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须归—— by麻辣烫多醋
麻辣烫多醋  发于:2024年02月20日

关灯
护眼

“对,对,就是他们,当时劫我们的就是这艘船!”海盗头子身旁的小矮子连声应道。
若是裴景佑在这里,他一定能认出,那信口开河的小矮子就是离开华亭港那天,劫掠他的那群海盗之一。
小矮子想起当日之事,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他只记得自己正要再去那小子身上搜搜,看还有没有值钱的东西,没想到平白挨了一脚,也就在那时,迎面开来一艘快船,船上载满了黑衣卫士,那些人跳上船来就是一通乱杀,独眼死了,大个子死了,胖子死了,二当家也死了,若非他水性好,侥幸逃得一命,只怕也早在海里喂鱼了。
海盗头子抹把脸,大吼一声,“弟兄们,做好准备,为二当家报仇哇!”
船舱内,慕容胤挣了挣腕上的绳索,“你这是何意?”
男人依旧冷着脸,“随我巡视海疆,你不情愿?”
慕容胤哪有心情跟人巡视什么海疆,司徒定海的事情尚未解决,留景轩不知怎么样了,那道士开炉之日,一日近似一日,事事十万火急,这人竟将他弄来海上。
欧阳铎自有打算,杀司徒定海不是小事,他带人出来,一是有意叫他避避风头,二是贺家丫头打什么主意,他也都知道,若此事可行,则算她走运,若不幸事败,他自会想办法将事情全数坐在贺家头上,届时既不叫此人受牵连,又给他自己出了浮月斋那口恶气。
“欧阳大人,请下令返航,送我回去。”
欧阳铎斜了他一眼,“时候到了,我自会让你回去。”
慕容胤自然不会听他的,他随此人前来,一来是想看看他究竟意欲何为,二来也是希望他为了不令欧阳家卷入此事,能助贺家兄妹一臂之力,但现在看来,他想错了。
他不动声色挣开绳索,正要伺机劫持欧阳铎,以令船只立刻返航,却在此时忽听一声巨响,跟着船身剧震。
欧阳铎一把扶住手边的椅靠,“怎么回事!”
“爷,前方发现大批海盗,方才的动静是水鬼在凿船!”
欧阳铎暗骂一声,“该死,快,备战!”
慕容胤皱眉,“南方的海盗已经如此猖獗了?”
欧阳铎没好气地呛了他一句,“你担心什么,有我在,保你没事!”
慕容胤此时还并不知道,为了防备燕军渡江,陈国大批水师已调往内地沿江布防,海上疏于巡查,守备空虚,盗贼有恃无恐,较以往越加猖狂。
不等慕容胤起身站稳,船身又是一阵剧烈摇晃,“你带了多少人?”
欧阳铎沉着脸没说话,他又不是当真出来搞什么巡视的,自然没带太多人。
狂烈的西风在原野上嘶吼,泥土混着尘沙钻进眼窝耳孔,顾斐扶着身旁摇摇欲坠的人,“七殿下……”
慕容臻两眼怔怔抹了一把面上的血水,“父皇他叫你们杀我……还是抓我?”
顾斐实话实说,“我等前来,并非奉了陛下的旨意。”
“那你们……”
顾斐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乃是奉了王爷的命令。”
慕容臻夺过信件,望见纸上熟悉的字迹,霎时红了眼睛。
“我于千里之外,分身乏术,望君念在过往主仆之义,将此事呈报家主,替我走这一趟。”
“七儿稚子心性,对父皇唯敬与爱,绝无异心,此事定有误会,只恐七儿此际受制于人,身不由己,望君无论如何护殿下早日脱离险境。”
“七儿虽偶有顽劣过激之举,然一向是非分明,凡此种种,必有苦衷。”
顾斐很费了一番功夫,才查到严氏的密营,原以为主子信中所言多是臆测,不想七皇子竟当真被囚禁在营中,密营守卫森严,今夜是严沣外出,带走了一部分叛军,他们才敢冒险劫营救人。
“殿下,若当真有误会,不如随我立即回京向陛下解释清楚。”
慕容臻抬起头来,忽而冷冷一笑,“误会?哪来误会?”
顾斐脸上露出担心的神色,“殿下……”
慕容臻下意识仰起脸,强忍的泪水还是顺着眼角滚了下来,“自以为是,自作聪明,狗东西,瞧不起我,他说我不会反,我偏就反给他看!”
“……殿下。”
慕容臻朝他瞪眼,“除了这两个字你不会说别的是吧?”
