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菲的目光转到他身上。
“庄园外面有大片的葡萄丛,现在正是葡萄收获的季节。”
安菲不由得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这种环境真是葡萄能够生长的吗?
酒神露出笑容:“当然,我的领地远远不止这座黑市,永夜其它地方也有很多这样的产业都是我的,如果还有什么感兴趣的地方的话,我们都可以为你介绍……”
海伦瑟决定对他的朋友感恩三分钟。
“那么,亲爱的主,你考虑的怎么样?”
“好吧。”安菲说,“但我不知道会在这里停留多久。”
“多久都不成问题——我们先去甲板上吧,请让我用海水送你前往。”
安菲轻颔首。
魅魔小姐走在他们后面,这几天下来,她身上穿着的布料多了一些,长靴的鞋跟低了一些,尾巴的弧度自然也放松了一些。
看着自己的神秘朋友从容地走出船舱,月光照在他的身上,魅魔小姐心中不禁产生一个奇怪的念头。
看来自己谈价格的技巧还真是需要提高呢……
“再见,”安菲对二老大说,“我很喜欢这里的生活。”
二老大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赶紧走吧!
酒神的庄园里,上蹿下跳的海伦瑟成为一道奇怪的风景,连抱着鲜花路过的管家先生都为此惊掉了眼镜。
“海王阁下怎么了?”他问别人,“他是在迷雾之都出了什么问题吗?”
“这倒没有,”知情的人回答他,“庄园新来了客人,海王阁下说他一定要事无巨细为这位高贵的客人准备最为舒适的住所。哦,他还通知了厨房把各个世界的菜系都准备一份最好的。”
管家:“这样的要求恐怕也只有我们酒神的庄园能够做到了。”
酒神的庄园,云开雾散,阳光洒在葡萄园里,浓荫与光亮交相辉映。
疯子酒神在为今日这位神秘的客人讲解葡萄的品种,他是一个说话有趣的人,世界上简直像是没有他接不上的话。
“为什么用它蒙着眼睛?”安菲忽然问。
疯酒神隔着遮眼的白纱饶有兴趣看向安菲的方向,浓烈的光与影里,一个让人觉得很特别的轮廓。
“——你猜猜?”酒神说。
“因为透过它,看到的像是醉酒后的世界?”客人说话的语调比寻常人要慢一点点,又带着恰到好处的戏谑,让人忍不住心生亲近。
疯酒神大笑起来。
“问我这个问题的人很多,但像你这样第一次就猜对的人真是很少。如果你有兴趣也可以体验一下。什么都看不太清,这种感觉很好。只需要十个银币,我就可以卖给你一条这样的丝带。”
“那为什么不真的喝醉呢?”安菲选择性忽略掉了“十个银币”的话题,微笑问。
“哦?那当然是因为……”对方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用危险的语气道:“如果只是喜欢醉酒的感觉,那在永夜里是一种体面,但如果真的让自己喝醉,那就是一种愚蠢。”
“原来是这样,”安菲若有所思,“那么把你的世界找个地方丢掉,就可以真的去体会醉酒的感觉了。”
疯酒神再度放声大笑起来。
“我没有看错,你真的很有趣——我决定明天带你去做点更有趣的事,我们去最大的赌场坐庄怎么样?那个地方赌的不是钱也不是力量,是世界。”
“听起来也不是很特别。”安菲说,“其实我更喜欢赌钱,铜币就可以了。”
“有趣……你真的太有趣了,我还从来没听到过有人这样说……哈哈哈哈哈哈。”
安菲觉得这位疯酒神可能有种一笑就会停不下来的生理疾病。
他说:“也从来没有人说过我很有趣。”
“那只有两种可能。”疯酒神一瞬间就收敛了全部的笑意,“你很少用这种样子出现在别人面前,或者,根本没有人敢对你这样说话。”
安菲微笑:“那你也猜猜看?”
