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有一个步入式冰箱,里面比孙微言暂住的保姆间还要大,三面墙的货架上整齐码放着各种新鲜食材,据宫笑尘说,全部来自后面的农场。
孙微言抱了生菜、西红柿、鸡蛋,还有装在玻璃瓶里的酸黄瓜,出来后把食材放到厨房中岛。做三明治的话,中岛上整根的伊比利亚火腿也可以用上。
孙微言环视一周,厨房里,各种设备一应俱全,烤箱、蒸箱是最基本的,最夸张的是连烤箱都不只一个。
大概是为了还原佳肴最原始的味道,除了电烤箱,还有用砖垒成的窑炉,就是可以挂烤鸭的那一种,但宫笑尘说,那是烤披萨的。
“也可以做烤鸭。”孙微言固执己见。
“我不信。”宫笑尘说,“除非你做给我看。”
“……”孙微言顿时有一种上当的感觉,他哪会做烤鸭,最多和佛跳墙一样,买个真空包装的。
孙微言转了个身,目光落在别处,顺势转移话题:“哇,这个是什么?好像是冰激凌机。”
宫笑尘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纠正:“你以为它是个冰激凌机,其实它……就是个冰激凌机。”
“……”孙微言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上去摸了摸打冰激凌用的手柄。
他总看别人打冰激凌,好像很好玩的样子。
孙微言问:“我能试一试吗?”
“可以。”
以宫笑尘那个挑剔的性格,盛冰激凌的蛋筒一定是现烤的,孙微言不会烤蛋筒,找了一个玻璃杯。
他站在冰激凌机,神色凝重,颇有一种上战场的架势。
他深吸一口气,用力向下拉手柄,预想中的冰激凌没有出来,他又拉了一下,还是没有。
难道坏了?
冰激凌机上有三个手柄,大概对应三种味道,孙微言换了一个手柄,还是什么都没有。
宫笑尘也凑了过来:“我看看。”
孙微言赶忙让到一边。
宫笑尘用了孙微言没试过的那个手柄,他手劲极大,随便一拉,冰激凌仿佛开闸的洪水,倾泻而下。
“啊!”孙微言大叫一声,手忙脚乱地用杯子去接。
曾经在脑中计划过的步骤和技巧忘得干干净净,什么转圈,什么实心空心,什么冰激凌要高得打破纪录,全都被他抛到脑后。
孙微言甚至没能把冰激凌放进杯子,因为太过着急,一时没对准,冰激凌全掉在他的手上。
“哎呀……”孙微言心疼极了,“别浪费。”
他低下头,吃了一口手上的冰激凌。
“好吃吗?”宫笑尘问。
“嗯嗯嗯。”孙微言用心体会着冰激凌的味道,好吃到根本顾不上说话。不愧是宫笑尘家里的东西,口感绵密,奶味十足,没有一点冰晶的颗粒感,绝对不是外面卖的冰激凌可以比的。
孙微言还想再来一口,有人抢先一步。
似乎是被孙微言陶醉的神情蛊惑,宫笑尘鬼使神差地弯下腰,学着孙微言的样子抿了一口落在他手上的冰激凌。
“!”在宫笑尘碰到他的瞬间,冰激凌的凉与甜迅速蔓延到全身,孙微言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
这是他们第一次分享同一个冰激凌,不是在蛋筒里,而是在他的手上!
