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尧站在窗边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任由快餐变凉,没什么胃口。
他不自觉回想起那几个学生的谈话:
“我听说他好像去了什么摄影社?”
“疯了吧?副主席不当,加分也不要,就为了进什么劳什子的摄影社?”
“尧哥……”
安尧愣了一下,才发现他是发呆太久出现幻听了。
此时楼下一对母子路过,小孩子不过五六岁,边走边蹦活泼得很,没几步就绊倒在地,膝盖磕破一大片,扯开嗓子大哭。
年轻的母亲手足无措,抱着小孩子不停哄着,越哄小孩子哭得越厉害。
安尧转身翻出小药箱,挑了点消毒药水和创可贴下楼。
他走出大门,看到一个穿着粉红色兔子玩偶服的工作人员,正弯腰轻拍小孩子的头。
大兔子一手握着一大堆气球,从里面拿出来一只递给小孩子。
小孩子接过气球立刻不哭了,扑到大兔子身上,抱着大兔子撒娇,鞋子把大兔子毛茸茸的脚丫子踩出几个脏鞋印。
安尧走过去,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孩子母亲,在她不停道谢下摆摆手。
处理完伤口,母子两人再次道谢才离开。
安尧也转身准备回去,肩膀却被拍了一下。
粉红兔子高高大大的一大只,背着斜挎包,里面塞满了传单。
他从自己的气球堆里挑挑拣拣,挑了一只粉红色的大气球递给安尧。
安尧有些没反应过来:
“这是……给我的?”
粉红大兔子点点头,把气球又往前递了递,也不说话。
安尧迟疑地接过气球,对粉红大兔子道谢:
“谢谢……”
粉红大兔子摇摇头,摇得头套都歪了,一手把自己的头套扶正,握着一大束飘荡的气球转身走了。
安尧站在原地,看了看手里这只气球,气球转了个面,上面还画着一颗挺丑的爱心。
他把气球带进工作室,在韩阳喆诡异的视线里,将气球拴在了办公室的椅子上。
自雷雨夜一别,陆星火像消失了一般,彻底从安尧的生活里人间蒸发。
安尧起初还有点不适应,渐渐他的生活也恢复了正轨。
一日,他接到了曾倾言的来电:
“安尧,你这个影展场地还要租多久?烧钱烧上瘾了是吧?”
安尧有些恍惚,他都快忘记影展场地的事情了。
他停顿片刻,终于说道:
“知道了,我会派人去收拾。”
曾倾言挺欣慰,欣慰安尧可算不烧钱玩了,紧接着又想起了什么,犹豫半天不挂电话也不说话。
“嗯……”
安尧问道:
“怎么了?有事直说,没必要犹豫。”
曾倾言啧了一声,思考片刻还是说了出来:
“你还记得陆星火那小子吧?前段时间,他大清早跑来这里,挺狼狈的,穿着睡衣,还瘸着腿,趴在玻璃前往里看,我看他脸色白得跟鬼一样,就让人把他放进来了。”
安尧沉默许久,轻声回答:
“然后呢?”
曾倾言说:
“也没什么,他在场地里待了一个白天,傍晚才走,不过他好想看了你放在那里的主题照片。”
安尧声音平静:
“是吗?我知道了,我会尽快派人去收拾场地,到时候再联系你。”
曾倾言应下来,又解释道:
“本来这事儿我想早点跟你说的,但是当时太忙,一忙就给忘了……我说安尧,你跟陆星火那小子,彻底断了?”
安尧笑了笑,语气放松:
“怎么?当初都劝着我分手,现在真分了,你们倒不适应了?”
