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槽,”谭既来听到最后,实在没忍住,横他一眼,“你特么说的是人话吗?”
“又没说你,你急什么,”宋坤说着说着,忽然意识到什么,瞪大眼睛,“卧槽不是吧,那个倒霉蛋不是你吧?”
谭既来微笑。
宋坤:“你快跟我说——不是你。”
谭既来:“抱歉,正是在下。”
宋坤:“!!!”
他伸手用力抓住谭既来的手臂,目光从板鞋扫到头发丝。
谭既来拍拍他的手,笑了笑:“别担心,我命大,救过来了。”
“嗨,不是,”宋坤不敢置信又痛心疾首,五官乱飞超大声,“这样你都有心情找学姐?!”
谭既来:“……”
我去你妈……
宋坤又“嗬”一声,竖起大拇指,补充夸奖——
“坛哥您心态真好。”
“稳如老狗。”
“牛逼!”
谭既来回家的时候,爸妈还没下班。
他把箱子里的衣服收回衣柜,换成毛衣长裤。
正收拾的时候,门开了。
谭航先生和姜淑云女士拎着菜在门口换鞋,忽然听到家里有脚步声。
夫妻俩抬头,看到谭既来笑眯眯从屋子里走出来,都愣了:“你怎么回来了?”
谭既来倚门框抱臂,一条腿屈着,脚尖抵在地面,懒洋洋问:“不欢迎?”
六七点钟,家家户户都在做饭。
他们一家人也挤在厨房,为晚餐忙碌。
谭航洗菜切菜,姜淑云负责炒。
谭既来蹲在垃圾桶旁,慢吞吞剥蒜皮。
剥好回头,他看见爸妈的两道身影背对着他,在油烟味和烹炒声中愉快地交流。
他们具体在说什么,并不重要。
谭既来低下头,又开始想念李则安。
于是他丢下蒜,跑回房间发微信:“在干嘛?”
发完之后,他足足等了五分钟,李则安都没回。
“小来——”姜淑云在餐厅喊。
谭既来:“咋了?”
姜淑云:“端菜,上桌。”
今晚一共四道菜,两荤两素。
谭既来尝了一口,意兴阑珊。
讲道理他妈做饭的水平,仅仅局限于能把菜做熟。
并且做这么些年,长进几乎没有。
然而姜女士自己不觉得,还问:“怎么样?比你们学校食堂怎么样?”
谭既来想到长市警局的饭菜,瞬间知足:“卧槽别提了,食堂的饭太他妈难吃。”
谭航和姜淑云闻言,纷纷抬头看他。
谭既来说完自己也僵住,愣了一秒后,端起水杯开始狂喝水。
这几个月他骂骂咧咧惯了,“卧槽”“他妈的”顺嘴而出。
可是在入学之前,他都是号称青年文人、知识分子,从来不说脏话。
这个研究生读得真是绝……
谭航带着中年人特有的稳重声线,一边夹菜一边问:“小来,这俩月你在学校适应吗?”
谭既来简短地“嗯”。
姜淑云:“室友好相处吗?”
谭既来眼神一亮:“非常好。”
谭航眼珠轻轻滚动:“导师呢?你导师人怎么样?”
谭既来扒了口米饭,含含糊糊:“还行。”
“还行?”谭氏夫妇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目光中读出“还行那就是一般的意思”。
他们还想追问,忽然谁的手机在茶几上麻麻震动。
谭既来当即摔下筷子,扑了过去。
饭桌前那俩在某人掀起的小风中,奇妙地对视一眼,然后开始笑。
哦嚯……
谭既来飞快解锁,打开微信。
确实是李则安的消息。
李则安:“刚刚在申请探监的事。”
李则安:“办好了,明天上午九点,我来接你。”
李则安:“不过你起得来吗?”
谭既来:“起不来。”
谭既来:“除非你打电话叫我起床。”
他发完捧着手机笑了一声,抬头时猝不及防对上爸妈亮晶晶的眼神。
谭航夹菜的手僵在空中,姜淑云端着碗饭,菜在嘴里没咽下去。
谭既来喉结滚动,正想说什么,就感觉到手机在震动。
李则安只回了一个字:“好。”
谭既来锁屏,顶着两道探寻的目光挪回餐桌。
家里气氛有点微妙。
谭航放下有点酸的手臂,清清嗓子:“这俩月,在学校里过的很愉快?”