望着宫笑尘近在咫尺的脸庞,孙微言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下子愣住了。
宫笑尘熬了粥,还吃了掉在他手上的冰激凌。
孙微言忽然想起家里的两只狗,他有好吃的总是忘不了它们,小狗会就着他的手吃东西时,湿湿滑滑的,就是这种感觉。
小狗和人不一样,狗狗是不会嫌弃他的。
拍过戏的人都知道,在剧组,最难熬的不是拍戏,而是等戏。
作为主角,尤其是那些大牌明星,因为时间宝贵,是不用等的,他们不仅不用等,所有人都要迁就他们的时间,趁主演没来时找个替身走位、试光,等主演一来,马上开拍。
至于孙微言的这样的龙套,时间是不值钱的,拍现代戏还好,拍古装要在凌晨三点半起来化妆,其实上午九点才正式开拍,只不过要化妆的人太多,必须有人早起,不知道为什么,孙微言总是被排在第一个。
因为起得太早,哪怕坐着都能睡着,化妆师看到后会把他叫起来,嫌弃他把妆弄花了,“快起来!到时候还得补。”
没戏的时候,孙微言习惯在拍戏现场观摩,看一看别的演员是怎么演戏的,结果经常被嫌弃碍事,像赶牲口似的赶来赶去,后来,他有意躲得远一点,又会被工作人员嫌弃找不到人。
好不容易有戏拍,孙微言会为道具错了朝代和道具老师沟通,道具老师轻蔑一笑,嫌他事多。
主演不按剧本演,喜欢即兴发挥,孙微言不知道该怎么接,被主演嫌弃木讷,不会变通。
结束三个月的剧组生活回到租住的小屋,室友嫌他回来得太晚,“吵死了!”早上去洗手间洗漱,室友嫌他占用洗手间时间太长,“能不能快点?你不上班别人还要上班。”
抽空回老家,把赚的钱交给父母,父母嫌他没有邻居家大哥送外卖赚得多,“白花那么多钱送你上学。”
别人会嫌弃他,他的尘尘和颜颜不会,它们就着他的手吃东西,吃完还兴奋地摇尾巴。
现在,不嫌弃他的人又多了一个。
孙微言仿佛被幸福包围着。
吃过一口后,宫笑尘保持着吃冰激凌的姿势,白色冰激凌点缀在他的唇上,发出皎月一样的白光。
孙微言不由得呆了片刻,这样的宫笑尘绝对算不上体面,但他好像并不在意。
他难得俯身,使得孙微言可以从这个角度俯视他。城堡里有个园厅,是举办舞会的好地方,孙微言忍不住浮想联翩,如果宫笑尘会邀请他的心上人跳舞,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其实宫笑尘并没有碰到他的手,他们之间始终隔着一层冰激凌,但感觉差不多。
冰激凌含奶量高,融化速度快,一滴一滴的冰激凌经过虎口滑入掌心,带来被小狗舔舐似的酥酥痒痒。
冰激凌那样凉,流过的地方却在止不住地发烫,哪怕没有被冰激凌撩拨过的脸颊、耳尖,也被卷入到这场熊熊烈火中,肆意燃烧。
孙微言急需降温。
他退后一步,想把手收回来,不料稍稍一动,就被宫笑尘一把抓住。
这是孙微言吃过的最好吃的冰激凌,也是宫笑尘吃过的最好吃的冰激凌。
这么好吃的东西,谁能忍住只吃一口?
宫笑尘忍不了,他在孙微言准备逃走时把他抓了回来,托着他的手又抿了一口冰激凌。
奇怪,明明吃过很多遍,盛在蛋筒里,加在甜品上,以前一直觉得没什么特别的,只有这一次真正甜到了心里。
他由衷地称赞:“确实好吃。”
说完,宫笑尘如同谦卑的臣子,再一次对眼前的人低头。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贪心,除了冰激凌,他还想要更多。
孙微言没有让他得逞。
冰激凌所剩无几,只要再下去一口,就会碰到……
那样的话,真的很像“吻手背”。
刚才的两口已经让孙微言方寸大乱,他不确定再这样下去,要惹出什么事。
他下定决心,再好吃也不给吃了。
孙微言赧然收手,转到水龙头下冲洗,宫笑尘似乎有点遗憾,但还是贴心给他递去洗手液。
做三明治的吐司是现成的,只要在吃之前烤一下就好。
重点是里面夹的东西。
孙微言一直没条件做饭,吃过的三明治都是剧组的制片人、明星请客。
看起来好像很简单。
孙微言找来了平底锅,起锅、烧油、打蛋。
和预想的不一样,外面卖的煎蛋圆圆的,他的煎蛋一点不听话,一下锅就摊成烂泥,流得到处都是。
孙微言拿起锅铲,手忙脚乱地帮蛋清找到方向,结果越帮越忙。
他本来还想问宫笑尘要吃几分熟的煎蛋,现在倒好,蛋黄蛋清铺得到处都是,分也不开。
孙微言一脸尴尬地看向宫笑尘,说:“要不改成炒蛋吧?”
