愧疚如潮水淹没了他,沈淮臣垂着脑袋不敢看人,忽听殷时月激动地问,“沈大人也觉得,人与人之间的寒暄浪费时间,完全没有必要吗?”
沈淮臣昧着良心点头。
知己啊!
殷时月看着他通红的耳朵,仿佛在沈淮臣身上找见了自己的影子。莫非凶残外表只是保护色,实际沈淮臣和他一样,都属于官场里不善言辞、不讨喜的那类人?
手腕被殷时月一把攥住,沈淮臣挣了挣,对方反倒拽得更紧了,“殷大人,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这是做什么?!”
心里狂戳系统救驾,【殷时月被我怼了两句,不会恼羞成怒要打人吧?】
【我现在道歉还来得及吗?】
就他这病歪歪的样子,一拳头下去怕不是要躺半个月,殷时月怎么下得去手啊!
系统大惊失色,【不会吧,宿主别怕,他要是敢打人,本系统就……就电他!】
“我、我……”殷时月越着急,越说不出话来,只得同他一路拉拉扯扯地出了承天门。
候在各家马车前的仆役们纷纷抬头看过来,又有一名身穿黑色短衣的差役自角落蹿出,直奔他二人,“大人不好了!今早天未破晓,有个妇人在府衙外击鼓喊冤,现在瞧热闹的百姓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整条路都堵住啦!
差役的话伴着冬风自耳边刮过,沈淮臣暂无暇顾及,瞧见宁安府的马车,眼前唰地一亮,凭空生出一股力气,带着殷时月朝那边跑了两步,“殿下!”
救命!你也不想日日欺辱你的仇敌死于他人之手吧!
听见呼喊声,容瑄匆匆下轿,沈淮臣见状滋溜一下躲到男主身后,探出个脑袋朝殷时月扮鬼脸。后者神情扭曲,急得连连摆手,“沈大人,这……在下并无恶意,你怎地能拿殿下做挡箭牌,成何体统啊!”
容瑄眼风一扫,见沈淮臣的袖摆经过一番攀扯变得皱皱巴巴,眼尾危险地眯了起来。
他一手护住沈淮臣,拦在两人之间柔声道,“殷大人有事不妨在马车上详谈,外面人多眼杂,恐被看了笑话去。”
殷时月额间冷汗涔涔,低头见礼,“刑部侍郎殷时月,见过殿下。”
沈淮臣没有察觉到气氛的凝滞,因为不满安排,暗暗抓男主的手,容瑄回握住,安抚地捏了捏,殷时月松了口气,方有逃出生天之感。
三人一同上车。
殷时月平复呼吸,终于憋出了后半句,“沈大人误会了。本部院清晨路过辎顺府,见街头巷尾的百姓聚在此处七嘴八舌地谈论着什么,恐出大案,便想与你知会一声。”
“需要帮忙的话,尽管开口。”说完想说的话,殷时月轻轻舒了口气,心中满是紧张。除了能力,官场最讲究家世背景,沈淮臣会不会跟其他人一样,嫌弃殷家寒酸,不愿与他相交?
原来不是要跟他动手吗?
沈淮臣转头,见殷时月这厮正腼腆地冲他笑,顿时又羞又恼,【小白,我刚刚是不是特别傻?】
他明明是反派啊,居然被殷时月吓到,简直太丢脸了。
系统拍拍他的肩,不赞同道,【当然不是啦。殷时月那个鬼样子,别说宿主你啦,就连见多识广的小白大人都被吓到了呢!】
沈淮臣发誓,如果重来一次,他绝对绝对要给殷时月一点纨绔子弟的震撼!
