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给我喝第三回,喝完我这身老骨头都快碎了,浑身难受,半梦半醒得好像都见着阎王老爷了。”大娘身上舒服了许多,说话有中气,她干脆往软枕上一靠,痛痛快快地把憋了好几天的怒气全发出来了。
骂完儿子,她的眼神往后,看到了背光站在门口的纪应淮,大娘瞬间就笑开了,“您是我儿请来的医师大人吧,您的药喝得很舒服,我能醒过来都是您的功劳。”
昏迷的轻重程度不同,对外界的感知程度也是不一样的。大娘大部分时间都是醒着的,只是动不了睁不开眼。她被困在躯体里,听着外界的声音却无法见到光明,都快急死了。
纪应淮将她从黑暗里拔出来,她对此感激不尽。
“不敢当,”纪应淮道,“药效好是一部分原因,主要的决定因素还是在于自身,您想要康复的意愿很强烈,所以效果也会格外好一点。”
他照例给大娘把脉,既然醒了,之前的药就得换一换了。他写了个新方子叫阿天去抓药。
“医师啊,阿天说您看诊不要咱们家的钱,只说有事。我现在醒了,您有什么事要和我商量您说吧。”大娘是个直爽人,她做人最不愿的就是亏待恩人,只要她能做到,一定满足恩人的需求。
既然她提了,纪应淮也不含糊,直说道:“我想租您家的铺子开医馆。”
大娘愣了一下,“那间铺子这么抢手的吗,我还觉得那地段不行嘞。我那傻儿子把东西应该都搬空了,您要就给您了。”
纪应淮以为她答应的是把店铺租给他,谁知大娘直接喊阿天拿了地契过来。
有一瞬间,无论是现代还是古代都不太富裕的纪博士被震撼到了。
“我娘说您相当于救了她的命,日后还得麻烦您给她调理调理好,这店面就当诊费给您了。”
纪应淮推辞道,“诊费没有那么贵,这地契你们还是拿回去吧,你给大娘治病也花了不少钱。”
阿天笑了,“我娘是县丞大人的表姐,这铺子是她的嫁妆之一,她喜欢做衣服才自己开了成衣店。咱家家底厚着呢,这点小心意,不算什么,您别担心,收着吧。”
这破天的豪气啊。
再拒绝就是下人家的面子了,纪应淮没多说什么,道谢后接受了他们的好意。
阿天回到里屋,问他娘之前答应租给白事店那事该怎么整。大娘抬手就给了他一下,“他们敢来要,我就敢把他们送去官府里头。骗钱骗到我头上来了,真当这县城没人可以管那老东西。”
“娘,您说谁老东西啊?”阿天疑惑道。
大娘摆摆手,“跟你无关,去,找几个木匠帮医师装修店面去。”
阿天“哦”了一声,乖乖听吩咐去做了。
有了店铺,还是完全属于自己的店铺,纪应淮的医馆非常顺利地就建起来了。
装修原本起码两三个月,在阿天叫来的木匠们的帮助下,只花了一个月不到,所有的硬件就都准备到位了。
整个铺子纪应淮是按照现代门诊加中药房的规格来设计的,分三大区域:诊室、药房和煎药室。诊室后面还单独辟出了一个隔间,方便针灸与拔罐。
看着药房布满一整面墙的药柜,纪应淮都能想象以后自己开完方,患者直接去药房抓药的场景了。若是不会煎煮,还可以由医馆代煎,每日来领。
只是药材上哪购入还是个问题。
他前几日去城中药铺问过药材购买渠道,可惜涉及了人家的商业机密,那老板不愿意告诉他。
但老板经常听来买药的人提到一个很有能力的医师,大概能猜出说的就是面前这个年轻人,知道他之前给自己的店带来了不少生意,态度也和缓了许多。
老板告诉他,城里每到月中旬,会有从其他地方来的商贩去城西边那个小一点的市里摆摊,说不定会有做药材的来卖,让他去碰碰运气。
纪应淮记下了,如果能遇上,
谈成合作,那就再好不过了。在药铺买药,那里头老板能赚的利润高得很,因为城里就他一家独大。
开医馆和开药铺不一样,医馆本质是为了救人,纪应淮想赚的只有出诊费。他希望从基层入手,把看病的价格下压,不说完全普及医疗,起码让大部分百姓看得起病,吃得起药。
他目前只是个底层医生,想要进言创建医保那是天方夜谭,皇帝怎么可能接见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小举人。他只能往市场竞争调价那方面下手。
硬装结束的第二天,刚好就是商贩摆摊的时间。纪应淮给小芸留了作业,让她安心呆家里学习,只带了安立夏一起去城西逛摊子。
两个人出去,那是约会,带个孩子,那是累赘。
摆摊的地方比纪应淮想象中的要更热闹,这是好事,但也不是太好。人多意味着机遇多,不过同样的,他找起目标来也更麻烦。
“夫君,我好像瞧见那边有人卖干药材。”安立夏道。
纪应淮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果真,那人正往摊位上摆当归与黄芪。他边上有个大大的背篓,看起来装了不少。
“我们过去看看。”
这个摊位不在中心位置,有点偏,人也少。
纪应淮想到了那些主角在角落的摊位上发现绝世武器或秘籍的小说常用剧情,果然要找珍贵的东西,往偏僻的地方找就对了。
“伯伯,这药材怎么卖?”