谭既来筷子在盘子里瞎挑瞎捡,“分怎么说。”
其实一言难尽……
姜淑云摇头笑笑:“难怪不肯回家,原来是谈恋爱了。”
谭既来:“不回家跟谈恋爱没关系。”
姜淑云:“所以是真有女朋友啦。”
谭既来:“……”
姜淑云笑眯眯的样子跟谭既来很像。
她吐了一串话:“怎么认识的?同学?对方多大了?叫什么?哪里人?”
谭既来闷头吃饭,装傻。
第二天早七点,谭既来神奇地自然醒。
下一秒,他摸起手机看未接来电。
没人给他打过电话。
他眨了下眼睛,又翻微信,也没有没接通的语音消息。
扫了一眼表,谭既来捧着手机开始等。
终于八点,李则安的电话过来。
谭既来瞬间接起:“喂?”
李则安在电话那头,刚想说的话被全部咽下去:“你醒了。”
他使用的是陈述句。
谭既来笑:“七点醒的。”
李则安:“醒了不说。”
他说完之后,又意识到谭既来为什么不说。
他在等自己给他打电话。
李则安:“我马上过来,五分钟。”
“等等等等,”谭既来慌忙爬起床,“我还没洗漱,也没吃饭。”
李则安:“你不是七点就醒了吗?这一个小时你干嘛呢?”
谭既来仓促地披上衣服,歪着头夹手机咬文嚼字:“我是醒了,但醒了不代表起了。”
李则安笑了一声,轻轻问:“你不会一直捧着手机,等我给你电话吧?”
谭既来手一滑,裤腰坠落。
他一边蹲下身捞起来,一边矢口否认:“没,我只是单纯地赖床。”
李则安没戳穿。
他清楚谭既来的习惯。
某些人能睡,但从不赖床。
八点半,谭既来下楼。
一辆全黑贴膜的便衣警车在小区门口等他。
谭氏夫妇站在窗前伸长脖子,双双看着他们的儿子上了副驾,又目送那辆黑车疾驰而去。
那车驾驶风格干脆利落,透着一股子清肃劲儿。
姜淑云回头,对上谭航的眼睛:“这女孩相当酷啊。”
黑车驶入某看守所。
谭既来提交材料,坐在钢化玻璃前等着陆瑶。
按规定,探视时必须有警察在场。
谭既来不想有外人在。
经过一番协调,李则安作为警方,站在旁边陪他。
十几分钟后,穿着荧光橘坎肩的陆瑶,被两个警察带出来。
那俩警察安置好她,随即收到指令,远远退走。
一道玻璃分割的完整空间里,只剩下三个当事人。
其中两个面对面,伸手拿起电话。
陆瑶看着谭既来,轻叹了一口气。
然后她又开始笑,口吻很轻松:“真没想到,还有人会来看我。”
谭既来目光向旁边一飘,落在某警察身上,说:“其实我不来,也会有人来看你。”
他顿了顿:“但我不想他一个人面对过去的事,所以我陪他来了。”
陆瑶已经不再化妆,原本秀气精致的眉头,长出一些细小的黑色杂毛。
她在这团杂乱中皱眉,顺着谭既来的眼神看过去,这才发现站在“看守所规章制度”牌子旁边的某警察算个熟人。
玻璃过滤掉大部分情绪。
唯独放大了某警察眸光里淡淡的歉意和叹息。
陆瑶不明所以,目光重新落回谭既来身上,茫然问:“你是说他吗?他为什么会来看我?”
