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从发丝中间露出半只眼睛,半垂着懒散的凝着他,眼神略显涣散,更像是意识不清。
全然看不出叱咤风云的精明模样。
祝九原以为他会很快离开,于是在浴室里慢吞吞的泡了半小时。
却没想到出来时席妄还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半长的头发遮住眉眼,遮不住身上漫起的不正常潮红。
热度来势汹汹,一点低烧加上连日的劳累,很快就烧了起来。
他迷迷糊糊被叫醒,在意识到自己在陌生地方时,他的身体一下子绷了起来直到一支手机塞进手里。
他眯着眼,枕着枕头,慢吞吞的翻找着通讯录,眼神却不自觉偏移,自以为不动声色的看向房间里另一个人。
祝九正背对着他,粗暴的扒下身上的浴巾,胡乱的套上一件黑色卫衣。
祝九是从来不会亏待自己,他有钱第一时间就把自己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廉价衣服换了,折断了电话卡换了所有联系方式,确保原主的麻烦不会找到自己身上。
除了那个病得要死的妹妹。
哦,现在又多了个病得要死的金主。
祝九换好衣服,粗暴的摸了把席妄的脸,逐渐上升的温度令他眉头微蹙。
席妄动作还是慢吞吞,祝九不耐的再次点了点他的手背:“给你家庭医生打电话,让他带着药过来。”
“……我自己喝包药就好了。”席妄声音低低的,慢慢坐直了身体。
他一坐起来,立刻被祝九薅住了,祝九胡乱给席妄套了身衣服,遮住了满身雪白。
席妄生病之后,反应温吞,呆呆的被套了衣服,眼神有些涣散,不知道在想什么。
凌乱的发丝落在眉眼,看起来不像是个三十多岁的人,苍白又脆弱。
死气沉沉的。
祝九对这个回答很不悦,他皱起眉,随即霸道的下决定:“那就跟我去医院。”
“不——”席妄还来不及拒绝,被他一把抗了起来。
席妄揪着他的衣服,被强迫着扛起,只觉得脑袋发晕,嗓子发痒捂着嘴干巴巴的咳嗽几声,像是要把肺给咳出来了。
他哑着声音,不动声色的垂下眸子,淡声对祝九说:“你把我放下,我今晚不打算在这里过夜,也不会跟你去医院,我该走了。”
他声音虽轻,但也是说一不二,语气淡淡中透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祝九知道,他那些保镖就在下一层呆着,这个没心的黑寡妇睡男人也舍不下戒备心。
脆成这样,还逞强。
祝九气笑了,他越气,嘴角的笑越讥讽。
“行,下一次你再来,记得提前打救护车,做完就去抢救,一条龙服务。”
他把席妄丢回床上,柔软的床垫带着苍白的男人上下弹了弹,席妄扑在被子里,没什么力气的撑起身。
就见祝九用脚带开床头柜,从里面拿了一叠钱,红色的纸钞洋洋洒洒,缓缓落在席妄的身上。
隔着纸钞,祝九的眉眼锐利凌冽,居高临下的冷言刺他:“作为你的小情,我懂事点,这救护车的钱我出了。”
“将来你死在我床上,我还给你收尸。”
席妄:……
脾气好大。
席妄自知理亏,只好答应把家庭医生叫来。
家庭医生过来的时候,显然没想到会在席妄的身边见到另外的人,但他职业素养出众,并不多问多看。
只是本分的给席妄吊上吊瓶,开了一天的药。
他有医嘱,但席妄很少遵守,家庭医生也只能徒劳的在本子上记录下来,打算交给席妄的营养师。
正写着,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
年轻的情人不悦的舌头微顶,任由尖锐的牙齿咬住舌尖,祝九皱着眉,从头看到尾。
贫血少眠精神衰弱……
不大不小的病,折磨着席妄,把他折磨得病骨难支,做一次病一次。
“都这样了,还要养小情。”祝九把记录本丢回给家庭医生,在医生愤怒的目光中抱臂讥笑。
“对付我一个都不够,也不怕死在床上。”
他态度过于尖锐,面上表情似笑非笑,似讥似嘲。
席妄睫羽颤抖,眼上附着一层如薄膜般不化的阴霾,他鬼使神差解释了一句:“没有,只有你。”
见祝九瞬间哑然,他莫名松了口气,输液的那只手冰冷僵硬,他伸手覆住,低声道。
“明天我会让人打一笔钱给你。”
“奖赏还是分手费?”祝九挑眉。