宫笑尘憋笑憋出了内伤。
煎蛋失败了,火腿应该不会,这东西不用烹饪,直接片上两片就可以。
孙微言只在电视上见过这种整根火腿,知道这东西不便宜,他拿着刀比划,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宫笑尘毛遂自荐:“我来吧。”
孙微言把刀递给他。
宫笑尘才不在乎贵不贵,接过刀后直接上手。
第一下太浅,走了不到两厘米就断了,小小的一块还没指甲盖大。
他在下第二刀时吸取前一次的教训,一刀下去又太深了,往下片时有意往浅的弄,结果深一刀浅一刀,好好的一个火腿,和被狗啃过似的。
孙微言也憋笑憋出了内伤。
两个人各搞砸一次,也算公平。
薄薄的火腿片没有了,孙微言因势利导,把割下来的肉改成肉粒。
切肉时,刚刚被宫笑尘的皮蛋粥折腾过一回的狗狗闻着味找了过来,随后跑来的工作人员慌慌张张地向两人道歉。
小家伙太活跃,根本管不住。
孙微言笑着说没事。
他知道它们是冲什么来的,每次有好吃的,也不管能不能吃,就要往他身上凑。
他扔给尘尘一个肉粒,颜颜也要,颜颜吃完,宫笑尘说:“我也要。”
孙微言目瞪口呆:“要什么?”
宫笑尘用目光指了指,孙微言这才确定,他没有听错,宫笑尘也要吃火腿。
孙微言失笑:“我会放在三明治里,等一下就吃到了。”
宫笑尘仿佛一刻都等不了:“现在就要。”
孙微言无奈极了,堂堂霸总,和小狗一起争食,最不可思议的是,他居然选择了纵容。孙微言笑着摇头,拿了一个肉粒递给宫笑尘,可是宫笑尘双手抱胸,并不去接。
他张开嘴,发出“啊”地一声,分明要孙微言喂。为了方便孙微言喂,他贴心地屈了腿,姿势搞笑又滑稽。
孙微言哪敢辜负他,他好人做到底,把火腿粒送到宫笑尘的嘴边。
唇瓣滑过指尖,温润的触感和刚才粘腻的冰激凌大不相同,孙微言来不及回味,尘尘又在向他乞食。
他就这么排着队喂尘尘,再喂颜颜,当然,还少不了宫笑尘。
最后剩下一点,孙微言说什么都不喂了。
他把它们全部放进金枪鱼罐头,然后用黑胡椒调味,还有多多的千岛酱。
挤千岛酱时出了意外。
里面明明满满的,却怎么也挤不出来,孙微言不信邪,他用尽力气一推,堵在出口的酸黄瓜粒和着一团酱料飞了出来,正好喷在宫笑尘手上。
“哎呀!”孙微言又是一声大喊,本能地说道,“别浪费!”
他下意识冲过去,在几乎闻到千岛酱酸酸甜甜的味道时蓦然停住。
孙微言惊醒,那不是自己的手!
如果是在自己手上,他舔两下就吃了,哪怕掉在桌子上,他也会把能捡的捡起来减少损失,可是那是在……
把酱喷在宫笑尘身上已经够失礼,他居然差点……
孙微言越想越羞愧,他红着脸向宫笑尘道歉:“宫先生,对不起,您快擦一擦。”
递上纸的同时,孙微言意外捕捉到宫笑尘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
孙微言立刻意识到自己做错事了。
冲动吃掉宫笑尘手上的千岛酱不合适,突然不吃也不合适,毕竟宫笑尘没有嫌弃他,很自然地吃了他手上的冰激凌,现在明明是差不多的情形,他一边叫着“别浪费”,一边又在宫笑尘手边戛然而止。
宫笑尘会不会以为……
孙微言很想告诉宫笑尘,他不是嫌弃他,他只是……
孙微言想要解释,又怕越描越黑。
其实宫笑尘看得很开,孙微言对他和他对孙微言是不一样的。他冲动又克制,孙微言只有小心与更小心,到底是逢场作戏,有所保留再正常不过。
他安慰孙微言“没关系”,随手一擦,把和着酱汁的纸团扔进垃圾桶。
厨房里有太多好吃的,鸡蛋、火腿、金枪鱼、酸黄瓜……
孙微言想把所有好吃的东西都做给宫笑尘吃,能塞的都被他塞了进去。好好的三明治变成了巨巨巨巨无霸,姚明来了都不一定能一口吞下。
孙微言只吃了半个就饱了,另一半也没浪费,全归了宫笑尘。
他倚在岛台,看着宫笑尘把剩下的三明治吃完。
今天做了太多出格的事,他们不只分吃一个冰激凌,还共享一个三明治。
孙微言总觉得哪里不对,好像有一种……恋爱的感觉,特别是当宫笑尘伸出手指,帮他擦去残留在嘴角的酱汁时。
真的需要这样吗?
