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韶不情不愿:“……哼。”
他把手链上的番茄酱擦拭干净,再重新扣上手腕。
他瘦了很多,手腕也变细了很多。
手链戴上去空荡荡的。
他将另一串手环戴上,贴着银制手链,冰冰凉凉。
那是一串菩提木手环。
他不在家时,北姨带着司琅一起做手环玩。
司琅最后将它送给了司韶。
两串手环贴在一起。
司韶能隐隐感觉到,原本冰冰凉凉的触感,被他的体温感染,渐渐趋于同样的温度。
“我想马上举办婚礼。”
他突然说道。
司情抬头将视线移回弟弟身上。
“你还惦记着婚礼呢?”
“怎么,你不肯娶了吗?”
“我倒无所谓啊,爱丽丝也说过,她对婚礼这种事也不看重。你要办婚礼的话,我倒是挺想回灿星办的。”
她不动声色地将终端调回星网的界面。
终端屏幕右上角,则无声闪烁着一个“已发送”的标志。
顿了顿,又道:“他不会回来了,你知道的。”
司韶将衣袖放下来,遮住银质手链。
嗓音清冷。
“嗯,我知道。”
可把太子殿下给高兴坏了。
他吩咐下去准备贺礼,一口气掏了足足能装下一整艘中型运输舰的帝国特产。
大臣们虽有微词,可谁也不敢当着太子殿下的面直说。
在帝国待了这么些天,太子殿下的喜好已经明摆着了。
指挥官第一,其他人统统往后推。
只要是和联盟那位指挥官有关的事。
那就是太子殿下的头等大事。
光是准备贺礼还不够。
还得把其他所有国事政事都延后,排出档期去参加婚礼。
天王老子要来访问也得等婚礼结束再说。
太子殿下虽未登基,但俨然已有国君架势。
大臣们不敢反对太子爷。
既然联盟允许西比尔亲王摄政辅佐。
那大臣们也只敢找西比尔亲王发牢骚。
“如此下去,帝国就算不是联盟的附庸,那实际上也与附庸无异了!”
“就是啊,殿下心里眼里都是联盟指挥官。”
“若是指挥官日后提出对帝国不利的要求,殿下怕也是……”
“光一个婚礼就送出这么多,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帝国上贡呢。”
“如今局势看似明朗,但对帝国而言并不安全。”
“殿下贸贸然去参加婚礼,万一遇上点什么激进分子……”
“对啊,那可是灿星,联盟的地盘,离星临那么远!”
“普里姆星的悲剧还历历在目呢。”
众说纷纭。
西比尔亲王老神在在地坐在那,支着颌,不说话。
停战之后,联盟确实给出了关于复仇者号歼星舰的说法。
联盟始终宣称,并未授权任何针对普里姆星的攻击。
联盟将全力追捕复仇者号歼星舰与其涉事乘员。
对此说法帝国就算再不能接受,也只能接受。
西比尔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一大早把他从王府拽到政务厅来开会,敢情是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
“怎么,从前没见你们这么紧张殿下,现在倒担心起他的安危来了。”
大臣们面面相觑。
诚然,殿下刚来时,他们心里确实挺别扭。
且不说殿下是被联盟培养长大的。
这么小一个没成年的孩子——听说实际年龄才半岁——是凭什么能统治半个星际?
殿下上那场访谈节目说的话,也被他们认定是小小年纪语气太狂。
语气狂是好事,没实力支撑那就只能是句笑话。
可渐渐地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殿下花了一周时间泡在寝殿里。
啥事不干,就专研究帝国的相关资料。
那时大臣们还觉得殿下是怕了,躲起来了。
可一周后,殿下便已经能在政务厅,针对帝国各属星的风土人情与基本国情和他们讨论得你来我回。对帝国的军力、财力、粮食与各枢纽人力分布等数据也了如指掌。
他虽然没有什么治国经验。
但相比于西里斯陛下相对温和的风格,他倒是直接得多。
有常年不服帝国统治,蠢蠢欲动想要闹独立的。
从前陛下的做法是一边利用军队镇压一边怀柔谈判。
太子殿下一眼看出该星球的经济来源,重度依靠出口粮食给帝国本土。
那就索性颁布严格的粮食进口质检条例,条条都针对它,实施多方封锁。
程序流程一拖拖几个月,还怕它再闹腾?
