劈里啪啦
远处传来爆竹的声音,锣鼓喧天,是迎亲队伍到了,时乐坐在床上,刘香莲给他盖上红盖头。
院子里帮忙的人也聚集在院门口,人声混在锣鼓声里,更显热闹喜庆。
顾朝朗穿着一身靛青色的衣裳,腰间系着红布做的腰带,上面绣着花鸟,头上束发的发带是红色绣云纹的。
他走在最前面,昂首挺胸,身形挺拔,古铜色的脸上五官深邃,棱角分明,微微带着些笑意。
时大将他迎进门,他对这个儿婿还算满意,也不做那等为难儿婿的样子,只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以后和乐哥儿两个人好好过日子,和和美美的。”
时家大郎站在时乐屋外,见顾朝朗走近,面色有些僵,勉强挤出个笑来:“我们两村离得近,你要好好待乐哥儿,不然我这哥哥也不是白做的。”
顾朝朗正色道:“爹,大哥,您们放心吧,我会好好待他的。”
时家大哥转身进屋,他们这里的习俗,新妇出门脚不沾地,由娘家兄弟背上花轿,到男方家则由夫婿背进家门。
时家大哥将时乐背上花轿,后方时家婆媳俩则站在门口,将准备好的喜糖,喜钱撒出去,一时之间,无论大人孩子都凑上前去,说话声,笑闹声传出很远。
迎亲队伍一路敲锣打鼓,热热闹闹地往青塘村走去,两个村子离得近,虽然抬着花轿为了平稳走得慢些,也很快就到了顾家。
顾家院子里如出一辙地热闹,见迎亲的回来,做客的孩童四处跑着,一边跑一边喊:“新夫郎到了。”妇人夫郎们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计起身,有的站在院门口,有的则走到路边上,到处都是说笑声。
花轿停在院门口,嫁妆则抬到主屋里。
“这嫁妆可不少啊,那个香樟木箱子上竟然还有雕花,不知是在哪个木匠那做的,可真好看。”
“等之后问问新夫郎,等我家姑娘嫁人我也去打一个,快看,要背夫郎进门了。”
花轿停在院门口,顾朝朗看着轿门心里有些紧张,咬了咬牙,伸手缓缓掀开轿门,上前伸出手扶着时乐站起,又转身半蹲着弯下腰,突然背上覆上一具温热柔软的身体,顾朝朗一下子面红耳赤,心如擂鼓,浑身僵直像拉满了弓的弦一样。
脖颈上伸过来的手臂纤细,顾朝朗看着眼前的手,是和他完全不同的白皙,手指纤细,骨节分明,像是他之前去镇上做工的那个主人家腰间挂着的白玉。
鼻翼间传来一股馨香,顾朝朗脸更红了,在周围人的笑闹中,手上微微用力将夫郎背起,向堂屋走去。
进了屋,高堂上只放着顾朝朗他爹的牌位,顾朝朗将时乐轻轻放下,扶着他拜了堂,又将他扶去新房的床上坐下,将炕桌挪到他侧边,让他可以倚靠着,张了张嘴却没出声,转身出了门。
院子里已经开了席,村里凡是逢年过节,起房盖屋,婚丧嫁娶等这些大事情办酒请客都是“八大碗”,虽然因为各家条件不同菜式也有所差别,但一般都是一个饭前点心“八宝饭”,一个饭后甜品“甜白酒”并七个正菜。
顾家的宴席上的是五碗荤菜,三大二小,大碗清炖鸡、蒜苗炒肉、卤煮猪内脏,小碗梅菜扣肉、炸酥肉,两碗素菜,一碗掺了鸡汤煮的长菜,一碗炒土豆。
“今天顾家这宴席不错啊,算得上中上等,尤其这梅菜扣肉做得好,是镇上那个王大厨的手艺吧,上回村长家满月酒就有这道菜。”
“可不是么,我听说是顾小子他伯娘拎了两斤肉去请的呢,另外还得再给一百文钱。”
“真不便宜啊,哎,你给我留一口八宝饭啊。”
新房里,时乐坐在床上,出门前只顾着紧张,一点东西没吃也不饿,这会一个人坐着,他感觉自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尤其是外面吃席的吃着不算,还要讨论什么好吃,他更饿了,他甚至能听到肚子叫的声音。
“笃笃”
时乐正在脑子里幻想着一会儿能吃上什么,就听到门口传来的敲门声。
“哥夫,我是朝朗哥的堂弟顾清,也是个哥儿,他让我送些吃的来,我可以进来吗?”
