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记忆里从来都是抱着那只丑娃娃,邮轮上喝了假酒抱他那次,和谢琰梦游把自己弄床上那次,都尴尬到脑内自动清除了画面。
而此刻,社恐技能突如其来再度席卷。
不知道谢琰会不会也一并想起来,要是他突然问起怎么办,好尴尬啊,这谁睡得着。
早知道就坚定不移换个酒店了,还是宿舍好,各睡各的,互不打扰。
林初霁小心翼翼动了动脑袋,僵硬换了个姿势。
今夜无眠,估计今晚要玩手机撑到天亮了。
谢琰也背对着他,头顶的手机震动了两下,他没管,注意力都在窸窸窣窣的身后:“睡不着吗?”
林初霁结结巴巴:“好像是吧……主要是睡前又想起你揍秦逸的样子,挺好笑的…不是说你好笑,是说他被揍得很好笑……”
这嘴真的可以不要了,还是闭麦装睡比较合适。
林初霁又小心翼翼动了动小腿,把被子盖在自己裸露的皮肤上。
手机还在震动,谢琰伸手拿过来边点开,边回他:“你今晚很紧张吗?一直动来动去。”
林初霁嘴硬道:“没紧张啊,我就是单纯的不困,想找点东西看看。”
“想看什么?”谢琰随口问着。
看到谢琬五分钟前发来了一个视频,和一大堆留言。
【珍珍】:姐妹,我朋友新转给我的动漫精华cut!堪比保温杯!好赤鸡!
【珍珍】:哥哥哥哥,发错了,撤回不了了,你千万别点开,求你!
【珍珍】:哥哥哥哥我错了,我这就去睡觉
【珍珍】:哥你是不是睡了,那就晚安,别点开,真的别点开
【珍珍】:希望明早起来,谢琬还是你最爱的妹妹
因为屏幕光线很亮,谢琰被迫眯起了眼,手指毫不犹豫地点开了那个视频。
没有前奏,没有旁白,直接陡峭地进入了正题,伴随着两个男人分明的低喘,呻吟,激烈的水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像是放大了十倍的效果,清晰播放。
这跨越了国际也能听懂的无与伦比的配音,加上高清无码的画面,冲击力强到连谢琰这种八风不动的人都完全失语。
谢琰:“……”
谢琰狂点着右上角,无用。
操,网卡住了,关不上,声音越发激烈,他想提刀跨省暗杀谢琬。
年纪轻轻看这种尺度,不要命了是吧。
林初霁听到动静,瞪大了双眼,脑袋蒙在被子里,颤颤巍巍在搜索框里打字。
【和室友同睡一张床,他在旁边看gay片我该什么表现比较】
字还没打完,就听见身后开了口。
谢琰也尴尬得要命,但想着林初霁是同性恋,也不能表现出太嫌弃的样子,显得太不尊重人。
只能强装淡定地开了口:“成年人么,看这个也正常,你要一起看吗?”
林初霁没说话,把脑袋深深埋在被子里,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吱声。
只是飞快把那一行字删除,替换,求助。
【和室友同睡一张床,他邀请我一起看gay片怎么办!】
第35章
林初霁输入那个问题之后,弹出了一堆五花八门的答案,原本对于这种稀奇古怪的问题没报希望。
没想着之前竟然有人跟他同病相怜遇到了这样的情况,好惨。
林初霁滑动评论。
【是直的吗?同性恋的话,搞不好对你有意思】
【男孩子之间看个片多正常啊,你就装作见过大风大浪的样子跟他一起品鉴】
【睡一张床的话,可能想借此情到浓时约个炮吧】
【不管直的弯的,拿黄片来邀请,就是奔着睡一觉去的望周知】
【往好的地方想,他好歹还问你意见了,没有强来,说明想循序渐进】
什么情到浓时,什么循序渐进,问题关键在于他是个直男啊!
林初霁被这些答案的可能性彻底吓住,更是颤抖,薄薄的被子盖不住他的恐慌。
谢琰的那句邀请在耳边回荡着,他仍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突然间,环绕的激烈喘息终于停下。
谢琰好不容易按了暂停,简直头皮发麻。
这一刻,可以荣登过去十八年来最尴尬的现场,没有之一。
听着身后毫无动静,他得说点什么,于是艰难解释说:“你要不喜欢,我就关了,我再找点别的,文艺片看吗?”