席妄:“……不是,你可以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
听说祝九一拿到钱就给自己买了很多衣服鞋子,出去吃喝玩乐,钱应该花得七七八八了吧。
席妄想,他愿意在自己身上花心思也是好的。
祝九点头,表示明白了:“哦,嫖资。”
席妄:……
他呆呆的张了张嘴,眼前的青年人又偏过头,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戏谑的晲他。
“你多付了钱,我也没什么可提供给你的,就说点好听的哄你开心吧,你喜欢小情叫你什么?哥哥?宝贝?亲爱的?……亦或者先生、老婆。”
祝九从一开始的轻浮玩味,到后面逐渐有了不同的意味。
他眸子微敛,视线上下在男人身上扫过,哪怕病骨难支,恐怕也没有人会忽视席妄一身可怖的气势,像是水平面下的风雨欲来。
可祝九不怕,他甚至敢戏弄他讥讽他,发疯般只顾自己开心。
前世的祝九不懂什么叫审时度势,什么叫伏低做小,今生他也没有真正落魄过。
哪怕混到这个地步,还有个系统天天在他耳边念念叨叨他是世界宠儿,所有人都要为他让路。
挺好笑的。
席妄被他那些用词弄得心脏乱跳,他面上绯红,不自然的烧红了脸,分不清是生病的虚弱还是羞赧。
他唇微抿,垂着眸子简短的略过这个话题:“跟着叫先生就可以。”
“哦,先生~”祝九拉长尾音,似乎有些遗憾。
他站起身,自顾自的搬来被子丢到沙发上,自己往上一躺。
近一米九的身高躺在两米多的沙发上,也还合适。
这么多人挤在屋子里,他也不管,自顾自的开始睡觉。
保镖看他不爽,忍不住去看席妄。
席妄疲惫的揉了揉额角,把人都赶出去了,只留下医生。
他打完点滴退了点烧,熬到半夜,夜里又反反复复烧了起来,折腾到天破晓的时候才好。
恍惚间,他听见祝九的声音,低声说着什么,想睁开眼眼前人影幢幢。
他心间莫名带起了情绪,眼底泛红,昏昏沉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在沙发上给自己找了个好位置的青年坐在床边,半支着额头,眼下淡淡的青黑遮不住倦怠。
席妄动作一顿,泛着温度的毛巾从额头掉落,打点滴的手被虚虚抓着,传递着青年人健康的温度。
他哑言的接住毛巾,手指将雪白的毛巾攥出残水。
他一动,祝九就睁开了眼睛,凤眸凝着他,面上没什么表情,一直牵着的手反而松开了。
席妄心一空,就见那只手抬起落在了他的额头。
“退烧了,再喝一支药就好。”祝九给他量了温度,随意的在家庭医生的药箱里找了找,再抬起时手指间夹着一支绿色的冲剂。
他自顾自的给席妄倒水,席妄拿着那支冲剂看了看,在上面看到了儿童两个字。
“你身体太差,只能喝这个了。”祝九漫不经心的解释,撕开包装倒进水里搅合。
“快喝吧,小宝宝。”
祝九面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说是哄笑意太淡,说是不耐烦又是在笑。
席妄望着他,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手背,默不作声的将药喝了。
他退了烧,也算大病初愈。
醒来的很早,早晨四五点微醺的天光从大敞的落地窗一望无际,漫漫江水与朝霞共成一色。
如此美景,被厚重的帘子一把遮掩,室内只剩下一片安宁。
喝过药的席妄又睡了过去,躺在柔软的床上,被蓬松柔软的抱枕围在一起,显露出格外冰冷的苍白。
祝九躺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舌头难耐的顶着上颚。
“啧,远看一只黑寡妇,近看一个小可怜,真不知道他怎么从吃人不吐骨头的祝家活下来的。”
十五年前的席妄是什么样?
祝九想不起来,他那个时候躺在病床上时日无多,也懒得去关心这个倒霉的冲喜新娘会是什么下场。
不给他任何关注,说不定他反而能安稳离开。
哦,他那个时候才十八?刚成年。
真可怜,新婚就没了丈夫的小寡夫。
祝九翻了个身,对着不停念叨的系统熟视无睹。
早知道他要当家主,就偷偷给他留点东西了。他想。
系统都要气炸了:[你可是尊贵的主角攻,你怎么能去伺候主角受!他可是一直把你当替身!你应该虐他恨他,把他送进火葬场,让他一无所有!!!]
