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反应。
再将手指在圆周环绕一圈。
——还是没反应。
环绕后,再次按压圆心。
细微的声响忽然在房间泛起。
然后,就见正对着他们的十二块方石以中间的一列为轴心,旋转到了与原本的墙面垂直的位置。
这是一道暗门!
而暗门所通往的——
郁飞尘:“。”
这面墙后的房间,是个华丽的寝室,地面铺着毛皮地毯,床头摆着精致的瓷偶。
而正对着他的地方,站着一个人。
路德维希教皇。
年轻教皇长发披散,裸足踩在地毯雪白的皮毛上,穿一身宽松单薄的丝绸黑袍,正把外衣挂进衣柜。
此时此刻,教皇也侧过头,就那样面无表情地静静看着他。
静静地。
郁飞尘:“失礼了。”
他果断按下机关,墙壁再转,合上了。
白松:“……”
“郁哥,”他说,“真有你的。”
闭嘴吧。
这样的夸奖郁飞尘不想要。
墙壁里暗藏机关,他在叩墙的时候就听出来了。按照他的预计,这个位置应该是个未知的房间才对,因为教皇的房间明明在另一个墙的隔壁。
但他没想到神庙给大家的房间规格不一样,教皇的寝殿要大得多,以至于把他的房间两面都包住了,才发生了尴尬的一幕。
但是话说回来,骑士长的房间为什么会有通往教皇房间的暗道?
郁飞尘再次端详自己长剑上的纹饰,想找出什么蛛丝马迹——现在他怀疑这位“于斐骑士长”其实就是教皇的骑士。
那么长桌上的各个角色间是否也有内在联系?又会不会在个世界的猎杀里起到作用?这些都要等未来再验证了。房间搜检完毕,现在要做的事情是睡觉。
不能两人一起睡,他值前半夜,白松值后半夜。
但房间灯火太亮,白松又心情激动,一时间没能睡着,漫无边际喋喋不休着。他有一搭没一搭敷衍地回答着。
“郁哥,”白松说,“NPC是什么。”
“提线木偶。”他说。
“真神奇。”白松不知怎么地又换了话题,说,“导游还没给我讲完呢。”
“讲到哪里了?”
“导游正带我逛夕晖街呢。”提到乐园,白松语气兴奋了起来,“导游太好了,他带我去那个、那个创生之塔的第一层排队领了五片辉冰石,然后说,带我去夕晖街挥霍——郁哥,那里的东西可太多了!”
落日广场——也就是辉冰石广场旁边有两条街,日落街,夕晖街。
日落街是酒馆与美食街,在这里,能吃到主神统治下所有世界的美酒佳肴。夕晖街则是购物街,可以买到所有存在的物品,都用辉冰石结算。
但是他给白松请导游,是让导游介绍乐园规则的,不是让他带着白松去购物的。
而且,创生之塔的第一层是组队、结契约的地方,什么时候可以排队领辉冰石了?
——简直就像那种有无数老人排队领赠品的早间超市一样。
他问:“领辉冰石?”
“对啊,好像是有个庆祝活动,”白松说,“契约之神和庆典之神都在呢。一层挂了好大一个横幅,上面写着:热烈、热烈、热烈庆祝郁飞尘进入永夜之门,再也不会被投诉了!——爱你们的莫格罗什。”
“等等,”白松仿佛想起了什么,神情顿时一僵:“郁哥,你全名叫什么?”
郁飞尘:“……”
“郁哥?”
郁飞尘:“换个话题。”
“哦,”白松脑回路灵活地再次弯曲,说,“我有点想科罗沙了。不知道……”
郁飞尘没说话,他以为白松又要再说一遍“不知道冈格怎么样了”。
白松却说,不知道安菲尔德上尉怎么样了。
安菲尔德。
或许仍在深夜里咳血不止,缠绵病榻吧。
或许病情还没那么厉害,仍然在锡云的政斗里步步为营,或平步青云。
又或许科罗沙的战火已经平息,某个监牢里,他作为黑章军官,正在等待战争法庭的裁决。历史会错杀也会放过一些人。
还有一种可能。
郁飞尘忽然道:“白松。”
白松:“啊?”
郁飞尘看向那堵通往教皇房间的墙壁,微微出神:“你觉不觉得……”
白松:“什么?”