“殿……”
慕容臻将信件折好,小心收入怀中,“我知道,你还记着,当初我诬赖你在猎场行刺我的事情。”
“属下不敢。”顾斐担心追兵随时会搜来,“殿下,时辰不早了,速速启程回京吧。”
慕容臻惨笑,京城啊,他再也回不去那个地方了。
“是我亲手将那盘毒香端给父皇的,如你所见,严氏已是实打实的反贼,那成千上万的军队更是彻头彻尾的叛军,我永远记得六哥在燕郊单枪匹马令三万叛军俯首称臣,山呼万岁时的模样,我做不到他那么好,但还是想试一试,你来帮我吧。”
顾斐张张口,他其实想说那不一样,主子敢单枪匹马迎敌,是他原本就一身武艺堪敌万人,是他已经深思熟虑将一切安排妥当,是他手中还握有那些叛将的家眷做为筹码,所作所为绝非一时意气妄逞英雄,但他到底没有说,他信任主子,也就意味着相信他的判断。
慕容臻觉得自己活了这么些年,总算聪明了一回,这里有一支现成的叛军,慕容詹那里也有一支,消灭了慕容詹,慕容胤就能高枕无忧做太子了吧。
白鹭宫中,分明一切尽在掌握,裴景熙却仍是心神不宁,那人总能给他惊喜,原本郑万祥那条线他已经决意放弃了,但没想到元宝带来消息,郑万祥手下的副将冯兆竟主动要求合作。
他这才知晓,尽管郑亳大难不死,欧阳氏却一怒之下把郑万祥杀了,这欧阳氏先是对郑亳见死不救,后又对郑万祥痛下杀手,以至于他手下的寒门子弟人人自危,欧阳家虽另派了亲信接受郑万祥这支卫军,但要完全控制这些人绝非一两日就能完成。
另一边,算算时日,救兵应当也该来了。
说是来拱卫陈都,却日日在宫中饮宴,涂山虎望着身旁一脸高深莫测的人,“阿鹰,你在想什么?”
涂山鹰当然是在想慕容胤要如何从铁桶一般的陈宫中救出那个人,以及靖南王已来了陈都多日,究竟是偌大的陈都竟没有一人认识敌国的王爷,还是认识的人却都心怀鬼胎,选择缄口不言。
“我们真的要和燕人打仗啊?”
涂山鹰说出自己的判断,“陈王看样子并没有派我等外出作战的打算,若燕人真来了陈都,这仗也就不用再打了。”
涂山虎十分烦闷,“我想回去了,想月儿,想大家。”
涂山鹰看了眼坐上与人推杯换盏的主将,陈王已下令,命他们明日拔营,与前线兵马汇合,协助陈军守卫金宁要塞。
“明天我回蜀中,你带人去金宁,另外留一个小队人马在这里随时打探陈都的消息。”
涂山虎愣了一下,“陈都的消息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涂山鹰神情严肃,“你要是觉得他跟你也没什么关系,算我没说。”
涂山虎一头雾水,“谁……谁呀?”
涂山鹰脸色不太好,“靖南王,慕容胤,你挂在嘴上的馒头哥。”
“你说什么!”涂山虎霍得站起身来。
涂山鹰伸手将人拽回座位,“大呼小叫什么。”
涂山虎紧张地压低了声音,“你说……他在陈都?”
涂山鹰点头,“嗯。”
涂山虎抹把额头的热汗,“胆子也太大了吧!”
“你心里知道就行,他这个时候来陈都,总不是来游玩的。”
涂山虎望着自己的好兄弟,“阿鹰,你心里其实也是担心馒头哥的,对吧。”
涂山鹰嗤笑一声,“我是担心前些日子在陈宫是不是一箭把他射死了。”
涂山虎吓了一大跳,“你说……那个黑影是!”他强行把没说完的话吞了回去,“那你这时候回蜀中?”
涂山鹰犹豫着拿出昨日收到的密信,“看看这个。”
涂山虎接过信件,脸色渐渐难看起来,“为什么会这样?”
涂山鹰默然良久,本以为新王能真正给蜀人一个新的未来,没想到也是这等心胸狭窄的弄权之辈,“他将涂山氏子弟送到陈国来当炮灰,恐怕就是为了囚禁大长老以逼问灵药。”
“逼问灵药?”
“你初时见到大长老的真容,心中不觉震撼吗?”