时乐对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说了一声:“进来吧。”
顾清走进门,手里端着一个大托盘,上面放着一碗糖水鸡蛋并一碗饭,还有用小碗盛的宴席上所有的菜式。
他边走边说:“哥夫,饭菜我放在炕桌上了,都是朝朗哥让厨房特意留的,我在你梳妆台这边坐着等你吃完再走,你快吃吧,我不看你。”说完放下托盘就走了。
时乐掀开盖头,看到斜前方梳妆台那背对着他坐着的哥儿笑了笑:“清哥儿你吃了吗?要不要和我再用一些?”
顾清嘿嘿一笑,用手蒙着眼转过来:“哥夫你声音真好听!我吃过啦,你快吃吧不用管我。”
时乐这才看向旁边的桌子,本以为就是一小碗垫垫肚子,没想到有这么多,他有些惊讶又有些暖心。
他先端起鸡蛋吃了,饭菜只用了一些,就放下碗筷,用帕子擦了擦手和脸,重新盖上盖头,小声唤道:“清哥儿,我吃好了,麻烦你端出去吧。”
顾清应道:“好嘞,朝朗哥他们刚刚还在院子里喝酒,现在应该快结束了,哥夫你再等等。”说完过来麻利的收好托盘,也不等时乐回话就出去了。
院里做客的乡亲也已吃饱喝足,桌上的菜都吃了个干净,顾朝朗和顾家大伯一起谢过宾客,人慢慢散了。
第4章 修
顾朝朗去了灶房,里面他大伯娘和几个婶子还在忙活着,做宴席的大厨都是提前算过份量的,此时灶房里也基本没有剩下什么,只一些蔬菜和一盆甜白酒,甜白酒是顾朝朗的大伯娘做的,她做得要多些。
见他进来,李秋芳打趣道:“来这里作甚,还不快去陪新夫郎。”
顾朝朗走进门道:“我是想来谢谢伯娘和几位婶子,今日劳烦你们了。”
李秋芳脸上笑意更浓,“那成,这剩下的菜我就做主各自分了,再煮上一锅水煮蛋给你这些婶娘嫂子们,沾沾喜气儿,你可别舍不得。”
顾朝朗忙道:“应该的,应该的。”
灶房里的人都笑开了,“那感情好,今日来做客还占便宜了。”“可不是么。”……
李秋芳也跟着说:“你快去吧,这儿我们快收拾完了,一会儿给你把水烧上我们就回了。”
顾朝朗脸颊一热,胡乱点了点头就出了门,往新房走去。
他轻轻推开门,四处打量,昨天早上他大伯娘来布置新房,就让他搬到另一个屋睡,也不让他进来。
屋子里到处红彤彤的,四处贴着囍字,柜台上点着两根红烛,桌上摆着瓜果和一壶酒。
他走到床边,看着端坐的夫郎有些出神。
时乐听到有人进来,脚步声停在身前就没了动静,他闭了闭眼,却不见那人掀盖头,他头微微动了动。
顾朝朗看见他动才回过神来,他上前一步,双手捏着盖头两边,缓缓掀起。
一张芙蓉面闯入他的眼前,在烛火的照耀下像发着光,明眸善睐,他竟一时找不出词形容面前这人,只觉心跳都漏了一拍。
时乐见面前这人呆呆的,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顾朝朗只觉捏着红盖头的手酥酥麻麻,有些抖,他慢慢将盖头取下,在手里叠好放到床边,也不敢看面前的人,他低着头:“我去给你打些热水来洗漱。”说完匆匆出去了。
时乐一看笑得更大声了,这人看着高大粗旷,竟然这么容易害羞,真有趣。
顾朝朗快步走到灶房,好像背后有什么在追他一样。