第66章 初见
二十年前某个傍晚,南市某法制报编辑陈晓榕,在下班前几分钟,突然收到一起案子的投稿。
这案子发生在国外,受害人是国人。
她原本对这案子没兴趣,毕竟警方连确切的死因都没给出。
但看了一眼照片后,陈晓榕当即愣住。
嫌疑人与受害人夫妇——不——这一家人她都认识。
受害人李立晨,男,三十四岁,是京市某大型企业的中层骨干。
嫌疑人秦英,女,三十岁,是受害人的妻子,京市某高校化学系副教授。
陈晓榕之所以熟悉他们,是因为受害人李立晨的父亲,正是报社的上一任主编,自己曾经的顶头上司。
更巧的是,他们两家是对门邻居。
那一夜办公室就她自己。
陈晓榕在台灯下捏着那份稿件发呆,心情复杂。
她还记得那夫妻俩有个儿子,小名叫小安,大约六七岁。
每年春节,小安都会跟着爸妈,回南市探望爷爷奶奶。
她去对门拜年时,小安总会很有礼貌地打招呼,脆生生说“叔叔阿姨,过年好”。
她也很喜欢小安,因为他长得是真可爱。
现在她忍不住担心,不敢去想这案子对六七岁的孩子,打击和伤害有多大。
晚八点,办公室来了个电话,老公和女儿催问她怎么还不回家。
她匆匆说了句“马上”,收好稿件和照片,立马往回赶。
骑车回去的路上,她被一辆闪着灯的救护车赶超。
然后她眼睁睁看着那辆救护车,停在她家单元门口。
那晚老主编受不住打击,溘然长逝。
她抱着女儿,第一次给小小的她解释什么是“死亡”。
后来她和老公常去对门探望独居的老太太。
老主编去世那晚,这老太太跟着救护人员下楼。
大概是打击太大,她不小心滚下楼梯,摔断了腿,从此行动变得不大方便。
老太太头发花白,人在短短几周之内,瘦得脱了相。
陈晓榕眯着眼睛,想到案发之前,这位老太太其实没有那么老,眼神也还是很清澈。
不像现在,浑浊得不成样子。
每次去对门帮忙,老太太总会拉着她和她老公的手,絮絮跟他们说:“不可能,小英不会杀人。”
说完又笃定一句:“这案子肯定有隐情。”
陈晓榕随便应和,心里想有没有隐情,谁知道呢?
虽然她也不太相信,那个温柔的女教授会是个杀人狂。
老太太说完这一堆后,总还会问一句:“小陆,你是警察,能不能帮帮我?”
每到这个时候,老公都会跟她对视一眼。
案发地在国外,受害人也不在南市,他就是一普通刑警,自己手头的案子都办不过来,怎么帮她?
可陈晓榕看着老太太抓着他们的袖子,就像抓住了唯一的稻草,没办法说实话。
所以她在老公开口回绝之前,抢先随便应一句——“没问题”。
那是她的权宜之计,想着时间会冲淡一切,老太太也会慢慢接受。
谁成想从此之后,老太太隔三差五,总会问她进展。
陈晓榕只好躲着她,偶尔躲不过去,她支支吾吾含糊其辞——她只是个编辑,她能有什么进展。
老太太渐渐懂了,眼神变得脆弱绝望。
她怕出事,最后在老公的建议下,她整理好那份被废弃的投稿,刊登在报纸上。
引起社会广泛注意后,说不定能有些转机。
这是他们夫妇唯一能做的。
但让她始料未及的是,这份报道发出去后,给那个小男孩造成了二次伤害。
二十年前信息并没有那么发达,国外的离奇杀人案虽然有报道,但是范围很小很局限。
她这篇文章登出去后,因为案件离奇,又附上了触目惊心的配图,十分博人眼球。
几周时间,这篇报道被好多法制报转载,瞬间席卷全国。
她也一夜之间,变得有些名气,很快升了半级。
再然后的某天清晨,她在楼道遇对门的老太太带着她孙子上楼。
拐角的平台,她蹲下身,问:“小安,你怎么来南市了?”
小安忽然从书包里翻出一张报纸,问她:“阿姨,这个是您发的吗?”
陈晓榕看了一眼责编署名,点头。
小安小小的脸蛋,带着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五味杂陈感。
她那会儿还不清楚这个孩子身上发生了什么,只看到他最后压下了所有复杂的情绪,低声问:“怎么样可以在报纸发消息?”
她说:“一般是记者出去采访,然后写稿,当然我们也会接受来自社会的投稿。稿子我审过之后,再交给主编审核,没有问题就可以排版发布了。”
她解释了一大堆,又觉得自己跟六岁孩子说这个很傻,捏捏他小脸:“你问这个干什么?”
小男孩:“我也想投稿。”
陈晓榕努力憋笑:“你投什么稿?”
