然闷不吭声的坐在菜摊后头,摇了摇头又继续吆喝,“新鲜水灵的白菜萝卜,今早刚摘的,过来看过来瞧啊。”
“上好的稻草编的草鞋,手艺好,编的扎实,一双只要八文钱嘞。”
许是吆喝真的起了作用,加上自家的菜收拾的干净,长得也大,买菜的人渐渐多起来,也有几个买草鞋的
菜卖不上价,一文钱就可以买到四斤萝卜或三斤白菜,更别说大早上就来买菜的夫郎婶子,一个个都是砍价的好手,时乐两个小年轻多少有些抹不开脸,摊子上的菜卖完大半,也只得二十文钱。
草鞋八文卖出去两双,剩下的都是七文钱。可惜买凉糕的依然少,就卖出去五碗,十文钱,还有两个是看他们用竹筒装,图个新鲜的。
时乐心里暗恼,早知道就不做这么多了,心里不免心疼那几斤米。
顾朝朗半晌没有听见时乐的吆喝声,转头看他,时乐正盯着面前的木桶发呆,脸上也不见笑容。
顾朝朗往时乐身边挪了挪,摸了摸他的肩膀,温柔道:“现在还早呢,等正午热起来,买的人肯定多,就算卖不掉,咱们也能自己吃,你别担心。”
时乐叹了一口气,声音里还是透着不开心:“希望能卖出去,不然多浪费啊,这么多米呢。”
时乐一时之间也提不上心吆喝,就坐在摊子后头往四处望,才发现他们摊子左手边也是个卖菜的,右边则是卖混沌的。
卖馄饨的看着是一家四口,一对穿着朴素的夫妻,一个做馄饨,另一个就招呼客人,还有一个五六岁的男童,穿着一身细棉布衣裳,手里拿着个糖画。
还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时乐看到她时瞳孔微沉,若不是听到这小姑娘的娘在那骂她磨蹭,明年嫁出去肯定要被夫家打什么的,根本看不出来她的年纪。
面黄肌瘦,个子也不高,看着就像才十二三岁,身上穿着一件不合身的麻布衣裳,到处打着补丁,时乐看过去时正在蹲着洗碗,她娘从后边搡了她一下,一直骂骂咧咧的,她爹活着面也在旁应和,直到前头有客人来才停下。
时乐瞪大了眼,他以前也听他娘说过,村里有好些人家对姑娘不好,可也没有这么作践的,左手下意识捏住了身侧的顾朝朗。
顾朝朗被他捏的一激灵,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那个小姑娘,垂下眼对着时乐摇了摇头。
时乐沉默地转过头继续吆喝,太阳渐渐升高,天也热起来,来买凉糕的果然增多了,已近正午,凉糕还剩下两碗左右的量,菜早就卖完了。
时乐从怀里掏出十文钱,用帕子包着,攥着帕子的手很是用力,顾朝朗大概知道他想做什么,也不说话,只伸手扶上他的后腰,轻轻往前推了一下。
时乐扭头看了他一眼,轻笑了一下,将帕子放到袖子里,用竹筒盛了剩下的凉糕,往隔壁摊子走去。
那妇人见他端着东西过来,有些疑惑,时乐也不等她开口,“这凉糕还剩两碗,送给两个孩子尝尝。”说完径直往前走。
那妇人一听就笑开了,两个摊子挨着,她也看到那凉糕可是卖两文钱一碗的,能白得两碗她哪有不应的,忙笑着推自家儿子上前,又去后头揪了她女儿过来。
时乐递了一碗给那个男童,侧身挡住那夫妇的视线,给那小姑娘使了个眼色,将袖子里的帕子一下塞给她,那小姑娘摸到里头包着的铜钱,一下子瞪大了眼,时乐看着她微微摇头,又将那碗凉糕递给她。
见那小姑娘攥着帕子不动,时乐推了推她的手,见她将帕子塞进怀里,外头看不出来什么,才转头和那妇人说话。
等余光看到那小姑娘快吃完了,才笑了笑和那妇人告别。
