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琰之前在网上给他买了各种主题的服装,但此刻包里就有现成的,于是提议说:“穿我的校服去你们高中拍一组吧。”
“我们高中!”林初霁震惊出声。
“怎么,不行吗?”谢琰有理有据分析给他听,“上一次是梦幻风格,这次是青春朝气,不是你说的,要多拍不同类型的感觉,才能吸引更多的客户。”
话是这么说没错。
万一碰到了同学或者老师…岂不是很社死……林初霁很是迟疑。
谢琰看他有些为难,改口道:“没关系,不强求,本来你帮我也只是情分。”
一句话让林初霁成功哽住。
脑子里莫名其妙地浮现出他站在墓园里的样子,以及他们家墙上兄妹俩孤苦无依的那些照片,心疼,十分心疼。
林初霁深吸一口气,咬咬牙道:“拍,今天周末人少,应该没什么学生。”
谢琰低头点开打车软件:“哪个学校,我现在叫车。”
林初霁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上了贼船的感觉。
车都走了一半儿了,突然反应过来不对,低声道:“我去我的高中,为什么要穿你的校服,会被揍的。”
“那你回家拿你的,我陪你去。”谢琰非常随性又改了计划。
林初霁心中的那股诡异感越来越大,总觉得谢琰在扮演着一种莫名其妙的角色。
直到他们拿了衣服进了学校换上,终于明白诡异在哪里。
他指着谢琰身上的那件和自己款式挺像的校服问:“你拍我,为什么你自己也换上了。”
谢琰低头看向自己,又看向他,语气挺认真的样子:“我也需要找找高中的感觉,这样才能身临其境的带入,大学生的角度和高中不大一样。”
前两年流行英伦款的校服,各大学校纷纷效仿,于是上衣都是衬衫领带毛衣的款式。
他们俩身上穿的除了颜色,风格模样很一致,的确像是不同届的同一款。
谢琰还有点私心,款式这么像,四舍五入就是情侣款了。
林初霁不太懂,但觉得挺有道理。
大概这就是摄影师的代入感吧。
正好手机震动,他走到一边接起,是医院打来的电话。
对方说:“您的检验报告已经出来了,比较复杂,需要当面聊聊,请问您什么时候有空?”
林初霁盯着远处,皱起眉心:“很严重吗?我只是失眠而已。”
“要说严重,倒也还好,没有影响你生活的话其实没有必要非要治疗。”对方解释道,“更多细节,需要拿片子跟你讲,你在网上预约个时间过来。”
林初霁客气道:“行,那麻烦您,我明后天找时间过去。”
他挂掉电话后,看见沈家兄弟拿着相机刚一起过来,正在弯腰曲背相当浮夸地在嘲笑谢琰身上那件校服。
“哎,你们俩今天走什么装嫩路线,搞得我们有点格格不入了。”沈以南啧啧两声。
“刚门卫问我来干嘛的,我说我是学生家长。”沈以北伸手点了点谢琰的肩膀,“来,叫爸爸。”
谢琰懒得理他,低头调试着相机:“叫你大爷。”
沈以北也是不挑:“大爷也行。”
谢琰笑骂:“你是不是有病。”
林初霁怕磨蹭下去时间太晚,从书包里找出后来重新买的可洗记号笔递给他,低声说:“还是先留个跟上次一样的漂亮拉丁文,写好了再拍。”
系了扣,脖颈裸露的部分就变少了挺多,他不得已松了松最顶上那一颗。
再偏过头,袒露出更多的空间给予对方。
“跟上次一样吗?”
“嗯,必须得一样的才有用。”
得到他的同意,谢琰微垂着眼,漂亮的连笔,写下了自己的名字,XIE YAN。
上次和这次,感触截然不同。
当时他不懂自己为什么下意识就写了代表自己的记号,现在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原来那会儿就已经喜欢了,喜欢到想要把他占为己有。
果然所有的心绪都是有迹可循的。
像是断线的珠子一样,此刻又完整的串联了起来。
“写好了,一会儿要洗掉么?”谢琰指尖在上面很轻地摩挲了下,又克制着把手收了回来。
林初霁想着前段时间遮遮掩掩的痛苦,当然不肯,嘀咕说:“这次特意买了很好洗掉的记号笔,拍完我就去弄掉。”
谢琰盯着看了几秒,才点了点头:“行,随你。”
沈家兄弟俩在旁边围观着,大为震惊。
两人齐刷刷退步三尺,背后身激烈讨论。
“没看出来啊,谢老板这么变态的占有欲,居然在人家脖颈上写名字。”
“你刚没听么,林初霁说什么拉丁文,他根本不知道这写的什么东西。”
“禽兽,他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已经悄悄变成禽兽了。”
“我靠,直男好可怕,居然想出这种歹毒的招数……”
沈以南实在是不忍心看小白兔落入坏人手里,忍无可忍,一把拽过谢琰的手腕:“你过来!”
