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终还是会和上一世一样,选择完成传宗接代的使命。
路家只有他一个了,为了安抚章平,为了安慰亲人的在天之灵,他会违背本心去做那些,所谓必须去做的事情。
重生之后,郴易风变了,路琢也变了,可是有些东西,那些根深蒂固的东西,是永远无法改变的。
郴易风思考的未来,对目前的陆云柯而言还很遥远。
他很忙,忙着当一个好村长。
农民一年四季都不得空闲,农药打完就得施肥除草,地里的野草一茬一茬地长,刚拔掉稗草和苍耳,又得拔小蓟。
等杂草拔完,麦子抽出穗,又得拔混在麦苗中的燕麦。
把小麦中的大麦拔掉,再把大麦中的小麦拔掉。
这类活计不断重复,地里不该长的杂草似乎总也拔不完。
村民拔草的时候,新上任的路村长就检查蓄水池的水位,查看浇水用的水泵,按时在水库中放满水,然后提着老旧的钟表和煤油灯,一家一家的通知什么时候得浇水,什么时候需要提前筑坝。
忙忙碌碌间,很快就到了秋收的时节。
眼看得麦田里麦子慢慢的染上金黄色,村里人就觉得这一年的辛劳都值了。
陆云柯又开始算账,算粮食收完后,去粮食站得交多少斤麦子的农业税。
这时候庄稼人没一点存款,农业税只能用麦子抵。
麦子卖了也能换钱,可村里路不通,也没任何销路,找上大半天卖到别处麦子更不值钱,粮食站收的价格算是最公道的。但每家每户究竟要交多少斤粮食,也得陆云柯这个村长提前算好,写在票据上挨家挨户发下去。
他来回和粮食站沟通,询问今年的农业税需要交多少时,姗姗来迟的邮递员送来了三水村的一批信件。
“路村长,给,就这些了。这封信是报社给郴知青的,还有一沓报纸,你一定得交到他手里啊。他还订阅了报纸,知识青年果然不一样。喔,还有这几封,都是给你的,加急件。路村长,你在市里和省里有亲戚么?”
陆云柯将郴易风的信收起来,扫了一眼那几封从各地寄来的信件:“现在没,我看看再说。”
回家拆了信,陆云柯不禁有些意外。
是市里和省里的种子供销社写来的信,供销社领导想和他谈谈购买药粉的事情。
看来是郴易风和县上警察局沟通后写的稿子发表出去了,市里和省里农业相关的领导看到了那篇稿子,知道了陆云柯售卖自制农药的事。
陆云柯翻开寄给郴易风的报纸,搜寻一阵,果然在最显眼的位置看到了郴易风撰稿的那篇《警示录》。
郴易风文笔很好,写文章时深谙吸引眼球的道理,从开头毛驴丢失遇到杀人犯为索引,一步步展开,最后以陆云柯制造出得到首都科学院院士认证的农药为结尾。
两个案子串在一起,一篇《警示录》被他写得跌宕起伏,读完荡气回肠,简直就像是短篇武侠小说。
文章下方最显眼的是警局复印的药粉检验证书,因为是警示民众的《启示录》,结尾还有警察局的证明,于是这篇文章的含金量也比一般时事案件写成的文章更高些。
现在几乎所有人都只能从报纸上获取信息,尤其是坐办公室的大小领导们,看报纸就是最大的娱乐消遣,郴易风的文章一经发表,就吸引了不少有关人士的注意。
最吸引人的还是那几张检测证明——杀灭种子上有害真菌和虫卵效率接近100%,有效预防多种病虫害。
从事育种相关的人立刻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这药粉有大用!
种子供销社每年都会从农民手里收购良种,那些种子筛选后掺上药粉,就会以每斤贵几毛的价格在第二年售卖给农户。
经过筛选的种子病虫害少,产量高,所以全国各地的农民都只会在种子供销社买良种种植。
国内育种行业才刚刚起步,各地在种子上掺的药物效果不已,消灭潜伏病虫害的效果也从50%到90%不等。
也就是说,售卖的种子并不能百分百消灭其中潜伏的虫卵和病菌,农民高价买了种子还是会遭遇病虫害,种子供销社社也总有农户上门讨要说法。
供销社换了各种药粉,还是不能达到更高的灭菌率,现在看到陆云柯自己配置的药粉消灭潜伏虫卵真菌的效率接近100%,从事相关职业的专家们全都觉得这是个大惊喜。
他们急需陆云柯寄一些样本试一试,要是证明药粉效果真的像检测证明说的那样,他们就决定更换货源,直接和陆云柯稳定达成合作。
省里和市里的种子供销社供应着全国三分之一的小麦种植地种子,要是真的达成合作……
全国小麦种子要用的药粉,陆云柯未来都有机会给包圆喽!