大臣们都不信此举可行。
但正式实施还没过两周,对方自己倒撑不住了。
民众游行,政权倒台,独立势力土崩瓦解。
怎么说,兵不血刃。
就是有点损。
太子殿下不喜战争。
而是喜欢找准痛点一击制胜。
不派兵,不镇压,就掐你的粮食,掐你的钱。
如此再来几次,大伙对殿下们也不敢再有怀疑。
“亲王殿下,太子殿下终归是帝国的太子,我等担忧他安危也是应当。”
西比尔亲王摇摇头。
“你们找我也没用。”
“他可不爱听我这个小叔叔的话。”
“比起在这里发牢骚,不如回去想想怎么给殿下安排这一路行程,让他玩得开心呗。”
大臣们一时语塞。
西比尔也不想搭理他们了。
起驾,回家!
他们哪知道,西比尔亲王这几天在太子殿下面前遭的罪。
虽说西比尔亲王摄政监国,有辅佐太子殿下的职责。
但他每每进皇宫,和太子殿下例行讨论国事还是次要的。
主要是……
司琅那小子似乎对他的兽耳产生了极其浓厚的兴趣。
西比尔亲王想想,耳朵就不忿地直抖。
也只有在这时候,司琅看起来才不像个太子。
他身上好像有个键,能一键切换模式。
上一秒还跟那只狐狸一样
笑眯眯地提了一堆经济制裁官僚制裁的馊主意。
下一秒,就突然睁大淳朴单纯的眼睛。
扑上来东摸摸西摸摸。
“小叔,你这耳朵容易脏吗?”
“小叔,你这耳朵会自己转圈儿吗?”
“小叔,你这耳朵尖尖上的毛,平时自己要打理吗?”
“小叔,为什么你有耳朵但没有尾巴。”
听听,这是人话吗?
谁都有耳朵,但谁都像你父上都有尾巴的?
“小叔,你别不高兴,我晨午哥哥最近忙得很,没空陪你玩,我陪你玩还不行吗。”
西比尔脸色一沉。
“你怎么敢在我面前提晨午。”
重点是,为什么他是小叔,晨午就是哥哥。
司琅眨眼:“为什么不可以,你明明喜欢我晨午哥哥。”
西比尔:“……”
盯着他那和他父上一模一样湛金的眼,仿佛被看穿了内心。
西比尔突然很同意兄长西里斯的想法。
面对狐狸和狐狸生的孩子,都不能掉以轻心。
西比尔没有回答他。
交代了一些参加婚礼需要准备的事项,就匆匆离宫回家。
王府私用飞空艇缓缓降落在府邸外的草坪上。
西比尔刚下飞空艇,管家就匆匆迎上来。
“殿下,您……有客人。”
如果是别人来,管家不会是这样犹豫又谨慎的语气。
说明来的只可能是他。
西比尔大步进门。
果不其然,在他的书房,一个高挑清俊的男子站在窗边。
他正挑开窗帘,漫不经心地望着窗外星临城的夜景。
西比尔轻轻呼一口气,兽耳微颤。
“来也不提前和我说声?”
晨午回头,神情平静。
“我给你发过消息,你没有回。”
西比尔看了眼终端。
他发消息的时候,自己正在皇宫里跟小殿下扯皮。
“我没看到。”
“那是你的问题。”
“……”
这人升职以后嘴皮子也越发利索了。
西比尔让仆人去准备红酒。
“喝一杯?”