顾朝朗已经收拾好东西,见时乐过来,推起推车就往前走,两人才走开几步,背后就传来那妇人的低骂声“吃吃吃,就知道吃,还不去干活。”
时乐脚步顿了顿,也没停下,只慢慢往前走,在集市里寻了个便宜的摊子,两人吃了碗面,将推车寄存在看管的人处,在集市里买了些零碎东西,就往镇上去了。
他同情那个女孩子,可是他也帮不了她,所谓父母之命在哪里都是通用的,她连想自立女户都是行不通的,只盼着那个姑娘能嫁个好人家,早日脱离苦海。
来到镇上,两人也不耽搁,先去了布庄,这些日子时乐一共绣了四张帕子,都是花样繁复的,按照上回和掌柜的说好的,一张十六文,赚了六十四文。
听掌柜的说店里进了新颜色的彩线,时乐又添置了一些,花去五文钱。
从布庄出来,两人按着昨日想的东西,一一添置,先后去了铁匠铺和杂货铺。
今早摆摊属实是锻炼了口才,时乐砍价能力大涨,铁汤瓶和热水罐只花了一两八钱银子,买蓑衣又花去一百文,路过卖米面的铺子,又进去买了两斤糯米面,花了十六文。
今日是仲秋节,镇上的点心铺子正在卖月饼,那月饼特别大一个,比家里洗脸的木盆还要大,价格也不便宜,最便宜的也要五十文钱一个,一般人家都是吃不起的。
时乐站在外头看了一眼,惊叹着那月饼的大小,顾朝朗见他停下来往里看,在一旁闷声道:“你要想吃咱们就去买。”说完就要往里走,被时乐一把拉住了。
“我就是看看,等晚上回家我做个别的,这么大的我们也吃不完,再说了,说不定不好吃呢。”
顾朝朗以为他是舍不得,“咱家虽然不是多富裕,吃个月饼还是行的,真的。”
时乐眉头高高扬了起来,心下好笑,家里的钱,连着今早卖菜的钱都在他收着,顾朝朗这坚定的样子,好像钱都在他手里一样。
他抬眼看着顾朝朗道:“我真的不想,我们快回家吧。”说完就拉着他大步往前走。
顾朝朗嘴角微张,明显还想说些什么,一下没注意被时乐拉了一个踉跄,也就没再说话。
两人来到外头集市取了车,将添置的东西都堆在车上,便家去了。
回到家,时乐坐在桌前算了算账,早上摆摊,不算他俩的人工净赚了二百七十文钱,是个不小的进项,当下高兴起来。
开心到一半,又想起今日添置东西足足花去二两银子,就笑不出来了,只得安慰自己,今日买的都是大件,汤瓶、热水罐都能用上几十年,算下来也不算贵。
时乐将东西收好就去了灶房,今日过节,得做些好吃的。
第13章
昨日捡的板栗还在院子里,时乐挑了一些个大新鲜的放在木盆里,剩下的放在竹篮里收去侧屋,干栗子能存放很久,冬日里拿来炖鸡或者做糖炒栗子都很不错。
时乐从灶房里出来,迎面顾朝朗手里提着竹篓,拿着铁掀簸箕从后院出来,今早去集市,两人都换上了干净的棉衣布鞋,这会顾朝朗又换上昨日干活穿的麻衣草鞋。
时乐疑惑地看着他,顾朝朗见他出来,沉声道:“今日得闲,我去后山背些黄土回来,修补一下院墙,再给后院的茅屋个墙。”
家里的房子,院墙都是好些年前盖的,边角处难免有一些裂缝,修补上看着也整齐好看些。
后院茅屋当时只修了三面墙,本是想做牛棚的,这些年闲置着,现在买了小鸡,也把墙砌起来,直接改成鸡窝,另一间也先垒起来,等手头宽裕再买两头小猪仔养起来,既能自家吃也能卖出去添个进项。
时乐也想到这一点,急声道:“那你等我一下,我把这个收起来和你一起去。”说完快步往侧屋去。
顾朝朗看着他沉声道:“没多少,我自己去就行,你不是要做板栗饼,我还等着吃呢。”
