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星耀越想越怕,怜惜的目光在他脸上一转,身上一扫,不敢有片刻停留,仿佛多看一眼也会让他遍体鳞伤的身体再添伤痕。
颜星耀心痛难当,不时啜泣一下,孙微言说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信,谁知道他是不是怕自己担心,受了委屈也不说。
“当然是的真的!”孙微言没了什么也不能没了清白,“请你相信我,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他什么都没有……”
要发生也应该是颜星耀和宫笑尘,哪儿轮得到自己。
孙微言郑重重申:“我和他只是……”
颜星耀追问:“是什么?”
“是……”
孙微言犹豫了。
明明就在嘴边,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是啊,他和宫笑尘是什么关系?情侣?还是假装的情侣?或者没来得及分手的情侣?
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他稀里糊涂地来到这里,又稀里糊涂地接受了宫笑尘的表白,正当他沾沾自喜可以让颜星耀和宫笑尘更近一步时,又意外发现是自己搞错了。
他作茧自缚,把自己弄到进退两难的境地,面对如此复杂的来龙去脉,他该如何向颜星耀坦白?
哪怕颜星耀不这么觉得,孙微言还是为自己的“背叛”感到羞愧,他们才应该是一对。
孙微言思忖片刻,表情落寞地低下头,自愿将惊心动魄的过往总结成一句话:“什么也不是。”
颜星耀问:“真的吗?”
百闻不如一见,颜星耀疾走几步,蜿蜒的水迹顺着潜水服下滑,在脚边汇集成暗色的水渍,成串的湿脚印在孙微言身前戛
然而止。
孙微言被突然放大的精致脸孔吓了一跳,目露惊恐:“你干什么?”
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像调皮的风扫过眼睫,孙微言僵直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颜星耀板着脸,一言不发,一双眼睛仿佛最缜密的仪器,在孙微言的脖颈上缓慢扫视。
孙微言明白了,他是要在自己身上检查一下,看看是不是真如他所说的那样“什么也没有”。
孙微言屏息凝神,任由颜星耀摆弄,幸好天气转凉,不见几个蚊子,不然一不小心被蚊子咬个包,他跳到黄河也洗不清。
颜星耀借着昏暗的星光检查一遍,大概觉得自己看得不够仔细,伸手掐住孙微言的下巴,向左一偏,从耳朵到颈侧就这么全无遮拦地露出来,看过之后,又
向又摆。
孙微言仰着脖子,有点难受,声音都变了调:“真的没有。”
随着一声若有似无地轻叹,颜星耀放下手。
孙微言目不斜视:“现在相信了吧?”
“不,我不信。”颜星耀还是不放心,“除非你让我看一看……”他故意拖长音调,目光从孙微言的脖颈转向被衣服盖住的地方,然后继续向下。
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孙微言在一瞬间又羞又愤地红了脸,所幸颜星耀不会真的让他脱了衣服给他检查。
“哼,我开玩笑的。”颜星耀勾起唇角,高傲而不可一世。
还好孙微言没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不然他一定不会让姓宫的好过。
颜星耀担心了一路,现在终于可以稍稍喘口气,有一件事孙微言应该已经知道了。没经过孙微言的同意就这么做了,是他不对,颜星耀向他道歉:“对不起。”
“没事。”孙微言颇为大度地说道,说完才觉得不对,他这样郑重,应该和刚才的误会没什么关系,“你说的是什么?”
颜星耀说:“就是我们在一起的事。”
颜星耀语调轻快,极是轻描淡写,孙微言却在刹那间感到头皮发麻,他仍抱有一丝希望地问:“你和谁?”是宫笑尘吗?
颜星耀迎视着他,惊奇大过不解:“还能有谁,当然是我和你。”
他眼睁睁地看着宫笑尘把他带走却毫无回手之力,冲动之下想到这个办法,“是我放出去的消息,照片也是我让人发的。”
“什么照片?”孙微言一脸茫然,一点都不像装的。
颜星耀这才知道宫笑尘神通广大,不只把网上的消息删得干干净净,还把孙微言隐瞒得密不透风,他好像蠢而不自知的小丑,上蹿下跳自以为是,其实全在宫笑尘的掌控之中。
要不是颜星耀,孙微言还真被宫笑尘骗了过去。
听他讲完事情原委,孙微言才知道所谓的“影帝恋情曝光”不是别人,正是他和颜星耀!
