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去哪里?”
辉冰石广场上,画家面色苍白,紧抿嘴唇,神情专注。他手持一支简单的炭条,正在悬空的白纸上作画。每一笔落下,辉冰石广场的地面里,色泽就会为之流转——他在操纵整个乐园的力量。
墨菲从身边经过的时候,画家对他点头致意,然后看过去,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广场另一端,巨树旅馆所在的巨树在天空下矗立,顶端一根弧形的枝干上,坐着淡绿色长发的生命之神萨瑟。
他的翅膀略带萎靡地蜷在身后,身畔有一个戒律的全息投影。
戒律的本体自然在创生之塔中满负荷运行,这里的投影是提供一部分功能给予生命之神一些必要援助。
“呼……”生命力量缓缓收回到体内,萨瑟虚弱地长出了一口气。
像是亟需什么话题来转移自己几乎被耗尽的精神,他对戒律没事找事说:“355711,你还没告诉我这串数字的意思呢。”
戒律之神用单纯的机械音回答了这个问题:“对结局的穷举。”
“啊?”萨瑟眨了眨眼睛,注意力却被墨菲吸引,他看向墨菲走向的方向,“文森特他……”
戒律的影像,目光亦随之转向那里。
创生之塔的背面,辉冰石广场的另一端,是永夜之门的虚影。
墨菲在它与创生之塔的中点站定。鎏金鸟笼漂浮在他身侧,笼中鸟随他呼吸的轻起轻伏缓慢地翕动着双翅。
晚霞河畔,命运女神的背影被七只漂浮的水晶球环绕,她手捧水晶,正在闭眼念诵奇异的咒语。
若有所觉般,她睁开了双目。
死寂的乐园,低沉的天空,静默的大门。
就在那里——忽然传来两下叩门声。
声音遍及乐园。
辉冰石广场上匆匆走过的人们不由得停下脚步,纷纷看向那里。
创生之塔第一层,对坐的契约之神莫格罗什与庆典之神闻声蓦地站起,甚至带翻了座椅。
第七层,力量女神庄严美丽的巨像缓缓张开了她的眼睛。
第八层,浩如烟海的书格环绕下是带着一群下属埋首在如山的纸张里奋笔疾书的智慧女神希娜,他们背后无数枚算珠般的虚影飞快移动,每个人面前摆着一瓶几乎用尽的金色喷雾,右侧墙壁上挂着一条占地巨大的横幅,上书“不死就行”四个血淋淋的大字。
叩门声传来时,智慧女神满脸惊骇地抬起头来,露出无处遁形的黑眼圈和一张熬夜过度的面孔。
然后她匆忙起身,睁大眼睛扒着窗棂向那里看去——
在这众神的注视之中,永夜之门缓缓向两边打开。
门扇的中央,是一个他们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钟敲一下。
天空中斗转星移,计时砂落下一粒。
这一天,永昼在夜色中迎来了它新的主人。
第十三层,王座上的守门人,露出一个早知如此的诡秘笑容。
作者有话说:
守门人注意下遗容遗表()
午夜时分的暮日神殿依旧通体白色。
不同于圣山神殿华丽的风格, 暮日神殿整体以白色原石建造,纹饰古老简单,处处透露着原始与空旷。天长日久, 不少墙体出现了裂缝, 上面爬满藤蔓和青苔。
走在其中, 彻骨的清寒迎面而来。
走廊像是雪白的山洞,周围寂静无声, 雾一样的白纱随风起伏,带来朦胧的错觉,仿佛下一刻会在尽头遇见白衣的神明。
“请跟我来。”神殿使女夏缇引路, 将郁飞尘带入曾经神明起居的殿堂。
上次来到这里的时候, 郁飞尘没来得及仔细端详这个地方, 现在看来, 永昼主神拥有神国,但祂居住的地方真是……格外简单。
空旷的圆形殿堂里是一张没什么特点可言的白石床,落地窗有一套同样的石质桌案, 上面摆着几个大小不一的石雕器具。
不起眼的窗下角落里倒还有几根带装饰的花柱,用陶瓷的矮罐种了几根普普通通的青藤。
除此之外,就只有床边挂了一串铁片风铃, 算是唯一的点缀。
“就这些?”郁飞尘说。
“就这些。”夏缇回答。
郁飞尘拿起了其中一个石雕物件,手工粗糙, 依稀能看出是个动物,可惜物种存疑。不像艺术品, 像是什么闲暇时消遣的手工。
“他自己刻的?”