“不了,我不像您那么有闲情逸致。”
晨午淡淡地说道。
他走过来,打开自己的终端。
“这次来是告知您关于统帅的婚礼安排。”
上次来这里,还是为了给统帅打掩护。
没料到掩护工作算不上成功完成,反而将自己赔了进去。
府邸中熟悉的布置让晨午内心复杂万分。
“你们家统帅不会想邀请我去婚礼吧。”
“当然不是。太子殿下将受邀出席婚礼,帝国暂交由您监管。”
晨午将一份文件传给西比尔。
“这是在此期间的帝国政务安排。”
西比尔粗略扫了一眼,窥出一丝不对。
“这不是你家统帅的安排。”
这份文件内容与标题完全不相关。
反而更侧重于对那几艘剩余的次元潜艇的调试工作。
大战结束后,司韶并没有要求立刻控制铂川兵工厂。
而是下令将其关闭封存,没有他本人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出。
但现在,联盟竟要求西比尔答应重启铂川兵工厂。
不仅重启,此前尚未完成的调试也必须照常进行。
只是一切都要交由晨午来调配管理。
西比尔再检查了一遍。
文件里也没有司韶的亲笔签名。
蔷薇花计划如今已经正式转为联盟对帝国事务管理总司。
晨午更是升职为蔷薇花计划一把手。
他如今这么做,无异于背叛司韶。
西比尔眼神怀疑地盯着他。
晨午莞尔摊手:“您也没有看起来那么笨呢,亲王殿下。”
西比尔走近,扣住晨午的下颌。
嗓音里带有一丝危险的压迫。
“我是宠着你,不代表你可以这样和我说话。”
晨午毫不畏惧,眼神淡漠,昂着头静静地盯着他。
“亲王殿下,我们只是合作关系。”
“是吗?那你今晚是不是也要像以前一样,留下来和我合作。”
晨午沉默。
西比尔皱眉,不耐烦地加大手中力度:“说话。”
晨午机械地开口:“那就说明您接受了这项安排。”
西比尔:“……”
“不日我会派人去铂川兵工厂,还望亲王殿下配合。”
“只有这些?”
“……嗯。”
西比尔打量了他几秒,侧身让开一条路。
“我明白了,西比尔亲王没有异议。”
“你可以走了。”
但晨午没有动。
他有点漫不经心地,望着窗外的灯光。
手指挑着窗帘,默不作声。
直到西比尔走近。
修长的手指扣上他的手腕。
轻轻摩挲他的掌心。
窗帘被放下来。
周遭重回黑暗。
灿星,首都大林城。
整座大林城都处在喜气洋洋一派祥和的气氛中。
街头巷尾张灯结彩,挂满了红色的彩绸与旗帜。
不仅仅是为了庆祝即将到来的灿星新年。
也是为了执政官的大婚典礼。
与帝国人觉得“司韶生了皇帝的孩子怎么还和别人结婚啊!”的反应不同,大林城的居民们则认为,指挥官与执政官结婚是民心所向。
尤其指挥官从小几乎是在他们眼里长大的。
那么个聪明又漂亮的男孩子,没有谁比他更适合嫁给执政官大人。
反正也不是亲生的弟弟,种族都不一样。
甚至孩子都已经有了,不是执政官大人的那又如何。
那孩子不还得要叫执政官大人一声母亲。
四舍五入,那帝国在咱们大林城面前,也得低一头。
大林城的居民们十分满意。
他们甚至决定把今年的新年节日改成为双喜节。
当然这条提议被送到执政厅后被无情否决了。
这也没能浇灭大家的热情。
本地星网上已经开始兴致勃勃地讨论:
热帖1:参加执政官的婚礼应该穿什么好?
热帖2:我做了一套执政官和指挥官的应援手幅大伙帮我看看
热帖3:执政官和指挥官大人婚礼礼服大揭秘!
热帖4:画了一套两个人的Q版贺图~
司韶盯着Q版贺图里自己那双大大的湛金的眼睛发愣。
他尾巴上还被刻意加了一只银白色的小蝴蝶结。
搭配他的白色礼服,倒显得很别致。
司韶自言自语:“尾巴上加蝴蝶结,我怎么没想到呢?”