林初霁好奇地看着他们仨,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不懂他们在嘀咕什么。
谢琰盖上记号笔的笔帽,不明就里:“干什么,能不能稳重一点。”
沈以南指着他,恨铁不成钢小声骂道:“你变态吧,别以为我看出来那是你名字,你是不是骗人家了,想强制爱?想非法占有?你可不能犯罪啊?”
“强制?”谢琰觉得这个词太奇怪了,他们俩之间准确来说,还是林初霁先主动。
他强行让自己换了宿舍,买了掰弯直男的书,喜欢柑橘调到所有东西都换了同款……
无数次晚上主动要抱着自己的是他。
睡着了梦中要叫自己的名字的是他。
千里迢迢翘课只是站在旁边默默陪着的是他。
还有很多的细节,不胜枚举。
他不是不喜欢,只是羞于表达。
谢琰纠正道,“我们是两情相悦,至于标记,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他其实是我的名字,我很坦荡。”
“那你问问他是不是跟你两情相悦?你问,你现在就问。”沈以南抬着下巴。
“我不问,我早上就差点把他惹生气了,不能再干让他社死的事。再说,你可以细品,多看看细节。”谢琰看向林初霁的方向。
沈以南翻了个白眼。
要不是他知道实情,还真的被谢琰绕进去了,一脸“你没救”的表情说:“我看不到细节,细节就是都是你的幻想。”
谢琰跟他解释不清,又怕耽误拍摄时间,索性懒得再回。
转身走向林初霁说:“我们去旁边拍照。”
林初霁点了点头,说好,指着教学楼说:”那边就是高中部,这栋楼是我高一高二上课的地方,高三搬去了另一个校区。”
谢琰很乐意去看他曾经学习的环境,每句话都听得认真:“行,那就去那里拍。”
在拍照这件事上,林初霁是外行,也格外信任谢琰。
他提供熟悉的场地,动作和表情全凭安排,非常听话。
沈家兄弟俩在旁边撑着下巴。
莫名其妙有一种天真小白菜被拱了的痛心。
拍照接近尾声,快收工的时候,谢琰把自己的手机给了沈以南:“你帮我们俩拍两张合照。”
林初霁原本埋头在整理衣服,惊讶抬头:“你也要出镜吗?真稀奇。”
“不放网上,我就是留个纪念。”谢琰说。
毕竟高中时期的林初霁,是他没见过的,穿着这样朝气蓬勃的校服,看上去青涩又可爱。
他们俩站在台阶上,谢琰低着头提醒说:“他用手机拍,随便做做表情就行。”
“听见了啊,随便拍拍。”沈以南吐槽着,不情不愿按了几张,“好了好了,收工收工。”
谢琰拿过手机查看。
照片的背景是温暖的余晖,他们站在教学楼的走廊边上,林初霁站在比他低一级的位置,仰头看着自己。
他大概长了一双天生就很会爱人的眼睛,眼尾圆润,瞳孔透亮,看过来的目光温柔缱绻。
那会儿正好起了阵风,碎发凌乱,衣衫扬起,扑面而来的少年感。
这样的氛围,就算是拍照水平普通,也让人心动极了。
谢琰十分满意地放大看了好几遍,惋惜道:“可惜不能拿来当头像。”
他想着林初霁这么低调内向,情侣头像这件事大概是永远也不会发生,多少有点遗憾。
听到他的感叹,林初霁抬头看他,小声问道:“你想当头像吗?”