等郴易风务工回来,陆云柯已经踩着自行车将各大供销社要的药粉寄了出去,他提着从饭店打包的晚饭,放在锅上蒸好,又把邮差送来的报纸和信件递给郴易风。
“你的稿子发表了,信封挺厚,我看稿费不少,我们得好好庆祝一下。”
“这么快就发表了?”郴易风闻言也很惊喜。
他抖开报纸看了两眼,喜上眉梢道:“没有修改一个字,用的就是原稿,我还以为会被退稿修改几次呢。我看看稿费,还真不少,居然有68快钱!”
“不管什么时候,知识就是最大的能力,恭喜你。”陆云柯将碗筷摆好,将饭碗递给郴易风。
郴易风抬头看陆云柯,脸上的笑意敛起,竟有些踌躇起来:“是啊,挺好。”
能写能画,能自由读书上学,那才是他熟悉的生活。
他该回S市去过的,也是这样的生活。
郴易风上一世就计划好了,他需要读一所好的大学,成为自己最想成为,能改变这个国家的那类人。
而不是沉溺在路琢的温柔中,幻想着在这个贫困落后的村庄里不可能实现的一生一世。
桌上的饭菜都是郴易风喜欢的,此时他却忽然没有了胃口,草草吃了晚饭就回房去看书。
等熄了灯,他更是一反常态的主动,跨坐在陆云柯的腰腹上,缠着又闹腾了大半宿。
陆云柯将药粉样品寄出去后,很快就得到了回复。
省里和市里的种子供销社觉得陆云柯的药粉效果很好,决定稳定从他这里进货。
省供销社对药粉的年需求量是100吨,一千克出价为6元,并且要求来年春天售卖种子之前,陆云柯就能提供足够的药粉。
要是第一年效果好,来年省供销社还会增加药粉的订购量。
市里的药粉需求量较少,只需要20吨,一千克出价为5元。
第一年的供货量,两大供销社就需要足足120吨药粉。
陆云柯看着订单发了愁。
他只有两亩地,干粉年产量只有5000斤出头,几个月时间,他从哪儿再变出上百吨的药粉来?
不得已,陆云柯只能写信回复说明了困境。
如果对方需要,他可以用两年提供1吨药粉,在这两年间,他会想办法扩大生产规模,尽量满足供销社的需求。
得到回复后,省供销社觉得很遗憾,1吨药粉对他们而言就是杯水车薪,实在不够用,于是供销社领导亲自写信回复,提议陆云柯在能生产足够的药粉后再洽谈合作。.
而市供销社觉得这倒不算大问题。
毕竟三水村是市里下辖的村庄,为了支持这个有名的贫困村发展,市里还是预定了两年的1吨药粉。
在秋收之后,市里就派专员来和陆云柯接洽。
陆云柯将囤在房间里的药粉全都搬出来,半年收割的附毒药草配成干粉足足有十几麻袋,供销社的专员验了货,直接爽快地付了一万一千多的采购费用。
作者有话要说:
第70章 一亩灵田22
供销社收购粮食和药材的钱都是上头批下来的,属于国营企业,售卖后要是利润可观,供销社的负责人能得到相应的奖励,所以内部工作人员接洽供货都很积极。
将厚厚几沓50元新纸币交给陆云柯,来收购药粉的工作人员笑眯眯道:“路先生,这是你们三水村几年种植的药材吧,要不是你会配成这种药粉,怕是卖不了这种价格。
“我听说省里的种子供销社也想和您合作,您何不趁机会多种些药材,为本市创收呢?其实关于农业发展,上面也有新政策……”
三水村的贫穷远近闻名,严重影响了市里的总GDP。听说三水村出了一个会配药的村长,尤其这位村长抓了贼,还上了报纸,市里的领导看完报纸就觉得这是个发展契机。
供销社收购药粉的专员得了命令,就按照领导的要求来提示一下陆云柯。
陆云柯听了立刻明了。
很快整个国家都会全力加速发展经济,农村会慢慢被甩到城市后面,现在在经济腾飞前他要是不晓得抓住机会,那真是白瞎了作为穿越者先知的优势。
陆云柯当即邀请这位工作人员详谈。
进门后倒了茶,又递给对方几张崭新的票子,陆云柯很快就从对方那里得到了一手消息。
三水村周围那大一片平整的荒地要开垦出来种田,市里打算发动村民一起劳动,但要开垦土地需要大量机器和人力,还需要打井灌溉,会是个大工程,怕就怕附近的村子没人愿意出钱出力。
三水村不抓住这个机会的话,那片地很可能会被邻村抢占先机划分过去。
陆云柯闻言心里一动,当即有了未来的发展计划。
“这钱我出。还麻烦您给走动一二,介绍些得用的施工队过来。”
那片地,他会自己掏腰包用三水村的名义买下来,开垦成药材种植基地,发动所有村民一起来种药材。
等村里人都有了钱,他们就可以修路,建造药材加工场,再一步步发展成药材种植、加工、销售一体化的药材种植基地。
至于种植面积……
当然是越大越好!