“你在嘀咕什么呢?”站在阳台边打电话的司情走进来。
司韶把那张图投影出来给她看:“我想给尾巴戴个蝴蝶结。”
他的尾巴天生蓬松。
在尾巴尖可以点缀一只小蝴蝶结。
司情眉毛抬了抬。
她斟字酌句半天,才回了一句:“……你高兴就好。”
事实上,关于这场婚礼,最高兴的应该就是司韶。
他看起来似乎真的全身心地投入了婚礼的筹备。
大到场地的选址和设计方案,小到婚礼用餐的菜式搭配。
他全部都亲力亲为。
场地选在大林城郊、银杏树林中的一座古老城堡。
这座城堡据说还是当年璀星的执政官在灿星建造的。
象征两颗伴星的友谊。
司韶花了一天时间画出一套设计图。
让人按设计图去打扫布置城堡。
餐厅布置与菜品也已经安排下去。
四套礼服的设计交由灿星本土的知名设计师完成。
司情进来时,司韶正开着另一个终端,在挑选伴手礼搭配。
“你知道我们只是走个过场,并不是事实婚姻。”
司韶抱臂坐在沙发边,拿起她弟弟设计的婚礼LOGO端详。
司韶头也不抬:“我知道。”
对于这场婚姻,司情曾和弟弟有过一场认真的谈话。
谈话内容很简单,司情并不介意弟弟想借此去忘记什么。
司韶晃晃手里的终端:
“爱丽丝说她会来给我做伴娘。”
“你不介意她穿得比你还好看吧?”
司韶乐了:“当然不会,毕竟你们关系那么好。”
他笑得很灿烂。
但司情从他的眼神里看不出丝毫快乐的痕迹。
他骗得过别人,却骗不过从小跟他斗智斗勇长大的姐姐。
他对这场婚礼这样上心。
也许只是在悼念另一场他无法再举办的婚礼。
司情盯着他,半晌突然说:“你喜欢白色吗?”
司韶点头:“喜欢。”
“那湛蓝色呢?”
“也喜欢。”
“那如果湛蓝色是一个人的眼睛呢?”
“……”
司韶板起脸:“你说这个干什么。”
司情笑出声:“你没发现你盯着这一页看一年了吗?”
司韶才发现,自己原本是在选饰品。
却停在美瞳那一页发了很久的呆。
湛蓝色。
那个人的瞳色。
最近总是梦见自己回到了椰岛星。
椰岛星如今荒无人烟,已经不复从前的繁华,
日光如旧,蔚蓝的海水拍击着沙岸。
他被人绑住双手,拖行在沙岸上。
他看不见拖行他的人,也不知道自己将要去往何方。
腕间的银质手链变成长长的锁链,锁住了他的未来。
他的手腕被磨破了,痛感清晰。
但他突然很渴望,渴望就这么一直走下去。
不要停,不要再去别处。
就当是一场永无止境的放逐。
灿星执政官与联盟指挥官结婚,对灿星而言也会提升其在联盟的地位。
即便两个人都清楚,这场婚礼不会改变两个人实质上的关系,司情依然只会把司韶当弟弟看。
但不代表别人就会这么想。
遥远的联盟边境,一颗破落的垃圾星球。
当婚礼即将举办的消息传到这里。
忙于在太空垃圾里寻宝的人们只是抬头漠然看了看。
青年拿着一罐啤酒进来。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这条从灿星发往全星际的新闻报道。
“婚礼将于下月新年夜当天在璀璨古堡举办……”
“……灿星人民将迎来他们的执政官夫人……”
啤酒罐身被骤然捏扁,穿过投影,重重地砸在舱壁上。
青年退出新闻界面,打开信箱里一封邮件。
从邮件中获取定位,设定导航目标。
穿梭艇在暮色中缓缓起飞。
婚礼如期举行。
此次邀请的宾客众多。
但即便如此灿星也没有降下自己先进的防护罩。
所有登陆的来宾舰艇都需要排队进港,接受港口海关的检验。
宾客们倒都没有怨言,十分期待地按顺序排队进港。
帝国皇室派来的观光艇也不例外。
司琅的观光艇后面跟着一艘中型运输艇。
在抵达灿星外空域时,他甚至让观光艇打出了新婚快乐的祝贺投影。
白色与金色交织的画面在星海中格外显眼张扬。
太子殿下财大气粗。
装满贺礼的整艘运输艇经过海关检查后直接拖去了库房。
殿下本人则直奔执政官的宅邸。
一进门就被冲上来撒欢的天天扑了个满怀。
“小姨,我父上呢?”