老汉停下手里的动作,擦了擦汗,“苦参15文一斤,甘草20文一斤,那当归是处理过的稍微贵一些,120文一斤……”
纪应淮换算了一下价格,和现代的药材差不多一个价,比药铺卖的要便宜很多。
“您有多少药材?”
“那多哩,贵的便宜的都有,都是我们村自己炮制的。”
“我想全部买了,您算算要多少?”纪应淮道。
老汉愣了一下,“啊,全买?”
他从背篓里拿出一张纸条,上门写了药材名称和价格。老汉算了半天,给纪应淮报了个价,“四两白银。”
“好,”这个价格不贵,纪应淮想跟他做笔大生意,“伯伯,你们村以后有药材都卖给我成吗,我是开医馆的。”
老汉想了想,“后生,你给我个地址吧,我回去和村里人商量商量。”
纪应淮把医馆的地址给他了。这订单量大,他也没指望一下子谈成,反正出来一趟收货了不少药材,已经很不错了。
拎着一大布兜的药,他们又逛了一会。这市上还有卖香料和卖种子的,安立夏心动了,纪应淮把他看中的几样都买了下来。
离开前,为了安抚在家做了一天功课的小芸同志,纪应淮还给小姑娘买了袋新奇糖果。
至于它是什么味道呢?
小芸同志表示,她就多余尝那一嘴。又甜又辣又酸,简直和数学一样难以理喻。
【作者有话说】
来辣!感谢在2023-07-27 18:34:02~2023-07-28 18:00: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枝兮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乐子送上门
拥挤的平民住宅区中,有一间紧锁门窗的小平房。多时未出现的巫医正和一个蓄着山羊胡的中年人低声说话。
中年人眉头皱着,握拳狠狠往桌上砸了一下,“原本这铺子都该到手了,都怪那不知哪儿窜出来的什劳子医师,坏我好事。”
“不急,”巫医似乎胸有成竹,“我用了师父给的三付猛药,亲眼瞧着那娘们脸色灰下去的,她定然活不久。等人一死,他家一定不会再相信那个医师,到最后,东西还是我们的。”
“可,”中年人总觉得不对,“那医馆眼看着就要开业了……”
巫医拍了拍师弟的肩膀,“慌什么,大不了把那医师一起做了。”
他的眼里露着阴狠,今年也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总和医师犯冲。先是村里出了个纪应淮,现在师弟要开店,还碰上个医师拦路虎。
烦人的很。
“你的家伙事都在屋里吧?”
中年人点点头,不明所以,“师兄,你要干什么?”