曾倾言听安尧语气正常,就没再多说。
安尧挂了电话,继续做自己的事,仿佛这件事对他无足轻重。
只是当夜,安尧卧室的灯亮了一晚。
安尧最近总能在他工作室附近看到那只粉红大兔子,高高大大的一只毛绒兔子,走路慢吞吞的,虽然浑身是毛茸茸的粉毛,但因为个头太高大,加上头顶两只长耳朵,像个巨人。
并不是所有小朋友都喜欢如此高大的兔子,就安尧偶然看到的,这粉红大兔子经常吓哭小孩子,然后再无措的给小孩子递气球。
不只给小孩子递,安尧来上班,只要遇到这只大兔子,他都会给安尧也递一只。
如今安尧的办公室里,天花板上几乎飘满了五颜六色的气球,每一只气球上都画着一颗歪七扭八的爱心。
此时正值晌午,陌城偏南,天气转凉后正午还很炎热,粉红大兔子依旧兢兢业业地在楼下发传单,偶尔会给路过的小孩子送气球。
安尧感叹这只大兔子实在敬业,收回视线不再看窗外。
一直兢兢业业的大兔子突然转头,毛茸茸的兔子头准确的看向安尧办公室所在的窗户,许久都不曾移开视线。
在发了几天气球之后,大兔子又开始发糖果。
一日,安尧下午才来工作室,刚走到写字楼门口,就被大兔子拦住。
大兔子礼貌的指了指自己身前的二维码,又指了指兜里的糖,随后双手合十搓了搓,一副拜托拜托的模样。
安尧理解,拿出手机扫二维码,大兔子立刻抓了一大把糖递到安尧面前,让他自己选口味。
那是一把五颜六色的棒棒糖,包装晶莹剔透,在日光下闪闪发亮,每一颗都很精致,似乎价值昂贵。
安尧一边惊奇现在发传单都开始赠送这么贵的糖果了,一边从里面挑了一颗草莓味的棒棒糖收下。
“谢谢,我要一颗草莓味的就行,我喜欢吃草莓。”
大兔子点点头,把糖果重新揣进兜里,又把气球递向安尧。
这次不是只给安尧一只,而是一大束都递过来,一边递一边抬手指了指飘荡在空中的气球。
安尧明白了大兔子的意思,从气球里面挑了一只不大起眼的红色气球。
见安尧拿了气球,大兔子这才转身,继续给过路的人发传单、扫二维码,送糖果和气球。
安尧再次感叹大兔子的勤劳,转身进了工作室。
在结束了陌大的工作后,安尧并未接新的工作。
他拍照比较随意,钱也够花,比起商业性质的拍摄工作,他更偏向自由的拍摄。
摄影界最近有了新动向,国外一位摄影大师新办了一场比赛,比赛规模盛大,评委都是摄影界的知名前辈,安尧最近思虑过多,便想参加这个比赛,分散一下注意力。
他找到报名网站,选了张不错的作品,填写报名表后发了过去。
写字楼外,送了几次糖和气球的大兔子开始懈怠工作,找了棵能够阻挡写字楼方向视线的大树靠着,看着马路发呆。
一个老人骑着三轮车晃晃悠悠的路过,三轮车上挂着收音机,正在播报时事新闻:
“近日,陌城潜入一批非法机车党,专挑人烟稀少的深夜进行抢劫,更有几人被持刀伤害,请广大市民加紧防范,尽量减少独自出门……”
大兔子的脑袋跟着三轮车离开的方向转了过去,身后突然有人叫他:
“陆星火。”
被拆穿身份的大兔子不慌不忙,慢慢回头,看到站在他身后的苏维。
苏维仍旧是那一头标志性的淡紫色头发,正皱紧眉头盯着大兔子看。
“陆星火,你把社团和学生会都退了,就为了来这里发传单吗?”
大兔子似乎不想搭理苏维,转身就走,被苏维拽住了手腕。
“陆星火!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那个安尧是你男朋友吧?”
听到安尧的名字,大兔子这才转身,指了一个方向,抬步往那里走。
苏维紧跟上去,被大兔子带去了无人的小巷里。
大兔子靠在墙边,抬手摘下头上笨重的兔子头套,露出一张帅气逼人的脸。
黑色碎发早已被汗水打湿,有几缕黏在了脸颊边,青年剑眉紧皱,黑眸带着审视,低头打量苏维。
“苏维,你跟踪我?你想干什么?”
苏维看着如此狼狈的陆星火,怒极反笑:
“陆星火,我才要问你,你到底要干什么?穿成这幅蠢样子去男朋友楼下装可怜?哦,不对,你已经被甩了吧?是前男友。怎么,后悔了?”
陆星火抬手将汗湿的额发捋到脑后,冰冷的吐出几个字:
“关你屁事。”
苏维气急:
“陆星火你是不是有病?分手了还玩什么情深?你是那种人吗?我说之前见他觉得眼熟呢,原来在地下停车场的时候见过啊,当时你连介绍都不给我介绍,无视的那么彻底,我还以为你故意给他脸色看……”
说到这里苏维突然停顿下来,对陆星火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陆星火,你不会从没想过跟他分手吧?”