“我不。”疯酒神果断说,“我不猜,我们还是来看葡萄吧。”
“哦……”酒神看见了朝他们过来的墨蓝色身影,“我的色鬼老兄过来了,看来他已经准备好了你的房间。我建议你今晚关好门窗,最好把水龙头也拧紧一些。”
安菲:“我想海王阁下不会做这样的事。”
疯酒神:“我不这样认为。”
事实证明,疯酒神对他的好友了解还不够彻底,海王阁下的品行堪称端正,并不会做出半夜潜入他人房间这样的事。
——他只会光明正大地发出邀请。
“我亲爱的主,”说这话的时候,海伦瑟半跪在安菲的椅前,特意往左右再度张望了一下,确认这地方真的只有他的主和一只并不强大的黑市原生魅魔,眼神再度活络起来,“不知道我是否有这样的荣幸,和您一起度过一个美妙的夜晚呢?您想怎样我都可以。”
“嗯?”安菲似乎是认真的考虑了一下他话语里的意思,然后微微俯身,两指抬起了海王阁下的脸,仔细打量了几秒。
“你不够克制。”安菲说。
“我的主,克制在夜晚可算不上是一种美德。”
安菲微笑。
“你也不够疯狂。”他松开手,起身从容走向门外,“好了,明天见。”
简简单单的白袍随动作微微飘拂,行至一半,安菲忽然回过头来。
“海王阁下,忘记称赞你。”他语声温润随意,眼中带笑,“你的外表恢复得很好,比在迷雾之都第一次见到的时候更加英俊了。”
“天呐,我的主居然称赞了我……”安菲走后海伦瑟才晕晕乎乎地恢复了神智,陶醉的语气如同喝了一百桶美酒那样,“所以说,我的好朋友,你看到了吧,他连性格都是这么的迷人……”
酒神面带无语地把他拽起来:“虽然这像是事实,但你真是无药可救。”
永昼,暮日神殿。
一位身披黑雨衣的巡游神焦急地站在会客区域。
自从守门人和其它几位从永夜归来,这套雨衣以奇特的气质俘获了几乎所有需要外出工作的巡游神,改良了功能和质地后,它成为了他们的统一制服。
他们的新主神对此没什么意见。
但是,新主神声称自己不幸患有分不清人们面孔的疾病,要他们每个人把自己的名字挂在胸前,如果是以前打过交道的,最好用他曾经熟悉的称呼。
于是这位黑雨衣胸前挂着的狗牌上写着他的网名:迷雾之都我赞美你。
——这个名字让他在同事那里受尽了嘲笑。
“我必须这就见到——”
接待专用的办公桌上,白松展露出一个出纯净的微笑,这样的微笑配合他年轻甚至年少的面孔,灿烂的金发,清澈湛蓝的眼睛,使得他看起来如此地真诚,好像什么神殿中的天使一般,让人感受到久违的白昼。
他的语气当然也是同样的真诚、有礼、热情、尽职尽责:“好的,我已经把您的要求记录在案了。”
“记录?我不是要你记录,现在外面的情况十万火急——”
“请不要激动,我明白您的要求。”
“明白什么?”黑雨衣愤怒地用指节敲打着桌子。看来,虽然他在名字里赞美了迷雾之都,但他的心仍然属于永昼。
“永夜中的外神已经在组织新一轮对永昼的进攻,现在情况十分紧急,需要创生之塔安排支援,更希望暮日神殿能够亲自提供一些帮助……”白松说,“我已经全部记录了。”
“怎么还是记录???”黑雨衣说,“我必须、现在、立刻就进去,有非常复杂的情况需要说明!”
“好的,”白松说,“这也为您记录在案了。”
“我再说一遍……”
“稍等,我再确认一下有没有新的回复。”
黑雨衣的情绪似乎稍有平复。
然后,白松再度展露出一个完美的笑容:“我查询到,如果遇到这样的情况,郁哥他有一句话告诉您。”
“快告诉我那是什么,我告诉你,这要是在以前祂还在的时候——”
“那句话是:他相信你们一定可以的。”
“……”
终于送走了今天的第一位客人,白松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然后,他拿起温莎公爵倾情推荐的《敷衍客户的101种话术》,继续如饥似渴地研读了起来。
神殿,起居室。
郁飞尘在窗前。
奇异的平静如同水面的涟漪,从乐园开始神迹般向永昼各处散开。
最后一个力量链接落下,他的本源覆盖了永昼的最后一个节点。也就是说,他现在正式接管了整个永昼,以及所有与永昼关联的角落。
这是一个浩瀚如星海的世界,即使是他,完成这一过程也需要数天。
在这个漫长的过程里,郁飞尘发现了一些问题。
比如,一些本来该有的力量凭空消失了,此种类型的力量在所有世界里都不再能找到。
再比如,一些本来应该良好运转的结构现在也彻底失效了,就好像相关的概念已经从这个世上被删除。
当然,这只是问题里的一部分。
郁飞尘轻叹了口气。他想这可能是有生以来自己第一次真正叹气。
永昼的夜色很好,暮日神殿外的花海也非常静美。
郁飞尘在想一个问题:如果再遇到安菲,第一句话应该说些什么?