“别管,”巫医脸上写满笃定,“看你师兄我怎么帮你把店铺抢回来。”
殊不知,他俩口中烦人的医师就是纪应淮。而纪应淮本人现在正忙着整理药柜,过两日就要放鞭炮开业,事情多着呢。
老汉和他同村的人答应了与纪应淮做长期交易,以后所有药材都卖给他。纪应淮加了点钱,让他们有就直接送到医馆来。他出手大方,老汉自然答应了。
药柜上都写好了药材名称,描金正楷端端正正地印在绛红色的底板上,很是规整漂亮,收纳起来一目了然。这整面墙都散发着药材香味,对喜欢草药味的人来说闻着很舒心。
安立夏帮他扶着梯子,纪应淮一下来,他就拿着手帕给夫君擦汗。
“你歇着吧,别累到了。”
“夫君,”安立夏有些好笑地说,“我已经闲了好些天了,你什么都不让我做,我会变懒的。”
纪应淮拍了拍手上的灰,“本身就没有多少活,隔间桌上有刚买的果子,你和小芸去尝尝味道吧。”
“老爷,”木匠手里举着个东西,匆匆忙忙跑进来,“您瞧,我们门口被人扔了好几个这样的东西,好生晦气!”
那是个很丑的娃娃,白布里头包了不知明草灰屑子,它脖子上紧紧勒着一条红绳,脸的位置画着简陋的五官,呈现一副七窍流血的状态。
看清那东西的模样之后,安立夏被吓了一跳。小芸闻声跑过来,好奇得很,扯着脖子要看,被她师母拉走了,带去隔间呆着。
纪应淮头回见这种东西,有点懵,“这是什么,怎么长这么丑,干什么用的?”
木匠气愤道,“这是用在白事上的,担心枉死的人出来寻事报仇,家里人就会把这丑娃放进棺材里,一起埋了。生人屋前出现它,会倒霉的。”
“哦。”
纪应淮明白了,大概是白事店那位被自己挡了路,来报复了。
可是,他不信这个啊。
“你们有没有看见可疑的人?”他问木匠。
木匠想了想,摇了摇头,“没啊老爷,怪就怪在这儿了,我们都在那附近刷漆,方才没见到有人来。”
“没事,你们继续去干活,不用管这个。”
想让他倒霉,可惜啊,用错法子了。纪应淮叹了口气,从柜台里扯了张大号宣纸出来。虽然他不信,但学中医的多少都懂点玄学。
他导师的办公室里有一幅九宫八卦阵图,招财避煞保平安,纪应淮照着记忆把它临摹下来。
末了,他觉得不够,又在底下加了一句“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玄学与红色并行,让人无比踏实。
他把这张纸贴在了正门口,并告诉正在忙碌的众人,医馆有神仙庇佑,不会受小人侵害。
玩心理战术嘛,主打的就是一个看谁的信仰压得过谁。
刚刚安立夏的神色不太好看,纪应淮有点担心。结果一进隔间,就看见一大一小两个人头靠着头,非常沉浸地在学习马克思主义。
他俩看的那本书是纪应淮写的,这里面综合了思想品德、马原、毛概和高中政治书。
理科出身的纪博士把自己所有的文科知识储备都薅干净了,这书比是肯定比不上现代正规教科书,但用作小升初教材还是绰绰有余的。
“那东西算唯心主义吗,师母?”小芸指着书问。
安立夏琢磨了一会,中肯地点头,“嗯!”
纪应淮哭笑不得,默默离开了。能区分唯物和唯心,看来是认真读书的,就让他俩在里面安心学习吧。
除了丑娃娃,这之后还出现了纸钱和一件带血的衣服,纪应淮检查过不是人血,就让人捡起来烧了。
医馆众人那无所谓的态度让暗中使坏的巫医很是纳闷,他跟他师父学的招数,用晦气的东西恶心人,这么多年从未失手过,怎么这回没人在意呢?
巫医不信邪,他把自己的徒弟喊了过来,要他按着自己的安排去做一出戏。
于是,就在开业前一天晚上,大家高高兴兴收工时,一个头发凌乱的男人疯疯癫癫地朝这儿冲了过来。
隔壁几家店的老板们不知道发生啥事了,门口乘凉的、端着饭碗的纷纷都跑过来凑热闹。
“鬼……有鬼……”男人横冲直撞,随手抓住了一人的腕子,“你们都受了诅咒,都会死……”
被莫名其妙逮住的安立夏脸上明晃晃写着疑惑,“您说什么,我没听清,您要买书?”
小芸也纳闷,“我们是医馆,还没开业呢,买书不应该去书铺吗?”
边上一个扇着扇子的老板挤进来,“买书,谁买书,我卖书的。”
“诅咒!”男人大喊一声,“诅咒,会死。”
安立夏“哦”了一声,听明白了,他淡定地问,“您能先把我松开吗,咱们授受不亲。”
小芸已经跑进去去喊她师父了,这孩子打小就聪明,一路跑一路叫,“师父,师父,有个疯子想猥|亵师母,师父你快出去打他!”