陆星火站直身体,眼眸里闪过一瞬茫然,没回答也没否定。
苏维嗤笑起来:
“陆星火,别人都说你聪明,学什么都快,我看你挺智障的,喜欢和新鲜感都分不清。”
“你愿意装可怜你就装吧,用这种方式去了解人家的喜好你也够可悲的,我看那安尧挺牛逼的,长相、条件都不错,你以为你还能把人家追回来?他那样的人,什么样的没见过,你不过一个陆星火,得手了一次还想得手第二次?凭什么啊?”
“陆星火,我补个票啊,祝你分手快乐!”
苏维嘲讽完陆星火转身就走,陆星火没再看苏维,只是靠墙站着,眼帘垂下,似乎在思索。
陆星火和安尧的第一次见面,是在陆星火刚走出高考考场的那一刻。
安尧因为堵车不得不从车里下来,走在一群来接学生的家长里特别显眼。
陆星火一眼就看到了安尧。
炎热的夏天,周围人各个脸颊赤红、汗如雨下,唯独安尧清清冷冷地站在那里,明明被人群挤着,却好像站在空旷的舞台中心,周围的一切都成了他的陪衬。
恰好安尧抬眸,也看到了陆星火。
陆星火眼看着面容清淡的安尧抬起相机,冲他按下快门。
快门按下的那一刻,陆星火自认他对安尧一见钟情。
可一见钟情,无非见得就是个皮相。
陆星火从人群里艰难的挤过去,走到安尧面前,笑得比头顶的炙阳都灿烂:
“哥哥,你怎么能偷拍我呢?”
安尧放下相机,也对陆星火翘起嘴角,笑容很淡,偏偏能勾得陆星火手脚发软。
“认识了就不叫偷拍了。”
在那之后陆星火开始追求安尧,他们相处的万般顺利,似乎本就是天生一对,直到新鲜感逐渐褪去,陆星火遇到了苏维。
陆星火的确算不上什么好人,面对苏维的问题他回答不了。
在安尧开口说分手之前,陆星火真的没想过分手这个问题。
苏维离开许久后,陆星火才将大兔子头套重新戴上,走了出去。
他在写字楼下待到天黑,看到一辆车停在楼下,甘彦凡从车上下来走了进去。
不一会儿甘彦凡和安尧一起下来,安尧似乎打算坐着甘彦凡的车离开。
陆星火心火难忍,控制不住走了上去。
甘彦凡看到站在面前的大兔子愣了一下,又看到大兔子胸前的二维码反应过来,立刻拿出手机要帮忙扫一下。
“要扫码是吗?我帮你……”
大兔子任由甘彦凡扫二维码,抬手又挑了一只又大又红的气球递给安尧。
安尧之前扫过了二维码就没再拿手机,只是在接气球的时候犹豫了一下:
“你今天给过我了。”
大兔子执意要把气球递给安尧,安尧也只能接了。
他平常只要来工作室,都会帮这只大兔子分走一些传单,人家好心递来气球想要感谢,他也没必要拒绝。
甘彦凡扫完二维码,等着大兔子也递给他一只气球,结果他等了半天,和大兔子脸上两个硕大的玩偶眼睛大眼瞪小眼,也没得到气球。
他调侃了一句:
“我扫二维码了呀,你怎么不送我一只气球?”
大兔子这才抬手,从一大堆气球里面挑挑拣拣,挑出一只黑不溜秋有些漏气的瘪气球递给甘彦凡。
甘彦凡接过气球有些失笑,开玩笑道:
“你这个兔子怎么回事,区别对待的太明显了吧?别是看上我们家安尧了吧?”
我们家安尧。
大兔子突然弯腰低头,硕大的兔子头使劲磕到了甘彦凡的额头。
紧接着大兔子起身,双手在身前挥了挥,表示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想鞠躬道歉,然后又立刻弯腰,甘彦凡脑门再次遭受重重一击。
一连两下,甘彦凡被撞得头晕眼花,大兔子也吓坏了一般,后退一步,把手里的气球全递给了甘彦凡。
甘彦凡无奈的捂着自己的脑门,刚想接过气球,气球就从他面前飘了起来,全都飞到了天上。
等气球散光,大兔子早就跑没影了。
甘彦凡抱怨了一句:
“这是哪来的工作人员?这么冒失。”
安尧嘴角翘了一下,看了眼大兔子跑远的方向,先进了车里。
“走吧,陈成不是催得急吗?”