“算了。”
白松:“你不要这样说话,郁哥,我会睡不着的。”
郁飞尘面无表情。
他只是淡淡扫一眼神庙寂静无声的窗外,道:“珍惜今晚。”
白松领会到他的意思,连声音都小了许多:“别……别吓我啊,郁哥。”
就在这时,寂静的房间里,忽然响起轻轻的敲击声。
“叩叩。”
白松猛地一哆嗦。
“叩叩。”
白松滚到了他身后。
“叩叩叩。”
郁飞尘看向那面图腾墙壁,敲击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出什么事了?
他拔出长剑平放身前,按下了墙壁上的机关。
暗门旋转,对面正是一身黑衣,银发披散的路德维希教皇。
烛火辉煌,在他身后投下浅浅的影子。这位教皇的仪态平静端庄得过分,可以和他床头那尊瓷器人偶相提并论。
郁飞尘:“你找我?”
教皇微颔首,转身朝房间对面走去。他仍然未着鞋袜,走在地毯上悄无声息,看这背影,要说是神庙的活鬼,也没人会怀疑。
郁飞尘穿过暗门跟上,见教皇先是微抬手指了指床头柜,又抬头看向对面墙的高处。
床头柜的抽屉开着,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一排牛油蜡烛。
墙壁高处,一排蜡烛正燃至末尾,火焰微弱。
而教皇做完那两个微不可查的动作后,竟然就那样在床畔上坐下了。
郁飞尘看着他施施然坐下休息,忽然生出一种,与被安菲当扶梯和靠枕使用时类似的——发自内心的消极感。
这位教皇的意思,不会是命令他把蜡烛续上吧。
自己没有手吗?
即使身高不够,脚凳也就摆在床边,拉到墙边就可以。
“于斐骑士长”或许确实是教皇的骑士,但郁飞尘不是。
同时,他也不是一个乐于助人的人,尤其是在碎片世界这种环境下。
他向前走了两步,烛火映在骑士着装的甲片上,发出熠熠的银光。
“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他语气淡淡,仿佛刚才什么都没领会到。
教皇坐在床畔,微微垂着头,郁飞尘出声三秒钟后,仍没见他有任何动作。
郁飞尘心中警兆忽生。
没进入永夜之门前,他进过很多世界,但并不是所有类型的世界他都会去。
不常进入的世界之一,就是那些发生着违背常理的诡异之事,被称为“灵异”或“恐怖”的类型。
不过,这并不代表他对那种世界缺乏了解。
——现在的教皇,不仅肤色微微苍白,连呼吸的起伏都变得难以察觉。
他在原地站定,手指依然按在剑柄上,道:“陛下?”
路德维希教皇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
他唇色淡,嘴唇薄,声音很轻。
“蜡烛。”他说。
郁飞尘走上前,从床头抽屉里拿出一根蜡烛,用旁边的火柴点燃。这时他余光看到教皇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
晚餐的时候,教皇就坐在自己的右手边,郁飞尘记得他的眼神。平静、清醒。
而刚刚的那个眼神,与这两个词都毫无关系。
非要形容的话——就像起了雾一样。
郁飞尘面上仍然没什么表情。教皇或许出现了异常,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场游戏开始得比他想象中要快。
他拿起了燃着的蜡烛,却根本没往墙边去。
也没有转身就逃。
相反,他动作平稳,直接把明晃晃的蜡烛的火焰照到了教皇面前。
“你需要?”他问。
教皇微微抬起脸。含雾的墨绿色眼瞳和他视线直直相接。
仿佛时间忽然静止。
郁飞尘的呼吸为之一顿。
右边,眼底。
一颗针尖大小的棕色小痣,就那样静静躺在睫毛掩映下。
颜色稍有差别,但是其它的——就连位置、比例都分毫不差。
这颗泪痣映入眼帘的一瞬间,橡山的雪与北风扑面而来。
“安菲?”他声音微带疑惑。
教皇没说话。
就在下一秒——他那一直微垂着的眼睫,忽然闭上了。
不仅如此,整个人都往前倾,朝他这边栽过来!