“可大长老他原先不是易容的吗,他这么做,只是为了借已故大长老的威信来鼓励大家!”
涂山鹰摇头,“你这么想,不见得旁人也这么想。”
“可他是蜀王啊!是大家拥戴的新蜀王!总不能他也以为世上真有能让人返老还童,重现青春的神药吧?”
涂山鹰看了他一眼,“燕王不就是个例子么?”
“就算是木还丹,也要几代大族长耗尽心血,上百年才能炼成,蜀人都知道的事,大王竟不知吗?”
“知道是一回事,相信又是另一回事。”
涂山虎的心沉了下去,“你回了蜀中能做什么?阿显寄信是为了求救,你现在回去就是自投罗网啊!”
涂山鹰突然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那就更得回去,所以我叫你去金宁,据我分析,燕人有渡江之意,但此时绝非渡江的最佳时机,他们一定还有其他动作,况且靖南王现下人在陈都,金宁正是南下陈都的必经之路。”
“你让我帮他?”
涂山鹰斜了他一眼,“我让你随机应变,一旦察觉昝吉不对劲,立马杀了他把族人带回蜀中。”

第134章 漂流了
靠在礁石上的人幽幽转醒,刚想动弹却被人一把按住,“别乱动,你伤得不轻。”
欧阳铎白着一张脸看着面前的人,“……我没死吗?”
“你肩上的箭头,我现在必须取出来,会很疼,你忍着点。”
欧阳铎忍痛点头,怪他大意轻敌,没想到那帮海盗竟如此猖狂,连官船都敢劫,“这是……什么地方?”
慕容胤升起火,将随身的匕首在火上烤过,想起在海边见到的刻石,“白沙岛。”
欧阳铎面上一惊,“怎么到这儿来了?”
“顺着水流漂来的,你对此处有多少了解?”
欧阳铎有印象,船沉了以后,他受伤落水,是这人在水中一直拉着他,始终没放手,“年前海上忽然出现一伙名叫狂浪沙的盗贼,首领叫韩蛟,这帮人打劫上船,残杀百姓,简直无恶不作,国中战事正紧,朝廷无暇派兵追剿,这些贼人行事越加肆无忌惮。”
他话音刚落,口中忽然被人塞进一根树枝,紧接着伤处猛然传来一阵剧痛。
慕容胤以最快速度划开伤处,取出箭头,点穴止血,做完这些的时候,他自己也已经是一身冷汗了。
欧阳铎看着对方将那瓶他赠的伤药给他涂在伤口上,忍不住担心地问道,“你怎么样?”
“没事。”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慕容胤没有说话,他只知道,他已经没有时间坐等欧阳家的侍卫找上这座小岛,就算他等得起,那群海盗也不会给他们等待救援的机会。
果不其然,不消片刻,二人便听见风中传来人声,“快看脚印,岛上果然有外人!”
海边搁浅着几条破旧的渔船,其中一艘较大的,船头上刻着一条蛟龙,两人被带进距离岸边不远的一处寨子。
领头的汉子一张黑脸,身形壮硕,望着被手下带上来的俘虏,大笑道:“弟兄们,瞧瞧,这就是陈都的贵公子,瞧这细皮嫩肉的,你们说,咱们先剥了哪个好?”
贼寇七嘴八舌嚷成一团,欧阳铎脸色白得更加厉害,早听闻这些贼人凶残,未曾想竟野蛮至此。
慕容胤上岸时已经查看过,这个寨子是小岛上唯一的人工建筑,船只也都破败不堪,要想尽快离开这里,只能靠这群海盗。
他看了眼身边的人,“先剥他好了。”
欧阳铎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你……”
海盗头子听了哈哈大笑,“老子还从没见过,似你这般贪生怕死还如此理直气壮的!”
“而且他身上还有件宝贝,你若答应跟我平分,我便指给你看。”
盗贼们一听宝贝,立刻来了兴致,押着欧阳铎的海盗已经迫不及待在他身上寻摸起来,“宝贝?什么宝贝?”
“他是陈都世家大族的公子,身上有一处纹身,是祖先的藏宝之地,就藏在一处海岛上,我们今次出海,就是为了寻宝而来。”
欧阳铎听他胡编乱造,后知后觉他另有用意,配合着嚷了一句,“你不要胡言乱语,哪有什么宝藏!”
