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离开卡座,陈成去结账,安尧与几个朋友往外走,边走边交谈几句,言谈举止间都散发着成熟男人的风雅。
陆星火身边跟着同学,他们各个衣着休闲,透着青春气,在这一群成熟人士的对比下,显得有些稚嫩。
出了夜店大门,陆星火眼睁睁地看着安尧坐进了甘彦凡的车。
车子发动,路过陆星火时停了下来。
副驾驶的车窗降下来,安尧懒散的撑着车窗对陆星火笑,朝他伸出手:
“小孩儿,把你手机给我。”
陆星火对“小孩儿”这称呼皱眉,但还是依言将手机递了过去。
安尧拿过手机,点开屏幕找到相册,将里面属于他的照片全给删了。
陆星火指尖动了动,没阻止,只是耳廓边缘有些微的红,在夜色里看不真切。
对于偷拍被抓包这件事,陆星火一直表现的大大方方,直到此时面对正主才有些羞涩悄悄爬了上来。
安尧将手机还给陆星火,轻声说:
“晚安,再见。”
话落车窗就升了上去,完全不给陆星火说话的机会,或者说安尧完全不在意陆星火地回答。
他说晚安说再见,也只是客套而已。
分手前,他们也曾夜夜躺在一个被窝里,分享彼此的体温、心跳,在抵死缠绵后互道晚安,又在清晨的光晕里说着早安。
如今和他互道早晚安的人坐着别人的车离开,陆星火连说一声再见的资格都没有。
他点开手机,相册里空空如也,那些他换了手机也不忘移过来的照片,连带着那张偷拍,全被安尧删了个干干净净。
分手了就毫不拖泥带水,连点纪念都不给人留。
他前男友的身份,在安尧那里一点特殊性都没有。
陆星火心中压抑了一晚上淡淡的怒气在这时被放大,这怒火来得莫名其妙,久久散不下去。
消散不了,又毫无办法。
安尧与他再无关系。
此时此刻,陆星火才真正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他看向车子载着安尧离开的方向,垂下眼帘,握着手机捏紧。
今晚糟透了。
散了陈成的局,安尧喝了酒,坐甘彦凡的车回家。
一路上他都神情平静、闭目养神,只在到家后剩他一人时,才显露出些微茫然。
分别一个多月,陆星火没什么变化,依旧存在感十足,在他那群稚嫩的同学里面显眼夺目。
安尧靠着墙,抬手捂住脸,半晌才将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思绪压下去。
陆星火的影响力,在他们分手后,依旧强大。
安尧又懒散了几天,挑了个晴天回工作室上班。
他是独立摄影师,开了工作室后也比较随意,接什么工作全看兴趣,工作并不繁忙。
当他接到王教授的电话时还有些惊讶,他没想到王教授会来拜托他为陌大的百年校庆拍宣传纪念照片。
“您知道我拍照向来随性,像宣传照这种完全商业性质的拍摄工作我并不适合……”安尧下意识的拒绝。
王教授是安尧上学时的任课教授,陆星火不知道安尧也曾是陌大的学生,甚至跟他同样也是金融系,只是安尧这个金融系十分不务正业,天天往摄影专业的课堂跑。
王教授似乎早料到了安尧会拒绝,只是笑呵呵地说:
“安尧,别急着拒绝,你是陌大的荣誉毕业生之一,百年陌大,我想没人比你更适合拍陌大,拍出陌大的故事……你先想想,想好再答复我,下周之前,都来得及。”
挂断电话,安尧看向了工作室的窗外。
隔着一条马路就是大学城,从安尧这里,能遥遥看到陌大的校门。
在陌大的四年,安尧的快乐与放松毋庸置疑,大概人年纪越大,对逝去的青春越难以缅怀。
陌大金融系课堂,陆星火不断的点开手机又关上,手机屏幕显示着一个人空荡贫瘠的朋友圈。
苏维皱紧眉,忍不住按住了陆星火的手。
陆星火回神,不动声色的收回手:
“怎么了?”