他觉得自己已经有了答案。
他会对安菲说:你的永昼真是一团破烂。
作者有话说:
那么,这一切是谁的原因呢?(低语)
猩红的灯盏依旧挂在街区的每一处, 阴暗的城邦里,到处都是看不见的罪恶,以及从这罪恶中滋生的规则。
但是, 无论如何, 这就是它运行、维持、保护自己的方式, 不是吗?
光明或黑暗只是一种划分,人在这样的世界里只有一个真正在意的目的, 那就是生存。
而所有的名词——诸如爱与美、罪与罚这样的词汇,都是只是通往那里的路径之一。
能够俯视整座城邦的塔楼顶部,一群人围坐, 他们面前摆着几瓶颜色各异的葡萄酒, 一个转盘, 还有一株绿幽幽的小藤蔓。
海伦瑟:“既然大家都清楚了规则, 那我就开始转喽?”
担任了兢兢业业的导游职务,带着他的主和他的主的朋友们进行了深度旅游后,在闲暇的间隙里, 见多识广的海王阁下又提出了一起玩些游戏的建议。
疯酒神慷慨地开放了他的酒窖,所以输的人要喝一杯酒。
海伦瑟伸手拨动了转盘,箭头停下后, 指向的是一个瘦瘦小小,戴一顶黑色棒球帽的少年——这是安菲这段时间交到的朋友之一。
被指到的第一个人要开口说一句关于自己的真话, 至于这句话是真是假,有最合适的裁判来判定。
那少年想了一秒钟, 然后说:“我是一个小偷。”
藤蔓开出一朵小花证明他说的是真的。
然后, 轮到他顺时针放方向的下一个人说话, 下面的人都要按照第一个人的格式, 也说真话。
“你这也太容易了, ”第二个人说,“我是一个骗子。”
毋庸置疑,这也是一句真话。
第三个人是魅魔小姐。她也坦然道:“我是一只魅魔。”
虽然委婉,但这当然是真的。
“而我是一个酒鬼,”一旁调酒的疯酒神叹了口气,“主,这就是你交朋友的品位吗?”
安菲但笑不语。
“去去去,”海伦瑟说,“你怎么不说这就是你地盘上居民的成分?”
下一个轮到安菲了。
“我……”安菲开了个头,然后就眨了眨眼睛。
“我是……”
五双眼睛都用等着看好戏的目光看着他。
“我是一个……我认输。”安菲选择把那杯酒喝了。
然后当然是受到了无情的嘲笑。
到下一个,似乎是想要在他的主心中留下一个好的印象,海伦瑟转了转眼珠:“我是一个好人。”
藤蔓发出嘲笑般的抖叶声,海王阁下遗憾地被罚了一杯酒。
“好吧,也许我不是人,但我绝不算是很坏。”
下一轮指针指向魅魔。
其实要说一句关于自己的真话是很难的事,因为在这里,连真正的聊天都不会发生,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魅魔小姐最后说:“我杀过人。”
藤蔓开花,是真的。
安菲这次答上来了。
“我也杀过人。”他说。
对面的小偷朋友和骗子朋友发出“哇哦”的起哄声。
海伦瑟思忖了一会儿:“我没杀过人,但我会把他们丢进海里喂鱼。”
藤蔓勉勉强强地放过了他。
后面的两位,虽然职业并不是杀手,但他们的答案也都一样。
“我杀过。”
“我也是。”
疯酒神大笑着鼓掌两下:“了不起,如果这里是永昼,你们都要被抓去关监狱。”
“那你就没有份了吗?”