“……是。”夏缇说。
看见他把那些东西挨个拿起来打量的动作, 夏缇补充说:“其实这些装饰……从前都没有。都是上个纪元快到末尾的时候, 祂摆在这里的。”
“上个纪元快到末尾?”
“是, 上一次复活日之前不久。”
郁飞尘许久没有说话。
“为什么要摆这些?”
“我不知道。”夏缇说, “也许只是觉得这里太空旷了。”
与这里相连的还有一座议事的厅堂,一个简单的会客厅,一间物品寥寥的收藏室,里面存放了一些不同语言的奇异书籍,几小幅画家的画作,里面混进去了一张墨菲的作品。
夏缇:“祂有时会在这里看书。”
郁飞尘的目光看过这里每一件物品,最后,他的目光停在书柜角落处一个藤编的匣子上。
注意到它不需要什么别的原因,暮日神殿里的一切都是开放的,仿佛无物不可以示人,神居住的地方连一个抽屉都没有,这里却有一个合着的匣子。
“可以打开吗?”郁飞尘问。
夏缇敛目,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新的主人来到暮日神殿,问的却不是此处的惯例与安排,而是祂从前的生活。
她最后只能说:“祂没有说过不能打开。”
郁飞尘伸手把它从书架上取了下来,匣子并不算小,意外的是并不重,里面好像有几样东西。
匣子没有上锁,随手就可以开启。
里面放着一盏玻璃风灯,一个金绿缎面的长方形空盒子,一根束发用的藤蔓,离开巨树太久,它已经干枯凋败了。
角落处散落的枯叶下,隐隐透出一点金属的光泽,郁飞尘伸出手拂开它,露出来的是两枚深雾蓝色不规则的徽章。
郁飞尘用手指擦过它们像是要拂去其上时间的尘埃,雾蓝色的底面如同风暴来临前的大海,上方几只振翅而飞的白海鸟被做成凸起的形状,下半部分三条雪白的斜线仿佛是甲板船舷的简画,又仿佛暗示着此处归属于第三航线。
徽章的背面分别暗刻着一串编号。不难认出它们曾属于谁。
看着许久没动的郁飞尘的背影,夏缇形容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看见他合上匣子,将它放回了原来的位置。一个看起来有些安静的侧影。
莫名和祂有点相似。夏缇把这个奇怪的念头驱逐出脑海。
“祂经常在这里吗?”
“不常在。”她回答说,目光里流露出些许忧伤,“祂常常是把自己的身体放在晶棺里,祂的意志与永昼同在。晶棺在……”
她觉得自己也许说得太多了,新的主人见过那具晶棺,也曾经来到过这里——就是在上一次复活日的时候,那场景她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神殿里忽然闯入一位年轻俊美的外客,苏醒后的神明却把他安置在了自己的卧房。
郁飞尘忽然问:“上上个纪元的时候,祂在做什么?”
夏缇向前回想,也许她明白郁飞尘想问的是什么了,因为那个纪元的开头发生过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祂离开了永昼。”她确定地说。
“那次复活日的庆典上,发生了很危险的事情。”
“那一天的天气很不好,天空像是要裂开,我身体里有一些很恐怖的回忆,后来生命之神悄悄告诉我,永昼曾在那时差点毁灭过一次……也许就像不久前我们刚刚经历的那样。”
“那之后,祂就离开了。”
这件事郁飞尘早已知道。
郁飞尘:“祂回来之后呢?”
“祂从永夜回来之后,永昼的危机好像也解除了。不过,祂的情况并不好。”
夏缇并不是乐园的成员,她的家乡是兰登沃伦。那些关于世界运作的事情,她并不是很了解,只是许多个纪元以来陪伴神明,又与创生之塔的数位神官熟识,所以也能够描述那些名词。
“……祂消耗太多。只是,神明是不死的,祂沉睡一个纪元后又回到了我们身边。”她说。
“你语气很平常。”郁飞尘说,“这种事情很常见?”