——前面就是蜡烛的火焰。
郁飞尘右手瞬间撤开,左手则下意识扶住了教皇的肩膀,缓了一下他的动作。
做完这个动作,他才反应过来,这是在避免教皇的额头磕到他胸前的金属护甲。
不带任何戒备,又像是忽然间失去了意识——总之,教皇就这样倒在了他的胸前,
白松终于敢从暗门伸出脑袋,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他的郁哥一手拿一支蜡烛,另一只手按着教皇的肩膀。而只穿着一层丝绸睡袍的教皇靠在他郁哥胸前,看不见脸,只看见随动作垂下来的银发。
白松的脑子里瞬间掠过无数想法,最为明确的就是,郁哥这么会长,或许以后这种事情还有很多……
他思考了一下,开口:“现在是需要我关门吗?”
然后,他就听见他郁哥语气不善的声音:“过来。”
白松过来,把蜡烛接过去了。
郁飞尘腾出手,把教皇打横抱起来,然后放平在床上。
隔着一层丝绸,似乎能感觉到温热的躯体。
“他怎么了?”白松看着双手交叠平放腹前,神情平静宛如沉睡的教皇,终于发现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样。
郁飞尘的目光仍然停留在教皇的右眼下。
不是鬼,是活人。
也不是昏倒,是睡着了。
还有刚才那含着雾气的眼神,不是因为出现了什么异常,极大可能是困了。
可是这睡得也太过突然。而且,还有那颗泪痣。
这样的泪痣位置太特殊了,他只在上个世界的安菲尔德身上见过。
不排除世界上有两个在相同位置有同样泪痣的人,但是在永夜之门的两个世界里连续遇到,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教皇就是安菲?
安菲也是永夜之门来执行任务的人?
他拨开教皇的黑袍。锁骨上并没有他的A1407标记。
两个不同队伍的人会同时通过永夜之门进入一个世界吗?
或者是乐园之外的人?
但是,即使有很多疑问,他现在也没有办法询问了。因为教皇根本没法叫醒,而且不知道会睡到什么时候。
他让白松去把那排蜡烛续上。
几枝蜡烛的光线比起满屋的烛火来说微不足道。白松一边踩在脚凳上续蜡烛,一边说:“非要点满吗?”
说完,又嘀咕:“好亮,会睡不着。”
蜡烛被续上,两个方向的火焰明亮程度相差无几,抵消了光线的差别产生的浅浅阴影。
郁飞尘的目光停在消失的阴影处。
破碎的世界里有破碎的规则,这些规则有时难以用常理解释,但却是这个世界里不能触犯的法条。
神庙的种种不合常理之处在郁飞尘脑中迅速过了一遍,他想,他或许已经知道了一条规则。
教皇的要求也是佐证。
“白松,”他说,“值夜的时候注意蜡烛,有要灭的就续上。不要开窗,不要让风把蜡烛吹灭。”
“为什么?”
神庙里四面八方都燃着蜡烛,房间是正方形,床在正中央。
而且,神庙里崇拜太阳。
太阳,阳光,光线。
与光线相反的,是阴影。
为什么崇拜光线?或许是害怕阴影。
而这座神庙最大的反常之处就在于——四面八方的烛光映照下,人走在主要的活动区域时,根本没有影子,或者影子极淡。
“当心阴影或暗处。”郁飞尘对白松稍作解释,然后道。
听完解释,白松愣了愣:“那……郁哥……”
郁飞尘原本以为,他又有了什么雇主式的疑问。
却没想到,白松问:“要告诉他们吗?”
“他们”指的自然是别的房间那些人。郁飞尘看了白松一眼,科罗沙人的善良几乎刻在骨血之中。
但郁飞尘自己,却并不能算是个善良的人。他帮助科罗沙人全部逃出收容所,也只是为了最大限度完成任务。
虽然,他也不认为自己是个邪恶的人。
只是很多时候,当两种选择摆在他面前时,他会发现自己的选择只取决于两次判断:所得是否想要,所失能否承担。
“不要离开灯,其它随你,只限今晚。”他说。
当白松的手按在门把手上时,他又补了一句。
“敲门后退到走廊中间。”
白松的敲门声响起的时候,裘娜刚吹灭最后一支蜡烛。
蜡烛都灭掉以后,房间里终于不亮了,那种闷热感也退下去了一些。
她明明把那沉重的礼服长裙都脱掉了,只剩个蕾丝裹胸短袍,结果还是那么热,根本喘不过气来,这让她烦躁极了。
更别提自己这个不知道又犯什么鬼脾气的老公,硬是脸色铁青,不许她开窗,为此还凶了她。不开窗户,如果再不把蜡烛灭掉,她就要热晕了。
这见鬼的地方,连体感都那么真实,她现在怀疑是全息舱出了bug,把他们卡进了什么还在内测的黑科技游戏,还没有退出选项——不过没事,现在科技那么发达,会有程序员把他们捞出去的。
“谁?”裘娜来到门前,隔门问。
“我,白松,”白松说:“你们的……同伴。”
吱呀一声,房门开启了一条只有拳头宽的缝,裘娜伸胳膊掩了掩胸口,说:“什么事?”
