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念也笑了笑,风趣地回应:“您看有机会吗?”
“必须有。”陈建明说,“今年学院荣誉教授的名额我正愁没人,你愿意来,说出去的名头都响亮不少。”
柏念也无奈,“您说笑了,谁来不说一句荣幸至极。”
两人叙完旧,又聊了下有关建筑行业的趣事,气氛好不融洽。
徐牧一眨不眨地盯着柏念也,怀里的烨烨捣乱也没去应付。
谈到自己专业领域的念也哥很不一样……
徐牧用很俗气的一种形容,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
眉眼从容,说话的姿态自然,语气不疾不徐,像对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充斥着平和的笃定。
这时候,他尽管脸上含着笑容,浮掠淡淡的温柔,却给人一种说不出的距离感。
像蜡烛燃烧的幽微火光,温暖妥帖,但真要去触碰,必然发现并非全然没有棱角,是能烫伤人的。
可以接近,但又无法过于接近。
“徐牧……徐牧?”楼昊宇喊了几声。
“……嗯?什么事?”徐牧嘴巴应和,但眼睛还看着交谈的两人。
他们像聊到什么重要的东西,神色稍稍严肃,打算出去说。
“别看了,人都出去了。”楼昊宇啧啧直叹。
徐牧见最后的背影也没了踪迹,便垂下眼皮,默不作声。
楼昊宇轻咳一声,“哎,这小孩应该不是你的吧?”
徐牧斜瞥过去,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还要问吗?
楼昊宇一拍手掌,“所以是你那位邻居先生的孩子?”
徐牧觉得这话别扭,什么叫你那位邻居先生?
“嗯。”
“但小孩喊你爹爹。”
“……”
烨烨咬着手指,黑溜溜的大眼睛左右转。
徐牧:“你想说什么?”
楼昊宇意味深长,“没,看你给这小孩当爹挺熟练的,当亲生的养了。”
徐牧:“……”他无法反驳,甚至稍稍思索,还要夸对方说得好。
他不仅精神上想当亲生的养,还想法律上当亲生的养——
那挑不破的鬼祟心思,可不就是奔着烨烨后爸的位置去嘛。
“mua!”烨烨突然吧唧一口,给徐牧脸颊蹭了口水。
徐牧回神,熟练地掏出纸巾擦脸。
烨烨抱住徐牧脖子,黏糊糊地喊:“爹爹……爹爹……爹爹……”
楼昊宇:啧啧,这招高啊,温水煮青蛙地打入内部,都已经发展到父孝子慈了!
徐牧:“……你什么眼神?”
楼昊宇:“夸你厉害,深谋远虑的眼神。”
徐牧扯了扯嘴角。
“徐牧,要准备了。”社长过来喊人。
因为是第三个节目,所以表演会的主持刚开场,他们就要候场了。
“好。”徐牧应声后,怀里的烨烨托付给谁犯了难。
念也哥还在外面聊天……
“我来看着吧。”年悦悦笑眯眯地说,“等他爸爸回来,我再交给他。”
徐牧犹豫,但也只能这样了。
“麻烦你了。”
“没事。”年悦悦高兴地抱住烨烨,哄着道,“小宝贝,和姐姐待一会儿,可以吗?”
烨烨盯着徐牧,没吭声。
徐牧便蹲下来,握住他的小手,耐心解释。
“爸爸还在外面聊天,我呢,暂时准备上台,不能继续看着你。你不要乱跑,待在小悦姐姐身边,到时爸爸回来,你就跟他去观众席看我的表演,好不好?”
烨烨眨了眨眼,努力理解。
“等爸爸,看表演,不乱走……”
“真棒。”徐牧摸了摸他的头,“拜拜。”
“拜拜——”
徐牧出门,一眼就看见远处的柏念也。
他和刚才的白发老头站在玻璃窗前,低低交谈着。
徐牧定在原地几秒,准备离开。
柏念也似有所觉,抬起头。
徐牧立刻扬起嘴角,挥了挥手,又指向走远的大部队,示意自己要走了。
柏念也看到后,转头和陈建明说了几句话。
两人互相致意,便告别了。
柏念也小跑到徐牧面前,呼吸的白气模糊面容,胸膛微微起伏。
“你要上台了?”