[宿主!只有按我说的做,你才能和天命伴侣打出he结局!!!]
[不要假装听不见!!!]
“先生,祝少爷又刷了三百万。”
笔尖沙沙在纸上划过,席妄在文件上签上自己的名字,闻言他面色淡淡,柔和悲悯的眉眼山水氤氲般恬淡。
想到那个与亡夫相似的青年人,席妄低叹:“随他去吧。”
他说要给祝九打钱,后面却叫人送了张副卡,任由他去刷。
席妄一连几天没去找他,祝九倒也不闲着,每日出去吃喝玩乐,可谓是挥金如土。
不是什么大钱。
席妄的公司开在市中心最高的写字楼,明亮的写字楼高挺在城市中心,人们只要一抬头,看到的就是祝氏的蛇形招牌。
他工作繁忙,倒也不是不能抽出时间去见人。
只是……
想到那天生病退烧后看到祝九在自己身边的那一瞬,席妄眸子惊动,遮掩般垂下眸子,唯有颤抖的睫羽显露出内心的不平静。
不知道算是补偿还是心虚,席妄并不在意他刷走的那些钱。
没有得到席妄的阻拦,助理就将此事搁置,继续汇报起了重要的工作。
写字楼下,一个帅气小哥抱着束花,面带微笑的走向公司前台。
“您好,席先生的花。”
前台小姐疑惑的核对了信息,将这件事汇报上去。
作为不过三十出头就坐拥商业帝国,横跨黑白两道的存在,席妄的追求者并不少见。
有段时间外界曾轻蔑的称呼他为祝家遗孀,但很快,他就从可怜的遗孀升级为了富有魅力的待嫁先生。
综上所述,席妄一天至少能收到四五个不想努力的追求者送的花束。
助理正要将这件事略过,却猝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姓氏。
于是,一束以粉白微主色调的大捧花束出现在席妄的桌子上。
以盛烂的牡丹、绣球为主,蝴蝶兰像是仙女的裙摆,辅以丁香与郁金花点缀,花瓣上还带着清晨空运过来的透明露珠。
新鲜、漂亮,盛大。
助理抱过来的时候,他几乎捧不住这束花,放在桌子上,金边贺卡上漂亮的花体字明确写着席妄的名字。
祝九用非常漂亮的花体在贺卡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至于留言,他画了一个非常圆润的“。”。
刷席妄的卡,送席妄花。
席妄从没有喜欢过这种脆弱、娇贵的东西,他凝视着眼前盛烂明艳的花朵,粉白的配色并不寡淡,反而是白与粉的碰撞融合着色彩,紫色鸢尾花恰如到好处的点缀着少女心事。
很漂亮。
席妄微垂下头,他轻嗅着花香,猝然觉得有一束花在眼前放着也不错。
自这天起,他每天都会收到一束花。
祝九的名字总是龙飞凤舞的在贺卡上划过狂放的尾边,以及日复一日的“。”留言。
公司的员工们赫然发现,一贯浅淡温和的席董办公室里多出了与他气质截然不同的,格外盛烂的花束。
这些花束天天都不一样,扎成的捧花以非常绚烂自由的姿态舒展着枝条,与席董的画风截然不同。
公司顿时传言四起,一致觉得席董谈恋爱了!
对方一定是个不差钱,而且性格狂放自由的艺术生大小姐。
听到这个消息,祝家人坐不住了。
当天祝家老宅就传回消息,让席妄回祝家吃饭。
“先生,恐怕来者不善。”
夜里的天色擦黑一片,占地不小的庄园灯火通明,明亮的火红却像是笼罩着死气沉沉的灰,令人憋闷不已。
管家为席妄拉开车门时,低声在他耳边提醒。
席妄抬眸,不动声色的整理袖扣,长腿朝前迈过,将身后暗不见天日的来路碾在脚下。
他披着黑色的风衣,像是身披黑暗般,从容的从大厅走过,自然的在主位坐下。
年轻的祝家人可以说是全部被流放了,驱逐出了势力中心,而那些老掉牙的族老,席妄恩准他们在老宅等死。
整个祝家尽在掌握,以至于这场鸿门宴从一开始就不成立。
“听说你最近包养了一个小情,外面那些人玩玩也就算了,别玩的太认真。你别忘了你是谁家的人,又是怎么获得的权利!祝家的家产绝对不能落入外人手上!”