小男孩从他的小书包里“哗啦啦”翻腾,交给她一张交错着汉字和拼音的稿纸。
她急着上班,没了耐心,丢下句“阿姨去办公室看”就想走。
但小安拽她的裤腿儿,再次确认:“阿姨真的会看吗?”
她摸了下小安的头:“会的,阿姨是个负责的编辑。”
编辑工作非常忙,正常来说她根本没空——并且谁也不想拼一整页的拼音,读六岁孩子的写的小作文。
说来也巧,那天编辑部真没什么事。
于是陈晓榕闲来无事,真的把那稿子读了一下。
读完后,她头皮发麻,意识到事情确实没有那么简单。
再见到小安的时候,陈晓榕问:“小安,你在怀疑什么吗?”
小安点点头:“我妈妈不会杀人。”
她也跟着点头,又捏他小脸:“阿姨帮你。”
帮你查清真相。
陈晓榕开始在工作之余,搜集相关的信息,展开调查。
她谁都没说,包括老公。
她懂她老公,虽然是个刑警,但敏锐度和警惕性,真的一般般。
她频繁登录外网,搜集相关案件。
只要搜到类似的案发经过的报道,她就会打印出来,交给小安。
再后来的某段时间,她忽然没由来的心悸,直觉要出大事。
她思来想去,开始害怕,决定第二天带着小安和所有收集好的证据,再次向警方报警。
陆瑶听完,恍然一笑。
她漂亮的眼睛里蕴了层水汽,需要频繁眨眼才能不让眼泪流出来。
她看着玻璃外的李则安,克制着激动地情绪,尽量平缓地开口:“唔,原来是你啊。”
她顿了顿:“小安哥哥?”
经年不见。
他们都长大了。
却面目全非。
李则安读懂她的唇语,走过来,从谭既来手里接过电话:“是我。”
他抿了一下嘴,很不忍心地轻轻叫她的小名:“瑶瑶。”
陆瑶跟陈晓榕长得很像。
陈晓榕原本模糊的音容,在陆瑶身上复活。
他看着陆瑶,像看到了当年的陈阿姨。
那年陈晓榕死后,老陆工作受到影响,很快带着女儿离开南市。
他们走的很匆忙,李则安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十几年没有联系。
直到去年,他接到消息,称明线联合超研组搞了个神学系还不够,居然还公开招生,招了个女学生。
这么危险的事,居然搅和进来一个女孩子。
出于职业本能,他当即觉得有问题。
黄嘉河在旁边啃着黄瓜,补充说明:“听说还是个特别漂亮的女学生。”
李则安:“有多漂亮?”
黄嘉河眼睛亮亮的:“校花级别。”
他立马让黄嘉河调来女学生的资料,错愕地发现她是当年陈阿姨家的瑶瑶。
黄嘉河:“她有问题吗?”
李则安合上资料:“没有。”
黄嘉河:“芜湖,太棒了。”
李则安:?
黄嘉河迎着他探究的目光,连忙摆手:“我什么想法都没有哈,我就是觉得能有个漂亮女孩子时常养养眼睛挺好的,不然天天看着比我还壮的1617,嘶,我都快对女人没兴趣了……”
左伊一刀劈过来。
李则安知道陆瑶进神学系,一定不是巧合。
他默认陆瑶也在查Bug相关。
考虑到孟桐搞神学系,基本都泡在北通大的实验室搞欧洲女孩子的治疗方案,陆瑶跟着他做药物研发,应该没什么危险,所以他一开始并没有向明线提出反对意见。
直到今年春天,他们两拨人马在727地区突然撞见,他才发现孟桐不知道发什么疯,不肯再老实呆在实验室搞治疗药物,而是想找蛊虫,从根源入手……
还带着陆瑶……
这引起他强烈的反感,立即让孟桐带着陆瑶离开。
然而孟桐像被什么人洗了脑,完全听不进任何建议,一意孤行……
再后来谭既来加入,他通过谭既来,隐约感觉到陆瑶对他有敌意。
他想可能是因为他跟孟桐的关系紧张,也可能是陆瑶单纯地认定他不是好人,再或者陆瑶压根儿就认出了他,因为陈晓榕的事,迁怒怨恨……
但他从来没有怀疑过陆瑶,潜意识里对她的全部信号是保护而不是防备,完全没有想到,Bug很早很早之前接触并且利用她……
得知这一切后,李则安不止一次想过,如果他早一点发现,如果他不那么主观,会不会就能在她泥足深陷之前,把她拉出来。