少年望向跟在天天后头走上来的司齐。
这一声小姨叫得司齐云里雾里。
他怎么这么上道,这么迅速就接受了自己的身份。
司齐还是小姑娘。
忍了忍没忍住,白了他一眼走开了。
司琅无辜地坐在那,抱着天天。
门外,是面面相觑的皇宫近侍们。
等司琅抱着天天赶到城堡,婚礼还有半小时就开始了。
整座城堡用白色与金色的绸带装饰,花纹亦不失典雅。
而城堡外,银杏叶铺满一地。
金色是银狐一族的象征。
白色则是灿星的代表色。
金白交织,别有一番心思。
执政官今日穿了一袭漂亮优雅的白色长裙,长裙上缀满银杏叶纹。
她的黑发高高挽起,别了一根漂亮的银杏叶发簪。
她站在角落里,正和爱丽丝女王窃窃私语。
时不时笑弯了眼。
爱丽丝女王今日穿得也极好看。
一袭火红色的长裙,纤细的肩头用数朵红玫瑰点缀。
腕间也戴着一只玫瑰腕带。
“你那漂亮弟弟呢?”爱丽丝女王笑着问。
“谁知道,只要典礼开始的时候他在就行了。”司情耸耸肩。
爱丽丝又问:“你确定消息发出去了?”
司情咂咂嘴:“反正对面已读了,来不来就是他自己的事。”
“他怎么会来呢,你弟弟恨不得弄死他。”
“小爱丽丝呀,有些事你还是不懂。”
司情喟叹一声,莞尔笑开。
按照习俗,典礼之前是迎宾的酒会。
庭院里已经聚集了来自星际各地的宾客,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这其中,帝国那位太子殿下就显得格外惹眼。
他抱着一只胖嘟嘟的狗,站在餐桌旁。
他生得唇红齿白,精致非常。
在帝国养了些时日,稚气已脱,多了几分坚毅。
惹得女客们频频回顾,总想找些由头过来和他攀谈。
太子殿下一边要客气地回应过来打招呼的宾客,一边又要应付自己的近侍。
“不是说了,我已经长大了,能喝酒了吗。”
“殿下,可是您真实年龄才……才不到一岁……”
“你看我这模样像一岁?”
“臣,臣不是这个意思嘛……您看灿星的特产苹果汁,也很好喝的……”
不远处角落的阴影里。
联盟的指挥官盯着这个已然长大的儿子,露出好笑神情。
只是数日不见,他长得更像那个笨蛋了。
这可真不是件好事。
朝羽凑到司韶身旁。
“统帅,还有十分钟典礼就要开始,您该进去准备了。”
“知道了,你先去吧。”
朝羽点头退下。
司韶沉默地望着人群。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应该想些什么。
脑中一片空白。
仿佛是启动了一种自我保护的机制。
他只需要按照流程走。
结婚之后,他将在灿星建立联盟的第二指挥基地。
以此扩宽联盟在灿星星域的权力范围。
到时候再以灿星为中介,尝试说服亚美拉星系加入联盟……
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又突然挤进脑海中。
“如果以后你又遇见了喜欢的人,该怎么办呢,和姐姐离婚吗?”
“哪有那么幸运,一生能遇到两次喜欢的人。”
司韶垂下眼。
他只需要做一个称职的指挥官就好。
联盟需要的是指挥官司韶,不是彷徨孤独的司韶。
身后传来脚步声。
以为是朝羽来催,司韶揉揉眉心,恢复神色:
“要开始了是吧,我马上就来。”
话音刚落,脖颈就被冰冷的金属枪管抵住。
周身被熟悉的气息笼罩。
司韶的脊背贴上来人宽大厚实的胸膛。
修长手指抚上他的面颊。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在耳畔。
低沉又极具蛊惑感。
“你就这么等不及吗,统帅。”
“我不是说过,不许你和她结婚?”
他怎么会来抢婚,他不是已经清醒过来了吗?
司韶下意识喃喃自语:“QJH1基因的效果,不是消失了吗?”