谢琰点了点头,迟疑道:“想,但会不会不太好,我自己倒是无所谓,但你露脸了,还带着标记,会被认出来的。”
林初霁观察他的表情,他很少流露出这样想要的欲望。
他想,谢琰这些年得到的东西太少了,只是一张照片而已,都这么周到考虑别人。
“给我吧,我帮你弄。”
林初霁伸手,要过他的手机,裁剪成自己觉得比较安全的位置,只截取了下巴到上半身的距离,看不清是谁,但挺有青春小说那味儿,不知道的以为是从哪里截下来的网图。
弄好图片,他点开谢琰的微信,随手帮他换上,把屏幕转过去给他看:“好了,现在没人能看出来,放心大胆用。”
谢琰跟着看过去,新换上的图,因为放大裁剪与身高站位的缘故,第一眼就会落在他白皙的脖颈上,亲手写下的标记,自己亲昵地站在他的身后。
同框,合照,这四舍五入算是隐秘的官宣了。
让林初霁这么封闭的人做到这一步,实在是太不容易。
“我很喜欢,非常喜欢。”谢琰连着说了两遍表达自己的欣喜,又贴心说,“你不用换,我自己用就行。”
林初霁一头雾水。
关我什么事,为什么要换,我对于换这种非主流头像没有任何兴趣。
他看着对方愉悦的神情,委婉道:“你高兴就好。”
谢琰盯着头像看了好一阵。
他想悄悄的,低调一点,又实在是想告诉他们,不要不相信,这就是两情相悦的证据。
于是转过身,炫耀似的把手机在沈家兄弟面前晃了一分钟,缓缓暗示。
“看到了吗,这就是细节。”
沈以南转过头,小声嘀咕:“这事儿吧,可能还真不怪他脑补,太巧了。”
沈以北长长叹了口气:“真的,林初霁做个什么都能正巧撞他的心思上,这缘分……不然,我们现在就把实情跟他说了吧。”
“说了他信吗?他肯定不信。”沈以南无奈。
“也是,千里迢迢跑过去,又帮他拍照宣传,又给他换上头像,换我也觉得我恋爱了。”沈以北痛心疾首。
沈以南不忍心道:“算了,忌日刚过,先让他高兴两天。”
沈以北表示同意:“行,回去看看黄历,哪天良辰吉日再跟他坦白。”
“你们俩悄悄说什么呢?”谢琰没太听清。
沈以南冲着他竖起了一个大拇指,思路彻底崩盘:“没什么,就是觉得,真浪漫。”
谢琰转过头,看着台阶上的方向,转述道:“他们在夸你。”
林初霁正在拿纸巾擦标记,压根没听见在说什么,但觉得应该是好话,笑了下:“谢谢。”
“没救了,真的没救。”沈以北狂摇脑袋。
谢琰想起刚才跟他们俩的对话,觉得确实该解释清楚,于是拿着放大的头像走过去,站在比林初霁低一级的台阶上,指着上面写的字跟他坦白。
“上次你问我这是什么,我说是乱写的,其实不是。这是我的名字的拼音,你仔细看,XIE YAN。”
边说着,边用手指在屏幕上模拟着笔画的轨迹。
说起来还有点不好意思,但谈恋爱需要坦诚,就算林初霁笑他也认。
“……居然真他妈说了。”沈以南倒吸了一口凉气。
哥们你是真的勇,接下来应该要被骂变态拉黑一条龙了。
林初霁指尖碰上屏幕,放大,认真看了好几秒钟,夸赞道:“你这个水印设计很棒啊,既不算明显,又独一无二,还有意义,表示是你的作品,一箭三雕。”
等等,什么雕?是我语文学的不好吗?
你骂他变态啊,都在你身上写名字了居然还夸奖?