席妄从容至极,族老发难时,他甚至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身边的女仆捧着红酒为他倒上,他眉眼沉静,温和的望着站起来的族老。
“您说的是。”席妄颔首,不动如山。
另一个族老开口:“既然你明白,那我也就直说了,你看小九都离开这么多年了,你也帮我们祝家管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我打算从族中选一个孩子,过继到小九名下,小九大哥家的祝明不错,是个孝顺的,以后也好给你养老送终。”
席妄眼眸微敛,目光定定落在族老身上,他忽而笑了,笑靥恍若檐下积雪,猝然渗出几丝寒意。
“养老送终?别又是一份毒药,让我如同我可怜的丈夫一样,死得悄无声息。”
席妄语气淡淡,内里的意思却叫族老们脸色瞬变。
他们放软了语气,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祝家的基业到底是要交给自家人的。”
“过去的都过去了,你不要抓着不放。”
席妄听着这些人左一句右一句的劝说,赫然冷下表情:“你们不会认为,我现在的位置是我死了丈夫换来的吧?”
他凉薄的目光扫过众人,充满压迫力的目光掠过,活像是软刀子在身上刮。
众人瞬间回忆起了他的铁血手段,顿时骇然。
“你们这些老不死的,安安心心在这里安度晚年不好吗?为什么非要来对我的事指手画脚呢?”
席妄歪了下头,菩萨般精致白皙的面容流露出几分困惑,他温声软语,轻轻开口。
“既然你们这么关心祝家,那我作为晚辈总不能阻拦,这样吧,几位族老就跪在我丈夫的牌位前,祈求一下祝家的列祖列宗能赐予我一个孩子,或者保佑一下我的丈夫魂归人间?”
他“嗯”了一声,面带微笑的笑脸映衬着昏黄的灯光,保镖高大的身影从他身后走出,幢幢人影挡住他的表情,只露出几分不带情绪的浅笑,形如恶鬼索命般。
几个八九十岁的族老路走不利索,被凶神恶煞的保镖拉着,在地上拖拽。
席妄厌恶蹙眉,意趣阑珊:“还是吃太饱了,饿几天吧。”
他轻描淡写的交代完,站起身带着助理保镖,多留一刻也嫌弃般,避之不及的离开了老宅。
自从他丈夫死后,席妄就对这个阴暗的主宅没有任何好感。
他近日心情不错,但今天实打实被恶心到了,助理从后视镜看了席妄一眼,谨慎的提议:“先生,去景苑吗?”
席妄顿了一下,手指若有所思的点着膝盖:“他在做什么?”
助理看了眼保镖发来的跟踪路径,诚实回答:“祝少爷刚从医院回来,现在应该在准备吃饭。”
“祝少爷不会做饭,他点了外卖,是海鲜粥。”
席妄蹙了下眉:“找人给他做饭。”
助理记下了。
低调的卡宴在夜幕中穿行而过,走出那一望无边的庄园,很快就汇入了灯火阑珊的城市。
车在景苑停下,席妄上楼时,祝九头朝下倒在沙发上,小腿勾着沙发背,整个人躺倒下去。
他闭着眼,听到声音一动不动。
在脚步声迟疑靠近的时候,他腰腹一发力猛然翻了起来,赫然出现在席妄面前。
席妄吓了一跳:“……在干什么?”
“我在思考。”祝九回答。
不、不如说是在装死。
那个系统实在太烦了,一天到晚就只会念叨那点剧情,催促祝九把席妄送进火葬场。
祝九看着灯下苍白瘦弱的男人,白色的灯光遮不住他眉宇间的艳丽,浓烈的好像披着人皮的艳鬼。
而祝九像是条阴暗爬行的蛇,直勾勾的盯着他,像是在盯着自己的猎物。
“你不开心?”
祝九实在太过敏锐了,他一开口,系统就在那里大呼小叫。
[是祝家人知道他包养了一个替身,深怕他卷着祝家的财产和小情人跑了,所以把他叫回去说了一顿。
当然我知道你是不会这样做的,他只是帮忙管理而已,到时候一切都要还给祝明的!]
虽然但是,祝明才是主角吧,什么好事都是他的。
祝九敏锐的捕捉到关键信息,立刻发问:“被人骂了?”