灶房里已经空无一人,只有灶台上的烧水壶正在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他一把拎起水壶来到院里,又舀了一桶凉水,刚要起身突然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院门,半掩着,他放下水桶去关好门,才拎着水回到卧房里。
他将水倒到浴桶里,试了水温,才走到时乐身前,低声道:“你先洗漱,我去灶房里洗,你有事喊我。”说完转身就要走。
“你急什么,还没有喝合卺酒呢。”时乐说完也不看他,径直起身拿起桌上的酒壶,他酒量浅,又想着刚才宴席上顾朝朗应该喝了不少,就只倒了少少一点,刚没过瓢底。
这瓢是用同一个匏瓜剖成两半,又以线连柄,新人各拿一瓢饮酒。
顾朝朗晕晕乎乎地喝完酒,又晕晕乎乎走出门。
时乐看着关上的门和角落里的浴桶,浴桶旁边竖着个架子,挂着新的布巾,他也不磨蹭,脱了衣裳跨进桶里开始擦洗,水温正好,暖洋洋的,洗净了人一身的疲惫。
他洗得有些久,等他终于洗完,换上里衣坐到床上,顾朝朗还没进来,他只得往外头喊了一声:“我洗好了,你进来吧。”
话音刚落,顾朝朗就推开门,显然是已经等着好一会了,他走进来也不看时乐,径直走向浴桶,弯下腰一用力将浴桶抱起来,去屋外倒水,又拎着浴桶走进来。
时乐刚酝酿出来的一丝紧张都被弄没了,他掀开被子躺倒里面,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
顾朝朗默默地走过来,将柜台上的蜡烛挪开了些,床边变得昏暗,他躺倒床上,默不做声,只呼吸变得越来越重,喉结滚动。
时乐见身侧的人迟迟没有动作,困意开始袭来,突然一具炙热的身体覆了上来,他惊呼了一声又紧紧闭上唇,只微微侧开头。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你别怕,我轻轻地。”
翌日,时乐醒来时天已大亮,身侧空无一人,他迷迷糊糊地坐起,浑身酸痛,后知后觉地“嘶”了一声。
顾朝朗端着托盘走进来,就看到时乐呆坐在床上,他赶忙放下托盘走过去:“早上无事,怎么不多睡一会。”
时乐有些不好意思,新妇第二天是要见姑舅拜祖先的,他出嫁前他娘叮嘱了好几次,让他第二天一定不能赖床,没想到他还是起晚了。
他难为情道:“我睡过头了。”
顾朝朗看着他泛红的脸,心头微动,但面上不显,只道:“这有什么,家里就我们两个,多睡会没什么,你可还想睡,若是还困就再睡会,若是饿了就先起来吃饭,我去打水给你洗漱。”
“不睡了不睡了。”时乐一叠声道,说完就从床上下来,拿了衣裳往身上套。
顾朝朗应了一声转身出门,不一会儿就端着热水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竹筒,里头装着牙刷子和牙粉。
时乐洗漱完坐到桌边,托盘里放了两碗稀饭并一碟咸菜,还有一个鸡蛋。
顾朝朗有些不好意思,他以前一个人过得糙,做饭是她娘改嫁前教他的,他学得慢,学了好些时日也只会煮饭熬粥,并一个炒白菜,一个萝卜炖排骨,偶尔能成功一个炒土豆。
“我不大会做饭,你先将就吃,鸡蛋是昨儿煮剩的,我应该煮熟了,你试试。”
时乐抿嘴笑了笑:“这稀饭不是熬得很好嘛,你也吃。”
饭后,时乐本想去洗碗筷,被顾朝朗阻止了,“我去就行,外面太阳正好,不是很晒,你去院里走走或者接着睡会。”说完收好碗筷起身去了厨房。