可惜没有如果。
陆瑶涉嫌故意杀人,不日就要被起诉。
而用于起诉她的罪证,又是由他亲手搜集和整理的……
李则安捏紧话筒,声音微颤:“对不起……”
陆瑶站起身,精致的脸蛋轻微扭曲。
她整个人几乎贴上玻璃,好像靠的越近越能逼问出实话。
她眯着眼睛努力组织语言:“真的是Bug吗……可他们跟我说……当年是警方……警察故意杀人……”
李则安肉眼可见地犹豫,最后还是轻轻开口:“他们骗了你。”
“当年陈阿姨帮我搜集相关信息,她应该是频繁翻阅外网,才被Bug盯上。”
“这是国内唯一一起Bug案,主导谋杀陈阿姨的嫌疑人,供认不讳。”
他没说的是,根据供词,策划谋杀陈晓榕的与把陆瑶脱下泥潭的,是同一个人。
丧心病狂……
其实陆瑶知不知道这事,区别已经不太大了。
崩溃与更加崩溃而已。
她听完笑了一声,手撑着台面才能稳住身体:“所以你的意思是,我这些年一直在帮杀我妈妈的人做事?”
她深呼吸:“是这样吗?”
隔着玻璃,很久之后,李则安点了下头。
谭既来能看得出来,陆瑶一直在忍。
她修长的手指攥着话筒,因为用力而逼退所有血色。
但她终于还是没忍住,在某个呼吸间失控。
她慢慢滑到地面,背靠这桌子背板,在两人视线盲区放声痛哭。
那个话筒脱手,在弹簧线圈的拉扯之下,悠悠摆动。
每次坠到底的时候,都收录了一个女生绝望的哭声。
厚厚玻璃另一侧,两个人静默无言。
那年陆瑶三岁,其实不太记事。
只有超强的刺激,才能让她二十年如一日的把某个画面刻在脑海。
她记的她妈妈被警察开枪射杀,仰面倒下,从此她不再相信警察。
或者说的更准确、更尖锐一点——她恨死警察了。
老陆也是。
Bug和Pest,利用他们盲目的仇恨心理,驱使他们做事。
父女俩个同在一个屋檐下,瞒着对方,一个做了Pest的卧底,一个成为了Bug在国内的线人。
就这样,身陷泥淖。
终于她发泄的差不多,擦掉眼泪重新来到玻璃前。
她懊恼中夹着笑,又夹着极度的迷茫。
她说:“其实被抓前一段时间,我也已经怀疑了。”
她说完又花了很长时间平复了下情绪:“但是我不知道该跟谁说,也不知道谁能帮我,我连一个帮我分析的人都没有。”
“当然,最主要的是我潜意识里,还是不想承认。”
“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她说到最后,又想哭。
所以她频繁眨眼,岔开话题,笑了笑:“算了,没什么好解释,把电话给既来。”
谭既来接过电话,听到对面的女生说:“对不起啊,从9月8号那天起,一直是我在坑你。”
“那晚我把你锁在越野车,僵尸袭击你的时,其实我就在不远的旁边静静看着。”
“他救了你之后,我跟Bug通风报信,让他们顺着Pest的信号,才能精准锁定你的位置。”
“再后来你在长湖镇,遇到那个四个疯子,也是因为我引导孟老师留言,让你和秦教授去长湖镇等。”
“在长市的时候,通过孟老师,我知道了你在警局。蛊虫腿儿是我通过警长放在你饭菜里的,那晚那四个疯子袭击你,也是我干的,我们想把你吓出来。”
“最后警方放出假消息,说你重返鬼森林,然而我跟孟老师都蹲在科研所,当然知道是假的,所以我联合Bug做了个局,麻痹警方,再择机真的把你骗回鬼森林下手。”
“总之都是我……”
谭既来什么都没说,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大红色的真丝头绳。
那是陈晓榕死的那天,小陆瑶从她身上扯下来的裙裾做成的。
谭既来:“离开长市前,我去了趟科研所的办公室,在你办公桌上找到了这个。”
“我拿回来了。先替你收着,等你释放后,物归原主。”
驱车回去的路上,要比来时安静很多。
谭既来坐在副驾,问:“陆瑶要判多少年?”