沈以南目瞪口呆。
觉得自己有点跟不上年轻人的潮流,不就大了半岁,怎么脑回路完全不同。
“嗯,我小时候一直是这样写名字的,那会儿觉得名字复杂,写不会,就干脆写拼音。”谢琰笑着说。
“我也是,三个字的名字好难写,你这个办法很好,不过我的拼音也很长。”
林初霁嘴上夸奖着,手上擦拭的动作却更快了些,既然是人名,那就更不能留,万一被熟人看到问起来就太社死了。
谢琰三言两语解释完,回过头,看向他们俩,脸上写满了一句话。
看吧,我就说他不会有任何负面的反应。
沈以南听完全程,无话可说。
沈以北直摇头,低声感叹:“我觉得谢老板陷入单方面的热恋,林初霁确实有责任。”
沈以南也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一会儿才评价道:“牛逼。”
挺配的两人,怪不得能把谢琰拐弯到这份上。
从学校出来,他们简单吃了个饭,就赶去了摄影棚。
忙完再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谢琰仍然精力满分,一坐下就开始打开电脑修图。
林初霁洗漱完出来,看着他在工作,自然坐到长书桌的另一边,画周一要交的设计稿。
两人都默契着没说话没到扰,各种忙着,只有鼠标零星点击的声音,在夜里是唯一的响声。
谢琰修到一半,微微侧过头,看到身边安静坐着的人,目光微垂,视线定格在线条标准的图上,心里一软。
这一幕,昏黄的灯光下,让他无端的想起了小时候。
那会儿父母还在,一家人都在家里,妹妹在旁边画画,爸妈坐在沙发上讨论卷宗,爷爷闭目养神听着新闻,自己拆着玩具枪,也是如同现在一样,各做各的事,但特别心安。
久违的好多年后,林初霁给他带来了同样的感觉。
大约是因为他本就话少安静,所以这样无声的陪伴便显得格外珍贵。
谢琰微微弯起了唇。
想出声叫他,又不想打破这片静谧,于是只是一直看着。
“看我干什么,你弄完了?”林初霁感受到投射过来的视线,抬起头。
“客户的修完了,现在修你的,很快,今晚就能发。”谢琰说话的时候,重新把视线放回眼前的屏幕上,手上动作娴熟地调着色。
林初霁三两下画完作业,没动,打了个哈欠,在旁边等。
盯着屏幕像个监工似的。
谢琰手上没停,觉得好笑:“你这么急?”
林初霁别过头,不好意思道:“我也想看看反馈,下次…下次可以更好改进。”
时间已经有些晚了,快到凌晨。谢琰怕他熬夜,动作更快了些。原本林初霁的图也不需要大修,很快就凑出了九宫格,利落点击发送。
林初霁看他的动作,赶紧凑过去,眼睛盯着屏幕说:“刷新,刷新。”
谢琰垂眼,看着靠过来的脑袋,几乎是抵在胸口,非常亲昵的模样。
他懒散靠在椅背上,感受着林初霁无意识的接近,宽阔的手掌却包裹着手机没动:“你自己刷啊。”
林初霁也就伸了手,在他的手机上点来点去。
【我就知道谢老板半个月没更新肯定憋着大招,这是我熬夜应得的!!】
【你们俩太会玩了…谢老板,你老婆不会未成年吧?】
【虽然没露脸,但真的很男高,看着也就十六七岁,谢老板提醒一下,三年起步】
【脖颈上的标记虽迟但到,占有欲好强啊谢总】
【高中生老婆,我的骚话都到嘴边了不敢说……】
【羡慕谢老板,每天可以把老婆打扮成各种样子拍拍拍,爽翻,脑补下我颅内gc了】
说好的想看看评论意见改进,根本没人正经在聊风格。
明明以前看他的客片留言,还有些正儿八经探讨光线和构图,仿佛一夜之间换了批人。
林初霁越看脸越红,明明只是网友,却觉得他们像是在耳边开着玩笑,喃喃道:“你能不能……管管…”
谢琰也很无奈:“上次就解释了,他们不听。”
看着他满脸潮红的表情,他用手掌盖住屏幕,不再让他看更过火的言论:“你要是介意,我就删了,没事。”
“不…倒也不用……反正认不出我,算了,留着吧。”林初霁觉得自己也不能这么小气。
再说,删掉这些图,那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很可惜。
“下次拍正经点的,不会让他们乱想。”
谢琰上次发出去时也没想到走向会是这样。