时乐也跟着他起身,他昨日盖着盖头,还没见着他日后要生活的地方,他得去看看。
时乐来到院门口,半推开门往外四处看了看,斜前方有两户人家,后头就是山脚,还有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他又回到院里,院子很宽敞,三间正房坐北朝南,中间是堂屋,左侧就是他刚出来的卧房,右侧空置着,里头有一张床,四处堆着些粮食杂物,应该是他公婆以前住的。
侧边有一间小些的房子,正是灶房,他探头看了一眼正在刷碗的顾朝朗,就溜溜达达去了后院。
后院远比前院宽敞,许是在山脚下的缘故,进来就是菜地,他估摸了一下应该有一亩多,种了大半亩的萝卜白菜,边边角角还有些辣椒、葱蒜,剩下的则是荒着。
右边角落里有敞开的茅屋,外边围着篱笆,应该是养鸡鸭的,不过现在里头只堆着些柴火,左边有两颗挂果的果树,分别是桃树和梨树,桃子正是熟透的时候,树上剩的不多,梨还没有完全成熟,挂满枝头。
时乐看了一圈,脑子里已经在规划着之后要好好修整一下菜地,多种些别的,再买些鸡鸭来养,过几年要是有条件再买一头小猪仔。
一边想着一边走回卧房,嗯,这些以后再说吧,现在他要去养养神。
顾朝朗坐在床上拿着一个小布包,见他回来,喊他过来坐下。
“这是家里的地契和房契,你收着,还有银钱,剩下的不多,只有五两银子和几个铜板,置办婚礼的时候花了些,你别嫌弃,我以后会去赚更多的,不会叫你吃苦。”
时乐看他窘迫的样子,便想逗他,“都在这儿了?你没有藏私房钱吧?”
顾朝朗更加窘迫,喃喃道:“没有没有,都在这里了。”说完又小声补了句“我不会藏私房钱的。”他爹还在世的时候,家里就是他娘管钱,他爹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
时乐笑得仰倒,顾朝朗反应过来时乐是在逗他,嘴角动了动,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当作什么也没发生,又从怀里掏出一个银簪子递给时乐。
“这是我娘留给我让我给夫郎的,她还说这是以前的花样了,你要是不喜欢就熔了做个新样式的。”
时乐怔了一下,他是有听他娘说过,顾朝朗他娘改嫁。他有些想问问,又怕是顾朝朗的伤心事,他咬了咬牙还是问了,万一以后遇到他才知道怎么办。
“你娘她……”
顾朝朗还没等他说完已经低声道:“我娘,她挺好的,只是身体不好,我爹在世的时候没让她干过重活,后来我爹去了,我那个时候还是半大小子,正是吃得多干得少的年纪。我娘带着我过了两年,家里积蓄花了大半。
“她没法子就想着改嫁,我不怪她,她走的时候要把人家给她的聘礼给我,我没要,她身体不好,要是手里没有银子看病都没办法,她死活不肯还是给我留了一半,四两银子。
“后来我偷偷去看过她,那个人对她还行,她的继子对她也孝顺,我买了些布匹糖饼和银子一起放在她家门口,看着她出门拿,她知道是我,只是哭,也没叫我,我也没和她说话就回来了。”
时乐有些后悔自己多嘴,接过簪子和布包,看着顾朝朗小声道:“你别难过,你娘肯定也舍不得你的。”
顾朝朗抬头看他,笑了一下:“你别多想,这都是过去的事儿了,我只是告诉你一声,我娘改嫁那个村有些远,以后应该不会再遇见的。你再睡会儿,下午我们一起去后山拜祭。”