“没,去候场做准备。”徐牧看了眼时间,“表演会十分钟后才开始,我是第三个节目。”
“我和烨烨等下就过去。”柏念也温声道,“表演加油,顺顺利利。”
“嗯……”徐牧迟疑,想什么,但还是咽回去。
柏念也察觉到,便问:“是有什么要和我说吗?”
徐牧抿唇,低声说:“到时我在台上表演,你会认真看,对吧?”
柏念也失笑,“当然。”
徐牧深吸一口气,心里想的,和说的南辕北辙,“……认真看我?”
“我就是为你来的啊,阿牧。”
徐牧捏紧手,“你认的哪个是我吗?”
柏念也正要点头,意识到什么,试探地问:“拟态啊——阿牧有提示吗?”
“……”
“或者到时我凭借心灵感应,你偶尔在台上给我眼神,我就能找到了。”
柏念也善解人意,见青年不回答,就自己补上后面的话。
“有提示。”徐牧冷不丁地说,“我在剧里……是两个主角之一。”
“哦哦,好,那应该挺好找的。”
“我是体型更小的那个。”
“嗯,好的。”
“我是绿色的。”
“嗯嗯,我——”柏念也反应过来,“绿色?”
他搜索一遍记忆,脑海里第一个蹦出来的是……
徐牧补充一句,“很绿。”
柏念也眉心跳了跳,“我可以现在猜猜你的拟态吗?”
徐牧:“……你猜。”
“是——”
“算了,念也哥。”徐牧截下话头,撇开脸,“你到时就知道了。”
柏念也欲言又止,想说自己不怕青蛙,还、还挺喜欢的,呱呱也很可爱,你不用这样担心。
但看着对方懊恼、烦闷的表情,又怕自己火上浇油。
“好,祝你表演顺利。”
“嗯,拜拜。”
“拜拜,等下见。”
表演会的开场是经典的校歌大合唱,男男女女身着统一制服,深情高歌,情绪十分到位。
徐牧站在右侧的候场区域,狭窄的视线范围内,依稀可以看见黑压压的一小撮观众。
他默默计算票上的区域号码,大抵定位到念也哥的位置。
到时能看清对方的表情吗……
会不会太远了……
对方怕蛇吗……
对方会嫌弃绿得太丑了吗……
如果嫌弃怎么办……
还有救吗……
“徐牧!”社长喊了声,“准备拟态了,我们再对对走位。”
徐牧抛开杂思,应了声好。
第二个节目是钢琴独奏。
几首曲子的时间不长不短,结束时,表演者鞠躬谢幕,缓缓退场。
嗒——主持人上台报幕。
场景道具布置完毕,灯光一变,轮到徐牧他们上场了。
“在一座繁茂的森林里,住着一群活泼、友善的动物……”
随着背景音响起,徐牧慢吞吞地上场,一扭一扭,找到属于自己的“电热”草丛。
他站定,立刻往观众台区看——
保持伏着的身位实在太矮了,什么也看不见。
徐牧呼出口气,算了,既然看不见,那就专心表演吧。
出岔子就更尴尬了。
另一边,柏念也有几分无奈和好笑。
他还以为是什么,让阿牧紧张担心成这样。
原来拟态是蛇啊。
绿色……他仔细打量,唇边的弧度愈发上扬,确实挺绿的。
但很好看啊。
他好像知道这个品种,竹叶青?
柏念也摸出摄像,开始拍照。
镜头里,手臂粗的青蛇游走在草丛里,冰冷的竖瞳闪烁幽光,猩红的蛇信吐出,尾部是一抹赤色,块块交叠的细密鳞片,流光溢彩,像剔透的翡翠石。
柏念也支着下巴,指尖轻轻摩挲下唇。
啊,感觉夏天摸起来应该蛮舒服的。
冬天就有点冷被窝了。
他又想起青年总是怕冷的样子,眼睛不自觉弯起。
难怪天天都揣着暖手器,戴手套也捂不热,冷血动物的种族天性。
挺可爱的。
以后冬天他多握握对方的手吧。
徐牧按部就班地演完剧情,谢幕时松了口气。
老天爷,总算结束了。
那破草丛一点也不加热,完全不像训练室的温度,冷得要死。
徐牧往观众席扫视一圈,快准狠地找到自己早已算好的位置。
柏念也微笑,柔柔地看着徐牧。
他用口型说:“很厉害。”
徐牧不确定地想,念也哥……
和他对视上了?
哎哎,还笑了。
所以——对方不怕蛇?