一堆脸都没露的照片,居然能让他这个账号粉丝疯长。
林初霁瞪大眼,有些词穷:“校服…校服还不正经吗?怎么满脑子都是黄色。”
谢琰听笑,低头重新点开,只发送出去十分钟,评论已经快一千。
只是里面某一条评论突然引起了他的注意:【我靠,京附一中的校服,非富即贵啊!!谢老板嫁入豪门!!】
谢琰的笑意淡了下来。
拍照时,怕林初霁的个人信息泄露,特意没穿外套,里面是普通的校服款衬衣,建筑也避开了所有标志性的位置,没想到还是这么轻易就被看了出来。
“你在删评论么?”林初霁的视线被他的手挡了大半,看不清。
谢琰干脆利落动了动手指:“不是,删照片,评论太乱。”
林初霁不明就里:“没关系的,我不看就行了,有热度也是好事。”
谢琰解释说:“怪我下午没想太多,万一顺着校服扒,把你个人信息放网上了怎么办?你本来也不喜欢被关注,到时候陌生人跑来问你,拍你,控制不了。”
“应该也没那么容易?”林初霁不确定道。
“会的,你就算没交朋友,总有同学吧?”谢琰挺不舍地来回翻着那几张照片,可惜道,“就是辛苦你下午白拍了。”
林初霁也自责,嘀嘀咕咕道:“那怪我,一开始要是穿你的校服就没事了,原来你本意是想混淆视听。”
谢琰没说话,看着他笑。
他本意是想让他穿自己的校服,看起来像是一块长大的同学,根本没那么周到,林初霁对自己的滤镜也太深了。
“笑什么?”林初霁瞪他。
“没有,突然想起来也不算白拍。”谢琰点开自己的头像,“留了一张这个,我的朋友圈都是同学,不会有人那么八卦。”
林初霁看着那张图,欲言又止。
算了,可能谢琰还没有过高中的非主流时期吧,所以爱用一些看起来青春疼痛的头像。
谢琰视线没挪开,正大光明反复欣赏。
要不是怕别人问起来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恨不得再发条朋友圈。
林初霁看他沉迷于非主流世界,不打扰他,关了电脑起身说:“我要准备睡了。”
谢琰点了点头,伸手把房间的大灯关掉,只留了盏小台灯,低声道:“晚安。”
等到把客户的照片全部打包发送过后,已经又过了两小时。
谢琰抬手,活动了发酸的脖颈,掀开被子躺上床。
视线落在对面床上,正想着林初霁今天怎么不过来找自己时,那床薄薄的被子被踢开。
林初霁如往常一样慢吞吞爬了起来,径直走了几步到他的床边上,轻车熟路地钻进去,躺下,双手环住了旁边结实的腰身。
这是确定心意之后,谢琰第一次跟他同床共枕,心情十分微妙。
他没动,只是垂眼看着林初霁的睡颜,低声道:“只有这种时候胆子大一点。”
林初霁含糊不清嗯了声,脑袋埋进他的胸口。
因为侧躺着,耳朵蹭在枕头上,磨着皮肤不太舒服,抬手弄了好几次。
“怎么了?”谢琰问。
“痒……”林初霁有问有答。
谢琰抬头看向枕头,就是普通的学校四件套,是不是质量不太好所以他睡着难受了,果然是金贵的豌豆公主。
他伸手小心穿过脖颈下面的空隙,把人捞过来整个人趴在怀里抱着,又问:“好点了吗?”
林初霁蹭了蹭他柔软的睡衣布料,手臂环在他的腰上,心满意足地继续睡了。
谢琰抬手动作很轻地揉了揉他的后脑勺,轻声道:“晚安,好梦。”
林初霁预约了次日下午去医院问诊。
抵达办公室后,接待他的是个看起来挺年轻的医生,姓魏,说也是他们京大毕业的学长。
魏医生拿过来他的检查报告,单刀直入道:“你知道你有梦游的情况吗?”
林初霁原本觉得这两天睡眠质量又回来了,也许不需要药物治疗。
听到这个结果,一脸茫然:“我?梦游?不会吧…没人跟我说过。”
他上一次听到这个词,还是沈以南说谢琰有梦游的情况,这还能传染么?
“你的各项检查显示你有很频繁的梦游情况,至于为什么没人告诉你,可能是因为家里人怕你想起更多不太好的记忆。”
魏医生翻看着报告解释道,“所以昨天我在电话里才说,如果不影响生活,倒是没必要非要治疗,我猜你的家人也是这么考虑。之前你给我看的那个药,就是针对你这种情况有一定的安定作用,他们应该早就知道,但觉得问题不大,才没有强行干预。”
“我的确不太记得小时候发生过什么事了。”林初霁仍然云里雾里,“梦游…一般会干什么呢?”