时乐起身把布包簪子都放到妆匣里,又回到床上,“你也来躺会儿吧,明天就不得闲了。”说完拉开被子,顾朝朗想了一下没说什么,也躺了上去。
两个人睡了个回笼觉,直至晌午才起。
时乐蒸好米饭,又将昨天特意留好用来祭祖的肉煮熟,快速做了两个小菜,又拿了些桃子香梨,茶酒,一个装满水的葫芦,一起收到篮子里。
顾朝朗也拎着一个篮子走进厨房,里面装着准备好的纸钱线香,他将这个轻些的篮子递给时乐,自己拎着装饭菜的那个,又去院子里拿上镰刀耒耜,两人一起出了门。
出了门绕过院墙往后,就是一条上山的小路,路边就是早上时乐看到的竹林。村里人上山大多走这条路,顾朝朗带着时乐上山,一边走一边给他指山上有什么。
后山很大,是一片连绵起伏的山岭,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曲春山,不过青塘村人常去的也就村后那一片,便习惯性称呼后山。
山顶树木高大繁多,山腰则遍布着许多果树,有的是野果树,有的据说是之前青塘村祖辈种的,山涧的溪流清澈见底,常见鱼虾,在饥荒年间养活了很多人,不过现在村里人大多能吃饱穿暖,山间的果树多是给大家添个零嘴,或是拿去镇上卖了贴补家用,也不拘是谁,只要是青塘村的人都能去摘。
立秋刚过,山上的栗子核桃都挂满了,只是还是青皮小个,并不能吃,也还有些没过季的菌子,不过今日有事,时乐两人并没有过多关注。
后山比较平缓,树木虽多但是小路并不复杂,不到半山腰处有一片地方是青塘村的祖坟,顾朝朗他爹也葬在这里,两人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
时乐将带来的祭品一一摆好供奉,两人一起磕了头,点香,烧完纸钱,开始吃饭,他们这里祭祖的礼仪就是如此,供奉后茶酒倒在墓前,水果也留在墓前,饭食则由后人吃完。
待香火燃尽,时乐往灰烬上浇了些水,以免引起山火。
顾朝朗将坟边长出的杂草铲除,坟上有塌陷的地方添上土,时乐收好篮子,两人就下山了。
回到家,顾朝朗换了旧麻衣,背上背篓准备去田里背稻谷,稻谷是前两天割好的,最近天气好就先放在田里晒,不然水分太多背着重,等快晒干再背回院里晒脆,这样脱粒时更轻松些。
时乐见他出门,叮嘱了一句:“别背太多,压着重呢。”顾朝朗应了一声就出门了。
时乐打扫完院子,回屋里把剩的几个桃子洗了放到水桶里,送下井镇着,七月里虽然太阳没那么烈,但干一天活回来还是热的不行,一会儿等顾朝朗回来吃正好,凉快。
随后拎着篮子出了门,刚才去后山,他看到后院外头长着好些苋菜,俗话说“七月苋,金不换”,现在正是苋菜好吃的时候,无论是凉拌还是做成馅包包子、饺子都很不错。
苋菜是乡下人家最常吃的野菜之一,他以前还听说有人采了去镇上卖,因为镇上的郎中说凉拌苋菜有什么清热利湿、涩肠止泻的功效,口感又嫩,有些人就爱吃这个。
时乐觉得自己运气真好,这一片苋菜长得很好,根茎粗壮,叶片鲜嫩,看着像没被人采摘过,许是在村后头,最近又是农忙,经过后山的人少没注意到。
因着数量多,他采摘的都是近顶端的嫩芽,只取巴掌长,还未采完一半已经装满篮子,时乐就没有接着采,太多也吃不完,剩下的过两天再来,这一片苋菜能吃上好几顿,家里菜不多,这就是个添补。