除了震惊,孙微言更多的是害怕,他向颜星耀埋怨:“你真是害死我了,你这样做让宫笑尘怎么想……”
“怎么想?”
“他肯定会觉得我和你联合起来骗他。”
颜星耀确实没有想到这一层,被孙微言提醒后也不觉得有什么,反而得意起来:“那很好啊。”他巴不得让宫笑尘清醒清醒,孙微言对他没有爱,只有骗。
“好什么好。”孙微言都快急死了,难怪早上去找宫笑尘,宫笑尘好像说过什么要查账,当时的孙微言还在幸灾乐祸,也不知道哪个倒霉蛋得罪了宫笑尘,哦,原来是我啊!
我冤不冤啊!
可是孙微言还是不太明白,宫笑尘为什么要和自己表白?
懂了!孙微言稍微动了动自己的小脑瓜就理解了。
他把自己代入到宫笑尘的角色里,如果是他发现自己的助理和别人里应外合骗自己,他一定特别生气,生气到恨不得马上把自己的助理煎、炒、烹、炸,还有……表白?
为什么会表白?
难道是……吃醋?
不可能!
孙微言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宫笑尘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也许是……
孙微言双手一拍,是缓兵之计!先把他稳住,接下来就要煎、炒、烹、炸。
孙微言说什么也不敢回去了,他抓着颜星耀,问:“你说你是来救我的?”
“是。”
孙微言催促道:“快走吧。”
“好。”颜星耀也是这么想的。
颜星耀来到河边,几步潜入河水,孙微言二话不说,跟着他钻了进去。
等冰冷的河水没过口鼻,孙微言才在一片混沌中想起一件事——糟了,他不会游泳。
为了拍戏,孙微言学会不少技能,例如开车和骑马,可惜没能拍一部表现游泳运动员的电视剧,不然他一定会逼着自己学游泳。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孙微言凭着本能扑腾两下,可是这个动作除了让他沉得更快,并没有什么实际作用。
他想张开嘴呼救,带着泥腥味的河水灌进嘴里,又涌进鼻腔,所过之处全是难以忍受的刺痛。
孙微言的脑中一片空白。
那种濒死的感觉又来了,上一次是在电梯里,这一次是在河水中。
上一次的他勉强逃过一劫,睁开眼时,来到了另一个世界,这一次的他还能不能有机会睁开眼,等待他的又是什么?
他没机会知道,之前去剧组试镜,在遇上电梯故障凭空消失后,有没有人找过他。
这次溺水,他相信有人不愿意让他离开。
意识游离在空中,孙微言不断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一开始是从水里谁传来的,后来是带着哭腔的,还有盛怒之下破了音的。
不会是宫笑尘吧?
听着真有点好笑。
但他笑不出来,周围乱糟糟的,人与人的争吵和仪器的啸叫声混杂在一起,吵得他头痛,孙微言想让他们安静一点,可惜他不只发不出一点声音,甚至连皱一皱眉的动作都做不了。
他太累了。
像电影的最后一幕,画面定格,声音戛然而止,几秒后,演绎了无数悲欢离合的银幕仿佛熄灭的蜡烛,在“啪”地一声中带着所有的人物与故事彻底消失。
和平常不同,放映厅的灯没有亮,他要和这个世界说再见了。
颜星耀不知道孙微言有没有不舍,反正他是无论如何都放不下。
好不容易把人救出来,送到医院后,医生说情况并不乐观,“最差的结果是植物人。”
所幸最差的结果没有发生,孙微言醒了。
颜星耀泣不成声:“你终于醒了。”想起孙微言人事不省的样子,他仍感到心有余悸,颜星耀埋怨道:“你怎么不说你不会游泳?”
“你……”孙微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的人,问,“你是谁?”
颜星耀脸色大变,喜悦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只有惊恐:“你不认识我?”
孙微言仔细看了一阵,说:“你是……颜星耀?”
他轻易说出他的名字,但颜星耀一点也高兴不起来,那种介于惊喜与惊诧的目光他见了太多,几乎每个与他初次见面的人都是这样的反应。
果然,孙微言兴奋异常:“你是影帝,我怎么会不认识。”
他用茫然的眼神环顾四周,一边看一边问:“你怎么会在这儿?是在拍综艺吗?”