既然是假扮情侣,就是做给别人看的,颜星耀又不在,他们做给谁看?
孙微言向宫笑尘道谢,转过身收拾东西,以此掩饰内心的惶恐。
怎么办,再这样下去,他会当真的。
孙微言跟过不少剧组,对于“剧组夫妻”并不陌生。
不管是演员还是工作人员,一天24小时里,除了睡觉,基本上泡在一起。
一起工作,一起吃饭,好不容易有个休息日,还要一起去当地的名胜古迹逛一逛,顺便买点东西。
有一句话叫日久生情。
剧组的人们有着共同的目标,相似的经历,工作中经常相互帮忙,拍戏时间长,地点又偏僻,没什么事做的时候,聊天就是最好的娱乐活动。
男男女女聚在一起,本来就容易聊出感情,更别说那些按照剧本出演甜蜜恋爱戏份的男女主演,整天谈情说爱,想不陷进去都难。
孙微言就曾在某个剧组眼睁睁地看着诞生了一对夫妻。
男女主演第一天见面只能说是客气,后来两人因为男主演的一些行为产生龃龉,别看镜头里的两人甜甜蜜蜜,剧组的人都知道他们两个不和。
谁知道三个月后,两个人官宣恋情,当时的孙微言还以为他们是为了配合新戏炒作,心想真是钱难挣屎难吃,为了钱要和最讨厌的人假扮情侣。没想到是孙微言狭隘了,戏没上映,两个人结婚了,直到现在都是圈里的模范夫妻。
孙微言是个龙套,没拍过感情戏,经验不足才会浮想联翩,好在他很快收了心。
他告诫自己,演戏而已,千万不能当真,不然到头来受到伤害的只能是自己。
孙微言努力不把这件事当真,宫笑尘倒是把另一件事当了真。
孙微言的手机坏了,宫笑尘说要给他买个新的,他说到做到,找人把市面上正在热销的手机全部送了过来。
宫笑尘故意没有告诉他,而是若无其事地和他出了厨房,回到房间,孙微言被茶几上密密麻麻的手机吓了一跳。
“这是……”孙微言向宫笑尘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他上次见到这么多手机还是在大学期末考试的考场,他总是拖到最后一个去交手机,因为他的手机是全班最烂的。
那时的他特别羡慕别人有好手机,倒不是羡慕他们的手机功能多么强大,价格多么高昂,而是羡慕他们的手机不卡。
孙微言有一个习惯,他从不会主动挂断别人的电话,有礼貌的成分,更多的是因为他的手机太卡,按什么都没反应,只能等对方先挂。
后来拍戏有了收入,同剧组的人大手一挥,直接去买最新款手机,孙微言不敢,只能挑便宜的。
说实话,他在手机店都没有见过这么多手机。
宫笑尘用下巴一指,轻描淡写道:“挑一个吧。”
“真的吗?”做梦都不敢想的场景摆在眼前,孙微言害怕美梦破碎,再三和宫笑尘确认,“您真的让我随便挑?”
得到肯定的答案,孙微言先擦了擦手。
这么多手机,孙微言不出意外地看花了眼,他拿起这个,放下那个,小尺寸的方便携带,大尺寸的用着更爽,至于那些在造型上别出心裁的,同样让他爱不释手。
孙微言迟迟拿不定主意,他从弯着腰的姿势变成蹲着,蹲得久了索性坐在地上。
宫笑尘的眼睛就没从孙微言身上离开过,堂堂霸总,也有打下手的时候。被孙微言淘汰的手机,他帮他放到一边,太远的够不到,他帮他拿过来。
他随着孙微言席地而坐,见他在三款手机中摇摆不定,宫笑尘一锤定音:“别纠结了,喜欢就都要。”
“那怎么能行?”孙微言没有答应,做人要知足的道理他还是懂的,最重要的是这种行为十分令人发指,一个人拿好几个手机,一个手机一个号码,“那不成渣男了?”
宫笑尘没想到他会联想到别的地方,怔了一瞬后在孙微言振聋发聩的声讨中失笑,笑过后又觉得苦涩,看向孙微言的眼神多了几许怅然。
其实他巴不得孙微言是个渣男,这样的话,孙微言就可以在和颜星耀传绯闻的同时,毫无负担地分给自己哪怕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真心。
他卑微到尘埃里,又卑劣到骨子里。
宫笑尘表面不动声色,实则暗藏私心。
他看了一圈,拿出其中一台手机,问:“要不就这个吧?怎么样?”