苏维盯着陆星火看,觉得陆星火与他相处时越来越冷淡,再也不复初时的熟稔。
他们的关系很奇怪,刚认识的时候像老朋友一般,认识越久却越陌生。
本来对陆星火朦胧的好感,也在陆星火的冷漠下逐渐淡化。
苏维看着这样的陆星火,忍不住追问:
“陆星火,你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
陆星火敷衍着,又去看安尧的朋友圈。
距离上次夜店相遇过去了快一周,他与安尧又变成了毫无联系的状态。
他甚至希望安尧在他们分手后反应激烈一些,埋怨他、拉黑他、对他冷嘲热讽,至少有点反应,无论什么反应,都好过现在这样的平淡。
苏维得不到答案,语气也有些不好。
他们都是不到二十的年纪,脾气上谁也不愿意让着谁。
“社团活动你总缺席,几个社长都对你有意见了,你再这样就得退社了,你还想不想加综合分了?”苏维提到了社团。
陆星火早就对那几个社团失去了兴趣:
“那就都退了。”
苏维气得不轻,那几个社团他也都加入了,为了能够和陆星火亲近一些,几个社团连轴转,可把他累得不轻。
见陆星火这幅无所谓的模样,苏维又问:
“那学生会呢?外联部呢?你也不干了?陆星火,早知道你这么三分钟热度,我一定一开始就离你远远的!”
三分钟热度。
这的确是陆星火从小到大一直都有的毛病,他这个人聪明,有点聪明过头了,什么东西都很容易上手,容易上手就容易失去兴趣。
学习是,爱好兴趣是,人也是。
一节课陆星火没怎么的,倒是把苏维气得够呛。
下课铃声一响,陆星火起身就往外走。
苏维见陆星火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气得摔了下书,又抱起来跟上去,语气越来越差:
“主席说了,这次百年校庆,外联部负责拉赞助责任重大,你这样能好好把事情做好吗?听说老教授请了荣誉毕业生回来给陌大拍照,还是咱们金融系的,叫安什么的,到时候外联部要负责去接待的……”
陆星火思绪有些散漫,苏维说的那些话他左耳进右耳出,此时两人恰好路过陌大的荣誉毕业生照片墙。
以前陆星火从没注意过这个照片墙,此时听到苏维提到“安什么”,下意识的侧头看了过去。
在一片整齐排列的照片中,陆星火一眼就看到了安尧的照片。
夹在一群笑容灿烂的荣誉毕业生照片里,安尧的照片显得那么与众不同。
二十出头的安尧面色冰冷,眼神凌厉,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生人勿进的气息。
陆星火隔着照片墙外面的玻璃,看着看着转了身,眼神在四周搜索。
苏维眼看着陆星火拿起一块石头在手心颠了颠,他瞪圆了眼睛质问:
“陆星火!你想干什么?这附近可都是学校的监控!”
陆星火充耳不闻,后退几步,选了个合适的距离,挥手猛地把石头扔了过去。
只听一声“哗啦”巨响,荣誉照片墙的玻璃碎了一地。
苏维亲眼看着陆星火砸烂了玻璃,从照片墙上撕下一张照片走人,一气呵成。
火遍了全校的新晋校草陆星火被学校通报了,原因是他砸了荣誉毕业生照片墙的玻璃,撕了一张照片,听说是因为对某个荣誉毕业生感到不满。
谣言越传越厉害,等安尧西装革履的踏进陌大校门时,王教授笑意盈盈地对他说:
“安尧啊,你是不是得罪了我们院的新生?气得人砸了照片墙的玻璃,就为了撕你的照片。”
安尧一听乐了,他怎么不知道他这个毕业多年的人在陌大还能有什么仇人,顺嘴问了一句:
“是吗?叫什么名字?”
王教授对陆星火印象深刻,这小孩儿聪明就是不勤奋,一身天赋不好好学习,可是气坏了不少老教授。
于是他乐呵呵地回答:
“叫陆星火,你认识吗?”