“哦,那当然也有我的份。”
所有人都笑其中也包括安菲,顶楼上一片欢声笑语。
接下来,指针又转到了小偷朋友那里。
“我杀的第一个人是被我偷的人,”他说,“因为我被发现了,我怕他会打死我。”
“其实你也可以逃走。”
“没想到那么多,”小偷说,“那时候我九岁。”
下一个轮到骗子。
“我第一次杀人是在副本里,他想骗我去送死,我反过来骗了他,然后他死了。”骗子说。
疯酒神为他鼓掌。
似乎在追忆往事,过一会儿,魅魔小姐说:“我杀的第一个人是我的客人,用尾巴勒死的,因为他也想让我死。”
“好死,好死。”
众人的目光转到安菲身上。
“我杀的第一个人……是我的老师。”安菲说,“因为我有想做的事,但他不许我那样做。”
“哦~~~天呐,好凶哦。”酒神说。
“表演得有些过了,酒鬼。”
“该你了,色鬼。”
“我吗?我杀的第一个人,是为了报仇。他杀了我的很多朋友,于是我把他喂了我的朋友。”
“好可怕哦。”
指针再转,这次指向了海伦瑟。海王阁下看看安菲,又思考了一会儿,神情看起来有些狡猾。
海王说:“接下来我打算回我的世界去了。”
藤蔓摇摇晃晃似乎不是很认可他的话,但最后还是开了一朵小花。
小偷说:“接下来我还是要在黑市干活。”
骗子:“我要趁最后的机会去找几个副本下。”
魅魔小姐:“也许我去找点别的事情做。”
安菲想了想,说:“我还会继续在永夜里待着。”
海伦瑟喜形于色。
下一轮,这次指针指向了安菲。
安菲抱着酒杯望天,似乎露出想要认输的表情。
“嗯嗯?怎么有人连关于自己的一句真话都想不出来吗?”
“这次你不许再耍赖了!”
安菲又望了一会儿天,最后,轻轻舒了一口气似地,终于抱着杯子开口。
他说:“我觉得活着也还不错。”
“啊?这让我们怎么接?我觉得活着就是一团破烂。”
“附议。”
“附议。”
安菲莞尔。
夜间,安菲在庄园周围游逛。
海伦瑟神神秘秘地出现在他身边。
“我的主,听说你还打算继续在永夜里待着。”
安菲:“这不是你亲口听到的吗?”
“那么……我是说……那个那个,既然黑市里的东西都玩过一遍了,你有没有兴趣,去我的沉帆海洋看一看呢?”
“嗯?”安菲微微笑,“你是想把它丢给我吗?”
“不不不不不,”海伦瑟矢口否认,“我只是说,我那里的风光和这里非常不同,也许您会喜欢。”
“我那里阳光很好,完全不像酒鬼这里那么阴暗,海的颜色也很漂亮,岛上有很多美人,大家都非常热情。”
这似乎没有引起安菲的兴趣。
“在海里,有很多鱼。你喜欢水母吗?它们有一个庄园那么大,晚上会发光,在你身边游来游去。我还知道一个地方,那里是鲸鱼们的家。”
“我的邻居们也很有意思,旁边就是美杜莎夫人的世界,另一边是一片雪国,当然,还有几个很有意思的小碎片。”
安菲听着,神情认真。
“哈哈,你答应了对不对?”海伦瑟说,“我保证那里真的很漂亮,我的主。”
这天晚上,海王阁下的精神状态又让管家先生有些怀疑了。
“海王阁下真的没有在迷雾之都里出什么事吗?”
“谁知道呢……”
回到庄园的建筑下时,安菲看到魅魔小姐倚在露台的栏杆旁,不知在想什么。
“夜安,女士,”安菲说,“你在做什么?”
魅魔小姐回头看向他,这个对白像极了第一天见面的时候。
魅魔说:“你要走了,对不对?”
安菲点头。
“你要和我一起走吗?”