耶耶耶,太好了。
“感谢UOL社团给我们带来的精彩表演,接下来,我们……”
舞台的声音渐渐远去,徐牧下台后,准备换衣服去找念也哥。
“大家先别走,我们合照。”
“大家先别走,我们合照。”
“大家先别走,我们合照。”
社长提前录制声音,大喇叭响彻后台。
徐牧不情不愿地回来,啧,麻烦。
他记挂着事,频频半个身子往外倾斜,奈何照相的人吹毛求疵,总是要求再来一张。
“不行,后面的朋友,请展现你们身为丛林霸主的野性!”
“哎,豹子,你挡住小鹿了!!!”
“噢噢噢,美丽的狐狸女士,请露出笑容——”
徐牧叹气,觉得对方实在用心过头。
等好不容易散场,已经是十分钟后的事情。
徐牧不再逗留,赶紧找换衣间,穿衣服。
“阿牧。”熟悉又温柔的声音。
徐牧一僵。
“阿牧,你过来这边。”这一次,声音由远及近,愈发清晰。
柏念也半蹲到徐牧面前,含笑伸出手,“可以给我摸摸吗?”
他顿了顿,“我不讨厌蛇,特别是你的品种,我觉得很好看。”
徐牧:“……”心情复杂。
不讨厌,好事;
很好看,不至于。
怕蛇人士不懂好看在哪!!!
柏念也更加弯腰,手伸过去,轻声唤道:“阿牧?”
他试着去碰蛇的鳞片,果然,是想象中的感觉。
徐牧本能地缠上对方的手,从指尖沿着往上,环绕前行。
柏念也屏住呼吸,感受手心、手背乃至腕间,黏腻冰凉的触感。
他心情变得微妙。
蛇攀沿到手臂上方,“嘶嘶”蛇信声近在耳旁,离脖颈只有不足一拳的距离。
明明作为草食动物,后颈蹿上一股凉意,仿佛受到天敌的威胁。
但柏念也一想到,对方是徐牧,那股瑟缩、害怕悄然消失。
他低头,和浅黄色的竖瞳对视。
他用脸轻轻挨着蛇的具颊窝,亲吻冷冰冰的鳞片。
唇齿间,温热的气息吐出。
“阿牧,表演很棒啊。”
“啊,你要走了?”楼昊宇在门口撞见徐牧,有点意外,“不看完今晚的表演会吗?”
徐牧慢慢移动视线,“嗯,走了,出去玩。”
楼昊宇点头,“好吧,表演会却是老一套,没有新意,不如——”
“披!萨!”烨烨活脱脱就是个小圆球,轰地撞过来,然后像碰瓷一样倒在徐牧脚边。
徐牧叹气,习以为常地把男孩抱起来,“又当拖把?”
烨烨露出豁口的牙齿,咯咯笑。
“念也哥呢?”对方陪烨烨上卫生间。
话音刚落,柏念也从转角处,慢慢走过来。他见到年悦悦微笑,点头致意。
随后轻松地对徐牧说:“走吧,阿牧。”
徐牧应了声,和楼昊宇挥手告别。
楼昊宇恍然大悟,使了使眼色:哦哦,懂了,不是表演会不好看,是人更重要。
徐牧:“……”眼抽筋?
他一言难尽,干脆眼不见为净。
雪神节的街道热热闹闹,悬浮的路灯特意为了烘托气氛,变幻色彩,在白皑皑的雪面投下婆娑的树荫。
来往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人声杂杳,语笑喧阗,哪怕下着小雪,也无法浇灭大家庆祝节日的热情。
对徐牧而言,这算难得的体验。
——不怎么见雪的人,在冰雪大世界里,哪怕冷了点,也难免会激动。
“阿牧,烨烨想吃披萨和玩滑滑梯?你呢?”柏念也和徐牧并肩而行,温声询问,“你自己有什么想吃想玩的吗?”
徐牧怔了下,立刻说:“我都行的。”
柏念也笑了笑,“雪神节的自由广场有烟花盛会,大概九点半开始。”
他看眼时间,“现在八点二十,你想去吗?”
“好,去。”
“中央大街的有雪神祈福符免费发放,去吗?”
“嗯,去。”
“比耶塔的灯光秀,看吗?”
“看。”
柏念也停住脚步,转头看过去。
徐牧眨了眨眼,“怎么了?”
柏念也开玩笑地说:“什么都说好,不怕我把你卖了?”