“……”安尧唇边的笑意加深,觉得这事儿可太有意思了。
很有意思的陆星火正站在不远处,和一群学生会的同学站在一起,目光肆意地落在安尧身上,存在感十足。
安尧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知道这个年纪的学生最喜欢搞一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比如一些仪式。
王教授似乎早就知道,领着安尧走过去。
“怎么说你也是陌大的荣誉毕业生,你的学弟学妹给你弄了个小型欢迎仪式。”
学生会外联部的部长怀里抱着小束鲜花,一看到王教授领人过来,立刻领头开始喊:
“欢迎安学长回母校!”
安尧接过一小束鲜花,然后又接过来一束。
这群学生站成了一排,各个都抱着一小束鲜花,安尧走一步就要接一束。
鲜花什么品种都有,乱七八糟、五颜六色,好在每一束都不大,等他走到陆星火面前时,刚好抱了满怀。
陆星火等安尧走到他面前,立刻递出了自己的花。
站在队伍最前排的外联部部长一回头,脸都气红了。
陆星火手里拿着三只深红的玫瑰花,朵朵开得正好,花瓣上还带着露水。
他们一开始分给陆星火的鲜花可绝对不是这三朵玫瑰,陆星火不知何时私自把花给换了。
这排学生里面有一个安尧眼熟的,是夜店那晚来他们卡座搭讪的小姑娘。
小姑娘一脸兴奋,显然在知道陆星火性取向后就光速对他失去了兴趣,此时对陆星火的瓜更感兴趣。
安尧举了下满怀的鲜花,微笑着说:
“同学,不好意思,你的花我拿不下了。”
小姑娘立刻跑过来,接过安尧怀里的鲜花,笑嘻嘻地说:
“学长,我帮你拿吧?你一会儿还得参观校园呢,我先帮你保管着。”
安尧看了眼小姑娘,知道这小姑娘是故意的,也没生气,只是把空着的双手自然下垂,依旧和和气气地对陆星火说:
“还是不好意思,同学,我对玫瑰花过敏。”
陆星火盯着安尧温和的眉眼看,那眉眼处处透着拒绝与疏离。
他垂下握着玫瑰花的手,似乎并不在意:
“安学长,我带你去看看校园吧?”
安尧后退了一步,仍旧微笑:
“没什么可看的,我对陌大很熟悉。”
王教授也走了过来,拍了拍安尧的肩膀:
“去看看吧,这几年陌大变化很大。”
王教授都开口了,安尧也不能再推脱,跟着陆星火往校园里走。
陆星火仍旧握着那三支玫瑰花,带着安尧在陌大里转了起来。
他似乎当真是个安分守己的学弟,挑着一些近几年才建的新建筑给安尧讲解,仿佛两个人第一次见面一般谨慎礼貌,如果不是他手里还握着三朵玫瑰花的话。
逛着逛着,陆星火就开始带着安尧往人少的地方走。
两人来到一片茂密的小树林,这里隔绝了所有人烟,周遭郁郁葱葱,只有他们两人。
安尧站定,不肯再走了。
他看着陆星火的背影,直接问道:
“陆星火,听说你撕了我的照片?”
陆星火突然被揭了底,心里的紧张一闪而过,他垂头看到自己手里的玫瑰花,又想重新递给安尧。
安尧对玫瑰花并不过敏。
他们在一起的两个多月,起初陆星火经常给安尧送玫瑰花,一大束一大束的送,塞满家里的每个角落,安尧从没表现出任何不适应。
陆星火正要转身,就听安尧语气淡薄地说下去:
“不会是拿着我的照片回家扔飞镖了吧?”