“这就很难说,需要在你睡着之后录像才能知道。梦游的习惯因人而异,旁人看起来就像是醒着一样,有些甚至会开门出去,很容易有危险。”魏医生说。
林初霁陷入沉默。
恍惚间,一些断断续续的记忆和说辞混入脑海。
“你昨晚绑了我,你不记得了?”
“我不在,你还跑到了我的床上。”
“你今晚要是再跑到我帐篷里来怎么办?”
“有人每天晚上都黏黏糊糊抱着我不放……还要跟我盖同一床被子…对我上下其手……”
每一句,都来自曾经的谢琰,各式各样的语气。
明明说过那么多次,但自己没有一次当真。
林初霁一瞬间只感觉五雷轰顶。
他抬手捂住脸,痛苦出声:“完了。”
魏医生见过大风大浪,甚至还起身接了杯水,慢悠悠询问:“怎么了,想起来什么了吗?”
林初霁难以启齿。
他羞于跟陌生人表露心迹,但对方是医生,应该不会嘲笑自己。
“你慢慢说。”魏医生大约看出有难言之隐,给他也接了杯水,“没关系,我会保密,你放心讲。”
林初霁斟酌言辞,试图用比较法律严肃的词汇。
“我可能在晚上睡觉的时候把我室友猥亵了……这…这犯法吗?”
“猥亵?”对方正慢悠悠在喝水,听到这个词差点喷了出来,又觉得过于失态,轻咳了声,“请定义一下这个词,为什么会这么想。”
林初霁抬手捂住脸,脸颊红透。
他颤颤出声:“我以前一直是自己睡,我妈也会锁门,所以可能没发生什么状况。但是我现在,有个室友……”
魏医生放下水杯,换上了一副吃瓜的表情:“然后呢?”
林初霁闭上眼,感觉万分想死,复述道:“他前两天喝多了说我每晚睡觉都抱着他,还对他上下其手,但我没当真,以为是酒后胡话……现在看来…八成…九成……不……绝对是真的…”
“也许并没有这么夸张,你可以问问这位室友到底是什么情况。”医生建议道。
“我不敢,会丢脸死的。”林初霁来回呼吸了好几次,乱糟糟的大脑终于理清了一丁点思绪,“他既然没有跟我挑明,是不是说明没有特别严重?”
光是想象跟谢琰摊开讲这件事,林初霁就已经开始觉得头皮发麻。
再回想当初,他口口声声说谢琰晚上试图捆绑自己,就想穿越回那个时候捂住自己的嘴。
啊啊啊啊啊,这真的太要命了。
他真想钻进谢琰脑子里把关于自己的记忆全部挖掉。
“我不是你室友,无法代替他回答。”
魏医生看他表情精彩纷呈,低头敲着诊断,“我给你开点氯硝西泮和阿普唑仑,你拿回去试试,如果有任何不良反应就微信找我。然后建议,加上心理治疗一起,虽然你已经忘记了过去的事,但显然噩梦让你情绪不稳,需要疏通,可以吗?”
林初霁点了点头,仍然恍惚,满脑子都是谢琰戏谑的表情。
实在没人商量,病急乱投医道:“医生,问个跟病情无关的话,如果你室友每天抱着你睡觉,你会怎么办?”
魏医生听笑:“你让我站在医生的角度还是朋友的角度回答。”
林初霁结结巴巴:“朋友吧,你设身处地代入一下。”
“仅个人意见,如果是我喜欢的人这样呢,我应该无所谓。如果是普通的朋友,我也不会一开始就揭穿,给他录个十来次的视频,再一股脑拿去嘲笑他,还挺好玩的。”医生慢悠悠道,语气十分腹黑。
林初霁两眼一黑。
这两种情况,一个比一个可怕。
谢琰那么喜欢拍照,不会真拍下来了吧。
林初霁突然回想起船上有人闯进房间那次,谢琰的确是录了视频,还接二连三社死了好几回。
当初还以为是喝了假酒忘记了,现在看来,那次是每个夜晚的常态。
如果他手上握着自己大把大把社死的把柄……
天呐,那和定时炸弹有什么区别。
林初霁浑浑噩噩起身,鞠了个躬:“谢谢您,我去找颗树蹲着自闭一下。”
医生觉得这小孩真是挺可爱的,笑着点出自己的二维码:“加我吧,有什么情况找我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