他说了一大堆理由,什么世界上最先进的处理器,最细腻逼真的屏幕,就是没说出心里想的那一个——这个和自己正在用的手机是同款。
如果不能成为真正的情侣,至少可以用着情侣款的东西。
“不要。”孙微言摇头。
他一眼看出那部手机和宫笑尘的一样,作为助理,孙微言会帮他保管手机,用过后并不喜欢,再说了,哪有助理和老板用同一款手机的。
他忍痛放下喜欢的两部,拿起一个中等大小的,说:“就这个吧。”
隐秘的心思落了空,宫笑尘把手里的手机攥紧又放开,微苦的笑容一并释放:“好,你喜欢就好。”
选定后,孙微言迫不及待地插卡、联网,昨天晚上的消息只看了标题,他迫切想要知道颜星耀到底和谁在一起?
昨晚的盛况不复存在,互联网上仿佛下了一场大雪,到处是白茫茫的一片,偶尔露出一根干枯的枝丫,也和颜星耀无关。
孙微言当然不会知道,这一切都出自宫笑尘的授意,在孙微言打开手机前,他已经让人把网上的消息删得干干净净。
孙微言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他明明看到……
不会吧。
孙微言在一瞬间汗如雨下,他看了看手机,又看了看宫笑尘。
宫笑尘神色如常,目光交汇,他貌似不解地挑眉,仿佛对孙微言尴尬的处境一无所知。
孙微言悲哀地想,难道被这个消息震惊的只有他一个?
孙微言以为宫笑尘对颜星耀爱而不得,才不顾一切和他表白,如果颜星耀没有恋情,除非宫笑尘鬼上身了,不然怎么会多此一举?
孙微言不信邪。
所幸在他的不懈深挖下,终于让他找到一个发布于昨夜凌晨的消息,标题正是记忆犹新的——影帝恋情曝光。
孙微言点开一看,顿时有一种想死的感觉。
怎么会这样!
上面的人居然是……一个长着胡子的外国人,据说也是个影帝。
孙微言忍不住要爆粗口,你大爷的,谁关心地球那边的影帝是不是恋爱了?
孙微言明白了。
说起影帝,无论是谁都会自然而然地联想到颜星耀,媒体为了流量,故意蹭了颜星耀的热度,让大家以为是颜星耀谈恋爱了,等网友点进去,才发现上了标题党的当。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前几天,孙微言被手机推送的消息震惊得无以复加——颜星耀老师病逝了!
孙微言还以为颜星耀死了。
主角之一不在了,这本书还能写完吗?
孙微言怕自己再也回不去,他哆哆嗦嗦地点开一看,原来不是“颜星耀老师”病逝,是在剧组担任颜星耀表演老师的老演员驾鹤西游了。
孙微言在为前辈感到惋惜的同时,把无良的标题党骂了一百遍。
之前那次还好,再尴尬也只有自己知道,这一回……
孙微言再一次将目光转向宫笑尘,表情凝重,神情复杂。
怎么办?
孙微言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他怎么没有调查清楚就答应和宫笑尘和他在一起,现在告诉宫笑尘一切都是误会,他又改主意了,不想和他在一起,还来得及吗?
“怎么了?”看出他有话要说,宫笑尘抬手抚上他的后脑,贴心地问道。
也许是找不到合适的措辞,也许是不忍心让宫笑尘失落,孙微言摇了摇头,到底没有说出口。
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宫笑尘约孙微言看电影,他推脱说想去外面走一走,实际上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想一想对策。
他逃离灯火辉煌的城堡,来到没什么人的河边,河上矗立着一座石桥,淡黄色的灯光勾勒出雄伟的身姿。
孙微言对它有点印象,他就是从那上边来的,可是他好像再也回不去了。
桥上的灯光倒映在水面,呈现出粼粼波光,孙微言望着石桥的方向发呆,忽地,身后传来“咚”地一声,他急忙回头,水面上除了一圈圈涟漪,什么都没有。
这一片环境好,时常会吸引野生动物过来觅食,孙微言以为是路过的水鸟,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正要继续向前,更大的声音传来,一个周身漆黑的东西猛地从水里钻了出来。
“啊!”孙微言吓了一跳,仓皇中退了几步。
是水怪吗?