“本官知道了。”沈淮臣垮起小猫批脸,闷闷地应了一声。
殷时月等啊等,既没听见沈淮臣讽刺于他,也不见对方有多热络,好像就这样轻飘飘略了过去,叫人怪舒服的。
“沈大人不打算瞧瞧吗?”殷时月又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一句。
“唔,”沈淮臣沉吟片刻,拍板决定说,“要去。”
“不过去之前,得先填饱肚子。”
容瑄自然依他。
三人同桌吃饭,期间容瑄频频替沈淮臣添菜,语调温柔似水,殷时月坐立难安,全程埋头顶着馄饨碗里飘着的几点葱花,“……”
回到府衙,沈淮臣发现场面比想象中还要壮观。朱红色大门外黑压压挤满了瞧热闹的百姓,衙役们肩并肩站成一排维持秩序,忙得不可开交,稍不留神还会被推得一个趔趄,“诸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唉,男人死了,唯一的儿子下了狱,折磨得不成人样,可怜呐!”
“哎呦!小心着点,本大爷的黑靴都被踩成灰的了!”
“快看,沈大人来了!”
众人见一少年端坐于高堂之上,正红官袍衬得他面如冠玉,垂眸看过来的样子宛若一尊神祇,竟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
唯有一妇人跪在殿中,不住地磕头,“大人,求您替民妇做主!求您替民妇做主!”
沈淮臣道,“堂下何人,有何冤屈?速速说来,本官自会还你公道。”
差役呈上状子,沈淮臣扫了眼,听那妇人说,“民妇杨氏,文安县小河村人。一月前,我儿徐青进店买肉,拿回家才发现包袱里装着的除了二两猪肉,还有几根人的手指。”
“我跟青儿吓坏了,想埋到树下处理掉,谁知被邻居撞见以为我们娘俩杀人,偷偷报了官。”
“可恨那屠老三,拒不承认肉里夹了人指,甚至买通他人做伪证!县太爷一怒之下动了刑,我儿受不住,只好认下,眼看就要问斩了……大人,求您救救青儿吧!”
殷时月问,“断手何在?”
那妇人怔了怔,抖着手从怀中掏出布包,打开后里面赫然装着四根手指。
沈淮臣蜻蜓点水地瞥了眼,飞速垂眼挪开视线,断指的模样却扎根在脑海中挥散不去。
“指节宽大,略生皱纹,想必是一只老年男性的手。”殷时月断案时面色冷然,不见半分忸怩模样,沉吟片刻吩咐道,“速去文安县把屠老三和徐青带过来。”
“等等,”沈淮臣叫住差役,问杨氏,“包袱打开前,可有其他人碰过?”
杨氏面露茫然,仔细回忆片刻后说,“我家夫人见青儿买肉回来,说了些不中听的话。”
原来,杨氏出身烟柳之地,因容貌出众被小河村地主徐贞瞧上,买回家做了妾室。没过几年,徐贞病了,妻儿不闻不问,杨氏却是个重感情的,寸步不离守在床前伺候,直到徐贞咽气。
徐贞去世后,家中遗产尽归刘氏母子所有,杨氏母子被迫迁进后院杂物房,日子一直不太好过。
沈淮臣点点头,对差役说,“将刘氏母子一并叫来。”
一个多时辰后,屠夫先到,沈、殷二人轮番问了几个问题,所答与供词一致。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刘氏母子骂骂咧咧地被押进来按在地上,领头的差役冷嗤道,“两位大人,我等奉命抓人,刘氏拒不配合,属下的脖子都给这婆娘抓花了。”
刘氏见了沈淮臣,张口便喊冤枉,“大人,可是这毒妇说了什么,您千万不要被她蒙蔽啊!”
殷时月皱眉,正欲呵斥,却听沈淮臣问,“为何?”
刘氏道,“我家老爷,正为杨氏所害!”