林初霁结结巴巴道:“不,我不看,但你要想看什么就看吧,反正我还没睡着,声音就算是不关……也不打扰的。”
救命,怎么这么尴尬。
正说着话,他感觉头顶上的被子被掀开,几乎要闷到无法呼吸的口鼻瞬间被冷空气袭入,缓过来了。
一睁眼,眼前是谢琰放大的脸,眼睫微垂着,一眼不眨看着自己。
林初霁瞬间连呼吸都静止了。
谢琰到底什么意思,突然掀被子干什么。
“你……你……”他绷紧了后背,明明才洗过澡,又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仍然手足无措,又不敢乱动,只能僵硬地躺在那里,浴袍也散了,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特别软。
“你在害羞吗?林初霁。”谢琰的声音划过他的耳朵。
原本还想装死,被直接挑明,林初霁脸颊瞬间涨红。
你说为什么害羞。
你在我旁边放黄片还问我要不要一起看,还好意思问!
就没见过这么社牛的。
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脑袋打开花,然后从楼上扔下去!
闭嘴,不许再多问一句。
不,你最好是立刻背过身睡觉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不然小心我举报你上黄网!
脑补里已经把谢琰严肃教育了八百遍。
但说出口的话却变成相当没有攻击力的:“不是……我喜欢盖着头睡觉,有点闷……”
谢琰探究地盯着他看。
往日林初霁半夜里对自己做出的那些举动,大胆又热情,像个害羞的闷骚。
但此时此刻的反应,那股害臊的红色几乎是从脸颊蔓延到了全身,连抓着被子的指尖都变得通红,整个人像只煮熟的虾,不像是演的,看着真的纯情至极。
难不成,之前的游刃有余其实是装的。
装老手,实则全是纸上谈兵。
谢琰被他的反差逗笑,慢悠悠道:“已经成年的林初霁同学,没看过大尺度的片子吗?”
林初霁瞪他,就差拿手去捂他的嘴,威胁道:“不许说。”
“我以为高中的时候男同学之间都会互相发来看看。”
谢琰那会儿空余的时间都忙着赚钱,的确没有特别沉迷于青春的荷尔蒙,但要说完全没看过不了解,那太装了。
林初霁手指把被子抓得更紧,嘀嘀咕咕:“我住家里,也没朋友,谁给我看。”
谢琰垂着眼,慢条斯理道:“所以我才问你要不要一起看,帮你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林初霁感觉自己真的要蒸熟了,眼睛不敢看他,只能定格在一个虚渺的衣柜上。
为什么大半夜他们俩要躺在一张床上讨论这种十八禁的问题,他就算是想要探索,也会自己私下单独,怎么可能跟着对方一起。
“怎么样,喜欢哪种风格的片子,我帮你找。”谢琰眼底含笑。
“谢琰!”林初霁忍无可忍叫他的大名,把头重新塞进了被子里,语气抗拒得要命,“我不看,我不看,我真的不看。”
谢琰彻底听乐了,笑出了声,
终于翻身躺过去,边拿着手机给谢琬发信息,边解释说:“逗你的,刚那个有点尺度的动漫,是谢琬发错人分享到了我这里,我也是误点才出了声音,真不是我找的资源。”
林初霁把头从被子里钻出来,盯着他的表情看了好几秒钟,确认他这次说的是真的,才喃喃道:“……哦,原来是这样。”
他这边松懈下了来,但谢琰那边的表情倒是瞬间变得紧绷。
对方按着手机屏幕噼里啪啦的敲字,显然是动了火。
【蟹老板】:谢琬,你才多大就看这种东西?
【蟹老板】:你看耽美漫画我不管你,但是不是应该注意下尺度?
【蟹老板】:明天我就让程姨来把你的手机没收,这学期就用你那小天才手表联系,听到了回句话,别装死
林初霁听到动静,偏头看过去,轻声道:“你在干什么?”