等车子离开,跑没影的大兔子才从角落里走出来,抬手拽下兔子头,盯着车子离开的方向抿紧唇角。
苏维说得没错,他的确笨得可以,将新鲜感和喜欢混为一谈。
但那是曾经,不是现在。
安尧时常会跟陈成这些老朋友聚一聚,今天也不例外。
他多喝了些酒,凌晨才回家,到家就睡下了,没想到一直睡到了晚上十点多,醒来后宿醉未散,头还很疼。
邮箱里的小信封闪烁,安尧点开信件,发现是他发过去的参赛照片格式错了,让他在一天之内重新发送。
照片的原片都在工作室,安尧只能出门,宿醉后不敢开车,便打车去了工作室。
写字楼那一片是工作区,这个时间人烟稀少,安尧下车,看到坐在树下的大兔子愣了一下。
他走过去问: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大兔子抬头,盯着安尧看了一会儿,指了指自己背着的口袋,里面塞满了宣传单。
安尧了然:
“今天效率不好吗?把那些都给我吧,你早点回去。”
大兔子也听话,当真把宣传单都掏出来递给安尧,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安尧去工作室重新整理参赛照片,等他出来时,宿醉后的大脑已经清醒了。
远处突然传来摩托车的轰鸣声,声音很快靠近,一辆摩托车停在安尧面前。
下来两个戴着帽子和口罩的人,手里拿着小刀逼近安尧。
“把钱交出来!”
安尧浑身紧绷,瞬间反应过来他遇到了抢劫,只是那两人还没等靠近安尧,其中一人就被一只粉红色大脚丫子砸中了脑袋。
他转头,一只粉红大兔子正狂奔而来,一边跑一边脱下另一只兔子脚,扔过来砸到了另一个人的脑袋。
大兔子跑到安尧身边,趁抢劫的两人没反应过来,又一人给了一脚,拽住安尧的手就开始跑。
沉默了多天的大兔子第一次开口,声音清朗:
“快跑!”
深夜凉风阵阵,人烟稀少的工作区里,两个奇怪的人正在狂奔。
打头一人穿着兔子玩偶服,一双兔子脚不知丢去了哪里,光着双脚在地上跑得啪啪作响。
大兔子后面还拽着一个人,那人有些体力不支,跑着跑着慢了下来,被大兔子转身扛在了肩膀上。
安尧腹部顶着大兔子的肩膀,在剧烈的奔跑中实在难受,他一手拿着手机,屏幕显示通话中。
他已经报了警,再撑一会儿就能等到警察过来。
身后两个飞车党被兔子脚砸头激怒,正骑上摩托车要追赶过来。
大兔子扛着安尧拐进小胡同,专挑七扭八拐的小路跑,边跑还要边扶跑歪的兔子头套。
直到警笛声响彻四周,紧随其后的引擎声消失,大兔子才停下,小心翼翼地将安尧放下,自己靠在一旁休息。
隔着兔子头套,安尧都能听到对方粗重的呼吸声。
“你把头套摘了透透气。”安尧说道。
大兔子摇头,站直身体想走,刚迈出一步又瑟缩了一下。
刚才急着逃命顾不上,如今脚底的疼痛才涌了上来。
大兔子一直扛着安尧在小胡同里乱钻,脚底不知何时踩到了玻璃碎片,划出不少口子,这么一动,钻心地疼。
“你脚受伤了?”安尧弯腰要去看大兔子的脚,大兔子后退几步,不肯给安尧看。
“你跟我回工作室,警察也在那里,回去做个笔录,我再帮你处理一下脚上的伤。”
大兔子还是不肯,摇摇头转身就跑,兔子头套歪了也顾不上扶,视线受到阻碍,没跑出两步,“咣”一声撞到电线杆,整个人成大字形向后躺倒在地,半天没动。
安尧走过去推了推大兔子的肩膀,抬手要拽大兔子的头套,没反应的大兔子立刻捧住自己的头,不肯让安尧拽。
“你是出来做兼职的学生吧?”安尧无奈,不再碰他的头套。
他弯腰脱下自己的鞋,踢到大兔子旁边。
“你脚上有伤,先穿我的,可能有点小,将就一下,跟我回工作室。”