白松愣了。
让他愣住的不是裘娜的穿着,而是——
虽然只有一条缝,但他们的房间是完全昏暗的。
“你们吹灭蜡烛了?为什么?”不安的感觉涌上心头,白松下意识想往后退,但理智把他钉在了原地。
“这房子热死人了。”裘娜笑道,“怎么了?”
白松复述了一遍郁飞尘的简单解释,告诉他们一定要把蜡烛点好。
“这游戏还挺有意思。”裘娜道。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女士一直说这么真实的世界是“游戏”,但白松还是道:“不是游戏,您一定记得把灯点上。”
“好的好的。”裘娜满口答应,把门关上了。
白松在门口多站了一会,里面隐隐传来裘娜变尖了一点的声音,是对她丈夫说的:“点灯!你就躺在那里,是死了吗!门都要我去开?没看见我穿的什么?”
确认他们要点灯,白松去敲了隔壁的房间,隔壁是那位胖胖的国王。领主夫妇和这个国王是他觉得最好相处的人,所以他先选择了这两个。
但敲了几下,没人开门,门内只传来一道声音。
“知道。”
白松舒了一口气,又去敲了敲最远的房间,得到一声:“听到了。”
这地方太静,门又只有薄薄一层木头,看来大家都听到了。
白松快步回了房间。
一到房间,闷热浑浊的油脂气息足足比走廊浓了好几倍,差点让人当场昏过去。
给郁飞尘汇报了结果后,他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最后抱着枕头又来到了教皇的房间。
郁飞尘还在教皇的床畔,准确地说,是教皇睡在床中央,他郁哥半靠在右边床头,看起来在观察教皇陛下……的脸。
“郁哥,”白松说,“你不打算回去了吗?”
郁飞尘:“不了。”
并不是因为教皇的寝殿规格高于他的——那个保姆房一样的小房间。而是有些事情需要一个解答,他也想看看这位教皇到底打算睡到什么时候。
白松申请也到这间房里来睡,理由是他有一点害怕。
但最终他没被允许在床上,而是把一张软椅放平,贴在大床左侧,躺下了。
就在他在左边躺下两分钟后——
大床上的路德维希教皇陛下像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精致的眉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接着,像是无意识的动作,他轻轻抓住了郁飞尘的左边小臂。
然后自然而然转过去,微侧身体靠在了郁飞尘旁边。
白松:“……”
他一直睡得很深,与其说沉睡,不如说是昏睡。
郁飞尘就那样站在床前等。日光照进来,那双墨绿色的眼睛睁开后,正对上他,像所有昏睡初醒的人一样,氤氲着一些似有似无的迷茫。
郁飞尘直接道:“安菲。”
他一出声后,教皇的目光彻底清醒了。他从床上起身,径直越过郁飞尘,走向衣柜。
冷冷声音响起:“路德维希。”
没有承认,但是也说不上否认。
郁飞尘没说什么。
他承认,对于路德维希到底是不是安菲这件事,自己确实有好奇和探究的心理。
这两个人同样冷淡、倨傲,高高在上。但安菲病重,路德维希却不是。
可以说,这是个摒除了弱点的安菲。这样一个人如果作为同伴,是极其强大的助力,如果作为对手,那就是巨大的隐患和威胁。
——而郁飞尘并不能确定,路德维希教皇在这个世界打算扮演一个怎样的角色。