他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撑起抓起病号服的下摆,说:“你能不能给我签个名,我特别喜欢你的戏。”
他居然真的把自己当第一次见面的明星。
沮丧、无助、彷徨,种种情绪一起涌了上来,颜星耀忍痛说出一种可能:“你失忆了?”
门外一声巨响,有什么东西掉落在地,宫笑尘回过神时已经来不及了,浓稠的汤汁洒在地上,呈现出诡异的形状,盖子不甘寂寞地打着滚,最后一头撞在墙上发出悲怆的声响。
孙微言失忆了?
宫笑尘竟然羡慕起了颜星耀,他是公众人物,孙微言即便失忆,也对他有记忆,自己呢?
宫笑尘不敢再想,更不敢进去,他害怕曾经的一切全部归零。
昨天晚上,孙微言去外面散步,宫笑尘想要陪他,被孙微言拒绝了。
“我想一个人……”他在说了一半后仓皇改口,“您也挺忙的,就不占用您的时间了……”
宫笑尘没有多想,他确实有事情要做,孙微言走后,他没有像孙微言想的那样去书房处理工作,而是去了厨房。
他到底没有放下给孙微言做好吃的这件事。
一想到心爱的人狼吞虎咽地吃着自己做的菜,他就会觉得无比幸福。
在漫长的岁月里,他迟早会忘记这样平平无奇的一天,然而就像提到佛跳墙会想起孙微言,他希望孙微言也可以在某一个时刻因为一道菜想到他。
比如说皮蛋粥。
面对冷冰冰的厨房,宫笑尘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
他相信,在以后的日子里,只要孙微言吃到皮蛋粥,就会想起自己加了不知道多少盐,连狗看了都摇头的皮蛋粥,某种程度上,也算给了他深刻的记忆。
有了上次的经验,宫笑尘知道靠自己是钻研不出来的,所以请了厨师教他。
厨师过来时,正好看到宫笑尘的嘴边挽着一抹尚未完全消失的笑。
他在宫家工作多年,对这位宫先生的脾气秉性早有耳闻,大家都说宫先生冷漠严苛,行事作风不近人情。
他一直在后厨,没什么机会见面,今天一见发现传闻不能当真,至少现在的宫笑尘春风满面又平易近人,面对他时姿态也放得很低,是虚心向他学习的样子。
厨师问宫笑尘想做什么,宫笑尘想了想,说:“佛跳墙。”
“……”
他知道宫笑尘十指不沾阳春水,也听说过他煮个粥都能变成黑暗料理的“光辉事迹”,况且他身为厨师,还是首屈一指的优秀厨师,对自己出品的菜肴有着非常严格的要求。
像佛跳墙这样的菜,讲究一点的,一年中只会在上好食材收获的季节制作,具体来说就是九头鲍上市的七八月份,其他时间做出的佛跳墙,再怎么用心也只能是次一等的。
有了食材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要逐一对几十种食材进行处理。
两种海参、鲍鱼、鱼唇、花胶、蹄筋、羊肘、鸽蛋、鸭胗……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海里游的、山上长的,几乎全部囊括进来。
食材不同,处理方式也不一样,蒸、煮、泡发,有的留肉不留汤,有的留汤不留肉,最长的可能需要七七四十九天,等所有食材都准备好了,合在一起后还需要用炭火进行一天一夜的熬制。
这种既费精力又费体力的菜实在不适合新手,厨师劝宫笑尘做个简单的。
向来说一不二的宫笑尘十分听劝,他点了点头,说:“那就做个简单的佛跳墙。”他记得孙微言做这道菜只用了半个小时,应该有简单的做法。
“……”对方明白了,宫笑尘这是和佛跳墙杠上了。虽然不知道他和这道菜有什么渊源,但是简单一点也不是不行。
厨师把那些需要提前处理的食材剔除掉,找了一些好做的代替。
要不说专业的事还是得交给专业的人来做,有了烹饪专家的指导,菜谱上简单的文字都变得生动起来,面对食材和调料,宫笑尘也变得游刃有余。
他按照厨师的指示把食材下锅焯水,哪怕只是用水一煮,香味也飘了出来,等成品出锅,不知道要有多香。
宫笑尘好像看到了小馋猫流口水的样子,如果孙微言在这里,他肯定抵挡不住他眼巴巴的眼神,允许他偷吃一点,或者和他一起偷吃。
水开了,再煮下去会破坏食材的口感,厨师让宫笑尘赶快把食材捞出来。
宫笑尘一手拿勺,一手拿盆,捞到一半,有人慌慌张张地跑来报告。
孙微言不见了。
起初,宫笑尘并没有太担心,孙微言那么大的人,总不会凭空消失,也许只是贪玩,钻到什么地方去了,过一会儿就会回来。
果然,对方说他们很快就把人找到了。
“原来是掉河里了。”
“……”拿着盆的手被烫了一下,宫笑尘一点不觉得痛,他明明听清了,还是不可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那人重复一遍后让宫笑尘不要担心,“人已经捞上来了。”
“那还好……”虽然没有太多交际,但好歹是一条人命,听到人捞上来了,厨师浑身一松。
没想到对方重重地叹了口气,不无遗憾地说:“就是没气了。”
“!!!”