安尧这话就是开个玩笑,没想到正戳陆星火的心窝。
陆星火心中的紧张和热意被一盆凉水兜头浇下,他神情冷下来,面上浮现出些许愤怒。
安尧见陆星火一直背对着他,正想着要不要直接离开,就见陆星火转身,明显是生气的模样。
“是啊。”
陆星火开口,语气冷到掉渣,句句戳人心窝:
“你以为我为什么砸了玻璃撕你照片?当然是看你不顺眼啊。我早就把你的照片撕碎了,你倒是提醒了我,下次别急着撕,放在家当飞镖靶子也好。”
刺人的话说完,陆星火心中的怒火消了不少,他看着安尧平静的神情,又开始发慌,一慌张就把手里的玫瑰花给递了过去。
一边出言攻击,一边递玫瑰花,还要维持着面上的冰冷,不会有人比陆星火更矛盾了。
安尧看着面前的玫瑰花,鼻尖几乎能闻到玫瑰花馥郁的花香,三朵玫瑰正是花期灿烂的时候,被素雅的包装纸扎在一起,娇艳欲滴。
三朵玫瑰花的花语是我爱你,陆星火不可能不知道这个意思。
安尧越来越觉得陆星火这个人有趣,做的事、说的话就没一个能让人预料到的。
太有趣,也太难把握。
安尧还是没接玫瑰花,他抬头看陆星火,撕下了体面的伪装:
“陆星火,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陆星火皱眉,一颗心似乎成了安尧的玩具,被高高地抛起,等一个不知何时会到来的下坠。
安尧又问:
“撕我照片很开心?”
陆星火下意识的反驳:
“不是!”
他隐约意识到安尧似乎生气了,下一刻就见安尧靠了过来。
安尧将手伸进陆星火牛仔裤的口袋里,指尖沿着紧贴的口袋边沿探进去,将陆星火的手机勾了出来。
属于安尧指尖的温度稍纵即逝,甚至让陆星火来不及回味。
安尧直接点开照相机,一手抬高手机,一手按着陆星火的后颈,将他压在了身边。
“咔嚓”一声。
陆星火手里握了一路的玫瑰花掉在地上,他自己都没发现。
安尧抓着陆星火一起拍了张合照。
他将手机扔给陆星火,推开陆星火的胸膛,拉开两人的距离,指尖隔空点了下陆星火的手机。
“不是想拿我的照片扔飞镖玩吗?送你一张,不用谢了。”
陆星火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解释。
安尧闭了闭眼睛,面上显露出来的怒气慢慢沉淀,最终恢复了冷静。
他勾唇轻笑,提示陆星火:
“扔飞镖的时候小心点,可别扎到自己的脸。”
话落安尧转身就走,皮鞋毫不留情的踩过掉在地上的玫瑰花,将陆星火远远扔在身后。
陆星火看着安尧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又去看手机里的照片。
本来被安尧删光了的照片如今又意外得到一张,刚刚与安尧之间的冲突都被陆星火从脑海里刨除,只剩面前这张照片还保留着鲜艳的色彩。
陆星火指尖动了动,把相册里不相关的照片都删光,只留下这一张与安尧的合照。
照片中的安尧神情看似平淡,实则眼神里藏着怒火。
这样的安尧陆星火没见过,他才发现在与安尧谈恋爱的那两个多月,他所认识的安尧,不过只是冰山一角。
越是见多了安尧不同的一面,他越是抓心挠肝,就像拆开一个包了层层叠叠包装纸的礼物,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层是什么颜色的包装纸,也不知道最里面到底包裹着什么宝贝。
陆星火用指尖碰了碰照片里的安尧,将手机小心收好,弯腰去捡被安尧踩扁了的玫瑰花。
玫瑰花的花冠已经彻底塌陷,拿起来还掉了一地的花瓣,上面沾染着脏污的鞋印,折断的花瓣渗透出鲜红的汁液,像哭泣更像鲜血。
似乎再也不复曾经的美丽,又似乎多了别样的美。
陆星火看着残破的玫瑰花笑了笑,指尖碰了碰花茎上的刺。
离开了土壤和水分的玫瑰花,花刺早就不复初时的僵硬,戳上去软塌塌的,岌岌可危的维持着伤人的假象。
就像安尧一样。
陆星火起身将他珍惜的拿了一路的玫瑰花扔进垃圾桶,毫不怜惜。
他追着安尧离开的方向走去,边走边笑,只是唇边的笑带上了克制,克制里藏着他骨血里隐藏的疯狂。
安尧独自去了王教授的办公室,时隔多年,他依旧熟门熟路,也幸好王教授没换地方。
看到安尧独自过来,王教授并不意外。
“这么快就逛完了?还是和小同学闹矛盾了?”王教授说得直接,他只以为安尧和陆星火认识,有了什么矛盾。
年轻人的矛盾,大多是因为沟通不足,能解决就解决,总比莫名多了一个敌人强。
安尧怎么会不知道王教授的想法,他也不解释,只是点点头,起身给王教授倒了一杯温水。
“教授,您今天是不是还没吃药?”