“近些纪元来不常见了,不过据说在永昼建立的前期,祂耗尽力量的事时有发生。”
郁飞尘从窗户往外看去。那天萨瑟按照神明的安排凋谢了整片永眠花海,现在已经种满了别的植物,让神殿变成另外一种模样。
那是一种通体优美,枝叶呈漂浮羽状,在夜色中散发着蓝紫色荧光的开花植物。花海里散落着无数繁星一样的萤火,让整个暮日神殿处在朦胧幽远的光雾中。它们像呼吸般一起一伏,有时像退潮一般成片熄灭,有时又像涨潮一样渐次亮起。
永眠花曾经组成了暮日神殿的白昼,这种发光植物更像是为黑夜而准备——如果不是这样,整座神殿未免就显得太过伸手不见五指了。
从这一点看,萨瑟的神职履行得还算不错。
“点灯吧。”郁飞尘说,“有人要来了。”
夏缇颔首,退出了房间。
郁飞尘则在会客室坐下,并不觉得就这样使用原主人的各个房间有什么不对,毕竟那位主神也曾经不做任何告知就心安理得睡了他的房间。
在落日广场,郁飞尘已经见过墨菲和画家了,墨菲看起来还是老样子,他和这人没什么话说。至于画家,和他打过招呼后就不幸昏倒了。
连画家都是这种状况,可想而知其余神官已经不成人形,就像经常见到的那类雇主一样。
他一向很能体谅雇主,所以这次就先行来了神殿,留给他们时间休整和适应。等神官们准备好了,自然会过来,他刚接管永昼,确实有许多事情需要和他们面谈。
夜色很好,郁飞尘好整以暇地倒了两杯茶,一杯放在自己面前,另一杯似乎是准备给即将到来的客人。
创生之塔。契约之神莫格罗什一个人面对着很多人,那是所有还能动的神官,几位巡游神,为首的则是透露着半死不活的气息的智慧女神希娜。
莫格罗什:“……你们真的确定要我先代表你们和小郁去交接吗?”
“还能是谁?”希娜说,“小郁一回来,刚打了个招呼画家就倒下了,人现在还没醒,萨瑟要看着他。守门人死也不下来,说他正在紧急修补自己的遗容——真不知道他还有什么脸可丢。至于文森特,他和小郁有过节,难道你要他去?”
莫格罗什嘀咕:“那不是还有戒律神官?他们两个一定非常投缘……”
“哈?他们两个?”希娜有气无力说,“你要他们两个谁都不说话在原地面对面用电信号交流吗?”
“哈哈,”一位穿黑雨衣的巡游神附和,“那种场景一定非常荒谬。”
然后又小声嘀咕:“抛弃和他队友干什么去了?这种时候怎么不在?”
“好像是听到消息就去永夜捞人了。”
戒律的全息投影慢了一拍般毫无感情地开口:“请不要使用人身攻击的词汇。”
“……”
莫格罗什:“那智慧你呢?据我所知你觊觎他的财产已经很久了,你还曾经和你的下属因为幻想如何分配他的财产而大打出手。”
“还有你们,还有最爱摸鱼的那几个——”
他指了指缩在最后面的几个黑雨衣人:“你们和小郁一起在迷雾之都经历了这么多,就没有一点交情吗?至于连去和他说话的勇气都没有吗?”
“那真的能称为交情吗?”一位黑雨衣掩面痛苦道,“莫格,你没有亲身经历迷雾之都被湮灭的那一幕,你永远不会知道它会给人带来多大的心理阴影。我现在听到他的名字真的很害怕。”
“呵呵。”莫格罗什说,“那能比过我处理他的投诉处理了大半个纪元的阴影吗?”
希娜:“得了,莫格,谁不知道你每次对雇主说好好好好一定严惩,转头只是请小郁过去喝茶不痛不痒批评两句。愤怒的雇主都告状到戒律神官那里去了,说你身为契约与平等之神,明明应该维护规则与正义,但其实对待郁飞尘就像一个昏了头的老爹溺爱着他那唯一的不孝子——”
契约之神措辞严正:“请你不要使用人身攻击的词汇。”
然后客观陈述:“那都是因为他从规则上来看上确实完成了雇主的硬性要求。”
“哦?你敢发誓自己真的连一丝溺爱之情都没有过吗?”