说完也不等时乐回话,径自往院子外头去了。
时乐愣了一下,顾朝朗已经出去还顺手把院门也关上了,他只得将栗子放好继续干自己手上的活。
灶台下先生上火,热锅烧水,新采下来的栗子脱壳去衣,倒进锅里煮至七八分熟,捞起来放进陶盆里,然后捣碎,加糯米粉、水,可惜家里没有蜂蜜,只能用红糖代替,混匀搅拌,再手捏成小饼,放锅里蒸熟。
蒸熟的板栗饼色泽酱黄,带着十分浓郁的栗香味,时乐拿起一个,吹了吹就塞进嘴里,质地软糯、味道甘甜。
时乐往灶房外瞅了一眼,院里已经堆了一堆土,只不见人,应该是去第二趟了。
将板栗饼放进陶碗里,搁在锅边上温着,开始准备今晚的哺食。
板栗甘甜,可以做甜口的板栗饼,也能做成焖饭,加上年前做的腊肠一起,板栗沙糯微甜,腊肠咸香麻辣,混合起来咸甜可口。
葱段炒出葱油备用,把腊肠炒香,再加板栗、胡萝卜、菌子炒香,倒入洗好的米,加两勺酱油,加水没过食材,盖上锅盖煮熟,再倒入葱油,葱花,味道一下就上来了。
菌子是六七月晒的干菌,胡萝卜是今早在集市上买的,价格比萝卜要贵上两倍,时乐只买了两根,先尝个味道。
家里只有两口人,一个焖饭,再煮上一个清凌凌的小白菜,爽口解腻。
院里顾朝朗已经第四趟回来了,土质厚重,背着很沉,他这会已经满头大汗,后背衣裳都湿透了,时乐从灶房里端了热水出来给顾朝朗擦洗。
时乐将饭菜端上桌,只拿了两个大陶碗盛饭,想着顾朝朗辛苦,将腊肠都盛在他那一碗里,又回灶台前端板栗饼。
时乐端着饼过来时,顾朝朗已经端起碗开始吃饭,他打眼一看,是给自己留的那碗没几片腊肠的,他特地放在顾朝朗对面的桌上,结果顾朝朗还是端了他那碗。
时乐盯着顾朝朗,顾朝朗左看右看,就是不和时乐对上视线,闷头大口吃饭。
时乐看他这架势,那端着碗的手捏得紧紧的,隔着几步远都能看见青筋,好像害怕他上手抢一样。
当下更是无奈,默默坐下,从碗里夹了几片腊肠过去,哼笑了一声才开始吃饭。
吃过饭,略歇了一会,时乐起身倒了两碗茶端出去,两个人在院子里坐着,吃板栗饼喝茶。
突然想起昨日顾清送来的毛豆,时乐起身回到灶房,拿出毛豆清洗干净,把两头的尖角掐掉,这样方便入味。
准备好八角、姜片、干辣椒和花椒备用,放入水中大火煮沸,再将毛豆倒入继续大火煮,放入适量的盐,再继续煮上一会儿便做好了。
煮好的毛豆翠绿,带着其特有的豆腥味,又有调料混合的香气,时乐端着出来,和顾朝朗一边说话一边吃。
时乐本想给伯娘家送一些板栗饼去,转念一想又没去,从小家里教的,年节里不许上人家家里,他以前想不通问他娘,他娘只说上一辈就是这样教她的,他慢慢大了才想明白。
乡下人家,一年到头都辛苦,只年节里才舍得吃些好的,若是有客人来,少不得要拿出来招待,若是抠门些的内心少不了怨气,觉得是故意上门占他家便宜。
虽说两家人来往多,关系也亲近,可还是要顾忌一些,等明日再做上一些,并着前几日答应要给顾清做的南瓜饼一起送过去。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天色微暗,今日无甚急事,两人便也不点灯熬油,早早洗漱歇息。
顾朝朗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两人又是新婚,这几日的活计也不重,夜里很是闹腾了一阵才歇下。