谢琰收了方才跟他调笑的表情,语气挺严肃的模样:“教育家妹,翻天了她。”
“嗯……也不要把话说太重,毕竟是个小姑娘……”林初霁刚开口,又反应过来自己不应该对他的家事指指点点,又把话绕了回来,“不过那个尺度的确是有点大,把我都吓到了。”
谢琰嗯了声,看着谢琬直接弹过来一个视频,点击接起。
“哥,我真的错了,原谅我一次。”
谢琬显然是蹲在被子里,以一个十分诡异的姿势半跪着,双手合十低着头认罚,“以后我一定清心寡欲,再也不看任何色情漫画,别没收手机吧,你再相信我一次。”
谢琰只吐出冷冰冰的两个字:“不信。”
谢琬不敢看他,垂着脑袋,按自后悔方才随手转发了最顶上的联系人,完全忘了刚和她哥聊过天,翻了个惊天巨车。
她放轻了声音,可怜巴巴道:“我都初二了,还用小天才手表会被同学笑的,我真的知道错了,下次不敢了。”
“没收半学期,不能再少了,到时候看你成绩再决定。”
谢琰稍微作了让步,但不多,慢悠悠道,“况且,你现在不是应该是熄灯时间了么,还在玩手机,这东西给你就是耽误学习。”
谢琬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正准备反驳,看到对面画面的那一刻瞬间愣住。
她哥的脸占了画面的大半,显然是已经准备睡了,随意的裹着件浴袍,盖着被。但显然,那凌乱不堪的被子里还躺着不止一个人,虽然没露脸,但那欲盖弥彰的浴袍,脖颈上熟悉的标记,作为林初霁铁粉第一人,一眼就认出了本尊。
大半夜里,谢琬捂着嘴,差点尖叫出声。
什么情况,这才多久没见,就拖拉机直接爆改高铁了?
谢琰还没发现她变化的表情,继续教育道:“期中考试考进年级前五十,就可以继续用。”
谢琬脸上露出非常乖巧的笑容:“好,没问题,都听你的。但是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也希望你能满足。”
谢琰抬眼看她,语气淡淡:“你说。”
“你能每晚这个时间跟我视频五分钟吗?三分钟也行。”谢琬谨慎出声。
有眼前这俩现成的,谁还看漫画啊,真人不比二次元刺激?
谢琰品出一丝不对劲,直言道:“这不像你,你什么时候喜欢跟我视频了?”
谢琬用着气声,无比谄媚:“当然因为我们是相亲相爱一家人啊。”
谢琰轻嗤了一声,知道她没憋着好主意,余光落在了手机的那个缩略小框上,自己的肩膀旁边露出一截林初霁的画面。
他瞬间了然,声线冷淡:“谢琬,不看漫画直接开始嗑我和林初霁真人了是吧?你是不是真的想被揍一顿?”
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林初霁猛然抬头,视线落在手机屏幕上,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入了镜。
他火速撤退,翻身滚到一边,但因为用力过大,床单又滑,差点整个人囫囵从床上翻了下去,要不是谢琰眼疾手快抓住了他的手把人用力拽回来,估计要撞个脑袋开花。
谢琰的手机在混乱间也掉到了地上,他没管,先盯着对方确认:“没伤到吧?手,脚,都还好吗?”
此刻林初霁很是恍惚,头发凌乱,衣衫凌乱,思绪凌乱。
等反应过来,再度拿被子蒙住了头,瓮声瓮气道:“没事了,谢谢。”
是小脑没发育完全吗,怎么躺床上都能摔。
邪门了,每次和谢琰呆在一块,就是无尽的社死,这酒店住了两回,每次都被别人抓个正着,就离谱。
“不想见人了,死了算了。”
林初霁把整个人彻底包裹住,不想再看到这兄妹俩多一眼,闭着眼睛想要删除掉方才的记忆。
朦朦胧胧间,听见谢琰起了身,像是怕自己听见似的,拿着手机站到了更远的地方,低声教育了好一会儿,才挂断了视频。
刚刚实在是丢人,林初霁没再说话,也没跟他对视,一直闭着眼睛,假装已经睡了。
谢琰居然也真的没再找他。
只听见身后的动作很轻,把手机放回床头柜充电的声音,掀开被子重新躺下的声音,以及过了很久之后,谢琰低声道歉的声音。
“抱歉,我没教好妹妹,我刚已经跟她说过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开玩笑,会给别人带来困扰。她答应了我,以后不会再这样。”谢琰微微叹了口气。