“……”
最终,还是契约之神一脸沉痛地走上了通往暮日神殿的道路。
在路上, 莫格罗什准备了半天的表情。
他觉得自己应当拿出长辈的关怀与慈爱,也不能失去威严与引导,就像从前那些请郁飞尘喝茶的时候一样。
但是一想到那个天天过来喝茶的小郁现在反而成为了他的老板, 心情不免十分复杂。
一路走来, 莫格罗什能感受到乐园与永昼产生的变化。
一个深不可测的本源正在缓慢地接管着永昼, 渐进而有序地链接上乐园和永昼每一个关键的节点。
产生联系的片刻,躁动濒临破碎的疆土瞬间沉寂, 如同被威慑的叛臣一般顺伏在地,回到安定平稳的状态。一个堪称恐怖的进程。
——主导这个进程的,真的是那个他无比熟悉的, 不久前还在被雇主投诉的年轻人吗?
他在永夜里到底经历了什么?
想到这里, 又感受着整个进程的发生, 莫格罗什心中不禁一阵震动。
虽然内心有所震动, 但是走入神殿的会客室时,契约之神仍旧很好地维持了自己的表情。大半个纪元和这人打交道的遭遇已经让他习惯了一件事:不论一件事情听起来有多么匪夷所思,但如果是郁飞尘做出来的, 那倒也算正常。
表情在看到郁飞尘甚至倒了一杯茶等着自己的时候宣告破裂。
不详的预感就像以前每一次那样来到——这郁飞尘还是那副一看就油盐不进的死样子。
从前让他的工作遇到很大困难,现在让他的工作遇到更大困难。
莫格罗什深沉道:“小郁啊……”
郁飞尘看着他不说话,等他继续说。
“……”熟悉的记忆再度在莫格罗什心中浮现, 从前被叫来喝茶的时候,这玩意就总是这样不说话, 等自己把该说的话说完,但是他那明晃晃表情——就差把左耳进右耳出刻在脑门上了。
莫格罗什给希娜记上了一笔。
他轻咳一下, 提起往事。
不论怎么样, 叙旧总是一个开启话题的好方式。
“从前有一次, 我对你说, 你也许可以去兰登沃伦走走。”
郁飞尘的回忆中是有这回事, 早些年莫格罗什曾经努力想把他改造成一个开朗的人。
“我听说你已经去过那里了,那时候你又去了永夜外的世界。”莫格罗什说,“现在看来,你有了新的领悟。”
郁飞尘:“没有。”
莫格罗什:“……”
那种熟悉的感觉又上来了。
来之前应该让萨瑟神官先给他配一瓶速效生命药剂的。
“至少,你领悟了新的力量。”
“那本来就是我的。”
莫格罗什深吸一口气,想说点别的,但他发现郁飞尘看他的表情有些古怪。
契约之神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升起警惕,以前这种表情一般出现在郁飞尘想到理由要上调价格的时候。
“怎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没什么,我想起一件事。”郁飞尘说,“您被他们选出来到这里见我,而且从我回来到现在,时间没过多久。”
莫格罗什心中警铃大作。
“是否说明,契约之神的职位在这段时间里的工作量并没有太饱和?”
此时此刻,莫格罗什心中已经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把他弄过来的希娜应该被进监狱。
他果断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我第一时间来到这里,是大家要把乐园这段事件发生的事情,他们各自的状态,还有各类事务的现状详细转达。”
郁飞尘点点头:“我会听。”
“还有,创生之塔的诸位也想知道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我希望下一次到这里来的是他们所有人。”郁飞尘说,“或者我也可以从二层开始依次拜访。”
不知为什么,莫格罗什心中升起喜悦和平衡。
这么久以来在和郁飞尘打交道过程中的感受,各位同僚接下来终于可以仔仔细细、完完全全地体验一番,所有人都会明白什么叫做度日如年。
他说:“我会转达给他们。”
“感谢。”郁飞尘说,“说永昼吧。”
莫格罗什松弛下来,和小郁如果是说正事的话,效率自然是非常高。他来之前已经把这些东西都准备好了。
永昼现在的情况就好像一个编写得乱七八糟的程序,仔细看哪里都错了,但整体还在顽强地运行。危险和压力当然不仅仅来自内部,外面有的是外神等着分一杯羹。
听完后,郁飞尘若有所思。
“辛苦。”他说。但听不出什么感情的色彩。
莫格罗什仍能感受到力量链接永昼的过程。
想必小郁也已经明白这永昼是多么大的一个烂摊子了,这种时候他应该及时离开。
“莫格先生。”郁飞尘忽然喊了他的敬称。
“怎么了?”