陆云柯的灵田能加速作物生长,移
植出来的作物一样有附毒效果,他可以不用一直将作物种到灵田中种成熟,只需要将种子撒下,变异后就移植出来。
两亩灵田用作育种基地快速育种培植,完全能供得上整个村子的药材种子和出售,到时候别说种子供销社需要120吨药粉,就是需要收购一万两千吨,一亿两万吨,三水村也能供应得上!
往常麦子收割后,整个村庄会短暂的休息一段时间,但这一年,三水村却比平时更加忙碌。
他们新上任的路村长,花了五千巨资给村里买了一大块地,足足有几万亩!
路村长还找到了市里的门路,雇了一个施工队来打井,修水渠!
请施工队租赁机器的钱陆云柯出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他和村民说好,等地平整好种了作物,有收成后挨家挨户收取,这样村里人负担轻一点,也有了赚钱还账的压力和动力。
村里开工忙碌起来后,陆云柯负责整体调配,章小伟和工程队沟通运送物资,五个知青负责记录工分,还要测量登记,画图把荒地地形绘制出来,这样施工队干活速度就会效率更高。
陆云柯发动村里人开荒的时候,除了刘家一大家子故意和路琢对着干不出门,其他农户都干得热火朝天。
自上回被送到警察局批评教育后,连陈绍他们几个都乖巧了不少,干活也踏实了。
他们还欠着村长的钱呢,留了案底以后能不能回城都是村长说了算,他们可不得努力表现改过自新。
原本是想做样子,但很快,几人就在绘图工作中找到了归属感——
画图这活计轻松,只有他们几个能干,一写字画图就会被村里人羡慕地看着,长期以来被忽略鄙视的愤怒,突然就变成了一种与之相反的自信与优越。
在这种情况下,哪怕指挥他们工作的是郴易风,几个人也没一点怨言了。
庄稼人对土地有着天生的热爱,眼看得荒地一寸寸变成了能种粮食的耕地,村民们就觉得再苦再累都值了。
就在村里人披星戴月地忙碌时,村里唯一一户闲人就显得格外扎眼。
刘大和自己媳妇坐在门口嗑瓜子,一人抱着半个自家院子里种的葵花头,看到下工回来的邻居就阴阳怪气道:“呦,看谁回来了,这不是陈知青和咱的好邻居吗?”
邻居一家之前和刘大一家一个鼻孔出气,但后来出了那一档子事儿,刘家为了报复新村长,竟然怂恿住在自家的陈绍写举报信,连累他们一家也被村里人指责,邻居一家就对刘大家没了好声气。
乡里乡亲的,在村里吵吵就行了,这刘家人还跑到县上搞事,要是哪天自家和他们起了龌龊,这家人是不是也会这么害自己?
他们都长着眼睛看着呢,上一回这两口子打架,村长好心地来劝架,却被刘大家的狠狠挠了一爪子,事后他们一家说起来还挺得意,觉得打了村长是占了便宜。
这种恩将仇报的白眼狼,还是远着点好。
心里是这么想的,但作为邻居,他们还得好心提醒对方一番,免得以后招了他们眼红,再作妖使坏。
“刘大,刘大媳妇,我可跟你们说,村里平出的地以后可是会按出钱出力分配的,连几个知青都能分到一亩三分地,你们这样不干活,以后分不到新地,可别再去县里举报。”
刘大闻言,不屑道:“呸,我们举报是为了谁好,还不是怕你们这些傻子被骗了!”