林初霁没想到他这次这么慎重认真,一下怔住,是刚刚自己避嫌的反应吓到他了是吗。
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一会儿才开口:“没关系的,其实我不介意,也不会跟一个小姑娘计较。”
谢琰嗯了声,低声道:“很晚了,睡吧,晚安。”
林初霁也轻声回他:“好,晚安。”
两人之间这次是真的隔着挺远的距离,虽说盖着同一张被子,但一人一边,中间像是隔了条银河。
这一晚发生了太多的事,高兴的狗血的尴尬的,乱七八糟一大堆,谢琰的确是有点累了,这会儿安静下来后,很快就进入了浅眠。
他许久没有再做那个梦。
而今晚,不知道是刚跟谢琬提起过几天回雾城的事,还是那个噩梦的时间将近,回忆的开关骤然打开,他又回到了事发的那一天。
天雾蒙蒙的,是雾城最普通不过的一个下午。
满操场都是学生在逃跑尖叫,穿着防弹衣的警察们在赶紧疏散着人群,只有自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看着原本的升旗台被几个疯子占领,而自己的父母,在对方非常苛刻的要求下,没有任何防范的,一身素衣走过去,交换了那几个吓得尖叫到失控的学生。
“琰琰,这里危险,别愣着了,快走。”有认识的叔叔伸手拽他。
“我不走……我不走……我爸妈还在上面……我不走……”
他像是被钉子在了原地,连成年人也无法拽动,哽咽着几乎出不来声。
只是视线定定的看着升旗台的方向,和笑着妈妈对视着,眼泪一颗一颗往下砸。
他有很强烈的不好的预感,让心脏变得越来越重,重到无法呼吸。
“听话啊,你也不想他们担心吧,警察叔叔们都在工作,我们不要打扰。”对方只能强行把他扛起来,招呼着别的人撤退,“有狙击手在呢,他们会安全回来的。”
谢琰被半抱着,晃晃悠悠在半空中,抬眼看向升旗台。
犯罪分子一直在退后,已经踏上旁边逃生的楼梯,如果再犹豫下去,就很难找到击中的可能了,僵持下去更是危险。
大概狙击手们也是这样想。
霎时间,几枚子弹霎那间射了出去,当场死亡四人,但因为对方人员众多,其中挟持的两名嫌犯角度刁钻,没能当场击毙。
突然的变故引爆了方才好不容易才谈好的平静。
他们的手臂紧紧锁着爸爸妈妈的脖子,拖拽着回到升旗台,疯了一样的叫嚣:“不让我们撤退是吗,那就同归于尽,一起死吧。”
边说着,边拽着人质从台上试图跳下,想要冲进还未完全疏散的学生们。
而炸弹引线拉开的前一秒,夫妻两人并未商量,却做出了同样的判断,同时反身牢牢扑倒了对方,以身体为重量牢牢压制。
两声巨大的声响过后,升旗台直接塌了一大半。
浓浓的硝烟四起,原本吵闹的操场像是按下了暂停,一瞬间像是跟着那声爆炸一起全部消失,像是寂静的夜晚。
只有一个男孩声嘶力竭的惨叫,声音穿过整个操场:“爸妈,快跑!快跑!”
无人回答。
几秒钟后,操场上才重新恢复了恐惧的尖叫声,止不住的哭声,慌乱的哀嚎声。
硝烟散去,谢琰的眼睛却什么都看不清了,只被大片大片的红色淹没,他挣扎着从那个叔叔肩膀上下来,踉踉跄跄朝着那片废墟的方向跑,所有人都在倒退,只有他跌跌撞撞前行。
“琰琰,危险,别去!”身后好多人在叫他的名字。
谢琰已经听不见在说什么。
他疯了似的跑向坍塌的高台,跑向爸妈所在的位置,他们被埋住了大半部分,隐约露出苍白的脸。
“不要…不要……”谢琰慌乱地挖着那些石块,绝望道,“有没有人来帮帮我……救救他们……”
而后的记忆已经有点记不清了。
很多的警察,很多的医生,他跟着无数的大人一起跟着担架上了车,茫然地看着他们做着急救,止血,鲜血却像是坏掉的水龙头,瞬间沾染了所有的白色。
“琰琰……”妈妈轻声叫着他的名字,“过来……”
谢琰踉跄爬过去,抓着她冰凉的手腕,哭道:“妈妈,我在,你不要睡着了好吗?爸爸已经不说话了,你不要也不理我,求你了。”
“琰琰,对不起……爸妈对不起你……我……”她每说一个字,都需要很用力的呼吸。
“您先别说话了,您现在状态确实是不太好,情绪不能太激动。”旁边的医生轻声提醒。