回到家,院子里已经堆着一些稻谷,应该是顾朝朗已经回来过一次。时乐快步走进灶房,放下篮子,从水缸里舀了一壶水放在灶上,开始烧火。
他们这里近些年镇上开了茶楼,村里也有不少货郎挑着粗茶来卖,说是隔壁县开辟的茶山,最便宜的一斤只要二十文钱,节省些可以喝近一年,稍微宽裕些的人家都会买些茶,逢年过节,待客的时候拿出来,很是有面子。
水烧开,时乐从柜子里拿出茶罐,少少取了几根放在竹筒里,热水泡开。又回卧房拿了针线盒,他今早看了,顾朝朗只有一双好的布鞋,还是他结婚前按照习俗给他做的,另一双看着已经破旧了,他想再给他做一双。
不过得先做点别的,时乐回了灶房,从面袋子里舀了些面放在木盆里,开始和面,这面并不是纯粹的白面,掺了一半杂面,白面精贵,舍不得常吃,只偶尔解解馋。
将面揉好醒发上,时乐单独揪了一团下来放到碗里,等它慢慢变酸,下回蒸包子和面时加进去,面醒发地更快。
面醒发上,时乐坐到屋檐下,开始绣鞋样子,鞋底是结婚前他娘帮忙纳的千层底,因为他纳鞋底的手艺实在不大好。
自前年他的脚开始定型,他娘和他大嫂陆陆续续给他纳了七八双鞋底,说等他成婚的时候和嫁妆一起抬走,定婚后,他娘又紧赶慢赶按照顾朝朗的尺寸纳了三双,生怕他嫁了人连双鞋都不会做。
才纳了大半边,顾朝朗就推开院门走进来,时乐放下针线过去迎他,
“歇会儿再去背吧,灶房里给你泡了茶,你先去喝,我去把镇着的桃子拿过来,解暑最好。”
顾朝朗见他忙前忙后的样,感觉心都要化了,难怪人家都说成婚好,有这样一个人时时惦记着你,干活都不累了。
他进灶房坐下,一口气喝了好几杯水,时乐右手端着桃子进来,左手拿着一块湿布巾走进来,边走边道:“先擦把脸,看你满头的汗,这桃子我都洗过了,快吃吧,活快干完了吗?”
顾朝朗接过布巾擦了脸,先拿了一个桃递给时乐,才自己拿起一个,吃了一口道:“快了,种了十亩田的稻子,前几天就陆陆续续在收,只剩下最后三亩,今天再去四五趟,后头再背一天就完了。”
时乐看着他道:“那你再歇会儿,晚上我们蒸包子吃。”
顾朝朗笑了一下,“真好,我不歇了,早点干完我们早点吃饭。”说完三两口吃完桃子,又喝口水,起身回了院子,背上背篓出门。
时乐看天还早,也起身继续绣鞋样,中途顾朝朗回来过几次,他也没起身,只招呼他去灶房里多喝些水。
忙碌的时候感觉时间过得飞快,时乐才绣好一只鞋,已近黄昏,他收拾好针线放回屋里,就去了灶房。
面已经醒发的差不多了,时乐烧火上锅加水,将洗好的苋菜放进去焯水捞起,切碎,早上剩的肉不多,不够下一顿吃,稍热了热将油脂炼出来,肉剁碎,油里下葱姜末炒香,然后将锅端下来,等油晾凉,将肉末和苋菜碎倒进去,再放上盐搅拌,馅儿就做好了。
等面完全醒好,在菜板上稍洒些干面粉,面团放上去搓长条,切块,擀面皮包包子,再醒发一会。
家里的锅不大,一次只能蒸七八个,时乐包了二十几个,想着今晚吃不完的还可以明天早上吃,还有最后一锅没蒸,顾朝朗已经回来了。
时乐听见屋外的动静,走到灶房门口,“快洗手进屋吃饭。”
蒸好的包子已经端到桌上,热气腾腾,皮薄馅大,顾朝朗进来都没坐下,拿起就吃,吃了一个垫垫肚子就上前帮忙,此时最后一锅也蒸好了,顾朝朗把锅端下来,时乐出门打了一壶水来烧上,干一天活晚上泡泡脚才好。
两人坐在桌边,也没拿碗筷,直接上手,时乐吃了五个就吃不下了,顾朝朗一连吃了七八个。吃完,时乐将剩下的包子端进橱柜,顾朝朗刷洗蒸锅。