男人张望了一圈,这么多人没一个带怕的,全带着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把他当乐子瞧呢。
“你们,你们不怕吗?”
首饰店老板吸溜了一口汤,好心地指了指医馆门口贴的八卦图,道,“老弟,别怕,医师是通法术的,一会让他给你驱驱邪。”
纪应淮跟着小芸出来,他手里还抓着砚台,准备给那登徒子敲个脑袋开花。
“夫君,他不松手。”安立夏看见主心骨来了,立马告状道。
相处了月余,安立夏越发习惯依赖纪应淮了。他没过过无忧无虑的童年,如今生活安稳下来,又和小芸呆久了,小孩使坏和调皮的一面他也学到了一点。
现在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粘着纪应淮和配合小芸做恶作剧。
乐趣自己送上门,这俩长不大的自然不会放过。
“不是,我没有……”男人看见纪应淮举起的手,和他手里那板砖一样的砚台,慌忙撒手后退好几步,“你们都受了诅咒,活不长了,还不赶紧积积德。”
纪应淮“哦”了一声,“怎么个积德法?”
“那自然是去慈姑庙上香进贡了。”
慈姑庙?
这是什么地方?
纪应淮没接话,只是走到他面前,“我看你的面相,到更像是你被诅咒了。近日夜里睡得可安稳,是不是经常醒来,心神不宁?”
男人愣了一下,“啊,你怎么知道?”
“是不是睡到半夜会出汗,还总感觉身上燥热?”
“是,是。”
纪应淮叹了口气,端出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你这就是中邪的表现啊,怎么自己还不当心些身体。”
男人茫然道,“那,大师,我该怎么办呢?”
“这样,我给你点草药,你回去泡水喝。你若担心,我再给你唱个慈悲咒,定保你平安无事。”
“好好好,多谢大师。”
纪应淮一伸手,“一两银子。”
那人乐颠颠地就给了,作为巫医的弟子之一,他跟着师父出去办个仪式都要赚个二三两,这一两钱完全不贵。
其实草药只需要五十文,纪应淮心安理得地收下了多出来的四百五,这是给安立夏收的精神损失费,谁让这人碰他老婆。
小芸那一句话吓到他了,上回的事情让两人都心有余悸,这次纪应淮冲出来前,都已经想好了打人要赔多少钱了。
一场交易两方高兴,纪应淮把银子给安立夏,自己带着男人进了药房。
医馆里回响起了大慈悲咒的乐声,纪应淮神情悲悯,倒真有点神性。
他其实是在感慨自己一个唯物主义者怎么走到了今天这地步,还在给别人净化心灵。
能完整唱出这歌,纪应淮得感谢自己的本科室友。一到期末周,背书背的想吐的时候,宿舍里就会开始循环播放大慈悲咒、清心咒和解厄咒等与西天亲密相接的歌曲。
从佛教到道教,有一首放一首,主打一个众教平等,全方位庇护。
男人似乎在佛光中找到了自己的新生,出门的时候拎着一纸包草药,眼神坚定得像要入党。
“大师,我下回还来找您听曲,您收徒吗,我想学。”
小芸一脸震惊,目光在师父和疯子之间来回转,怎么回事,师父要收了新徒弟,会不会在她不想学习的时候把她丢掉?
不要,不要二胎呜呜呜。
所幸,纪应淮摇了摇头,“不收,你下回直接来就行。”
“多谢大师!”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可以完成flag了,呜呼!