次日清晨,时乐还在睡着,脸压在枕头上泛出红意,顾朝朗也没吵他,轻手轻脚地起来,拿上农具继续去背土。
又是一早过去,院里终于堆起一个小土堆,估摸着量是足够了。
土是直接从后山挖的黄土,不能直接就用,还得再筛选和清洗,去除其中的石块和杂质。
顾朝朗挖土的时候多有注意,所以土里杂质石块不算很多,但还是要再筛选一次,将黄土加水搅拌均匀,这样土会变得更加柔软易于塑形。
此外,还需要准备一些稻草、石灰、木屑等,和土混在一起做土料。
土材备齐后,是制作夯土料,将黄土和稻草、石灰等充分混合一起,加入适量水,要反复拌和捶打,搅拌均匀成为夯土混料。
这个过程需要重复多次,直到夯土变得均匀,这样砌出来的墙才更加坚实耐用,
顾朝朗正午不到就开始拌料,一直干到日头西落才干完这一步。回灶房里喝过水,又吃了几块板栗饼垫垫肚子。
昨晚做的饼早就吃完了,现在这些是时乐今早新做的,家里留了一些,给伯娘家的用篮子装着,时乐拎着出门的时候特地叮嘱他记得吃。
顾朝朗歇了一口气又回院里继续干,把混料装到荆条筐里,先补外头的院墙,再补家里的屋子。
各处修补过后,天已经擦黑,两人早早歇下,第二日天刚亮就起来继续干。
今天的活是给后院茅屋砌墙,用扁担将土料运到后院,在砌墙的位置先挖出沟,打好地基。
用夯杵在土料上来回地夯击,边夯边用脚使劲踩实,反复多次,直到夯土变得坚硬结实。
因是用来养猪养鸡,所以院墙也无需砌的很高,还要留下门的位置,方便进出。
顾朝朗不让时乐沾手,时乐就拿上砍刀去后山脚下砍竹子,等砌好墙拿来做竹门。
又是一天过去,才砌好土墙,养鸡的屋子门是竹片绑的篱笆,养猪的则是用的整竹,食槽就摆在门后,喂食喂水的时候也不用进去。
干完家里的活也不能停歇,已是八月中旬,下月初就要种小麦,得先准备好肥料。
今年家里没有养牲畜,所以肥料只能用秸秆沤制。
后院靠山脚的角落里有一个土坑,平时用木板盖上,是用来装排泄物的,因为不多,就直接往里倒入细干土,再把提前一天用水浇透的稻草倒进去,混合后用塘泥密封,中途再翻动一次,月余后就可以施用。
九月初,肥料已经快要沤制完成,顾朝朗天不亮就出门下地。
种麦第一步就是要施肥整地,家里没有牛,往年都是借用顾大伯家的牛犁地,顾朝朗和他堂哥一起,先耕完他大伯家的地,再牵着牛来耕自家的地,今年也是如此。
土地施足底肥后,就可以进行耕犁、旋耕耙耱。
土地干硬结实,个别地方硬得像石头一样,犁地深度得接近一尺,若是没有牛,只用人力耕十分累人,哪怕是像顾朝朗这样力气大、体力好的,干一整天也耕不出多少。
用牛犁完地后,还需要人力旋耕耙地,深度要求就没有那么高,只需四寸多就成,这个过程还要清除地里的杂草枯枝,让地变得干净。
整地时,要求扣垡严实、不漏茬,干到最后一步,土地要达到整齐平整、土壤松碎的标准,使耕作层土壤达到“上实下虚”这样良好的待播状态。
顾大伯家有十几亩地,三个人一起去犁地也干了六七天才干完。
干完顾大伯家的活,顾朝朗开始干自家的活,先将家里沤制好的肥料一趟趟背到地里去,又是三天,随后施肥又是两天,才终于开始耕自家的地。
顾朝朗每天都是太阳落山才到家,身上的衣裳湿了干,干了又湿,一整天都是汗流浃背。
活计累人,顾朝朗的饭量也直线上升,时乐这几日每顿都是做满满一锅饭,正午这顿饭必有一个荤腥,或是炒上两个鸡蛋,监督顾朝朗多吃些。
肚子里有油水,有盐分,人才有力气干活。