“不要跟我道歉,我不想听道歉。”谢琰把额头抵在她的手背上,“求你了,不要再说了,马上就到医院,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如果你…以后还想当警察,那就考……不要因为我们而轻易改变梦想…好吗?你是个有正义感的男子汉…长大了会…会理解我们的决定的…希望你能够成为……比…比我们更厉害的警察…最后…不要责怪自己……是……是我们做了伤害你的决定……妈妈要跟你道歉…我们不是称职的父母,对不起…照顾……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妹妹……我……”
她猛然抬起头,大口呼吸,却脸上露出无比痛苦的表情,然后身体猛然坍塌,又落回了担架上。
谢琰看着她方才拼命想要抓住自己的手,缓缓地落了下去。
“妈!妈!你醒醒!你再看看我好吗?”谢琰用力抓着她冰凉的手腕,“琬琬还等着你接她放学,你……你不能……”
回应他的是无尽的安静。
“病人已陷入休克,需要立刻急救。”旁边的医生已拿出了除颤设备,开始最后的抢救。
旁边有大人的啜泣声,是他们的同事,仿佛此刻已经开始在默哀。
谢琰吸了吸鼻子,冷漠道:“哭什么,她又没有死,你们哭什么,不许哭!”
他重新冷静地看向另一边,爸爸担架的方向。
从挖出来的那一刻就已经陷入了彻底的昏迷,连一句话都来不及多说。
会没事的,会没事的,他这样告诉自己。
而后的记忆再次混乱。
是通红的手术灯,是白天等到黑夜的昏暗,是来来往往慰问的大人,是一个个试图安慰的声音。
谢琰一直缩在手术室门外,低着头,在心里一遍一遍的祈祷,又想起了头一天的约定。
昨天晚上临睡前,他们说今天难得休息,要做一顿精致的大餐,等妹妹放学接回来,吃完饭再全家一起去看场电影,是最近新上映的片子,谢琬念叨了很久,终于得空。
安排的好好的,明明都安排的好好的。
如果不是自己下午打电话通知他们来现场,现在一家人应该已经坐在那家电影院里,吃着爆米花,笑着看向屏幕。
谢琰伸手重重的扇了自己一巴掌,又一巴掌,毫不留情。
“为什么要拨那个电话……”
“为什么要拨那个电话……”
“为什么要拨那个电话……”
一遍又一遍,到脸颊红肿,到声嘶力竭。
五个小时后,手术灯亮了,走出来的医生轻轻摇了摇头,低声说:“抱歉,节哀。”
谢琰连滚带爬过去,跪着抓着他们白色的工作服,央求道:“我错了,是我错了,医生,求你了,求你救救他们……你们不是救死扶伤吗…书上都是这样说的,你们怎么能骗人呢?”
他要怎么去跟八岁的谢琬解释爸爸妈妈突然没有了的事实,又要怎么才能释怀和原谅自己。
“医生不是谁都可以救回来的吗?为什么骗我?”
没人能够回答他的问题。
也没人能想象,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在同一天失去双亲之后,要怎么面对未来。
谢琰感觉心脏绞痛得厉害,猛然睁眼,看向漆黑的房间,一时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回过神来,才发现枕头已经全湿,不知道是汗,还是泪。
做梦了,已经很久没有做这样折磨身心的梦。
谢琰抬手抹了把脸,发现仍然心悸得厉害,害怕,恐慌,自责,无措,所有的情绪从五年前一股脑的席卷而来。
他的呼吸浓重,痛苦地闭上眼睛又睁开的那一刻,感觉身后有双手环了上来。
对方带着温热的体温完完全全包裹了自己,掌心正正好压在自己的心脏上,很软很轻,一下一下的安抚了方才的痛苦。
“林初霁……”谢琰哑声叫他的名字。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安静呼吸着,深深浅浅扫在脖颈。
谢琰没再动,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推开他,只是浑身松懈下来,在黑夜里汲取着这一点点的温暖。
就让他再抱一下吧,让他多占一点便宜,再两分钟就好。
他很庆幸,此时还有林初霁陪着自己。
只是这样想着,却感觉林初霁的手不安分地从心脏往下滑,顺着原本就敞开的睡袍一路滑下去,被内裤的边缘阻拦,却不依不挠,甚至还想要大胆地往里探。
原本带来温暖的指尖变成了燎原的星火,等到彻底碰上,谢琰才从乱七八糟的噩梦中惊觉回神,抓住他的手腕猛然抽了出来。
“林初霁,你摸哪呢?”