开业前就赚了一笔,大家都很高兴。
这场原本可能会影响开业的意外就这么轻轻松松被揭过去了,无人在意那男人说的诅咒,只当是来骗钱的。
纪应淮倒是留了心,那个慈姑庙,他想去看看,说不定和村里所谓的神明有关系。
但近期他是没有空了。
开业头一天鞭炮放了整整三大串,庆贺的花篮光阿天家就送来了六个。限时免费就诊的传单一发出去,医馆门口瞬间排起了长队。
“怎么都站在这?”有人疑惑地问。
首饰店老板站在队伍里,咧着嘴乐呵呵地回答,“开业头一天,医师免费给我们看病嘞,还可以领一包养生茶。”
“哟,这么好,那我也排一个。”
见识过商场开业送好礼活动的纪医师,成功拿捏了正在观望的路人们。
小芸站在师父身边,来一个人就装一小袋药茶给对方。边听边学,见得多了,她也能单独问上两句了。
今日难得是个晴天,安立夏在家里没过来,他要把先前买的种子都种下去。
这些天他总做梦,梦见自己在种一种植物,但看不清到底是种的什么。他也听见自己在絮絮叨叨地说话,说得都是家常琐事,那梦里的情绪很是怅惘,直到醒来后,他的心里依旧还是无尽的愁思与期盼。
不知在愁什么,也不知在盼什么。
安立夏仔细想了想,可能是最近夫君的事业刚起步,他也变得焦虑了。这梦的意思,大概是叫他去种地,赚些钱,好分担夫君肩上的重量吧?
向来很会说服自己的立夏同志越想越对,拎着斜铲就上地里来了。后院那块地家仆已经帮他翻过了,省了许多事。绑起袖子,他弯下腰就开始忙活。
那伤春悲秋的情绪随着滴落的汗水,全抛了个干干净净。
安立夏喘着气欣赏整整齐齐播种好的农田,心想,果然人还是不能太闲。
正午时分,家里备好了饭菜,柱子拉上马车送安立夏去医馆。
纪应淮一上午接了五十多个诊,连轴转,一刻也没停。看见他拎着食盒进来,眼睛都亮了。
“医馆午休半个时辰!”
无事可做的账房先生自发客串秩序员,在最后一位就诊者出去后,把挂在外头的牌子翻到背面,掩上了门。
那牌子是纪应淮叫木匠刻的,正面写着“就诊请直接入内”,反面是“急事请叩门”。
“师母,今日有什么好菜。”小芸蹦蹦跳跳地在安立夏身边转,她年纪小,饿得快,早就想开饭了。
安立夏把菜肴一一摆到桌面上,“厨房做了鱼虾,还有卷好的面饼子,里面放了蛋黄,很香。”
“夫君,”他压低声音,从袖子里拿了一只布包出来,“这是我在屋外发现的,在角落里,看起来不像是别人掉了的。”
纪应淮接过,拿远了些才打开,里头是他还挺熟悉的东西——细辛。
掂量一下克数,这一包,能坏事了。
“夫君,这是什么东西?”
纪应淮给他解释了一下,“这是细辛,是一种毒性比较大的药材。俗话说,‘辛不过钱,过钱与命连’,细辛超过3g就可能会引起中毒。”*
现代医院中,按照《药典》的规定,一副药里也不能开超过3g的细辛。
纪应淮实习的时候,同组的实习生手误开多了,被药房打电话来提醒,挨了一顿批。那场面真实,惨不忍睹且记忆犹新。
“这,怎么会出现在外头……”安立夏皱起了眉。
“别多想,”纪应淮宽慰他,“正好我们缺这个药,买起来还不便宜,权当是别人给咱家送钱了。”
“好吧。”
休息的时间总是过得快极了,纪应淮觉得自己才刚吃完饭,就又要开始上班了。
和上午一样,下午依旧是爆满的人。
许多来瞧过的都觉得纪应淮有本事,回去拖家带口地一块来。经此一出,医馆在城中算是声名鹊起,那牌匾上的“济世堂”三字逐渐被百姓熟知。
纪应淮的日常逐渐回归到未穿书之前,每天家和医馆两点一线。他偶尔也会分不清过去与现在,哪个都是真实,但哪个都又有点不真实。
但忙碌的生活把这念头一下子带过,专注于眼下才是真的。
他是这么想的,不过想给他找事的人可不会轻易收手。
某日,纪应淮照常来开门坐诊。约莫上午九十点的时候,门口传来了很大声的哭嚎和喧哗。
“无良医师害我妻儿性命,使我妻子难产而亡,胎死腹中,一尸两命!”
“还我妻儿命来,狗贼,害人偿命!”
纪应淮正在给上县城找他玩的林参开方,林参的父亲脚有些肿,不大好走路,这些天一直在吃纪应淮配的药治疗。
林参一听外头的骂喊,“嘶”了一声,“这声音怎么耳熟得很,像是咱们村那个徐狗子啊?”