听清他在说什么之后,西里斯又好气又好笑。
笑他都到这个时候了,居然还在想基因的问题。
气他都到这个时候了,自己都来抢婚了,他竟然还在怀疑。
枪口依然抵着他的脖颈,西里斯毫不客气地说道:
“你也不想被他们发现,把事情闹大吧,统帅。”
统帅两个字还被西里斯故意强调重读了一遍。
司韶回过神,想回头瞪他一眼,却生生止住了。
他噤住声,咬紧牙关,不想说话,不想搭理。
西里斯也不跟他多话。
抚他面颊的手一低,扣住他的下颌,带着他退至无人的过道里。
司韶别无他法,只能任他拽着自己从后门出去。
这里恰巧光线昏暗,也是视野盲区。
连守卫保镖大都被安排在庭院那边。
没有人注意得到他们。
后门外的银杏林里停着一艘穿梭艇。
虽然西里斯给它改装过,也换上了黑色的涂装。
司韶还是一眼认出:
这就是那场大战中逃出联盟包围圈的那艘穿梭艇。
这么些天过去,穿梭艇外壁满是伤痕。
显然在太空中经历过一番苦头。
不过,西里斯既然能顺利抵达灿星。
那就说明这艘穿梭艇的跃迁功能一切正常。
司韶努力让自己的话音听起来很平静:
“就算你能绑架我,也逃不出去的。”
西里斯笑得很灿烂:“是吗?”
司韶心头的疑惑一闪而过。
他立刻就明白了。
灿星的防御系统全星际第一。
以西里斯这么一艘破破烂烂的穿梭艇,是不可能在防御系统全无察觉的情况下混进灿星首都的。
更别提是混进灿星目前警戒级别最高的璀璨古堡。
只有一种可能。
有人在帮忙,给他开了后门。
谁能在灿星帮这个忙。
答案显而易见。
司韶的拳头缓缓地握紧。
西里斯打开穿梭艇的舱门。
枪口顶顶司韶纤细的脖颈。
“进去。”
司韶没有动:“我要是说不呢?”
西里斯挑眉:“那就只能让你喜事变丧事了。”
司韶很想像从前那样,自信地笑着说,你忍心吗?
可如今的他已经说不出那样的话。
他那点自信笃定,好像不知何时起,就已经离他很远很远了。
留下的只有迷茫。
可联盟的指挥官不能迷茫。
他只能不断地说服自己,将该埋葬的就此埋葬。
及时止损,然后朝着明天进发。
如果西里斯你不出现就好了。
不出现的话,我还不至于这么狼狈。
如果他真的不走。
西里斯真的会开枪吧。
帝国显然已经处在联盟的控制下。
皇帝的位置也不一定会回到他手中。
他已经失去了一切。
而造成这一切的,正是司韶。
他如今已经没有手下留情的理由。
但是司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来劫持自己这么麻烦。
直接一枪杀了他不好吗?
司韶依言走上穿梭艇。
西里斯熟练地降下舱门。
“坐。”他朝副驾驶座侧头。
司韶沉默着坐下来。
西里斯俯身按下驾驶座上的几个按键。
驾驶座伸出安全带将司韶固定在座位上。
扶手也弹出金属带,桎梏住他的双手。
司韶晃了晃手指,干笑一声。
“皇帝陛下,你有必要对我这么提防吗?”
西里斯把枪扔在操作台边。
他坐下来打开一排旋钮,准备发动穿梭艇,设置导航目标。
听到司韶这话,他一摊手,给了司韶一个潇洒的笑。
“前车之鉴,抱歉。”
没了皇帝陛下这层身份,西里斯多了几分恣意桀骜。
他的头发也不如从前那般梳得规整,凌乱又张扬,搭配一身舰艇工程师的黑色工作服,透着一股子野性。
司韶定定地看着他。
一刻也不愿移开视线。
“哦,差点忘了。”
西里斯起身走过来,毫不客气地扯开司韶的衣领。
这一扯开,西里斯怔了一秒。
司韶原本纤细的锁骨,因过分瘦削而显得十分突出。
他瘦得太厉害,不得不高高撑起衣领,掩饰自己的颓败。
西里斯的眼神垂下来。
衣领的纽扣被扯落,落在西里斯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