海盗头子好奇地伸长了脖子,这两年战乱频频,确实已有不少人转移资财,避世出海,“把这两个人带上来。”他说着望着主动献宝的人,“你上前来指给我看,若果有宝藏,必少不了你那份,我还封你做我的二当家。”
慕容胤很果断,韩蛟所在位置在整个寨堂中是最安全,同时也是最危险的,海盗头子想做人皇,座位也居高临下与徒众拉开了距离,想是此人对手下也心存防备,不愿将后背交给他人,故而高高在上,身旁竟无人卫护。
横在身前的刀剑接连挪开,他扶着身边人,一步一步走向坐在寨堂最高处的男人。
欧阳铎不知为何,突然紧张起来,就在二人来到海盗头子跟前的那一刻,他只觉眼前乌光一闪,押着他的贼人眨眼便惨叫着摔了出去。
待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被推进海盗头子的高位,那人拦在他身前,海盗头子被他制在手中,惊怒交加,高声嘶吼。
“你可知老子是谁,敢戏弄我韩蛟!”被制住的人似乎并没有认清楚自己的处境,斜眼望着扼住自己头颈的人,目眦尽裂一脸怨毒,“我要将你们碎尸万段!”
慕容胤收紧了箍住他头颅与咽喉的手,耳畔的咒骂声顿时低哑起来,“兔崽子!”
“快放开大当家!”
“你敢动大当家一根汗毛,我将你剁成肉酱!”
“识相的,放开大当家!”
慕容胤微微一笑,“我可真不喜欢别人骂我。”
众人只听方才还嚣张无匹的海盗头子发出一阵惨呼,竟已是给人捏碎了下颌骨。
在场的贼人一时间手足无措,全没了刚才的气焰。
“弟兄们,快救大当家!”
“杀了他们!”
“竟敢对大当家动手!”
不知谁喊了一声,盗贼们立时群情激愤,又张牙舞爪高呼起来,眼看就要蜂拥上前。
欧阳铎觉得自己好似看出了对方的用意,莫非要挟制韩蛟,逼这帮人投鼠忌器?
可在冲人一拥而上之际,那人却不紧不慢地提起一把乌金匕首,“嗤”得一下插进了海盗头子的脖子,已扑到跟前的盗贼立时被腥热的血浆溅了一脸,不觉心中犯怵,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被狠狠扎了一刀的人并没当场死去,反倒在他手中挣扎扭动得更加厉害,那把见血封喉的匕首好像忽然变成了一把钝刀,贴着海盗头子的喉颈越磨越深。
众人感到一股冰冷的杀气,眼睁睁望着平日里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头领瞪着一双暴张的眼睛,变成了一条濒死的鱼。
“尔等作恶多端,南朝出兵围剿是早晚的事,不想着弃暗投明,还尽做些自绝后路的蠢事。”
话音落下之时,海盗头子的首级已被完全切断,无头尸体滚下鲜血淋漓的台阶,一向杀人不眨眼的海贼们竟吓得连连后退。
慕容胤提着手中滴血的人头,“好久未杀人,刀都钝了,还有谁上来帮我磨一磨。”
人群中尚有聪明人,一个精瘦的青年跳出人群,瞧了眼海盗头子的尸身,“你方才说弃暗投明,是什么意思?”
慕容胤侧开一步,让出被他挡在身后的主位,“众所周知,燕军南下已直逼陈都,目下亟待组建水军过江登陆,我身后这一位便是靖南王特使,尔等早为陈国军民的眼中钉,今日特使若有闪失,他日燕国并陈,尔等一样要死,你们是聪明人,应该清楚怎样才是保全自己的最好方式。”
孤岛上的夜,深得没有尽头,慕容胤递上一碗热粥,欧阳铎没有去接那只粗糙的陶碗,反倒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自顾自捋起袖子,果然伤口已经恶化,身上烫得吓人,“我去找个会医术的来。”
慕容胤按住他,“不要紧。”
“你疯了吗?烧成这样!这样下去会死人的!”
“若是漏了底,你我现在就得死。”
欧阳铎又急又恼,“那要怎么办?”
二人在海中漂了一夜,距离最后的期限又过去了一天,白日只是暂时唬住了一干海贼,一定还有人没有完全打消戒心。
敲门声响起,慕容胤沉声道:“进来。”
海贼中的一个小头目点头哈腰地立在门口躬身道:“特使还有什么要吩咐小的们?”
欧阳铎看了眼身边人的脸色,“暂时没什么要你们做的了,我的人不日就会登岛,该怎么做,你们心里有数便是。”
慕容胤认得门口那位就是白日里最实时务的那个小头目,“还有事么?”