刘大媳妇也同仇敌忾嚷嚷起来:“我们早问了邻村和我城里的娘姨家,他们都说这可不是好事。你们以为平的地真能分给你们?我们早打听了,地是路二狗花钱买的,施工队是他拉来的,你们全是白干活,白搭!地往后是路二狗一个人的,你们还得给他出请了施工队的钱!”
在两口子眼里,这一群村民都是被路二狗忽悠傻的冤大头。
刘大抖着腿,得意道:“就是,以前的地主老财就是这么使长工的,你们这些傻缺,以前打地主,现在不都成了路家的长工啦!”
听到刘大两口子的话,邻居连带陈绍都忍不住直摇头。
都什么时代了,还地主和长工。
刘大家以前就是地主,但因为是个小地主,没能力过分鱼肉相邻,打地主的时候他们家没有遭罪。
没想到这才过去了几年啊,刘家就又觉得自己家根正苗红了。
但哪能根正苗红呢,地主家那自私算计的风气,可不就延续到了现在?
附近邻居懒得再理睬刘家人,刘家老两口在屋里听了倒是有些意动,想出门去做工,但被几个儿子骂了一顿,老两口终究没能出门一起去垦地。
等夜深人静了,一直缩在房间角落的刘小兰悄悄起身,穿好衣服出了门。
“小兰,你去哪里?”刘家老太听到开门声立刻问道。
刘小兰缩着肩膀,声音打颤:“我上茅房去呢,吃了馊饭,拉肚子了。”
她身子和声音一起抖,但刘家人睡得迷迷糊糊的,听了一耳朵也就没放在心上。
刘老太嘟囔道:“可别再去找汉子……一个黄花闺女,名声坏了……嫁不出去……”
刘小兰抖着手关了门,摸索到后院鸡窝里,摸出自己藏起来的几个鸡蛋。
将鸡蛋装在衣服兜里,她顺着小路快步朝前走去。
最后停到村头路琢家门前,刘小兰敲了一下门,冒着冷汗等在门口。
没听到响应,又敲了两下,刘小兰戒备地打量四周,活像是个小偷似的紧紧缩在门桩子后。
好在这一回路琢听到了声音,将门打开:“是谁?”
刘小兰一闪身钻到门后,赶紧关上大门,扯着路琢到了后屋,这才小声道:“村长,是我。”
听到是年轻女孩的声音,陆云柯先给吓了一跳。
他往后退了几步,眯眼打量一阵,才发现来人竟是刘小兰。
“怎么是你?”
刘小兰听到路琢的声音,眼泪当即冒了出来。
她没顾得上擦眼泪,只将衣兜里还有余温的鸡蛋一股脑儿塞到陆云柯手里,哽咽道:“路琢,对不起,上次我哥和陈知青他们商量写举报信,我本来想偷偷告诉你和郴知青,但我哥我爹说,敢出门就打断我的腿,我才没机会告诉你。”
明明是家里人想把她强推给路琢换彩礼,但她几个哥哥挨了打,对亲戚朋友却只说她的不是,说什么是刘小兰思春,想汉子想的睡不着。
尤其是她大嫂,说的那叫一个难听。
大嫂娘家那个死了媳妇的老光棍更是想趁火打劫,竟然上门要让刘小兰去给他做媳妇。
老光棍年纪比刘老爹还大,他怎么敢想的!