难得地,他体会到了一种……通常只在沾血的前一秒才会出现的——隐约的兴奋。
房间内烛火燃至尾声,教皇穿好了华丽厚重的黑金外衣,走到窗前。
他们一起看向窗外。
此时此刻,窗外所呈现的,是绝对不会在正常的世界里出现的景象。
象牙白的神庙,矗立在高山之巅。
高山的四周,是连绵起伏的山脉、星罗棋布的城镇、村庄。
可是,这些地方,现在全都处在巨大的环形阴影笼罩下。
他们望向最远方——
昨晚,雾气朦胧下,郁飞尘以为是群山环抱着神庙。
直到天亮他才看到,远方,一道巨大的黑色高墙在地平线尽头矗立,环绕整个世界。漆黑的颜色反射不出一丝光亮,仿佛散发着无穷无尽的恶意。
往上看,高墙环抱下,天空是个灰白的圆。
路德维希说了一个字。
“井。”
没错,这个世界仿佛在一个深不见底的井里。而且不是那种圆柱形的直井,是圆锥状的。光线只从井口照进来,照亮了这座中央高山上的神庙,其它的地方全部在阴影之中。
走廊传来响动,大家都起了。
早餐依然是沙拉,大家一言不发地吃着,除了路德维希之外,显然都没睡好。
在那令人窒息的闷热和油腻中,谁能睡得好,才是一件怪事。
脚步声传来,斗篷老人再次出现。
“复生魔药的配方,第一条:哭泣蜥蜴之心。”
“找到它,在日暮黄昏之前。”
说罢,他就离开了。
“哭泣蜥蜴之心……”女皇念了一遍这个名词,笑了笑:“确实像个药材的名字。”
现在,根据老人昨天和今天所说的话,要做的事情已经很清楚了。
第一,日暮之前找到一个叫“哭泣蜥蜴之心”的东西。
第二,搜集情报,进行推理,找出谋害所谓“圣子”的凶手。
第一个任务的时限是一个白天,第二个则是长期任务,三到五天内完成。
“分头行动吧。”外貌粗犷阴沉的沙狄国王说。
接着,他们都看向教皇和女皇——这两人是昨晚最晚来到的客人,也是角色中地位最高的。
短暂的沉默后,路德维希先开口:“我找蜥蜴之心。”
女皇笑了笑:“那我去搜集情报。”
接着,他们按照座次依次做出选择。两位国王、法官和修女选择跟着女皇在神庙中搜集情报。
领主夫妇和学者选择跟着路德维希去寻找蜥蜴之心。
郁飞尘选择跟着教皇。白松自然而然和他一起。
其实,比起“寻找哭泣蜥蜴之心”这么一个让人云里雾里的任务,在神庙中搜集情报显然是收益更大的选项。一方面稳妥、简单且不易失败,另一方面,有助于了解整件事的脉络。但骑士长和教皇房间的暗门有些不同寻常,虽然还不明白这个世界具体的规则,但他觉得,有必要做出符合角色身份的选择。
两队分开。
“那就走吧。”女皇说。
“稍等。”路德维希轻声道。
教皇陛下音色好,声调轻,听起来本该是温声细语,却不知为何,更像不容置疑的命令。
“明日配方宣布后,两队任务调换。”他道。
刹那间,郁飞尘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人果然不是吃亏的性格。
女皇脸色也有刹那的不善,片刻后才勾唇一笑:“好,公平轮流。”
说罢,她带人先离开了这里。
餐桌上只剩下他们。
路德维希却不说话了,他眼睫微垂,似乎有些乏了。
裘娜兴致勃勃:“现在我们去干什么?出去搜查吗?”
既然教皇不说话,那就郁飞尘说,他不喜欢主动权被其它人拿走。
“哭泣蜥蜴之心,”他道,“你们怎么想?”