刘氏说,自杨氏怀孕诞下一子,便生出许多不该有的心思。
她先是靠花言巧语迷惑徐贞独自留在房间伺候,然后暗中下毒将其杀害,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杨氏没料到徐贞早有防备,算计来算计去,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由于担心事情败露,杨氏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叫儿子杀害了知晓内情的管家。
啪,啪,啪。
外间百姓的窃窃私语声里,突然有人鼓起掌来,不紧不慢地说,“好一个精彩绝伦的故事啊。”
沈淮臣闻声看去,见乔装打扮的容瑄站在人群里,对上他的视线,轻轻地眨了下左眼。
沈淮臣一拍惊堂木,“肃静!公堂之上,不得喧哗!”
叮!系统提示:【恭喜!您的作死值增加一点!】
嘿嘿,正大光明欺负男主的感觉真好。
“你……你含血喷人!”杨氏听了这番颠倒黑白的指控,几乎昏厥过去,猛地扑上前与刘氏厮打,衙役们赶紧将两人拉开,反剪双臂压制在地。
杨氏听闻两位大人欲召徐宅的下人问话,几乎绝望了。刘氏捏着他们的卖身契,恩威并施之下,谁敢吐露真相,替她母子二人说句公道话。
事实也是如此。
下人们的说辞与刘氏相同,皆言自家老爷为杨氏所害,唯有一十二三岁的丫鬟磕了个头,犹豫着说,“二姨娘平时对奴婢们都很好,老爷也很喜欢她。”
被刘氏剜了一眼,才瑟缩着低头,不敢吭声了。
沈淮臣望着这场闹剧,心中已然有了决断。他兴致勃勃地问刘氏,“这么说来,是杨氏心存歹念,先杀徐贞,后杀管家,对否?”
刘氏忙不迭点头。
沈淮臣幽幽叹了口气,“可本官有几点不明。其一,毒是哪来的?若徐贞与管家都死于中毒,你这个当家主母竟丝毫不曾察觉吗?”
“其二,杨氏杀害管家后为何不掩盖罪证,反倒砍下管家的手指放进肉里,不怕事情闹大吗?”
“这……”刘氏与儿子徐不群对视一眼,后者扬声道,“定是想栽赃陷害。”
沈淮臣欣慰点头,“不错,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徐不群:“?”
我刚刚是这么说的吗?
见刘氏母子略有不安,沈淮臣忙道,“别误会,本官没有内涵你们啊。”
“这样吧,既然你们母子状告杨氏杀人,又对杨氏的杀人过程了如指掌,不如再与本官详细复述一遍,也好定她的罪不是?”
殷时月会意,紧跟着补充,“这么大的事,应当记得很清楚吧?都警醒着点,若刘氏母子前后说辞不一,便是有意蒙骗本部堂,需得动刑才能吐出真相。”
“还有这几个,”他指指神色各异的下人们,“一并带下去问话。”
沈淮臣扫他们一眼,笑得像个反派,“记得单人单间分开关,问一样的问题,越细致越好,谁的答案跟其他人对不上,必定是扯谎了。”
话音落下,刘氏控制不住地抖了抖,后背冒了层冷汗。再瞧沈淮臣,什么年纪小好糊弄,分明是只贼溜溜的小狐狸。
打铁需趁热,沈小狐狸清清嗓子,直盯着刘氏,“徐家娘子,本官问,你答,中间不许思考,不许停顿哦。”
“是。”刘氏掐着手心,忽觉得地板冰凉刺骨,冷风直往骨缝里钻。
沈淮臣问,“徐贞得了什么病,病了多久,病中神志是否清醒?”
刘氏高悬着的心慢慢放回肚子里,这样的问题她不必扯谎,答得异常痛快,“是中风,发作后行动不便,日日瘫痪在床,一躺就是三年,好在神志尚清醒,能与人讲话。”
沈淮臣微微颔首,又问她,“徐贞发病,是谁请的大夫,日常煎药又是谁负责?”
刘氏极巧妙地将事情推给死人,“老爷昏倒那日我们都吓坏了,多亏管家机灵,跑去请了大夫,煎药自然也是管家负责的。”
“这么说,管家对徐贞十分忠心了?”