孙微言是不是真的没气了,宫笑尘不清楚,反正他是要被这个说话大喘气的人气没气了。
他早就被对方的几句话吓得六神无主,此时强撑着一副躯壳,扔下大勺出了厨房,又飞奔到河边。
他才不信什么“没气了”的鬼话,孙微言还没有吃到他做的佛跳墙,怎么能没气呢?
河边聚了几个人,每个人身上都是湿漉漉的,最可怜的还是孙微言,浑身湿透躺在草地上,安安静静的,俨然一副“没气”的样子。
不只是他不甘心放手,在场的人中,也有一人舍不得孙微言离开。
那人头顶水草、脚踩淤泥,明明一身狼狈,目光却十分坚定。他喊着孙微言的名字,一边持续不断地按压胸腔,宫笑尘认出来,那人竟是绝对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颜星耀。
宫笑尘本来想不通,孙微言好端端的怎么会掉河里,在看到颜星耀后,他一下子明白了。
颜星耀说过,他休想把孙微言禁锢在身边,有朝一日,他也一定会想办法把孙微言带走。
当时的宫笑尘根本没把颜星耀的话放在心上,别说他没这个能力,就算有,孙微言会跟他走吗?
现在,事实摆在眼前。
宫笑尘惊觉,自己低估了颜星耀,也低估了孙微言。
为了颜星耀,孙微言可以忍辱负重,假装同意他的表白,同样为了颜星耀,哪怕会淹死,他也要和颜星耀离开。
他真的这么讨厌自己吗?
宫笑尘不信。
他一把将颜星耀推开,取代他的位置,跪在孙微言的身前。
他不准孙微言离开,他一定要他醒过来,他要问个清楚,他真的这么讨厌自己吗!
颜星耀好不容易把孙微言救上来,又做了半天人工呼吸,早已体力不支,宫笑尘的那一掌,差点把他推到河里。
他没力气和他计较,一双眼睛一刻不离地盯着孙微言,等稍稍缓过来一点,他立刻上前,想要接替宫笑尘。
宫笑尘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仍旧有条不紊地按压着孙微言的胸腔。
不知道过了多久,随着“唔”地一声,昏迷中的孙微言吐出一口水,又有人惊喜地喊道:“有气了。”
他以为孙微言能够逃过一劫,医生一句“有可能会变成植物人”又把他按在谷底。
宫笑尘安慰自己,人醒了就好,即便失忆了,他们还可以重新认识,如果人没了,那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病房里,颜星耀还不死心,他一点一点地叙述着他们的过往。
“第一次见面,你就送给我一个大礼。”
“什么东西?”孙微言一脸茫然。
颜星耀有点泄气:“不是东西,大礼是一种形容,你真不记得了吗?那天在我们公司,你摔了一跤,跪在我面前。”
“是吗?”
颜星耀又说:“我们第一次一起吃饭,你给我讲宫笑尘的悲惨身世,我一听就知道是编的,只有说到饼干……”
孙微言打断他,笑着问道:“宫笑尘是谁?”