“特使,小的还有一事不明。”
“说。”
“特使如何证明自己的身份,万一是陈人设计诓我,到时只怕后悔都来不及。”
欧阳铎下意识看向坐在跟前的人,他可没法证明自己是什么燕国特使。
慕容胤在怀里摸了摸,倒真还有个物件儿没被海水卷走,他顺手抛给对方。
那人一瞧,登时脸色大变,忙又恭恭敬敬给他送了回来,“上使恕罪,小的冒犯了。”
“不妨事,靖南王有意组建一支水军,此刻正是用人之际,你等熟悉水性,又了解海情,若肯出力,还愁得不到重用吗?”
来人闻言大喜,“多谢特使!小的们已在加紧修复船只,白沙岛位置隐秘,上史的人要找到这里恐怕还要费些功夫,小的已跟弟兄们商量好了,明日一早由我等送两位特使上岸!”
慕容胤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好,来日南方平定,定然为你记上一功。”
“多谢上使!”
头目去后,室中又安静下来,欧阳铎盯着他手里的玉印,“你到底是谁?”
坐在跟前的人只笑,笑得他头皮发麻,他恼怒地坐直了身子,“笑什么笑,问你话!”
慕容胤把手里的小玩意儿抛给他,欧阳铎接过一看,竟是靖南王的玉印,“你果然……是燕人的细作!”
“说来我的确瞒了你一件事,花容并不是我的本名。”
“现在你是打算告诉我真名了?”
“你知道。”
“我知道?”
“陈王不是万金买我的人头么?”
欧阳铎想到什么,脸上尽是不可思议,“你是……”
“像不像?”
“……滚!”
殿中幽风流动,已按老道的吩咐完成斋戒的人,在道童的搀扶下沐浴更衣。
司空盏总觉得那瞎子是个疯的,道童去后,他自暗处现身,“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
“我并没有十成的把握。”
“即便只有一成,我也要试一试。”
司空盏皱眉,“我从没见过你这般执拗的人。”
“你没被人强行抹去记忆,不会知道那种感觉。”
裴景熙知道司空盏是用药的高手,几番请托,助他恢复记忆的事,此人总算答应下来,近来眼见老道炼丹,对方倒真想出了一个办法。
司空盏皱眉,“若你出了什么事,可别赖我菩提殿。”
裴景熙拿出早就写好的手书,“我已在信中说明情由,无论结果如何,一切与前辈无关。”
“届时我会将丹炉内的药物换下,但我也无法确定能否化去你体内原有的药性,一旦有什么意外发生,你可就真成一把炉灰了。”
“我明白。”
司空盏仍旧不放心,“你肯定真会有人来救你?以我一人之力,可对付不了宫中这么多高手。”
“不须殿主出手,我想,若无意外,我大概会从陈王宫的正门出去。”
封侯大典的前一夜,燕军渡江的消息传遍朝野,慕容胤该做的事情一件也没有做成,但他隐隐觉得裴景熙早有安排,并不需要他做什么。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陈王拖着那只跛脚在寝殿之中走了一夜,连寻日最得宠的内侍也无法哄得王上开颜。
“陛下息怒,大礼马上就要开始了,封侯大典一过,威远侯定能统兵将燕人赶回江北。”
“叛徒!又是叛徒!朕对他们还不好吗,为何一个一个全都要背叛朕!”
内侍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前线穿回消息,神威将军傅云凌手下的水师挟持主将投靠了燕人,更有甚者,还倒戈相向,助燕人渡江。
“陛下洪福齐天!”内侍察觉到王上的怒气,急忙伏地拜倒,不敢再看君王的脸色。
陈王强自镇静下来,战报上说,江岸只是打开了一个小小的缺口,周边布防的军队已经奉命前去阻击敌人,他绝不能自乱阵脚,燕王想夺他的天下,没那么容易!
“朝臣们都来了吗?威远侯到了吗?”
“都已候在前殿。”
“好,替朕更衣。”
自打今早进了宫,贺琮额上的冷汗就没干过,他忍不住又看了眼威远侯身旁的“小太监”,被这丫头连累,单单这几日,杀头的事情他已经干了一桩又一桩,今日但凡有半点差错,只怕就要祸及贺氏满门。
贺岚尽管心里也十分紧张,却还是给了大哥一个放心的眼神,这些日子这人的神志仍旧时好时坏,好在对她言听计从,当务之急先过了眼下这一关,只盼今日能顺利完成封侯大典。
欧阳羡没有贺家兄妹这么乐观,他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若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为了保全贺家,唯有拖靖南王下水,敌国的细作潜入燕都,杀死陈国的重要将领,还拿一个傻子滥竽充数,为的就是搅乱南国的军心民心,这个理由相信非常说得通。
“王上驾到!”