席妄顿了一下,他自己也说不准自己怎么就来了这,一时无言。
他无意说太多东西,也无意解释自己。
祝九却撑着下巴,漫不经心的问:“骂回去没有?”
席妄:?
“指着他们的鼻子骂老不死的,活到现在他是心高气傲,招惹到你是生死难料。”
“上世纪的古董这世纪成了精,新世界的齿轮转不动旧世纪的钟,破四旧逃过一劫没人治得了他了是吧。”
“还吃什么饭,浪费资源影响未来十八代,不如当场掀桌。”
“噗。”憋不住的笑声赫然破功。
顶着亡夫这张脸骂人,席妄真的有种幻灭的感觉,他眉眼弯弯,轻声反驳:“不,他才不会这样骂人呢。”
他无意玩笑,话说出口却赫然怔住。
祝九猝然眯起眼睛:“他?”
他一直这样骂人,所以是哪个他?
席妄抿了下唇,僵硬的转移了话题。
他偏开头,琥珀眼似乎漫起几分湿意,苍白的唇一抿,染上潋滟水光。
态度称不上服软,可祝九瞧着,像是自己逼迫他一样,手指攥着沙发套,可怜巴巴的。
祝九意味不明的呵笑一声,急促的短音从喉间溢出几分冷笑,他长腿一伸,从沙发靠背上站起,本就高挺的身躯站直之后,越发逼近了几分。
强烈到不能忽视的阴影从头顶笼罩,覆上苍白的眉眼,近乎压迫般落在面上。
祝九脚步一前,席妄呼吸一窒,分明对外是从容又寡淡的大佬,此刻却品出一丝慌乱的情绪。
睫羽颤抖着垂落间,他窒息般本能的扬起头,恍若天鹅交颈,艰涩的滚动着喉结。
粗粝的大手附着上白皙的脖颈,胁迫般拽紧了领结,往前一拽逼得席妄前倾,被人变本加厉的揽住了后腰。
碎发垂落耳边,有人在他耳边厮磨般不悦轻言:“我只听说你把我当亡夫替身,怎么还多了一个?”
“双倍替身也就算了,席董,我怎么连双倍工资也没有?”
祝九狠狠咬紧了席妄的耳朵,如狼般发狠的笑他:“没心的黑寡妇。”
席妄被人压着后腰,一只手探进了发丝,有一下没一下的抓弄。
一边是头皮发麻,一边是抵在耳朵上的尖牙,他活像是被什么猛兽盯上了般,此刻一动也不能动。
一动,按在后腰的手发狠的用力,按得他腰眼酸痛,恍惚品到了几分威胁的意味。
席妄偏开头,哪怕落到这个境地他面上不显,只是唇瓣微抿,颤抖着睫羽镇定的回答:“我已经把副卡给你,不限额的。”
“哦,原来席先生这么大方啊。”祝九只是笑。
他笑容讥讽,刺得人眼睛疼。
祝九说话阴阳怪气的,席妄每回和他说话,聊不到几句就要被他嘲。
换做别人,他没这么好的脾气。
换成了祝九,不知道是不是这张与亡夫相似的脸,席妄总想着,年轻人轻狂点没什么。
席妄正要开口,突然“嘶”了一声,祝九张嘴一口咬住了他的脖子,惩罚性的要咬得极狠,立刻就见了血。
苍白的皮肤上出现了一圈齿痕,泛着血珠,立刻就变得青紫起来。
柔韧的舌尖舔过上面的血珠,席妄痛呼的声音立刻就变了味,他轻微挣扎起来,脚步慌乱间退后几步,被步步紧逼,一下子抵在了客厅与玄关的隔断上。
席妄背上抵着隔断,身上的人纠缠不休,手指剥开他的衣摆往下钻。
“……别。”席妄呼吸微乱,止住了他的动作。
祝九罕见听话,抬起头居高临下的望着他。
只见那张漂亮的唇颤抖着,紧抿起唇角,微偏开头露出泛红的耳垂。
“……我没想和你做这些。”席妄没有底气的小声说。
祝九听到都笑了:“您在说什么呢?席先生,还是你喜欢这种?欲拒还迎?”