王教授年纪越来越大,忘性大,在教安尧的时候就总忘记吃药。
听到安尧提醒,王教授一拍脑门,从抽屉里拿出药吃了,还不忘劝诫安尧:
“陆星火这孩子,我跟他父亲认识,这小孩儿智商高,从小什么东西都能轻松做到,渐渐地就有点叛逆,但本身人不坏,我虽然不知道你们怎么认识的,但也不要树敌为好。”
安尧笑了笑,没反驳。
王教授怎么会知道,他和陆星火哪有什么仇,不过是曾经床上亲密,如今床下疏远的关系而已。
谁知王教授接下来的话就让安尧愣住了。
王教授说:
“陆星火他母亲精神上有些问题,是遗传性精神病,在陆星火小时候,有偷着虐待他的前科,被他父亲发现时已经发生很久了,陆星火早慧,一直看不出什么异常,但他家比较乱,风言风语也多,没少让小孩子听到些‘你早晚会跟你母亲一样发疯’的蠢话……”
安尧神情平静,似乎对这段秘辛完全不感兴趣。
“王教授,您什么时候也这么爱多管闲事了。”安尧说得不太客气,拉开门就往出走。
门外陆星火靠在墙边,一见安尧出来就冲他笑,笑得清爽干净,一点看不出异样。
也不知道陆星火在这里等了多久,听到了多少。
安尧停顿了一下,看向陆星火。
陆星火一见安尧看他,立刻冲安尧笑得像只摇着尾巴的小狗。
面对这样的陆星火,安尧冷淡的移开视线,与他擦肩而过。
陆星火笑容不变,追了上去,紧紧跟在安尧身边,边走边说:
“尧哥,你之后来陌大的拍摄工作都由我来对接,我有你微信也有你电话,你随时可以联系我……”
安尧目不斜视:
“换个人来。”
陆星火像是听不见一般,继续说下去:
“尧哥,你打算回去了吗?我送你,我会开车。”
安尧停下脚步,转身正视陆星火,眉头微皱,面上是刻意维持的风度,说出的话却很果决。
“陆星火,我对你的过去不感兴趣,也不打算涉足你的未来,我们的关系,自分手那天起已经结束了,你对我来说不过是个陌生人,陌生人总归要有陌生人的样子,你做的事说的话,都要符合你陌生人的身份。”
陆星火的笑容淡了下来,笑意却未消失。
他一双星眸专注地看着安尧,清澈的眼瞳里只有安尧一个人的身影。
“尧哥,比起其他人,我们要更熟悉,不是吗?”