除了做饭,时乐这些日子都是隔日就洗一回衣裳,让顾朝朗能两日就换洗一次,晚上则是每天都烧一大锅水,顾朝朗每天从地里回来,吃过饭草草擦洗一下,倒头就睡。
第14章
小麦种植使用的种子是前一年的收成所留下的种子,顾朝朗和时乐仔细选了最好的种子,前两天抽空拿出来晒了一天,消除霉气,还可以杀虫。
昨天将种子放在大篮子里浸泡了四个时辰,巩固根系,能提高小麦的发芽能力。
接下来就是播种,今天一早,顾朝朗和时乐装上种子,天不亮就出门下地。
小麦的播种方法主要有条播、撒播和穴播,青塘村人播种小麦多是用撒播,这样节省人力,只是撒的时候要多加注意,保证小麦籽落的均匀,最大程度利用土地。
时乐手里提着装小麦种子的竹篮子,在前面把种子沿着耕地适度地撒下去。
后头顾朝朗拿着耙子翻地,这样小麦种子能够深入土壤中,抵御冬日的低温,并且覆盖土的深浅一致,小麦才能出苗整齐。
播种这一步相对没有那么累人,尤其撒种要比翻地快得多,时乐早上跟着去播种的量,足够顾朝朗翻地一整天。
等到正午,时乐就回家做好饭送去,两人在地里吃过就继续干活,不过三日,便只剩下最后一亩地。
这一日日中,时乐像往常一样回家做饭,这几日忙碌,饭菜都做的简单,今日地里活计终于要干完了,时乐打算多做些。
回到家,先去村里卖豆腐的人家买了两块豆腐,准备做麻婆豆腐,烧火热锅,撒一把花椒小火焙上,避免烧糊,花椒香味出来就放碗里碾碎,葱姜蒜切碎,青蒜斜刀切好,豆瓣酱切碎,不然豆瓣硌牙。
豆腐切块放锅里,加点盐清水煮上一会捞起来备着,锅里加热油炒上豆瓣酱,本来应该加上肉末,这样更香,但是这些日子忙着,来不及去买新鲜的肉,便不加了。
调料分两次下,再搁点辣椒面,豆腐下锅,少加点水,煮上一会再加点水生粉,勾芡出锅,再撒上花椒粉,青蒜,麻辣鲜香,下饭一绝。
有了下饭菜,饭自然也不能含糊,腊肉菜心炒饭,腊肉切丁炒出油脂,加入蒜末炒香,再加入多多的菜心苗,翻炒后加入刚煮熟的米饭,加盖焖上一阵,再加盐小火翻炒即可。
嫩绿的菜心,咸香的腊肉,混合交织的香味在嘴里爆开,绝配。
秋日干燥,地里活计又重,一日要喝上许多水,时乐把家里两个装水的葫芦都找出来,装满微微放凉的茶水,和饭菜一起放到篮子里,锁上门往地里走去。
小麦地在村里斜前方,时乐这些日子跟着下地,一路上经常遇上人,总算认识了一些村里人,也晓得了各处的小路,亲近些的人家住址。
时乐从家里出来,一路遇上人稍微寒暄几句,就快速往村外走去,没成想刚出村子,又遇上了一个人。
这些时日遇见的人不少,但多是比较年长的叔伯婶子,或是年纪相仿的新妇,男子很是少见,尤其是时乐一个人的时候,路过的男子也多有避让,并不会搭话。
今日却是意外,看方向那个人应该是刚从镇上回来,时乐打眼一看,估摸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走路耷拉着肩膀,看着有些吊儿郎当的。
为了避嫌,时乐特地靠着路的另一边走,结果那个人也靠过来,在他面前停下了。
时乐一下顿住,抬眼看去,面前这人穿着一身打满补丁的短褐,身上却有一阵浓烈的酒臭味,一张瘦削的窄脸,上颊凹陷,两个眼珠子滴溜溜乱转,看着就不怀好意。
他皱了皱眉,下意识后退一步,想绕开面前的人,这人竟跟着上前,搓了搓手,哑声道:“这是哪家的嫂子,我怎没见过,小嫂子,你这是要上哪去啊?”