他凤眸微挑,歪了下脑袋,视线上挑着晲他。
那双淡漠凉薄的凤眸与亡夫如出一辙,席妄有所恍惚,心脏慢慢跳动起来。
“不是……”席妄不免后悔,他之前鬼迷心窍,此刻解释也解释不清。
“我没有把你当替身。”
席妄说出来的时候,他自己都不太有底气,只是面上没什么表情,撑着架势,色厉内荏般稳着声音。
“我很喜欢我的亡夫,并没有另找的打算,也没有移情别恋……我只是,看不得他受苦,想帮你一把。”
“所以……”席妄睫羽忽而颤抖起来。
“所以?”祝九怔怔重复。
“所以,只是意外。”席妄喃喃着。
第一次见面上床是意外,第二次祝九主动勾引他把持不住也是意外。
是他的过错。
席妄衣冠整洁,只是领口略微凌乱,露出一个火辣的齿痕。
此刻面露羞愧,也是如此诚恳正经。
他确实纯洁,纯洁的俏寡夫。
祝九顶了顶腮帮子,他啧了一声,一时之间只觉得啼笑皆非,甚至有种像是在做梦的感觉。
他捂着头,一副头疼的模样,踉跄着退后一步,难以置信。
“你什么意思……你第一次?”
祝九半捂着脸,几乎看不清脸上的神态,只是从声音里,也能听出里面难以置信的艰涩。
恍若席妄说了什么难以理解的事一样。
席妄有些羞赧,偏开头闭了闭眼,艰难的点了点头。
“……你可能不会相信。”
这谁能信啊!
祝九将系统提溜出来,横眉冷对。
这就是你说的水性杨花?就是你说的不忠诚?
煞笔系统,这分明是我家忠诚又纯洁的俏寡夫!
系统:[……他就是水性杨花,他养了可多替身了,你看他一张嘴,这种话你也能信?!]
祝九:……
祝九捂着脸,只觉得头疼欲裂。
面对把自己当替身的金主他冷嘲热讽、重拳出击,面对自己忠诚漂亮的俏寡夫。
祝九结结巴巴:“……那你还挺大方。”
“……”
两个人都沉默了。
祝九忍不住问:“你惦记他什么?”
“他死的早,还给你留下一个烂摊子,那些人勾心斗角拜高踩低,他又是什么好东西?性格恶劣、冷酷无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得亏死得早留了个全尸,不然被人挫骨扬灰也……”
“啪——”
席妄没忍住,抬手给了祝九一巴掌,直接把他打偏头,停住了话。
“……我丈夫怎么样,还轮不到你说!”席妄眉眼冷冽,浑身散发着冷气,像是气急般,眼角眉梢都带着几分生气。
祝九第一次见他生这么大的气,不管再怎么样他都是淡淡的,至多被折腾的受不了了,咬着牙偏开头,又是一脸隐忍。
唯有此刻,涉及到他的丈夫,他眼角眉梢具是被激怒的冷意。
祝九舔了舔嘴角,很疼,他活了那么多年,没一个敢打他的脸。
但祝九却笑了起来,他嘶哑的笑出声,饶有兴趣的退了几步,目光上下扫过席妄,像是在看什么不可思议的存在。
“你见过他?你这么帮他说话?”
祝九真是惊奇了,他笃定自己从未见过席妄,但席妄这种人,居然也会为情所困?
他可以性/冷淡,可以守寡不嫁,但祝九唯独不信,席妄真的爱他什么。
他能把祝家经营到现在,踩着那么多人上位,就注定了席妄不是什么小角色。
换做祝九,祝九想,他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事就是死得早。
他偏执疯癫,厌世阴暗,他厌恶祝家的一切,却又与祝家死死纠缠。
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祝家人好好活着。
祝家给他下毒,想要毒死他取而代之,他早已密谋搬空祝家,那些人暗地里庆祝他的死,却从没有想过自己踩着的,是一块摇摇欲坠的空中楼阁。
他疯得想要祝家人和祝家的百年基业全部陪葬!
他没在成为家主的那天一把火把祝家烧了,只不过是想折磨更多的人。
祝九脸上的表情过于惊异,席妄在气头上,抿着唇压根不想理他。
他偏开头,拎起自己的外套就要走,却猝然被人拉住了手。
祝九低垂着头,浓烈深邃的眉眼显露出淡淡的笑意,他轻柔的说:“别走啊。”
“告诉我,我很好奇。”
“……我没有必要解决你的好奇心。”席妄抽回手。
他偏开头,身后传来祝九漫不经心的声音:“那如果,我拿自己的一个秘密交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