不等颜星耀回答,他饶有兴致地评价道:“怎么会有人叫这种名字,笑尘?他是不是特别爱笑?除了笑尘还笑什么,笑土吗?哈哈哈……”
孙微言笑得前仰后合,颜星耀却笑不出来,门外的宫笑尘也笑不出来。
后面又说了什么,他没有再听。
地上一片狼藉,粘稠的汤汁混杂着食材,给人不好的联想,宫笑尘盯着地面,胸口发闷,喉咙发紧,他低垂着头,忍不住干呕了两下,一起涌上来的还有模糊了视线的水雾。
孙微言不记得他了。
所谓的喜欢变成误会已经足够残忍,没想到还有更惨烈的事情等着他。
他平复一阵,脱下西装外套盖在汤汁上。
乱七八糟的东西被擦抹得干干净净,好像孙微言的记忆,什么都没有留下。
从今以后,再说起“烂黄瓜”,孙微言既不会嗔怪又羞赧地瞪他,也不会和他心照不宣地抿着嘴笑,只会把他当成神经病。
精致昂贵的西装外套被当做成抹布,皱皱巴巴的,沾满了残羹剩饭,跪在地上的宫笑尘也没有好到哪儿去。
总是打理的一丝不苟的人头发凌乱,目光浑噩,抹布还能被捡起来,洗一洗,他却像被踩了几脚的烂泥,揉碎到尘埃里,站也站不起来。
突然间,病房里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噗哈哈……”
是孙微言?
宫笑尘的第一个反应是,不是失忆吗?怎么精神还出问题了?
颜星耀也吓坏了,说话都带了哭腔:“你……你笑什么?”
“哈哈哈……”
笑声越来越大,颜星耀似乎明白了什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孙微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怎么样?我装得像不像?”
原来是装失忆。
“你吓死我了。”颜星耀不知是夸是贬,“你不去演戏真是电影界的损失。”
孙微言将双手枕在脑后,视线望向天花板,简单的话说得意味深长:“小说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吗?”
“这又不是小说。”
孙微言嘻嘻一笑,说:“差不多。”
话音未落,门几乎是被人从外面撞开了。
两个人同时转头,又同时被逆着光的人影吓了一跳。
宫笑尘风尘仆仆,衬衫长裤,手上拎着不知道沾着什么东西的西装外套,眼睛微微泛红,用“伤心欲绝”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可是唇边偏偏留着一抹笑。
宫笑尘的笑里既有庆幸,也有自嘲。
孙微言是装的,他没有失忆。
他怎么忘了这家伙是学表演的,看来没白学,把他也骗过去了。
脸上的笑容逐渐淡去,宫笑尘的心里只剩委屈。
他很想把孙微言骂上一顿,他狠心到一声不响丢下自己离开,还开这种玩笑,可是看到孙微言憔悴的模样,又把所有的不快忘得干干净净,只想把人抱在怀里好好安慰一番。
“你……”他想问他,有没有好一点,还会不会冷得发抖,可是他才抬起脚步,人还没有靠近,就被孙微言接下来的动作刺痛了。
孙微言不知道宫笑尘一直在外面,愣了一瞬后躲在颜星耀身后,哆哆嗦嗦地问:“他是谁?”
惊惶的样子和假装失忆时如出一辙。
他没忘记宫笑尘要查他的账,装傻是最好的护身符。
颜星耀心领神会,此前的他是旁观者,现在要和孙微言一起演戏。
他拍了拍孙微言的手,安慰道:“别怕,一个路人。”说完转向宫笑尘,冷声道:“喂,你走错了,请你出去。”
刺痛的感觉蔓延到全身,宫笑尘咬着牙,阴鸷又带着警告的眼神扫过颜星耀,颜星耀不为所动,他伸出手臂,自然而然地将孙微言护在身后。
多么和谐的一幕,显得自己那么多余。
“孙微言。”他喊他的名字,咬牙切齿中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乞求,他不相信这是孙微言的意思。
可是答案显而易见,他的喊声并没有把他叫过来,反而把他推得更远。
不知道为什么,孙微言对他只有怕,他甚至不愿再看他,而是像鸵鸟似的把整张脸埋在颜星耀的脊背。
“你……”
他到底还是心软了,责备的、不解的、哀求的……数不清的话化作一句捉摸不透的轻叹:“你好好休息吧。”
宫笑尘转过身,高傲的脊背塌下去一块,仿佛在一瞬间老了几岁。
没有再见,也没有挽留,他失魂落魄地出了病房,幻想着孙微言会追出来,像刚才作弄颜星耀一样指着他哈哈大笑,再得意洋洋地奚落:“你上当了,我开玩笑的,我怎么会不记得你。”
他该是什么反应?生气还是高兴?他想不出来,但总归会抱着他埋怨一句:“以后不许……”
简单的两个字,将宫笑尘弄得遍体鳞伤,然而就在这时,奇迹发生了。
门开了,有人追了出来。
宫笑尘回头,孙微言站在走廊尽头,肥大的病号服套在身上,显得他那样单薄。
死水一般的心境泛起波澜,鼻子也有点泛酸,孙微言一定很着急,没顾上穿鞋,衣服也不披一件。
他一定是舍不得自己。
宫笑尘想说有什么事叫他就好,何必自己跑出来。
还没来得及开口,孙微言用食指指着他,喊得十分亲切:“姓宫的,你给我站住!”