“这看起来是西幻rpg背景嘛,”裘娜说,“国际惯例,我们应该先去找外面的NPC们打听,然后就会有一个NPC告诉我们,他听过这样一个宝贝的传说,我们跟着线索去找。”
没错,如果这个世界真的像裘娜以为的那样是个全息游戏,按照游戏任务设计的风格,就该这样做。
但是,郁飞尘却知道,这不是游戏,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
而复生魔药是个上古配方,甚至还需要祭司们翻译破解。翻译破解出来的上古名词,肯定不会是现在已有的宝物名字。
因此,他更倾向于,“哭泣蜥蜴之心”就是个直白的陈述。
哭泣着的蜥蜴的心脏,一个典型的黑暗药材名,混合上蟾蜍眼睛、耗子尾巴、毒蛇牙齿这类东西,就能变成一锅女巫的魔药。
就听裘娜说:“如果你们同意,我们现在就去分头问NPC吧。”
“我不同意,”郁飞尘说,“我认为它是需要我们制作的药材。应该先去找到一条蜥蜴。”
“我同意骑士长。”一直没有说话的学者出声了。
裘娜:“为什么?”
就见学者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本厚册子。
“我的口袋里装着几本书,是这个世界的生物图鉴。昨晚,我把这些书读完了。”
学者说,这本书按地域介绍了各种生物,而生活在疑似神庙所在地的“中央心脏之巅”的生物中,就有许多种蜥蜴。
不过,都是“喷火蜥蜴”、“寒冰蜥蜴”、“绿色长尾蜥蜴”之流,并没有叫做“哭泣蜥蜴”的物种。
说着,学者打开了蜥蜴所在的几页,果然如此。
郁飞尘说:“走吧。”
——去抓蜥蜴。
他们离开这里,先是去问了几个附近的修士和修女。先问有没有听说过“哭泣蜥蜴之心”,结果不出所料,所有人都一脸迷茫。
再问附近哪里有蜥蜴,一个修女告诉他们,后山的树林和山涧旁有蜥蜴出没。
一进后山,裘娜就抖了抖。
“嘶,”她抱紧自己的手臂,“好冷。”
确实,后山植物很多,到处是藤蔓,还有许多条深溪,一进去,寒意就扑面而来。
郁飞尘看了一眼深深的山谷,和交错的树影,道:“分头找,别离太远。”
想起昨晚关于光和影的推理,他又补充了一句:“别去阴影太多的地方。”
“啊?”裘娜说,“那怎么找?”
她指着地面:“树林里怎么可能没影子嘛。”
就在这时,学者开口:“我觉得没必要太担心。”
他指着地平线尽头那条环绕世界的巨大黑幕,阳光从井口照进来,黑幕在整个世界投下疆域辽阔的阴影:“这个世界的大多数地方,不都在阴影里吗?点蜡烛可能只是神庙的习俗。”
“我就说嘛,”裘娜笑眯眯道,说着,她还去摸了摸白松的头,“骑士小哥哥昨晚把我吓了一大跳呢。”
郁飞尘不再和他们纠缠,道:“开始找吧。”
他们分散开来观察,但没有分得太开,都在彼此的视线范围内。
寂静的山林里,除了树叶的沙沙声,流水的哗啦声,就只有裘娜大声说话的声音。
“哎!那里有个尾巴——又不见了!”
“这里的小鱼真好看,头上还顶着宝石呢,一闪一闪的。”
“说起来,咱们队帅哥好多呢,我选择跟着教皇陛下的原因就是小哥哥长得实在太好看了,没想到骑士长也来了。骑士长,你知道自己多帅吗?你笑笑呗。”
“我说,你们到底是内测玩家还是NPC啊?怎么都像NPC呢。”
“老公?老公?你人呢?”
裘德在一棵大树后。
听着这个女人的说笑声,他内心的烦躁不断翻涌,越来越高——
他和裘娜是在一款全息游戏里认识的,当初裘娜是全服竞技排名前三的操作高手,极有魅力。他们很快就奔现,恋爱,结婚了。
但是,结婚后,裘娜的缺点越来越多,他也越来越难以忍耐。这个女人是游戏狂魔,每出一款新游戏都疯狂练技术,日夜通关,丝毫不照顾他们的现实生活。不仅如此,现实生活里,也是一副游戏人生的态度。她没有任何责任感,不温柔、不善解人意,更不是个好妻子,能让她感兴趣的只有一件事,好玩。
——就像现在。
看着眼前的高山、树藤、溪流,裘德心中的恐慌像奔腾的洪流,他脸色苍白,连手指都在发抖。
这么真实的世界,这么真实的细节,这个蠢女人怎么还以为这只是款好玩的游戏?所有人都不说话,只有她在那里高兴地叫唤,不觉得很突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