大兔子盯着面前的鞋,又去看安尧只穿着袜子的脚。
安尧脚趾缩了一下,这种天气只穿着袜子踩在地上凉气逼人,更别提脚上连袜子都没穿的大兔子。
“别看了,回去的时候我注意一下地面,不会有事。”
大兔子这才穿上安尧的鞋,因为鞋子太小,只能当拖鞋踩着穿。
鞋子里面还留有余温,大兔子呆站在那,一点都没有刚才扛着安尧狂奔时的凶猛劲儿。
回工作室的路上,大兔子执意走在安尧前面,小心踢开一切可能会对安尧造成伤害的小东西,等两人回到工作室,只剩两个警察还等在那里。
嚣张了许久的飞车党想不到,他们会因为被两只兔子脚砸头而气到失去理智,导致被抓。
警察给二人做笔录,大兔子钻进房间,将安尧推出去,不肯让安尧看。
安尧并未在意,跟着另一名警察做完笔录,领着又戴上头套的大兔子上楼清理伤口。
大兔子想自己清理,又因为玩偶服和头套不方便,笨手笨脚地把扎在脚底的碎玻璃更往伤口里推了推。
安尧看不下去,拍开大兔子的手,拿着小镊子帮大兔子清理脚底伤口里的玻璃碴。
大兔子坐在椅子上,双手捧着自己的兔子头,低头看蹲在他身前的安尧,动都不动一下,像只真正的兔子玩偶。
安尧问他:
“疼吗?疼就说。”
兔子脑袋摇了摇,也不说话。
安尧低头,长睫毛垂下,视线里是一双修长好看的脚,脚底沾满了灰尘和玻璃碴,遍布伤口,脚掌延伸上去的脚踝还微微红肿,铺开一片瘀青。
那瘀青看起来有段时间了,受伤时应该挺严重,才导致现在还没有完全消退。
安尧睫毛微不可查的颤了一下,清理完伤口上好药,又帮大兔子缠上了纱布。
他从工作室里翻出一双拖鞋,让大兔子暂时穿着。
安尧的办公室飞满了大兔子给的气球,他见大兔子注意到了,笑了笑说:
“谢谢你送得气球。”
大兔子摇摇头,视线一转,看到办公桌上摆着的几张照片。
基本是安尧的照片,还有一些安尧和朋友的合照。
安尧去给大兔子倒水,递给他的时候细心的插了根吸管在杯子里面。
他见大兔子一直盯着其中一张照片看,说道:
“那是我十八岁的照片,当时刚高中毕业,去参加班里的蒙面晚会。”
大兔子点点头,捧着杯子又看了好一会儿。
照片里的安尧戴着小丑面具,头发染成了烈焰一样的红,穿着打扮都很新潮,和如今沉稳的模样大相径庭。
大兔子捧着头套边缘往上推开一点,低头含住吸管喝水,依旧不肯露出自己的脸。
安尧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唇边带着微笑。
他看到头套下露出线条清晰好看的下巴,棱角分明的下颌骨上是戴着黑色耳钉的半截耳垂。
安尧十分熟悉那只黑色耳钉。
大兔子本人没发现自己露馅了,咕嘟咕嘟喝光了一杯水后立刻把兔子头套放了下来。
安尧接过空杯子,又倒了一杯温水重新递过去,这次大兔子捧着杯子没打算喝。
“为什么一直不说话?之前不是会说话吗?”安尧突然问道。
大兔子想到之前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快跑”,整只兔子看起来都不好了,他捧着杯子,许久才开口:
“不想说话。”
音调很奇怪,像是故意改变声音后的别扭。
安尧唇边的笑意加深,也不再追问,只是拿出手机叫车:
“我叫车送你回家吧?你家住在哪儿?”
大兔子猛地站起来,把水杯还给安尧,抬步就要往外走,变调的声音解释:
“我自己回去!”
走到门口,大兔子又停下,有些犹豫的回头问:
“拍那张照片的时候,是在Y市吗?”
安尧愣了一下,大兔子问得是他十八岁的那张照片,他点点头,有些疑惑:
“是在Y市,你见过我?”