声音难听嘶哑,语气里还带着难以压抑的兴奋。
时乐没想到在这都能遇到这等地痞流氓,路两边不远处的田地里都有人在忙活着,后头不过百步处就有人家,因此他心里虽然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愤怒。
他厉色道:“让开。”
那人又上前一步,上下打量着时乐,最后盯着时乐的衣裳领口,眼底露出淫邪的目光,手指搓了搓,脸上挂着奸笑:“嫂子别急嘛,我又不做什么。”
时乐只觉一阵反胃,那个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让他如芒在背,浑身不适。
时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抿紧嘴唇,以防控制不住骂出脏话激怒对方。
他紧紧攥着手里的篮子,只恨不得上前给那人两拳,再往他那命根子处狠狠踢上几脚,最好能直接废了他,看他还敢不敢用这种恶心的眼神看人。
只面前这人虽然干瘦,到底是个年轻男子,个头也比时乐要高上一些,有没有胜算暂且不提,若是打架过程中还让他占了便宜,才是叫人想吐。
时乐深吸了一口气,不着痕迹地往四周看去,若是刚好有人路过最好,这个地痞应该也是青塘村的,时乐就不信有人过来这人还敢拦着他。
可惜这会已是饭时,田间地头都有人在坐着吃饭,还有的半躺在田埂上,头上顶着个草帽在睡觉,路上反倒是没有一个人。
时乐脑子里念头四起,只希望想出个法子先脱身,回头再找人去教训他,还没等想出个所以然,对面不远处已经出现一个人影。
时乐眼睛一下亮了,再细看那人更是熟悉,正是顾朝朗。
正午时乐回家做饭,顾朝朗在地里心无旁骛地翻地,这会太阳正是晒的时候,没多久顾朝朗已经满头大汗,从怀里拿出时乐给他绣的汗巾子擦了擦额头。
边擦脸边往路边看,往常这个时候时乐应该已经快到了,今日却不见人影。
顾朝朗想着可能是路上遇上乡亲多说了会话,或是今日做的饭菜复杂些,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也没在意,继续干活。
只是心里起了念头,手上动作也不由慢下来,直到渐渐停住。
顾朝朗心底暗忖道:我还是回去看看,不管有没有事,就当去帮时乐一起拎篮子。那篮子装着饭菜,还有水葫芦,肯定很沉,时乐早上干了那么多活,肯定累着了,万一拎不动呢。
他越想越觉得有理,把手里的农具放好,用竹篓盖上,以防丢失,就大步往路上走去。
还没到村口就看见时乐拎着篮子站在路边,他对面还有一个人,估摸着两个人是在说话,隔得远顾朝朗也看不清是谁,只加快了脚步。
又往前走了几步,顾朝朗才发现时乐脸上表情不对,不像是在和对面的人寒暄,倒像是在生气,顾朝朗心里一紧,大踏步走到时乐面前。
时乐一把抓住顾朝朗的手臂,下意识捏紧,深呼了一口气,总算放下心来。
顾朝朗顺着时乐的目光看去,才认出对面那人是顾健仁。
顾健仁是村里出了名的地痞流氓,他爹去世好几年,田地里的活计都是他老娘一个人干。
他整日游手好闲,只想着从他老娘手里扣出钱去镇上喝酒,闹得最大的那次甚至把他老娘的头都打破了,不止惊动了周围的邻居,连村长都上门过问了。
顾朝朗对村里的事少有关注,但那次闹得大他也有所耳闻,接连几个月,村里的人凑在一起都是说这事。
顾朝朗看过去时,顾健仁甚至没来得及收起那恶心的表情,看见顾朝朗站在他面前盯着他,才讪笑道:“朝朗哥,是你啊,我还有事我先走了。”说完就转身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