落水后,孙微言做了一个梦,因此有了一个意外收获,他发现自己穿错书了。
确切地说,是穿到了由小说改编的剧本里。
剧本在原作的基础上做了很大改编,最大的改动是让原本连名字都没有的助理成为主角。
而这个助理,正是孙微言。
时间回溯到那一场离奇的试镜,孙微言好不容易有一个当主角的机会,他从忐忑不安,到惊喜异常,再到全力以赴不辜负导演的期望,他那么认真,到头来却发现所谓的试镜只是处心积虑的恶作剧。
大概老天觉得他可怜,所以满足他的心愿,在他进入电梯后,送他去当真正的主角。
可是……
不会真的是一场梦吧。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直到现在,孙微言也不太相信。
尤其是回想起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
真正的主角应该是有主角光环的。
什么是主角光环?
要么自己特别强,整本书的人都指望着他能打败大魔王,所有人都对他俯首称臣。
要么自己特别弱,偏偏运气特别好,只要主角需要,出门就有出租车在等着他,随手救一个人就是隐世的老神仙,送技能送宝物,哪怕被坏人逼得跳崖也不会死,还会获得武功秘籍。
孙微言哪种都不是。
他没有宫笑尘优越的身世,不用努力就拥有一切,也没有颜星耀极高的天赋,随便一演就是影帝,他那么普通,还那么倒霉,被人欺负、陷害,连活着都很艰难。
他忘不了宫笑尘要查他的账,见到他时,第一个反应是自保,可是后来一想,没必要啊。
是不是主角,试一试就知道了。
如果他是主角,宫笑尘一定会无条件信任他,就算被自己骗了,他也不会生气。
孙微言小心翼翼地过了二十多年,对剧组的每一个人客客气气,挤出钱给同事买水买烟,说话都不敢太大声,穿书后,作为宫笑尘的助理,更是卑微到尘埃里。
今天,他终于在宫笑尘面前威风了一回。
孙微言让宫笑尘站住,接着迈开六亲不认的步伐,恍惚间,好像真的听见波澜壮阔的BGM在响。
他说:“我是装的,我没有失忆。”
宫笑尘说:“我知道。”
孙微言仰起头,继续说:“你想查我就查吧,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和颜星耀联合起来骗你。”
“我信。”宫笑尘毫不犹豫。
啊?孙微言呆住了,这么容易吗?
面对宫笑尘柔软如风的脸孔,孙微言终于有一点相信自己是主角。
不过还有一件事,如果他对宫笑尘做了这件事,他还不生气,那才叫有主角光环。
孙微言气势汹汹地冲上去,向着宫笑尘的脸扬起手。
“啊……”跟出来的颜星耀被他这个动作吓得目瞪口呆,孙微言疯了吗?他竟然要打宫笑尘?
颜星耀没有看错,孙微言就是这么打算的。
他把所有的委屈汇集在这一巴掌上,干净利落地落下去。
预想中惊天动地的声音没有响起,在碰到宫笑尘脸颊的前一秒,孙微言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气势全无,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宫、宫先生,你、你脸、脸上有点脏……”
啊啊啊!
孙微言恨死自己了!
为什么!
孙微言特别后悔,他就不该看宫笑尘的眼睛,当他与宫笑尘那双疑惑中浮现起期待的眼神相碰时,他不仅一点力气都没了,还恨不得像摸尘尘那样摸一摸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