这个点儿不堵,但是他们的车还是微妙地减速。
李则安沉默几秒,才慢慢说:“我看过她全部的卷宗,有点复杂。她既是受害者家属,又是犯罪嫌疑人。不过好在她常年在国内,虽然参与犯罪集团,但真的犯下的案子,就你这一起。”
他顿了顿:“如果按情节较轻判,三年以上,十年以下。”
谭既来点点头,又问:“所以我是她作案唯一的受害人?”
李则安:“也不能这么说,孟桐断了三根肋骨,跟她也有关。”
谭既来:“如果我跟孟老师愿意写什么谅解书之类的,呃,我也不太懂,看电视剧都是这样演,能不能能减刑?”
李则安看他一眼,快速把车停到路边:“你愿意吗?”
谭既来偏头,认真问:“如果陆瑶能减刑,你心里会好受一点吗?”
“因为我就不用了,那是我和他们家的事,跟你的案子没有任何关系,”李则安手捏紧皮质档位,“再说最重要的,是陈阿姨永远回不来了,是陆瑶三岁失去了母亲,是那位陆叔叔,丧妻鳏居,带着女儿北上,这么些年……”
他说完左边胳膊撑在车门,手支着垂下的头,疲倦地说:“陈阿姨去世之后,我确定这事没有那么简单。”
“所以更加坚定了我查清这案子的决心。”
“当然,我也很清楚地知道,他们一家被我害惨了。”
谭既来抬起手,握住李则安放在档位上的手背:“哲学上来说,因果不可以这样倒推,会陷入无限怪圈。”
“就算要倒推,也从我开始。”
“我不怪陆瑶,你也不要逼疯自己。”
“不要为了我自欺欺人,”李则安反手扣住那只瘦长的手,轻轻摩挲,“你不可能对陆瑶心无芥蒂,她几次三番,想要你的命。”
谭既来:“呃确实,讲道理,我现在想到她,头皮都麻。”
李则安很淡地笑了一声。
“但都过去了,而我从不纠结过去,我现在只想要未来,”谭既来轻轻靠过去,在李则安脸颊落下一个吻,“我深切希望你也不要。”
他鼻息在某警察下颌划过。
某警察一偏头,轻松对上某研究生的唇。
他们在街边树下的黑车里悄悄接吻。
喘·息间隙中,李则安:“谭既来,谢谢你陪我来。我一个人,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谭既来飞快咬了下他的唇瓣,阴阳怪气:“是吗小安哥哥?我看你们青梅竹马,见面挺自然的。你叫她瑶瑶,她叫你小安哥哥,啧啧啧,真肉麻……”
李则安心情好了一点,问他:“你是在吃醋吗?”
谭既来嗤之以鼻:“我从来不吃酸的。”
李则安:“就算是,你也没立场。”
谭既来:“嗯?”
李则安:“昨天我隐约听见有人在警局门口大喊,说你找了个学姐?”
谭既来:“……”
李则安一挑眉毛:“是谁学姐?哪个学……”
谭既来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覆唇上去,把所有的“学姐”全部堵回他嘴里。
“哪儿有什么学姐?”谭既来用力吻着他的唇,低声,“我只喜欢小安哥哥……”
突然“笃笃”两声。
两人受惊分开。
路边交警没好气地敲窗户。
然而看清是两个男人在接吻后,他手停滞在空中,半天说不出话。
李则安平复呼吸,按下玻璃:“您有什么事吗?”
交警僵硬地扫过他们俩坦荡的样子,干巴巴说:“违章停车,200元。”
李则安:“……”
某警察收了罚款单,被交警轰走。
他重新驶上环路,说:“还好不扣分,再扣我就要去重考驾驶证了。”
“什么?”谭既来难以置信,“你技术这么差?”
某警察看他一眼,表情微妙。
谭既来先是愣了一下,然后:“……”
他要报警了……
今天还有件事没办完。
孟桐给谭既来发微信,说他已经搬走,钥匙和房产证都留在房子里。
他们俩先去了李则安的宿舍,搬了个大箱子,然后又去了李则安继承的房产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