尖嗓门的内侍一声拖长强调的唱喏落下,正殿前的空地上鼓乐声起,百官山呼。
贺岚扯了下身边人的袖子,拖着他一道跪地行礼。
陈王在一众奴仆的簇拥下走到殿前,说了一声,“众卿平身。”
随后礼官内官宣读册封诏书,礼官依照繁琐的流程,按部就班主持大典。
贺岚熟知宫廷礼仪,这些日子又加班加点敦促教导,眼见这人加冠,祭酒,进香都无惊无险地完成了。
内官高呼一声,“大典礼成!”
百官急忙贺喜,“恭喜侯爷,贺喜侯爷!”
她终于忍不住长舒一口大气。
她已同对方说好,一旦宫宴开始,便找个由头出宫,不想就在这时,从头到尾一言未发的陈王忽然开口,“司徒爱卿,你上前来。”
贺家兄妹心中不约而同打了一个突。
司徒定海回头看了眼身旁的内官,就是这一眼,不知为何竟让贺岚背上汗毛倒竖。
男人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提步迈上九层玉阶,贺岚下意识想跟上去,却被立在阶前的老太监一嗓子喝在了原地,“好大的胆子,退下!”
男人甩下贺岚,独自走向御前,这一刻他就是真正的司徒定海了,命运当真是难以预料,少时父母因为一句荒诞的预言,不惜抹杀他的存在,长大以后,他又是靠着装疯卖傻在胞弟手下苟活了这些年,未曾想竟还有机会重见天日,更有趣的是,他果然还是克死了自己的胞弟,并且以另一种方式彻底将他抹杀。
“爱卿。”
他礼数周全,屈膝跪到,“参见陛下。”
陈王神情殷切,“大敌当前,社稷安危,朕就交给你了。”
“臣,责无旁贷。”
“好!朕命你即日起统领水师精锐,不惜一切代价将燕军阻在江北!”
“社稷安危,臣不敢怠慢,臣还有一事要奏明圣上。”
“爱卿直管奏来。”
“欧阳家与贺家勾连外敌,已与燕人狼狈为奸,意欲颠覆社稷,臣请陛下圣裁!”
此言一出,众臣哗然,连座上皇帝也不觉变了脸色,“爱卿,事关重大,你可有确凿的证据?”
司徒定海看了眼下方面无人色的贺家兄妹,“不敢欺瞒陛下,靖南王近日已到了陈都,贺家兄妹以及翰林欧阳大人勾结外敌,知情不报,臣虽没有物证,但靖南王曾多次出入留景轩,留景轩内当有人证。”
陈王勃然大怒,水师兵变已是国人打在他脸上的一个响亮耳光,想不到敌人堂而皇之到了陈都,朝中竟还有人知情不报,“来人,速速查封留景轩,将贺氏,欧阳氏满门收押,朕要挨个审问!”
欧阳恺听了那位新侯爷所说,也是大吃一惊,但吃惊归吃惊,他是三朝老臣,吴王上位没少了他的“从龙”之功,此时张口就要他满门,这位王上怕是皇帝坐太久,糊涂了,“如此大事,陛下岂可听人一面之辞?”
陈王见老臣出列,稍稍敛了怒容,“大司空,事关重大,威远侯可不是信口开河的人呐。”
欧阳恺面无表情看了眼玉阶上的那对君臣,不待他继续与君王理论,忽听一声冷笑,回头正见孩儿率领城卫押着一个年轻人步入宫闱。
“威远侯说我欧阳家勾结外敌,那请威远侯好好看一看,这是不是就是你口中的靖南王。”

欧阳羡看见被城卫押在刀下的人,回头与贺岚对视一眼,果真是他!
司徒定海当然不认得什么靖南王,他在司徒家的地牢里被关了那么些年,莫说敌国的什么王爷,便是在场的朝臣,他也认不出几个,但他很清楚,除掉欧阳羡,除掉贺家兄妹,这世上就不再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他就能桃代李僵成为真正的威远侯。
司徒定海没认出慕容胤,慕容胤却是一眼便认出他来,容貌或有相同,但眼神绝不能复刻,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司徒定海,那只曾经让他半辈子坐立难安的虱子。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