上回大嫂把这事儿提出来,被刘家爹妈啐了好几口唾沫。
大嫂不依不饶,说刘小兰名声已经坏了,嫁给旁人根本要不到一分彩礼,还得倒贴钱,以后只能嫁给老光棍,刘大两口子才在门口打起架来。
二嫂倒是心疼刘小兰,可大哥大嫂性子强势,二嫂就和透明人一样搭不上话,每天给刘小兰送上点饭,看刘小兰憔悴的模样,姑嫂相对无言,只能坐一起悄悄哭一阵。
路琢那次阻止他哥打他嫂子时,刘小兰就想和路琢说话,可话没出口,就戳痛了他大哥的痛脚。
刘小兰回去又被指摘一通,家里严防死守她和旁的男性接触,还说真把她嫁给老光棍得了,免得她想汉子想的见个男人就去倒贴。
听了那种腌臜话,刘小兰浑身的血都凉了。
她大哥大嫂说的可不是气话。
大哥这些日子不顺心,不光磨挫自己媳妇,连爹妈都遭了不少罪。
爹妈都老了,以后还得靠儿子儿媳养,所以很可能听从大哥大嫂的,把她随便找个人嫁了换彩礼。⑦本⑦作⑦品⑦由⑦
刘小兰以前也是被宠着长大的,性子比村里旁的姑娘都高傲,现在临到嫁人,忽然就被家人从云端几脚踹到泥淖里,她被踹醒了,也总算看清了自己的处境。
哪里有什么最受宠的女儿的说法,她不过是哥哥们以后的老婆本啊。
哥哥们小时候对她当然是真心疼爱,可人都是自私的,他们一旦自己有了儿女,被养家的重担压得喘不过气来时,她这个嫁出去就是泼出去水的妹妹,当然就变成了待价而沽的货物。
刘小兰想清楚后哭了几回,看到大嫂和二嫂日夜过得是什么日子,她就忍不住一阵恐惧。
她要是嫁给老光棍,挨的打会比大嫂多,受的气会比二嫂多,那样她会死掉的!
在这种日日增加的恐惧驱使下,刘小兰再也无法安睡。等听闻村长带着村民开垦荒地,只要出钱出力都能有自己的地后,刘小兰忽然福至心灵。
她得有自己的地!
她不要嫁给老光棍,她宁可自己养活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看瘦弱憔悴的少女目光灼灼,陆云柯又往后退了一步,直站在一丈开外。
“不用给我鸡蛋,我没怨你,这是他们做的事,挨不到你身上。”
刘小兰抬起头,盯着路琢,眼睛里的泪水终于滚落下来。
但她很快就抬手擦掉泪珠儿。
哪怕是天黑,刘小兰也不愿意在路琢面前显露出一丝软弱。
“村长,我来跟你要说的不是这件事儿。我要种地,种我一个人的地。你得收下我的鸡蛋,就当是利息。你也给我块空地吧,我自己开垦,自己打理。我现在没一分钱,但有了地,明年后年,哪怕以后的十年八年,我都给你还钱都行,我只要一块我自己的地!”
她说的斩钉截铁,这一瞬,陆云柯隐隐从这个从没注意过的少女身上看到了熟悉的痕迹。
她像周宛娘,但更像浴火重生后的谢兰芝。
这世上努力活着的人,大抵都是相似的。
陆云柯点头,终于收下了那几枚鸡蛋,又递过两张50元:“好,我收了你的利息,就给你一些钱。等明天,你自己去挑一块地,能开垦出来,我就做主把它分给你。”
刘小兰咬紧牙关,思虑片刻,她终于接住了那一百块钱:“谢谢。”
她需要这些钱为以后打算,哪怕是路琢施舍的也好,她也得留下,以后再找机会慢慢偿还。
不被施舍的前提是,她得活下去。
刘小兰以前也看不起路琢,就像身边所有人一样,她觉得路琢当光棍是有原因的,他是个欠债的穷鬼,是个不会过日子
的懒汉。
但刘小兰又隐隐对路琢有些好感。
不光是他长得好看,还因为他总是沉默地做着自己的事,会做木工,会上山打猎,看起来和其他的懒汉完全不同。
那种好感不能被人知道,说出来就会被旁人耻笑,因为她对路琢并不是女孩对男孩的喜欢,她只是,有点……
羡慕路琢。
她在羡慕一个一穷二白的年轻光棍。
仅仅因为他过得自在,可以不用理会世俗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但那种羡慕是不应该的,庄稼人总得种地,她不该羡慕路琢的游手好闲瞎折腾。
可随着路琢慢慢改变,那种不能为外人言道的艳羡,彻底达到了顶峰。
原来路琢不是不务正业,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哪怕不种庄稼,他也能过好日子。
那么,她能不能学路琢,去做一个也许会被旁人排斥,但仅仅是过好自己想要的日子的人呢?
刘小兰尚且不清楚,但她得了路琢的承诺后明显松了口气。
背着家人来的路上的心惊胆战一扫而空,她将纸币攥在手心,又道了一次谢:“谢谢,路琢,谢谢你,等白天我会找人打欠条给你,你别担心我不还钱。”
郴易风正在兴头上被打断,等了许久也没见人回来,多少有些不高兴,蹑手蹑脚拢着衣服回到自己已经几个月没住的屋子,又装模作样地从屋里走出来,高声道:“二狗,来的是谁啊?”