魅魔小姐摇了摇头。
她向前跨出去,向外坐在栏杆上,这样的位置有点危险,但对灵巧的魅魔来说绰绰有余。
魅魔小姐托着腮:“大家都说这个世界变得越来越危险了,也许我也应该去找一些副本,而不是一直待在黑市里……但我不知道自己是不知真的可以,我……不太适合。”
“算了,不说这个。”她转向安菲——神秘的朋友已经和她一样也大逆不道地在悬空的外栏杆上落座了。
“这么多天了,我好像还是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吗?”安菲轻声说,“我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个人。”
“没听说过永夜里有你这样一位神。”
“因为我根本不是神。”
“鬼才会相信。”魅魔小姐皱了皱鼻子。
安菲就笑。
“也许……那是因为我改变了很多?”他说。
“那你以前是什么样子?”
“……我不知道。”
“罚喝酒。”
“好吧。”安菲无奈,“如果你死了,我会难过。”
“如果是以前的我,你死了,我也会很难过。”安菲说,“也许,还会觉得是我的过错。即使我完全不认识你。”
魅魔:“那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如果死了,谁都不会为我难过。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么残破。”
“我会呀。”安菲说。
“那你岂不是每天都很难过?”魅魔歪歪头,“而且,每天都会有很多过错。”
“嗯。”安菲说,“但我现在不太记得那种感觉了。”
“哈哈哈哈哈哈……”魅魔笑得捂着肚子:“你真怪,像个疯子。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我不是来做什么的。”安菲想了想,“就像今天下午的游戏,我们都有一些事情可以说,我们都有一些……难过的事情,也都有一些了不起的事情。所以,其实我们根本没有什么不同,对不对?”
魅魔点点头。
但又摇摇头。
“当然有不同!”
“什么不同?”
“有客人教给过我,怎么感受别人的本源。”魅魔似乎是炫耀地晃了晃尾巴,“酒神和海王的本源我都能看到一点点,其他人的,还能看到更多。但是我如果想看你的,我什么都看不到。就好像根本没有那种东西一样。”
安菲温和看着她,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却是提起了另一个话题。
“刚刚开始说话的时候,你为什么说自己不适合去外面?”
提到这个,魅魔小姐像是怅惘地叹了一口气:“因为我就是不完整的。我从出生就不会完整了。如果你死了,我一点都不会难过。”
“因为你得到什么就会失去什么。在我们这个世界里出生的魅魔,拥有外表的美丽和身体的欢愉,作为代价,就再也不会感受到别的东西。”
“所以你……尝不出味道,也感受不到难过或者开心吗?”
“是啊。”魅魔小姐笑了笑,“都怪你非要问我,我本来不会告诉你的。”
“可是你一直陪着我,我以为你会很开心的。”
“因为我想让你开心啊。”魅魔晃了晃尾巴,坦然说。
安菲看着她,用一种悲伤的目光。
其实人又何必用爱与美去重新塑造一个人的神呢?
那些东西不是本来就在每个人的心里吗?安菲忽然想。
就如罪与罚一样。
“看着我。”
“嗯?”
“看我的本源。”
“我看不到的。”
“会看到。”安菲手指在她眼前轻轻一晃,温声说,“我给你一双能看到我的眼睛。”
魅魔小姐忽然睁大了眼睛。
她看到——
她看到无尽黑暗的尽头,所有的力量的背面,一个用所有语言都无法形容的金色的核心。
它好像曾经破损过,好像曾经黯淡过,因为它的外部和边缘很大的一部分都是那样黯然失色的残破的结构。
可是,那璀璨晶莹的,新生般的光芒从中央向外缓慢地流淌,好像一切都在复苏。
它真美,又那么浩瀚,像整个世界的心脏。
看见的那一霎,心中涌起诸多不可思议的感受,就在那一秒之中,所有她生来不应感受到的东西全部在身体里苏醒蔓生,她如被赋予新的生命。
“我就说……”眼泪止不住从魅魔眼里掉出来,她又哭又笑,“我就说你是神吧……”
“我不是啊。”安菲微笑说,“现在你能看到我了。所以,我们真的没有不同,对不对?”