谢琰闭上眼,又缓慢睁开,感觉方才痛苦的记忆被他胡乱的动作一点一点磨灭,无奈道,“能不能纯情睡个觉?”
谢琰真的被他横冲直撞的动作搞得很是崩溃。
手忙脚乱地抓着他的手腕,咬牙切齿道:“刚一脸害羞不肯看的是你,现在直接上手的也是你,怎么,一到后半夜就色胆包天?”
林初霁轻哼了声,手指在顶端很轻地按了下,又按了下,像是质检一般,然后把手收了回去。
谢琰被这莫名其妙的动作闹得睡意彻底没了,转头看他,语气十分不悦:“你哼是几个意思?很不满是吗?”
林初霁在睡梦里,哪听得见半分,索性不再理他,翻了个身。
谢琰是真的特别无语。
原本被噩梦折腾得就很是憔悴,这会突然上手调戏,又被这莫名其妙的评价搞得不自信了,微微低头看向浴袍之间。
视线定格。
还可以吧……
不丢人,准确来说,应该算是资本雄厚。
“林初霁,你最好跟我说清楚。”谢琰面无表情看下他,“什么意思。”
林初霁嘴唇张合,像是给予评价:“小……”
谢琰:??????
你,语文是不是没及格,这个词能拿来形容什么东西。
林初霁含糊不清道:“小小……”
谢琰真他妈要炸了。
恨不得把他手拿过来按上去证明,哪里小,你有胆子再说一遍。
林初霁蒙着脑袋接上下句,声音低到听不清的一句:“小狗乖乖。”
谢琰:“……”
谢琰一时间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无奈看着天花板出神。
林初霁什么时候才能改掉一口气说不完一句话的毛病。
不上不下吊着真让人烦。
被这么一闹,他方才的心悸确实是没了大半,换成了另一种感受,心塞。
接近天亮才睡着,等再醒来的时候,旁边的床铺已经空空荡荡。
不仅特别贴心地点了早餐放在床头,还留了条短信,活像是那个嫖完就走的渣男,还是连个面对面招呼都懒得打的那种。
【lark】:早八有课,先走了,看你睡得很沉就没叫你
谢琰掀开被子,低头再次看向昨晚被林初霁宠幸的位置。
嗯,生龙活虎,非常精神。
他侧头看向空荡荡的另一边,轻嗤道:“怂,撩完就跑。”
林初霁觉得谢琰这几天很怪,但是谈不上哪里奇怪。
好像是从那天在外留宿开始,一个多星期过去,整个人显得对什么都爱答不理,跟他说话的时候也是强打着精神,像是提不起什么兴致,一点都不像他。
总不能是因为放了部gay片太社死,不想跟自己聊天吧,说到底,明明自己差点滚下床更丢人。
他又联想到那天告诉自己教育了谢琬,还道了歉,最终猜测是兄妹俩吵了架,不敢多问。
弯弯绕绕才试探着开口:“我昨天碰到苏敛学长,他说你们的那个项目得了奖,时间也不是之前说的明后天,在13号,你机票订的不是12号就回来了吗,为什么还是拒绝致辞?”
“突然就不想去了,本身也不是我出力最多,显得像是偷了学长的成绩。”谢琰避重就轻道。
“不是啊,他是你的指导人,本来这奖就该是你的。”林初霁见他仍然兴致央央,眼底一片青黑,像是没睡好似的,有挺多话想问。
你这两天心情不好吗。
是我哪里冒犯到你了。
还是,拍摄太多精力吃不消?
上次那套照片发出去后,谢琰一下子把工作排得满满当当,每天基本上除了上课都在棚里,忙得要命。
林初霁猜测他最近可能想多赚点,于是提议道:“是不是该拍第二套照片了,什么时候拍?我这两天作业都做完了,有多余的时间。”
“没什么想法,再说,给你买的新衣服还在路上。”谢琰仰头靠在躺椅里,眯着眼看窗外,懒洋洋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