纪应淮对村里人不熟的多,他让林参在诊室里坐一会,自己出去看看情况。
外头场地上站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手里拖着副草席,草席底下还露着两只惨白色的脚。
“骗子,你还命来!”汉子看见纪应淮,猛地就要冲上来打人,被看热闹的群众手忙脚乱地拦住了。
纪应淮看他脸上悲切的神色不似作伪,没说什么,径直走向草席,蹲下来检查。
里面裹着个已经断了气的妇人,看肚子大概是怀孕五个月以上了。这人来过济世堂,纪应淮认识,而且印象还蛮深的。
她的死状略显狰狞,初步判断是窒息,但她脖子里没有勒痕。
纪应淮扒开她的眼皮去看瞳孔,是缩小的。
那汉子见他毫无悔意,还对自己的娘子动手动脚,脖子都气红了,手臂青筋毕现,“你这狗贼,撒开你的脏手。”
“我没有给你夫人开过药,”纪应淮直视着汉子的双眼,道,“你夫人死前吃了什么,喝了什么,一一说给我听,不要隐瞒任何细节。”
“我凭什么告诉你!”
纪应淮喊小芸拿来了就诊记录本,他对每个病人的诊疗记录都了如指掌,很快就翻到了妇人所在的那一页。
“七日前,你夫人自述腹痛,我给她诊了脉,开了方子,她喝了疼痛缓解了,这事你可知?”
汉子顿了顿,他知道,他媳妇那天很高兴,跟他说肚子不疼了,也不想吐,吃饭吃得很香。
“知道。”
纪应淮往后翻了几页,继续说:“三日前,你夫人又来找过我,说我治病很神,问能否帮她看看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还是哥儿,若不是男孩,能不能帮她开个药,调理成男孩。”
“我告诉她,把脉无法看出婴孩的性别,但她不信,她说巫医就可以看出来,说我是不是蒙她。”
和妇人说不通,纪应淮也很无奈。这是古代,又没有b超,能直接看出性别的那除非是装了透视眼,或者是什么神仙,那种把个脉就告诉你是男是女的,基本不用看,大概率都是骗子。
再说了,就算是现代,那也不能告诉人家孩子的性别啊,那《医学伦理学》和《医师法》里头都写着呢。
这种重男的思想怎么到了这个三个性别的时代还依然存在呢?
汉子喘着粗气,但底气明显就虚了下来。
他知道为什么媳妇要问这个,因为他弟弟家生了男娃,他娘那几天一直在唠唠叨叨,说要是他家也生个男娃就好了。
家里已经生了两个女娃,日后都是要嫁出去的,没有劳动力,汉子自己其实也想要男孩。娘这么一说,他也没反驳,就任由着老太太絮叨去了。
他媳妇心理压力太大,前两胎都不争气,她心里没底,就怕这胎还是个女娃,遭丈夫嫌弃。
没办法,只能剑走偏锋,想到了吃药上来。
“可她回来的时候带了药!”汉子突然想到媳妇回来时手里拎的东西,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扯着嗓子喊。
他又稳了下来,揪住了把柄后他心有余悸地想,只要过错是纪应淮犯的,那报应就不会落到他身上。
还好,还好。
纪应淮叹了口气,“我没有给她开药,也没有收她的银子,我告诉她性别这东西是看不了的,只劝她回去好好养着,众生平等。你若是不信,账房可以调收支记录给你看。我们一天要接诊很多人,没必要在这一单上头作假。”
“可她拿了药。”汉子重复道。
“那药是什么包的?”
“是个布兜。”
纪应淮拿出医馆包好的药,道,“济世堂没有用布袋包药的,我们只用油纸包,而且上头都会印上济世堂的名号。”
汉子瘫软下来,“不……不可能,不是我害了她,不是我……”
看他的样子,纪应淮大抵是能猜到他来闹事的原因了,人呐,都试图先从别人身上找问题,实在无可逃避了,才回顾自身。
“你先别乱,害死她的原因你可能占一部分,但那袋子药,应该是主要原因。”
“那药,你记得她有说是从哪儿得来的吗?”
【作者有话说】
辛不过钱*:百度可搜到,细辛用量不得超过3g
关于细辛中毒我上wb贴一下
(二更!我出息了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