刘小兰一惊。
自跌落云端,她就慢慢从之前的暗恋中清醒过来。
郴易风不喜欢她,对她还很冷酷,连她几次三番的求救对方都没有丝毫察觉,刘小兰下意识哀求道:“村长,你别跟旁人说我来过,我怕别人再说闲话。”
因为上回来提亲被拒绝的事情,刘小兰现在已经成了村里的笑柄。
要是被旁人知道她大晚上偷着来见路琢,她的脊梁骨会被亲戚朋友戳穿不说,家里人怕是又会来找路琢的麻烦。
刘小兰不想让自己在郴易风面前变得更难堪,她倚着墙角快步离开路琢的院子,自始至终都没对郴易风说一句话。
陆云柯目送人影走远,将几枚温热的鸡蛋放到篮子里,刚一回头,就看到把门拴住的郴易风倚在门口瞪他。
“女人找你,是谁?”
陆云柯寻思是不是要对郴易风坦白。
想到郴易风重生的记忆中他和刘小兰结了婚,方才刘小兰又央求自己别说她来过,未免郴易风误会,陆云柯就道:“邻居,来借钱的,鸡蛋是利息。”
郴易风眯了眯眼,在脑中搜寻方才来人的模样。
看起来似乎是个年轻女人。
但黑灯瞎火的,对方弓着身子缩着脑袋,根本看不清楚具体形貌,郴易风只能假装信了陆云柯的话,抬手勾住他的衣领:“喔,你过来,我们再好好谈谈。”
郴易风现在是杯弓蛇影,但凡看到路琢对年轻女性示好,他就觉这人是在物色以后生孩子继承香火的对象。
自己还是让路琢太过自由了,于是把人拖回去,郴易风让路琢好好想清楚他到底有几个腰子能用。
陆云柯只有两个腰子,看郴易风一脸怒气地还想继续,他只得坦白。
“是刘小兰,她也想跟着去开荒,怕家里人不同意,一个人偷偷来的。”
他答应了刘小兰不外说,可郴易风又不是旁人,住在一个屋檐下,现在已经误会了,还是不要让误会加深为好。
但这件事吧,坦白和不坦白都落不得好。
上一世路琢结婚后,刘小兰将他撵出去一直是郴易风的心结,现在路琢又同情心泛滥和刘小兰搅和在一起,这活像是一个讯号。
一个上一世重现的讯号。
郴易风寒了脸,一把将人推开。
随着“啵”的一声轻响,郴易风一瞬僵硬。
蛋清状的液体顺着内侧淌下来。
像是小虫子爬似的,一直爬到了被煤油灯晕染成粉色的脚踝上。
郴易风抖着腿站起来要去擦洗身上,陆云柯皱眉想扶他,郴易风眼睛发红,一把拍开陆云柯的手:“别碰我。”
刚才还在厮缠,一会儿功夫就嫌弃起了自己,陆云柯觉得头疼:“我和她真的没什么。”
“是,没什么,我信,你先走开,我得缓缓。”
郴易风咬牙切齿道。
现在他们是没什么,但日久生情,以后他们就该有什么了。
到时候,刘小兰和自己,又都算什么?
路琢的一夫一妻?
陆云柯看着拿水冲洗身上,一边洗一边发抖的郴易风,终是叹了口气,走过去从背后把人抱住。
“我不是故意的,她来找我,需要帮助。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逼死。”
剧情线里,郴易风重生后,曾伤害过他的人有一个算一个,下场都很惨烈。
为了报复辜负自己的仇人,郴易风先是诬陷路琢J奸罪,又直接戳穿路琢和刘小兰有来往,后来他回到城里考上了大学,在人生最灿烂光明的时候,终于和当初因为理念不合分手的周峡再一次重逢。
当郴易风问心上人为什么舍得回S市时,周峡曾提过一嘴。
刘小兰死了,被人侮辱后受不了发疯跳到了水库里,等被捞上来的时候,人已经被鱼吃的面目全非。
那是周峡办的最后一桩关于三水村的案子,他也再一次见识到了人性能有多丑恶。
刘小兰被自己大嫂哄到邻村说亲,一个人在院子里时,就被那个早盯上她的老光棍侮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