“天平什么时候会平衡?”
“不偏不倚的时候。”莫格罗什回答。
他是契约与法律之神,这是他本职所在的问题。
“让所有事物都不偏不倚,它就会平衡?”
“不,当你去追求平衡的时候,其实已经偏向了‘平衡’。我只能这样回答。”莫格说,“不要陷入这些,这不是你要做的事。”
“谢谢。”郁飞尘觉得自己应当做个有礼的人,“我送你出去。”
莫格罗什真心实意地说:“小郁,我真的感觉你成长了很多。”
然后连连拒绝掉了这一提议。
郁飞尘居然要送他出去,这真会让人的心脏感到烫伤。
莫格罗什走后,郁飞尘一个人留在这里。夏缇在走廊的尽头似乎想要走向这边,但还是犹豫地停住了脚步。
走廊那头响起他人的脚步声,压低的说话声。
“……”
郁飞尘倒了两杯茶。
“郁哥——呜呜呜呜呜……”
白松连滚带爬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见到他,白松几乎是热泪盈眶。
“郁哥,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你在外面过得好吗?我听说永夜里的环境比我们从前那个收容所还要恶劣。”
“真好,郁哥,你看起来身上没少什么,我也没少。”
郁飞尘看着激动到有些不成人形的白松,感到一种熟悉的窒息感。
随后进来的是笑眯眯的温莎。
“晚上好,郁哥。”
现在是晚上没错,因此这是一句如此完美的问候语。
带他们两个人来的是两个身披黑雨衣的巡游神身影,脸有点认不出,看那股鬼鬼祟祟的气质像是抛弃和被抛弃。
“那个那个那个,郁神,”开口果然是抛弃的声音,“人已经带到了,我们先走了!”
然后像见鬼一样脚底抹油地溜了。
郁飞尘:“?”
他的目光越过白松看向温莎。
“那个……说来话长。我们刚刚从永夜回来。你不在的时候,我们大部分时间会去永夜经历一些副本,收获不少。”温莎说,“顺带一提,小白松他现在也是一个可以应对高难度碎片的高手了。”
白松:“这是因为守门人把我扔进了一些很残忍的副本,他说这样能让我得到锻炼。”
是吗。郁飞尘看着白松这张很没有出息的面孔,觉得这件事暂时存疑。
“就在刚刚,我们还在外面的碎片里。然后抛弃和被抛弃两位神官忽然强行闯进了副本里……”温莎说,“那是一个很封闭的副本,一圈人围坐在没有门也没有窗户的房间里,要推理出凶手才能走出去,我们的推理正来到关键时刻,凶手就要浮出水面——然后两位神官就用刚才那副打扮打破一整面墙出现在了我们面前。那时候所有人都有些目瞪口呆。”
白松:“当时我还以为是永昼毁灭了,我俩得去吊唁。从前我只在有丧事的时候被这么迫切地叫走过。”
温莎点点头:“我以为是我在乐园的一些活动让他们觉得我是在经济犯罪,当然那绝对不可能。”
“然后他们告诉我,是郁哥你回永昼了。”
白松亦是双目无神:“是的,他们说你要来当他们的新老板了,所以先把我们两个献上去作为迎接的礼物。”
郁飞尘:“说点别的。”
温莎眼中似乎有诡异的光。
他掏出一个账本:“郁哥,你看这个。”
“流动的资金现在还非常可观,另外我趁乐园萧条的时候抄底了夕晖街的许多资产。这之外,我还尝试去神国里进行一些投资——比如兰登沃伦现在有我们的很多地产,那是整座神国最有价值的地皮。商业上,我也已经开始了初步的布置……”
“嗯……投资还没有来到回收的阶段,现在主要的收入来源还是在乐园进行的一些慷慨的借款活动……”
白松友情提醒:“放贷活动。”
“就你话多。”温莎对上他郁哥的眼睛,从善如流地转变了口径,“当然,考虑到现在乐园的主人已经是郁哥你了,这方面的事情我会再做考量……”
不然,在郁哥的乐园里为郁哥放贷,听起来总有些奇怪呢。
郁飞尘合上账簿:“做得不错。”
白松:“那郁哥……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永夜之门别去了。”郁飞尘说,“温莎继续做自己的事,你留下。”
“我留下?”白松眼睛发亮:“我要做什么?”