“那是自然——”刘氏说到一半,心头狂跳不止,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果然,殷时月抓住破绽诘问道,“既然管家忠心耿耿,怎会伙同杨氏谋害徐贞?若始终蒙在鼓里,为何察觉内情后隐忍不发,直至被杨氏母子灭口?”
“你这妇人,说话前言不搭后语,显然是在撒谎!来人,上夹刑!”
刘氏面色瞬变,膝行几步叫喊道,“大人冤枉啊!民妇怎知歹人的想法,定是杨氏勾引……不,贿赂了管家!”
夹板刚贴上刘氏母子的手指,徐不群便吓得尿了裤子,伏在地上失声痛哭,“我招!我全都招!”
而后将串通管家谋害徐贞,伪造遗嘱,后因分赃不均将管家杀害嫁祸杨氏的经过抖露得干干净净,“……阿爹发现阿娘与管家偷情的事,是活活气死的。”
“临死前,他指着墙上挂的一幅梅花图,说要把画送给杨……姨娘,阿娘知晓后担心夜长梦多,便叫管家伪造遗嘱,将杨姨娘赶去了后院偏房。”
与此同时,对下人的审问也有了结果。
三名仆役起初挣扎扯谎,被拆穿后便老实下来,交待说刘氏给了他们一笔钱,叫统一说辞,往杨氏身上泼脏水。
眼见事情败露,再无挽回余地,刘氏瘫坐在地,叱骂徐不群,“堂堂七尺男儿,竟是个软骨虾皮。你娘我受刑尚且一声不吭,你倒先吓破了胆。若非亲眼见你从肚皮里爬出来,恐以为是别处抱养的野种!”
殷时月尚在沉思,沈淮臣却直接道,“这样看来,真正的遗嘱大约就藏在此画中了。”
刘氏嗤笑,“大人未免太过自信。这些年我早已将画卷里外检查过千百遍,一无夹层二无隐藏字迹,更不会如人一般开口说话,您呐,还是别白费力气了。”
沈淮臣懒得理她,兀自询问徐宅的下人是否见过这幅画,画中有无神异之处,众人面面相觑,均摇头否认。
倒是杨氏擦拭完眼泪,迟疑着开口,“禀大人,那画画的是雪中一枝梅。可奇怪的是,寒冬腊月,窗户却是大开的,有风雪飘进来,桌前还摆着一只莲花鱼缸。”
沈淮臣微微颔首,“想必玄机就在莲花缸之内了。”
“怎么可能!”反驳的话脱口而出,刘氏神情癫狂,又哭又笑。
不为别的,那莲花鱼缸,正是她房中之物。可笑她日日守着鱼缸,却不知想要的东西近在眼前。
衙役领命前往徐宅搜查,多番尝试后按下莲心,果真在里面找到了徐贞的亲笔信。
信上说,他将不久于人世,心中可怜杨氏孤苦无依,愿将镇上的一间住宅并铺面赠予杨氏母子,其他财产则归刘氏所有,望彼此相安无事,抚育儿孙长大成材。
至此,案子彻底真相大白,刘氏母子被收押,误判此案的知县与收受贿赂伪造口供的仆役也将受到处罚。
沈淮臣走出府衙大门的时候,日头早已西斜,【一坐大半天,屁股都坐痛了。】
好在功夫没白费,已将真正的嫌犯抓捕归案。
系统翻了翻仓库,找出几张软垫置换到首页,【买它!给你婴儿般的呵护。】
【不要,多丢人啊。】沈淮臣嘴上拒绝,可系统分明瞧见他点了购买键。
他在马车里又是伸腰又是揉肩,没个安生。
恭定王与王妃惯会审时度势,进退隐显决断有章,却不知怎么将沈淮臣养成了这般单纯的性子。容瑄冷眼瞧着,一边觉得有趣,一边忍不住探究道,“檀郎,永宁有一事不明。”
诶?世上还有男主想不明白的事吗?