徐牧慢半拍应道:“啊,不会的。”
纷扬的小雪落下,漫天飞舞。徐牧说话间,呼出的白气寥寥散开,眉眼衬出几分凛然的俊挺。
他穿着厚厚的黑色棉服,头顶的帽子遮得严实,鼻尖被冻红,唇干得撩皮。
柏念也蹙眉,走近一点,轻声问:“是不是冷啊?今天你没戴手套吗?”
徐牧:“……忘了,下次一定记得。”
柏念也准备拆下自己的围巾,徐牧连忙阻止,“不用不用,真的不冷。”
柏念也不吭声,脱了手套,反手覆上对方手背。
徐牧微微睁大眼,被对方握住的手,暖意阵阵蔓延,刺得他激灵了一下。
“不冷?”柏念也柔柔问道。
“……就还好。”徐牧迟疑片刻,补充道,“我体温本来就偏低,冬天更是如此。”
他如果戴发热手套,手搁口袋还好,但身体依旧暖不起来,时间久了,掌心的温度其实杯水车薪。
柏念也垂眸,掌心慢慢抵住对方五指的内侧,合拢,莹白的骨节凸起,像一块温润的玉石。
“念也哥,你、我……”徐牧脑子告诉他要放开,但手有自己的意志,对这份温暖恋恋不舍。
他有点语无伦次,“我、是……真的不冷,你你你不用暖我的手,我塞口袋就好了。”
柏念也没说话,静静地看着。
“我!也!要!”烨烨扒拉徐牧的腿,拼命把手臂举起。
烨烨本来走在前面,一转头,发现大人都离得远,就蹦跶蹦跶地跑回来。
期间还摔了一跤,见没人扶他,又自己慢慢爬起来。
徐牧被烨烨无邪的大眼睛盯着,莫名心虚。
他嘴唇动了动,“等下——”
“烨烨,哥哥没有手套,所以手冷需要握住,你有手套就不需要了。”柏念也轻声说话。
烨烨歪头,嘟起嘴,“牵……”
柏念也便抬起另一只手,牵住烨烨。
烨烨不满意,“我还要爹爹……”
他说着,直接挤到两人中间。
徐牧轻咳一声,“念也哥,我们一起牵着烨烨走吧。”
柏念也仔细打量他的神情,“嗯”了声,“好,一起牵。”
因为要牵中间的烨烨,那就不能继续握住徐牧的手。
他把自己脱下的手套,翻开内里,放到对方口袋里,“你可能戴不上,但放着也有热气,能暖一暖。”
“阿牧,你等下再还给我,好不好?”
柏念也的手套热乎乎,绒毛的内层残留温度
徐牧犹豫,柏念也便柔声说:“放心,我口袋可比你口袋暖和多了。”
徐牧胡乱应声,眼神四处飘,“好、好,谢谢念也哥。”
“下次出门我要记得多带保暖的了。”柏念也笑着说,“起码什么自动发热的东西,不能嫌麻烦,全部带上。”
徐牧心一跳,脱口而出:“为什么?”
柏念也没有回答如此“明知故问”的问题,只淡淡地笑:“我给你的舞台拍了点照片,待会儿要看吗?”
话题转得快,但很成功,徐牧瞬间想到自己缠着对方手腕的窘迫行径。
他僵硬地说:“都、都行。”
柏念也这回笑出声,“阿牧,你怎么什么都行啊?”
“……”徐牧抿唇,“没有吧。”
“比如?”
徐牧回答不了,勉强说:“违法乱纪的不行。”
柏念也一愣,心里再次感慨:真的可爱啊。
虽然第一次见面酷酷的样子,但随着彼此的接触,会发现青年外冷内热,极好相处,能给人带来由衷的愉悦感。
“为什么这么看我?”徐牧被盯得快不会走路了。
没得到回答,他余光偷瞥过去,又快速收回。
啊,笑得好好看,眼睛弯起来像月牙,如果亲……
等等,他在想什么?
徐牧表情扭曲,不要想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
你变态!
你冒犯人!!
你懂不懂啊!!!