大兔子摇摇头,拉开办公室的门打算离开。
刚走出几步,安尧突然在身后出声叫他。
“陆星火。”
大兔子浑身僵硬,停在原地,像是被拔下发条的玩偶,动都不会动了。
安尧走到大兔子面前,并没再试图摘下他的兔子头套。
他抬头看着面前因为一晚上突发事件变得脏兮兮的大兔子,轻声说:
“别再来了,陆星火。”
“你不是说过吗?你不是非我不可,我也是。去过你的大学生活吧,很快就会忘了我的。”
大兔子站在安尧面前一直没说话,两人之间弥漫着持久的沉默。
许久后,大兔子抬步路过安尧,依旧维持着变调的嗓音:
“你认错人了。”
大兔子飞快离开安尧的工作室,倔强又幼稚,却让安尧莫名有些在意。
第二天,在安尧楼下徘徊了许久的粉红大兔子没再出现。
韩阳喆见安尧两手空空地走进工作室还有些奇怪:
“老板,怎么今天没拿气球?那只粉毛兔子没来?”
安尧淡淡地回答:
“没来,可能换别的地方工作了吧。”
之后的一个多月,粉红大兔子都没再出现,同样地,陆星火本人也没再出现。
他们从六月开始的纠缠,在八月的末尾结束,却在年末才彻底画上句号。
很快到了寒假时期,安尧怕冷,严寒时很少会去工作室,也很少接工作。
同往年一样,他工作繁忙的小姨又打算把他表弟扔过来。
偶尔寒暑假,他表弟会跟着他过一段时间,有时候干脆过年也在他这儿。
安尧的表弟名叫吉铭,今年也才十九岁,念大二,性格比较聒噪,每次来都会让安尧头大很久。
今年的冬天比往年要寒凉许多,安尧打算领着他表弟去知名的热带岛屿过冬。
他给吉铭打电话,通知吉铭直接去酒店和他们会合。
一同前往的还有安尧的几个朋友,一行六七人,订好酒店和机票就出发了。
下了飞机直奔酒店,安尧和一群朋友刚进酒店大门就看到一头小卷毛的青年飞扑过来。
吉铭从小营养好,个子比安尧高两厘米,刚好一米八,偏偏小孩虚荣,还喜欢往鞋里偷偷塞增高垫,看着就更高些。
他哈士奇一样扑到安尧身上,开口就是要钱:
“表哥好久不见啊,我好想你啊,给点零花钱吧?”
安尧推开吉铭,训斥他几句:
“你大手大脚的毛病该改改了,小姨没少给你零花钱吧?这寒假才开始几天,已经花完了?”
吉铭抱住安尧的手臂装可怜:
“就那小几千哪儿够啊,我还要泡妹呢,那几个钱都不够请妹妹吃几顿饭的。”
陈成也跟着笑:
“几个月不见,小表弟又长高了?”
吉铭立刻去叫“陈哥”,接着把安尧的几个朋友叫了一遍,继续不依不饶的问安尧要钱。
安尧无奈,刚想拿手机转账,就听陈成“呦”了一声。
他不明所以的抬头,看到阔别许久的陆星火正站在他们面前。
陆星火身边站着一个比他矮不少的青年,青年正靠着陆星火,手也紧紧挽着陆星火的臂弯。
在安尧看过去时,陆星火也沉沉地看了过来。
吉铭机灵,他之前听说过安尧谈了个小男朋友,不过分手很快,如今一见阵仗不对,立刻跑到安尧身后搂住安尧的腰,将下巴搁在安尧的肩膀上,笑嘻嘻地看向对面的陆星火。
他故意大声询问:
“尧尧,他是谁啊?你们认识?”
与陆星火一起看过来的,还有一直紧贴着他的青年,视线里带着浓郁的敌意。
那青年其实安尧见过,在咖啡厅外面,隔着一条马路和陆星火拉拉扯扯的那个,只是当时离得远,安尧没看清脸,现在也不确定。
确不确定,也和他无关了。
他知道吉铭机灵,便打算借此将他和陆星火的关系拉得更远一些。
安尧抬手掐了下吉铭的下巴,举止亲昵动作熟稔,语气凉薄:
“认识,不熟。”
安尧的几个朋友都是看戏状态,甘彦凡抬手轻拍安尧肩膀,催了一下:
“走吧,刚下飞机,先回房间休息一下。”
一行人大大方方的路过陆星火二人,在前台办了入住,走进电梯。
全程陆星火一直在盯着安尧看,他似乎想要过来,最终只是看着安尧离开。
等安尧一行人彻底消失在视野里,陆星火才使劲甩开青年的手臂。
“齐亦涵,别得寸进尺。”
齐亦涵面色涨红,带着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