沈淮臣斜睨他一眼,施舍般吐出单个字,“讲。”
容瑄道,“檀郎连画都没见,如何得知徐贞的遗嘱藏在莲花缸里?”
不是他想不到,只是没有这样快,也没有沈淮臣来得笃定。
沈淮臣身形可疑地顿了顿,背过身故作高冷,“嗤,本世子天赋异禀。”
总不能说,是因为前世密室玩多了,这点小把戏一眼就能看穿吧……
叮!系统提示:【恭喜!您的作死值又增加一点!】
“好罢。”
沈淮臣悄咪咪瞥男主一眼,见他含笑看着自己,一副没脾气的样子,便恶向胆边生,将腿横在他膝上,“本世子操劳一整日,殿下闲人一枚,竟不知替本世子捏捏肩,揉揉腿,解解乏。”
“莫非……你的喜咳欢,只是嘴上说说不成?”
容瑄眼中浮现愧色,歉疚道,“是永宁疏忽了。”
而后当真搓热掌心,覆在沈淮臣纤直的小腿上揉捏起来。
叮!系统提示:【恭喜!您的作死值增加十点!不愧是您,果真天赋异禀!】
沈淮臣无暇理会系统吹捧,男主手心滚热,烫得他险些从位子上跳起来,奈何“把柄”攥在容瑄手中动弹不得,待马车停下,不等车夫通传便慌慌张张跳了下去。
疾行数步,见府中漆黑一片,唯有几盏琉璃灯照亮前路,又马不停蹄地返回容瑄身侧,殷勤道,“殿下,请。”
容瑄狐疑地瞥他一眼,与沈淮臣并肩而行。
是夜,沈淮臣迟迟不肯吹灭蜡烛,容瑄几次问询,指天发誓绝不取笑于他,才见这人转过脸,声音逐渐理直气壮,“殿下今日见了断指,定然吓坏了吧?”
“燃着灯,就不会怕了。”
沈淮臣开粥棚,破命案,名声大噪,各式宴帖雪花般飞往宁安府。
试探的,亦或是真心结交的人多如过江之鲫,险些将宁安府的门槛踏破。
沈淮臣来者不拒,然而四五天过去,留心宁安府动向的探子们发现这厮哪儿都没去,成日窝在府中不知道忙些什么,简直急死个人。
若沈淮臣能听见心声,说不定会大发慈悲地告诉他们:别等了,死心吧,本世子正忙着搞事呢!
两日前,系统发布限时福利任务,若能在三日内获得一百五十积分,届时发放的奖励除积分翻倍外,还可额外获得一颗万能解毒丹。
沈淮臣干劲十足,直奔书房。
这些天男主总要在里面待上七八个时辰,要说没谋划点什么,打死他都不信。
一般这种时候最忌讳外人偷窥打扰,但沈淮臣为了任务偏反其道行之,在书房外瞎晃悠就罢了,还屡屡假装不小心撞开房门,一边“抱歉抱歉”,一边伸长脖子往案几上瞅,活脱脱一心怀不轨的小间谍。
这法子头两次还算奏效,每回能涨十到二十点作死值不等,后来便不管用了——
容瑄完美预判了他的行动轨迹,毫无波澜不说,见他冒冒失失闯入,还会弯起眼睛,温声细语地嘱咐几句“当心磕碰到”、“兰心去把糕点拿来”、“再等片刻饭就好了”之类的话,屡试不爽,叫沈淮臣十分地没面子。
成日里拿吃的打发人,难道他是吃货吗?
瞧不起谁呢!
还有兰心。你不是男主的人吗,怎么伺候起我来了……唔,驴打滚真好吃,再来一块。
起初,兰心的确对沈淮臣有所防备,可渐渐的,她发现身为细作,沈淮臣未免也太冒失了吧!