门外传来顾朝朗大伯娘李秋芳的声音:“朝朗,乐哥儿你们在家吗?我给你们送点菜来。”
时乐赶紧去开门,门外李秋芳背着一个背篓,顾朝朗也过来,从李秋芳背上接过背篓放下。
李秋芳看着他们小两口,心里说不出的开心,她握着时乐的手道:“乐哥儿长得可真好,跟个白面团子似的,我们朝朗有福气。”
也不等时乐说话又接着道:“朝朗那菜地种的少,我给你们小两口送些来,也不多,就是几个南瓜,茄子,还有点豆角。
说是不多其实已经快装满一背篓了,时乐有些不好意思,还是笑着道:“多谢大伯娘,您快进来坐,今儿算是占您便宜了。”
李秋芳见他痛快接了,脸上笑开了花:“这孩子说的什么话,这哪是占便宜,我就不进去了,家里还有事儿呢。”
时乐又接着道:“那大伯娘您稍等,我今儿做了些苋菜包子,给您装几个尝尝。”说完就转身回了灶房。
李秋芳笑道:“哎呀,真是好久没吃包子了,还真想这一口。”说完又看向顾朝朗,“早让你成亲你还不肯,这回知道好了吧。”
见顾朝朗不说话,李秋芳眉头微皱:“你可别对着夫郎也闷不吭声的啊,乐哥儿多好一孩子,你可得好好待人家。”
顾朝朗脸上看不出表情,只点头应了,“伯娘,我知道的。”
李秋芳对他这性子颇有些恨铁不成钢,明明小时候还是个嘴甜爱说话的,这两年变得像个闷葫芦,叹了口气:“日子还要慢慢过,你也想开些,行了,把菜拿进厨房去吧。”
顾朝朗又点了点头,拎着背篓进去,时乐拿个小木盆,装了十来个包子出来,递给李秋芳,“伯娘,这是混了杂面做的,您别嫌弃。”
李秋芳笑着接过:“这话说得,这还不够好啊,瞧这包子蒸得多好,比我手艺好多了。”
两人又是一阵寒暄,顾朝朗才拎着背篓出来,李秋芳接过,又叮嘱他明天和夫郎回门要好好表现,让岳父岳母放心,就家去了。
第6章 修
时乐和顾朝朗回到灶房,水也烧热了,两人泡过脚回到卧房,此时天已擦黑,屋里要点上油灯才能看清。
时乐坐在床上,拿出今天没绣完的鞋样子继续绣,顾朝朗半躺着看他,过了好一阵,他直起身道:“改天再绣吧,这么晚了仔细伤眼睛,明日回门要起得早呢。”
时乐头也没抬道:“没多少了,我把这一点绣完就睡。”
顾朝朗见劝不动他,也没再说什么,只道:“那明早你多睡会,我去买回门的东西,等我回来叫你再起。”
时乐想了一下点头道:“那好,银钱我放在匣子里,你明儿自己拿上。”
正好看看这个儿婿对他娘家怎么样,也不是非要买多少,但也不能太过抠门,那是对他不重视。两个人过日子,有合心意的过法,也有搭伙的过法。
手上加快速度,绣完今日剩的小半部分,一只鞋样子就成了,将针线收好,顾朝朗下床熄了灯,两人正是新婚燕尔,很是闹腾了一会才擦洗歇下。
李秋芳端着包子回了家,刚进屋里就对着顾大伯说:“瞧瞧,你侄儿媳妇做的包子,手艺好,人也大方,一点儿不扭捏。”
顾大伯常年皱着的眉头舒展开:“祖宗保佑,赶明儿咱们去给爹娘上柱香,还有朝朗他爹,让他们保佑这小两口,好好过日子。”
李秋芳也说好,将东西放好就洗漱歇息了,正是农忙,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干活,晚上睡早些才有精神。
翌日,晨光熹微,顾朝朗已经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