“鬼才信啊……”
作者有话说:
真的只想鬼混但是有关不掉的宣教被动技能怎么办呃呃呃呃呃呃! 算了反正有的人看不见。
海浪拍岸的声音如一段起伏的乐曲, 异样的旷远,异样的安宁。
阳光不算炽烈,海风温凉。天幕是深沉的藻蓝, 海是神秘的蓝绿色调, 颜色越往里越浓郁, 如同色泽饱满的油画。
安菲在岛屿的沙滩上慢慢走,雪白的沙子里偶尔出现奇异的贝壳, 或是爬出几只钳子不对称的小螃蟹。
另一边的礁石下,几只海龟在睡觉。
“这里是沉帆海的边缘,不算彻底封闭, 偶尔会有些客人来。我的邻居有时也会来这里度假——我在永夜里的人缘还算不错, 这在永夜里算是很安全的一个地方。”海伦瑟兴致勃勃地朝安菲介绍。
“那难道不是因为大家就算把你的海打下来也没什么用吗?”疯酒神跟在后面, 嘴里叼了一支狗尾巴草, 姿势吊儿郎当。
“你懂什么!”
海伦瑟现在对他的朋友很不满。
明明应该是他和他的主单独在沉帆海玩耍,见鬼的酒鬼非要跟上来,让人想狠狠把这段只会添堵的朋友关系断绝掉。
“喂, 那边有人。”疯酒神拿眼神示意了一下另一边,“我隔着纱布都看见了。”
安菲和海伦瑟都看向海滩的另一边。轻盈灵动的白色小建筑里,两位女士在显眼处对坐, 似乎在边喝果汁边聊天。其中一位穿着火红的长裙,另一位则披着庄重的皮毛斗篷, 雪白的长发高高挽起。
“是我的两位邻居,美杜莎和雪国的女王卡涅。”海伦瑟阴阳怪气道, “我就说, 你那个黑市上的眼睛太多。”
疯酒神:“不如说是你上蹿下跳得太明显了。”
酒神与海王两个似乎有打起来的倾向, 安菲选择性将其忽略。
“海伦瑟还真是深藏不露啊……”美杜莎夫人若有所思。
“也许他只是单纯的老毛病犯了。”对面的卡涅平淡说。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美杜莎轻笑。
卡涅:“最近有没有觉得, 好像力量和规则里都少了点什么?”
“当然, 连一座迷雾之都都能瞬间湮灭,恐怕缺少的那些再也回不来了。”
“可是我还有一种感觉。”卡涅沉吟了一会儿,“力量的运转,好像比以前……容易了。明知缺少了什么,可是又好像有些东西——轻盈了很多。”
“原来不是我一个人有这样的感觉。也许这和那座天平有关。报丧人一个不留地杀光了玻璃室,据说有不少他们的研究资料流出来。上面说,天平是这世间最高的权柄,也象征着终极的秩序。前不久它从彻底失衡的状态好转了一些,如果真的会有两端彻底平衡的时候,那我们的世界——”
“世界还能怎样呢?”卡涅说,“天平又怎样才会平衡?”
“嘘,他在看着我们。”
两人俱看向安菲的方向。太远了,看不清他的面孔与神色。
于是遥遥朝他举了一下杯。
“咦……”美杜莎夫人忽然轻出了一声,一只美丽的火焰色蝴蝶不知道从哪里出现,在她身畔环绕一会儿后,停在了她的高脚杯沿,仿佛特意前来点缀。
卡涅也微微笑了起来,落在她杯子上的是一只冰蓝闪蝶。
再看过去时,那人已经转身了。在浓烈的天与海之间,雪白的身影,像一幅安宁的旧画。
“这就是你们之间表达感情的方式吗?”安菲回过身,凝视着已经扭打起来的海王与酒神阁下。
“喝多了,有些手痒罢了。”疯酒神叼回他的狗尾巴草。
“这是在委婉地告知那两位女士,这里并不欢迎她们。”海伦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扣。
“表演得有些过了。”安菲学会了一句新话。
“哼哼,她们要来也只能在边缘喝杯果汁罢了,我的主来到这,可是什么地方都可以去。”
说着,海面产生奇异的变化,波浪涌起,一道海水链接成的路径若隐若现地浮现在海面,它通往的地方是汪洋大海的深处。
安菲走了上去。
走在上面,像是走在大海的脊背之上。
走过了珊瑚缤纷的浅海,逐渐深入幽深的海域。
这里什么都有,鱼群和扇贝们过着安宁的生活。但是正如“沉帆海洋”的名字,海面上没有任何一艘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