哪有细作青天白日里三番五次往书房跑,借口还回回都一样。
最重要的是,她与容瑄皆有武功在身,沈淮臣人在百米外他们便有所察觉,无论怎么折腾都白费力气。
这样的细作若能探听到消息,她兰心就把脑袋拧下来给沈淮臣当球踢。
兰心表情由紧张转为麻木,再观容瑄,分明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当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小主子何时也变得这般幼稚了?
又围观了一次失败的情报刺探,兰心熟练端出一盘茶点,破天荒产生一点怪异念头:难不成是小主子太忙,世子爷不得不用这种方式勾回小主子的注意吧?
想法一出,便如附骨之疽难以祛除,兰心忽而记起小时候姑姑们在宫里养过一只狸猫,缠人时也是这般贴在身上蹭来蹭去,非叫人顺了它的心意与之玩闹一番不可。
眼见时间所剩不多,沈淮臣决定最后尝试一次。
摒退下人,沈淮臣蹑手蹑脚来到书房外,门窗仍紧闭着,与往日不同的是,有轻渺琴声自房内流淌出,余音袅袅,回味无穷。
沈淮臣驻足倾听,方察觉对方弹的是《关雎》。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一人一统听得入神,沈淮臣笑容逐渐变态,八卦道,【淑女?小白,原著里女主叫什么名字,还有多久出场,到时候能让我看一眼吗?】
【稍等,我查查啊……】
等待的时间里,沈淮臣放松身体斜倚在门上,一不小心跌了进去,跟男主面面相觑,“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这回真不是!”
琴音未断,容瑄淡淡挑眉,继而微笑着摇了摇头,眼中有脉脉深情,“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沈淮臣好奇地瞧了眼古琴,心想男主还有这项技能呢,嘴上却道,“殿下,你有心上人了吗?是哪位淑女?我认识吗?”
容瑄指腹压住琴弦,定定看着他,瞧着像有点生气了。
沈淮臣不知所以,但非常理直气壮地看了回去,直到眼睛略有干涩,才不情不愿地眨了眨眼继续瞪,“不说就不说,发什么脾气嘛。”
“本世子还不稀罕知道呢。”
沈淮臣表面不感兴趣,实际转头就催系统,【小白小白,呼叫小白,查到了吗?】
容瑄大约没想到沈淮臣竟木讷至此,半晌后倏地轻笑一声,一字一句道,“淑女啊,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几乎同一时间,一阵哗啦啦的翻页声过后,系统惊异道,【咦,原著根本没有女主,男主登基后后宫空悬,是个孤寡母单哼哼哼……呃宿主,你还好吗?】
炭盆似乎烧得太旺了,沈淮臣想,不然他怎么浑身躁得慌,很想将雪水泼在面颊上降降温。
如果说先前男主只是若有似无的暧昧撩拨,今日便是干脆直接的告白。沈淮臣心乱如麻,怔在原地无法言语,好半天憋出一句,“可我现在还不能恋爱。”
未满十八,在现代算早恋。
更何况,男主怎么会喜欢炮灰呢,这太荒谬了。
嗯?这算什么回答?