这环境也太好了,连水怪都有。
“水怪”一步一步走上岸,他像是累极了,没走几步就跌倒在地,即便这样,仍旧目标坚定,手脚并用地向前爬。
“你不要过来啊!”孙微言抖如筛糠,声音也带着哭腔。
“水怪”终于停了下,他用仅剩的力气摘掉面罩,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孙微言,我来救你了!”
颜星耀说完,脱力般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救我?”孙微言慢慢靠过去。
曾经万众瞩目的影帝换了一副样子,颜星耀脸色惨白,嘴唇发紫,因为天气寒冷,他又浑身湿透,此刻正止不住地瑟瑟发抖。
“不是,咱俩谁救谁啊?”眼前这种情况,明明是颜星耀更应该被施救。
但颜星耀不这么认为。
他知道孙微言过的什么日子。
是他来晚了。
在颜星耀获奖的那部片子里,他就是被一个占有欲极强的偏执变态囚禁在城堡里,戏里的他活着的唯一目标就是逃出去,他逃跑了几次,就被变态抓回去几次,变态出场会伴随着点燃打火机的声音,这个声音便成了他的恶梦。
凡是帮助过他的人都被变态处死了,留下的都是变态的走狗。
他时刻处在变态的监视之下,惶惶不可终日。
当时为了能够好地展现那种状态,导演想了个办法,他让全剧组的人孤立他,不许任何人和他说话。
颜星耀深受其害,结束拍摄很久都没有走出来,导演也因此格外愧疚。
颜星耀害怕孙微言会重蹈覆辙,这几天一直在想办法,希望能把孙微言救出去。
这里戒备森严,没有报备的人很难进去。
颜星耀听说只要扛个梯子,就可以去任何想去地方。
他找来了施工工人的全副行头,安全帽、口罩、反光背心、被石灰磋磨过的裤子和胶鞋,他扛着梯子,学着施工工人特有的步伐,可惜宫家的守卫十分机警,根本没有空子可钻。
正门走不通,颜星耀只能走旁门左道。
要不是直升机空投动静太大,他大概会组个直升机过来,所幸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就会为你开启一扇窗。
上天不行,还可以入地。
颜星耀穿上潜水服,深入水下,沿着护城河游了过来。下面的情况比他想得还要复杂,水草、暗石、拦垃圾的网……他遇山开道,遇水搭桥,终于穿过重重阻碍,来到孙微言的面前。
他是孙微言唯一的后盾,孙微言还要靠他出去。
颜星耀马上有了力气,他一骨碌爬起来,把孙微言抱了满怀,欣喜又委屈:“真好,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是啊,他差点就淹死了。
颜星耀对一路上的艰难险阻只字未提,他放开孙微言,把他从头到脚地看了一遍,问:“宫笑尘那个衣冠禽兽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他……”宫笑尘没把他怎么样,如果非要说把他怎么样,大概就是给他煮了粥,还送给他一部手机,倒是他自己。出来时太冷了,不自觉地打了个喷嚏,结果扭了腰,现在还在疼。
“嘶……”孙微言痛苦地皱眉,把手按在腰上。
“你……”颜星耀的目光由担心变为疑惑,又在瑟瑟冷风中恍然大悟,他宁愿自己愚笨一点,不通人情,不谙世事,那样的话,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痛彻心扉。
颜星耀渐渐红了眼眶,这一路上,走投无路时没有哭,在水下九死一生时没有哭,在看到孙微言按着腰时再也按捺不住,把眼泪飘洒在吃人的魔窟里。
最不愿接受的事实摆在眼前,颜星耀满脑子都是孙微言遭受的磨难,一幕幕、一帧帧,蒙眼、捆绑、哀嚎,全是不能描述的。
颜星耀恨不得将罪魁祸首碎尸万段,他咬牙切齿地咒骂:“禽兽!”
孙微言问:“你说谁?”
“还能有谁?当然是那个姓宫的!”颜星耀目眦尽裂,说到那个人的名字都觉得脏。
他目光下移,从孙微言的腰挪到其他地方,颤抖着嘴唇,问:“还疼吗?”
“啊?”孙微言终于从颜星耀的表情里悟出了什么,“不是你想的那样!”
孙微言费了好大的力气向颜星耀解释,颜星耀仍旧将信将疑。
“真的吗?”颜星耀声音很低,不是怕引起守卫注意,而是担心声音再高一个分贝会吓到眼前的人。
孙微言刚刚经历过人间惨剧,此时会来到河边,不会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