“摩登披萨”是一家百年老店,名字听起来新潮,内里的装潢却极为复古典雅。
整体是棕灰色调,室内幽暗,黑木雕刻桌椅陈列,没有顺序,四扭八歪,头顶悬挂着难得一见的老式灯泡,晃晃荡荡,灯影摇曳。
四周墙壁的裂痕是仿造脱皮效果,进行做旧处理,泼墨抽象挂画随处可见,配合各种逗乐的小挂件、摆设,颇有趣味。
前方的小舞台蓝光笼罩,有一支乐队在表演,主唱哼着小调,烟嗓沙哑,情歌缠绵,有种醉醺醺的慵懒感。
徐牧一边喝快乐气泡水,一边吃熏肉蘑菇芝士披萨,不像吃快餐,像在酒吧调调。
他视线落在柏念也的脸庞,光线迷离,阴影忽明忽暗,仿佛镀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唔……气氛也怪怪的。
忽然,烨烨喊了声。
“爹爹……我要这个!”
徐牧回神,“嗯”了声,把盘里的鸡块分给对方。
柏念也去摸烨烨的小肚子,担忧地问:“会不会吃太多,不消化啊?”
其实来学校之前,烨烨已经喝过营养液,吃了点小甜品。
徐牧立刻把烨烨盘里的鸡块拿回去。
烨烨幽怨地看过去,不满地说:“爹爹坏!”
徐牧假装什么也看不见。
烨烨撒娇似地倒在柏念也手臂,“……一点点……爸爸,吃嘛吃嘛……”
柏念也无奈,“烨烨,我怕你晚上难受。”
烨烨扁嘴。
“试试味道,好不好?”
“……好。”烨烨答得不情不愿。
徐牧眼疾手快,用勺子盛了一个鸡块过去。
烨烨哼了一声。
吃完饭,时间已然过了九点半。
“看不到烟花了。”柏念也轻声说。
“没事,下次有机会的。”徐牧不太在意,更不觉遗憾,“明年再来。”
柏念也眼皮颤了颤,“好。”
于是,他们准备带烨烨去玩滑滑梯。
路上,经过了中央大街,恰好碰到分发雪神祈福符的列车号。
“真幸运。”徐牧认真收好祈福符。
柏念也指腹轻轻摩挲,低声说:“是的,雪神的祝福愿意给每个虔诚的信徒。”
徐牧笑了笑。
滑滑梯在自由广场对面的小公园,属于比较偏僻的一处地方。
人迹罕少,绿植荒芜,四处空荡荡的,只在中间矗立一个小型连体滑滑梯。
烨烨不知道从哪个幼儿园朋友那里,听说了这个滑滑梯,回家后,非要柏念也带他来一趟。
“玩吗?”徐牧问烨烨。
大人觉得简陋,小孩满心眼的彩色滑滑梯,颇有吸引力。
烨烨玩得不亦乐乎,自己一个人也咯咯笑个不停。
“我还以为烨烨会觉得没意思。”徐牧感慨,“没想到,玩得这么开心。”
柏念也温柔地看着烨烨,“小朋友的世界终归比我们有趣。”
徐牧笑笑,“确实。”
嘭嘭嘭——天空传来几声巨响。
徐牧似有所觉,仰头,“哎,念也哥,有烟花!”
柏念也顺着望过去,轻声说:“应该是私人放的烟花吧。”
“嗯,挺好看的。”徐牧眯起眼睛,说,“我怎么好像看到自由鸽的雕塑?难道是自由广场那边放的?”
他惊讶,不是结束了吗?
“可能是年轻人贪玩闹的事儿。”柏念也淡淡一笑,“后面估计追着巡逻机器人。”
烨烨站在滑梯出口,捧着脸,“烟花……”
徐牧转过头,伸手,“下不下来?”
烨烨摇头。
“小心别摔着。”柏念也和徐牧一样,伸出了手,闻言,倒没强行将人抱下来,只温声叮嘱。
烟花响了大概一分钟,才彻底安静下来。
两人都靠着滑梯的栏杆,陪烨烨来来回回的
“烨烨,还玩吗?”柏念也温声问。
烨烨困得眼皮打架,“不玩了……”
“回家?”
烨烨点头,张开手臂,亲了亲柏念也的脸颊,又跑去徐牧脸上亲一口。
“抱!”