就算容瑄有颗九曲玲珑心,此刻也摸不透沈淮臣的心思,他温柔地望着沈淮臣,慢慢道,“檀郎无需紧张,永宁的心思想必整个府里的人或多或少都能猜出一二,今日不过是直接说出来罢了。”
“从前你我如何相处,今后便也如何相处,永宁愿意等,等到檀郎答应的那天。十年,二十年,都没有关系。”
沈淮臣咬了咬嘴唇,相当不争气地选择跑路。
男主这儿刷不了分,他决定换个路子。
沈淮臣使人搬出那整整一箱宴帖,仔细挑选起来。
#随机挑一个倒霉蛋当经验包刷分#
突然间,他眼睛亮了亮,看到一张金箔上写着:[沈兄,小弟此前有眼不识泰山,言语多有冒犯。您大人有大量,请务必给在下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今日未时,我等恭候您的大驾。]
落款是“阜阳侯府薛承敬上”。
系统哼了一声,【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沈淮臣接道,【用来做任务正好。】
免得他心有负担。
时辰一到,沈淮臣脚步轻快地离开宁安府,正门外果真停了辆华丽的马车,一名管家模样的男子见了他立刻迎上前,殷勤地掀起轿帘,“世子爷,请。我家主子一直盼着您呢,待会儿肯定特别高兴。”
沈淮臣似笑非笑,说了句特别欠揍的话,“是么,那他怎地不亲自来迎本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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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淮臣:【嘿嘿。】
系统:【嘿嘿。】
他/它就说嘛,薛承这个工具人好用得很。
“这……”薛府管家的脸肉眼可见地扭曲一瞬,干笑道,“本该如此,只是我家主子昨日偶染微恙,这才派了奴才过来。”
沈淮臣又道,“这病不会传染本世子吧?”
叮!系统提示:【恭喜!您的作死值再加十点!】
管家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不、会。”
好气啊,但还要保持微笑:)
沈淮臣满意了,正要上车,忽然听见有人在身后喊他,“远疴——”
周显之跳下马,将他拉至一旁低声道,“鹊阁的事你忘了?”
“此人记仇,既与他撕破脸,何必上赶着赴约,平白叫人算计。”
沈淮臣心中一暖,拍拍他的手道,“放心,我心中有数。”
周显之心说我放心个屁没见过被卖还帮人数钱的,“……算了,我同你一起。”
赴约的人由一变二,薛承好似并不多么意外,满脸堆笑地将人迎进去。一路穿过假山楼阁,七扭八拐地来到一间赌坊。
拨开一层层珠帘,喧嚣的声浪混合着烟酒气扑面而来,沈淮臣掩住口鼻,漂亮的眉毛一点点皱起。
原主吃喝嫖.赌样样皆沾,薛承此举也算投其所好,“沈兄数月不得空,想必早已心痒难耐了吧?今日我做东,你二人尽管敞开了玩儿,赢得归你,输的归我,如何?”
沈淮臣看都没看他,轻蔑道,“你做东?无官无爵的,你有多少家底供本世子挥霍,少在这丢人现眼了。”
“这样,今日本世子输掉的银子双数给你,如何?”
叮!系统提示:【恭喜!您的作死值增加五十点!】
在四周的哄笑声里,薛承脸都青了,他就想不通了,沈淮臣这蠢货明明已经跳坑里了,心里怎么还这么不爽呢,“这……不合适吧?”
沈淮臣摆摆手,“玩儿不起就麻溜滚,你不来,想必场上诸位兄弟有的是想陪本世子赌上几把的,对不对啊?”
“世子爷豪爽,真男人就该这般爽快!”
“让我试试!”嗅见钱味的赌徒们一拥而上,将三人团团围住。
周显之算看出来了,这小子就是存心来找茬的。
他摸了摸荷包里的银票,心里想着不知道一会能不能把沈淮臣捅的窟窿填上,若不能,等消息传回府里,他们俩的屁股都得被揍开花。
激将法得逞,薛承诡秘一笑,趁势说,“大伙都听见了,待会儿沈兄可不许赖账。”
他打了个响指,很快有人单独清理出一张赌桌,将一应赌具摆在桌面上。
薛承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动作,“玩什么,就由沈兄决定吧。”
沈淮臣随便点了一个,“就比大小吧。”
“好。”薛承一口答应了。
摇骰子的是位姑娘,场上一半赌徒狂热的目光聚在骰盅上,剩下一半全盯着姑娘半遮半露的胸脯,唯有沈淮臣眼睫低垂,仅靠耳朵去听,“大。”
薛承哈哈大笑,“错了,是小。”
姑娘掀开骰盅,三枚骰子俱是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