郁飞尘:“你要做很多事。”
因为他不像某位前主神一样喜欢对自己的公司亲力亲为。
他的目光中其实带有一点同情,但白松看起来居然跃跃欲试。
“需要学的东西让温莎给你。”
“好诶。”温莎笑眯眯说。
要说的事情不是很多,大部分时间是白松在确认他郁哥的安全,以及确认这座永昼是不是真的还有救。
最后温莎拽着白松站起来:“郁哥,我们先回去了。”
郁飞尘:“嗯。”
等两个人的身影快要走出门外,他忽然道:“等等。”
然后看向白松,神色认真。
白松一个激灵:“郁哥……?”
就听他郁哥认真问:“你不问问你的长官哥哥现在在哪里?”
闻言白松的脸迅速垮了下来。
“我也想问,可是抛弃和被抛弃两位神官——来之前他们叮嘱了好几遍让我们绝对绝对不要问这件事。”白松露出一个泫然欲泣的表情。
事到如今,白松已经完全、彻底、毫无余地地知道他那位漂亮哥哥的身份了。之所以不至于感到天崩地裂的意外,完全是因为想想那是他的郁哥,所以一切也顺理成章。
郁飞尘:“他们怎么说?”
“被抛弃说,如果祂没事,那么问也没有太大的意义。如果祂有事,想想你们郁哥的性格,那问这种话就是在找死,没准永昼等会又湮灭了……所以再想知道,也要先等一切都安定下来再说。”
倒是符合永昼神的作风,这恐怕也不是抛弃两个人的主意,而是永昼全部神官的默契。
郁飞尘只是对自己在他们心中的形象有些不解。
沉默了一会,郁飞尘说:“他很好。”
白松听了很开心。
温莎亦是长出了一口气。
郁飞尘:“以后别听他们的。”
白松:“我懂!”
他郁哥和漂亮哥哥的关系再深,这座神殿里的人和神官们,以前那么多纪元也都是只属于漂亮哥哥的下属,他和温莎才是完全只和郁哥有关的人,虚荣一点说,他们目前可是郁哥唯二能够完全信任的人!
白松感觉自己走路的步伐都自信了很多。
这种自信的感觉在看到温莎意味不明但似乎包藏着幸灾乐祸的眼神时烟消云散。
“你你你……要干什么?”
“我在想啊……”温莎公爵意味深长道,“要做老板的助理,你要学的东西,真的很多哦……”
声音逐渐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郁飞尘看着窗外呼吸起伏的蓝紫花海。本源依然在逐渐接管着神国,而他今晚还有最后一位客人。
“对不起……也许我不应该问。”夏缇来到这里,站在他面前,她眼眶是红的,也许刚刚哭过。
乐园钟响,契约之到访,巡游神也纷纷回归,这是暮日神殿从未有过的变化,它只代表一件事,那就是这里的主人,真的已是另外一个人。
而从前的主人,也许就此成为过去。
“但我……我还是想知道,祂在哪里,正在做什么?”
“祂……”夏缇哽咽道,“祂还好吗?”
“我不知道祂在哪里。”郁飞尘说,“但祂会很开心。”
夏缇泪眼中带笑:“那就好。”
等到夏缇的呼吸和脚步也远去了,神殿回归无声的阒寂。
郁飞尘把那只金属兔子拿在手里,拨了几下它的耳朵。
安菲现在在哪里,祂确实不知道,想来是永夜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的角落。
至于在做什么,郁飞尘面无表情地和兔子的红黑晶石眼睛对视。
直觉告诉他,那个人有很大可能——
正在鬼混。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让我们把镜头转到卷耳猫的方向。
“夜安,女士。”安菲对她道, “你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