徐牧好笑,“你倒是会挑苦力的。”
他嘴里这么说,手却不含糊,熟练地托着烨烨屁股,抱进怀里。
烨烨亲昵地贴着徐牧肩膀,眼睛早早闭上,无比安然信赖。
“念也哥,走吧。”他露出笑容,眉梢上挑,一派自然地说,“我们回家。”
柏念也心脏颤了颤。
他轻轻喟叹一声,“回家啊……好。”
纳德司勤勤恳恳地等候,“欢迎回家,主人。”
“嗯。”徐牧打了个哈欠,顺手摸了摸机器人的头,准备回房间洗澡。
“主人,很遗憾地告诉您一件事,浴室的热水器又坏了,这一次,直接把连通的管道给炸了。”
徐牧踉跄,难以置信地说:“又炸了???”
艹,这什么质量!
说好的科技飞跃呢?热水器厂家全赚黑心钱去了?
纳德司说:“能体谅您的心情,毕竟又是一笔不小的花费,您下次买热水器仔细甄别。”
徐牧有气无力地说:“我买的热水器可是高档牌子,巨贵,现在保质期还没过吧?不行,我要和商家投诉——”
“这个不着急,亲爱的主人,管道一时半会儿也修不好,估计要明天才能有专业人士上门维修。”纳德司温馨提醒,“当务之急,您需要思考今晚去哪里洗澡?”
徐牧一滞,这是个好问题。
他按了按眉心,喃喃自语:“对,去哪里洗澡……”
纳德司贴心地说:“我有两个选择,您要听吗?”
徐牧沉默,半晌,缓慢地说:“去念也哥家,或者去隔壁酒店开房洗?”
“哇,主人,我们心有灵犀。”纳德司虚伪地夸赞,“但显而易见,前者的可操作性更大,更符合您的实际情况,毕竟怕冷的您来回一趟,和没洗澡有什么区别?”
徐牧:“……”靠,完全击中心坎。
“你话有点多,纳德司。”
“哦,主人,那您别去。”
“……”
“好吧,您继续纠结,我去打扫卫生了。”
徐牧面无表情,看似坐在沙发发呆,实则在纠结:
去还是不去?
大晚上会不会不太好?
今晚挺累的了……
会打扰念也哥吧。
不知道对方在干嘛……
哎,我好想手套还没还给他。
要不……就去去?
一小时后,徐牧敲响隔壁的房门。
“念也哥。”
“阿牧?”柏念也惊讶,“什么事?”
他发梢微湿,脸庞带着沐浴后的潮气,眼尾蔓延殷红。他哄睡烨烨后,便去洗澡了。
“我、我家热水器坏了,那个,能借浴室洗澡吗?”徐牧看了一眼,就立马垂下眼皮。
不自觉的,他视线落在对方的脖颈。
他又找到那颗黑色小痣了。
柏念也眼睫颤动,微妙地停顿了一下。
热水器坏了……?
“当然,不方便也没关系。”徐牧迅速补充。
“方便。”柏念也及时应声,侧过身子,抬手示意,“进来吧。”
徐牧也很拘谨,“嗯,谢谢念也哥。”
沉默蔓延,柏念也跟在后面,心绪起伏。
借浴室洗澡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曾经撒过谎,因此总是“疑人偷斧”。
他古怪地想:热水器是真的坏了吗?
还是阿牧过来的一个借口?
前者倒没什么,后者就——
无端令他欣喜了。
“睡了,他今天玩得疯,洗完澡倒头就睡了。”
“我会不会吵到他?”徐牧看了眼紧闭的房门,距离浴室的距离不远。
“别担心,房子隔音挺好的。”柏念也温声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喊我。”
“哦哦,好。”
隔着一道门,脚步声远去。
徐牧僵硬的肩膀松懈,恍恍惚惚。
啊,真的过来洗澡了。
他深吸一口气,四周环顾。
浴室的镜面还蒙着层雾气,水珠滑落,涌入鼻腔的气流残留湿润以及……
一股熟悉的沐浴香气。
徐牧面上勉强保持冷静,但耳根红了点。
是念也哥身上常有的味道。
不同的是,平时接触时,还会掺杂一缕木槿花的香气。
“哗啦”,花洒的水流砸向地板,寥寥的白气氤氲升起。
徐牧没再乱想,洗发液、沐浴露全部一股脑儿地抹上。
为了速战速决,他头发狂搓一顿,沐浴露打出泡就洗掉。
就这样,没十分钟,徐牧已经洗好了。
走廊留了一盏暖黄的灯,光线倚着长廊而去,斜对角是半掩的房门,泄出的光影逶迤流淌。
徐牧敲门前停顿了一下,毫无缘由地紧张。
“我洗好了,念也哥。”
大概过了几秒,里面传出温和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