安尧见陆星火油盐不进,干脆放弃沟通,转身继续往外走。
陆星火又跟了上去,突然拽住了安尧的西装袖子。
“尧哥……”
安尧没回头,一边走一边伸手,一根一根掰开陆星火的手指,也不管陆星火在他整齐的西装袖口留下一片褶皱,兀自走进停车场,开车扬长而去。
陆星火看着安尧的身影消失,仍旧站在原地。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看着安尧离开他的视线,头也不回。
他面上的笑意终于消失,只一双眼睛依旧灼灼地盯着安尧消失的方向。
如果安尧此时回头,就能看到陆星火那双盛满了浓厚新鲜感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不只有新鲜感那么简单,仿佛多了些其他的东西,辨别不清。
一般人听到陆星火过去的经历,通常有两种反应。
同情或是鄙夷。
无论哪一种,陆星火都嗤之以鼻。
安尧的反应让他惊讶,也让他更加感兴趣。
他们两人的恋爱因贪图新鲜开始,又因新鲜耗尽结束。
一段关系结束,不代表下一段关系不会开始。
陆星火确定,他们之后的关系绝对不是新鲜感这么简单。
他想要重新涉足安尧的生活,以绝对强势、紧密相连的方式在安尧的生活中占据一席之地。
安尧回家,一进家门就发现自家大哥正在客厅工作。
“大哥,你来了?”安尧走进屋,去倒了杯水喝。
杨禹点点头,仍旧沉浸在工作中。
不同于安尧生活的清闲,杨禹和父亲一起负责杨家的工作,时常世界各地到处跑,偶尔路过陌城,离得近就来安尧这里休息,离得远就直接去酒店住下,所以安尧看到杨禹出现在他家并不惊讶。
跟自家大哥打完招呼,安尧去浴室泡澡,将陆星火带给他的纷乱情绪清理干净。
等安尧从浴室出来,又恢复成了那个冷静平和的成年人模样。
对于陆星火负责对接拍摄工作的事情,安尧压根没当回事。
哪怕陌大在这几年变化不小,安尧也是在陌大待过四年的人,拍摄工作他完全可以独自完成,没必要再多一个人。
谁知当天深夜,陆星火突然发来微信,声称要给安尧送陌大的资料。
微信里,两人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没分手前,如今再次说话,早已物是人非。
安尧看了一眼,也不回复,转头就把手机扔到一边继续睡觉。
睡了还没一会儿,手机又响了,这次陆星火直接打来了电话。
安尧睡得迷糊,对接二连三被吵醒感到不耐,他接起电话直言道:
“陆星火,你最好有什么要紧事。”
陆星火声音轻缓:
“尧哥,我在你家门口,给你送资料。”
安尧一下子清醒了,甚至还怀疑地看了一眼手机时间,半夜十二点半,这个时间来给他送什么鬼的资料,陆星火脑子没问题吗?
陆星火没等到安尧的答复,只等到一串通话被挂断的忙音。
他对此结果并不惊讶,手里当真拿着一个档案袋,干脆直接的离开。
第二日早晨七点,陆星火没给安尧打电话,他直接按响了安尧家的门铃。
他等着安尧带着睡容一脸怒气的跟他发火,却没想到开门的压根不是安尧。
杨禹披着睡袍打开大门,头发还湿漉漉的滴着水,他身上带着久居上位的威压,看到陆星火后眯了眯眼睛,问道:
“有事?”
陆星火神情立刻冷下来,他记得这个男人,安尧曾当着他的面坐上他的车离开。
“安尧呢?”
杨禹随意拢了下敞开的浴袍,语气冷淡:
“还在睡觉,你是谁?”
陆星火看到杨禹一闪而过的八块腹肌,嘴角抿了抿。
安尧这时刚好从房间出来,一脸睡容迷迷糊糊,看到门口像是在对峙的陆星火和杨禹,清醒过来,对着陆星火皱起眉头。
“尧哥……”
刚才还和杨禹对峙的陆星火,一看到安尧就软着语气叫他。
安尧走过来,看到陆星火一手拿着档案袋,一手拿着热气腾腾的早餐,头发乱糟糟的,也不知道昨晚在哪里睡得。
向来不怎么管自己弟弟私生活的杨禹靠在墙上,一副看戏的模样。
他这模样自以为是看戏,在陆星火眼里就是示威。
陆星火先递出了早餐,又叫了一声:
“尧哥……”
这叫“尧哥”的频率,都快比两人谈恋爱时还多了。
安尧没接陆星火递过来的早餐,他直接把档案袋拿了过来。
“不是要送资料?资料我拿了,你走吧。”
陆星火不肯走,又抬了抬早餐的袋子。
他似乎对香菇情有独钟,袋子一凑近安尧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香菇味,应该是香菇鲜肉馅的小馄饨。
一直看戏的杨禹怎么会看不出安尧的排斥,安尧不接早餐,他倒接了过来:
“安尧从不吃香菇,他最讨厌香菇的味道,不过我挺喜欢吃的,小朋友,谢谢你的早餐。”
接了早餐的杨禹还转身去拿钱夹,抽了几张一百块递过去。
“辛苦你了。”
陆星火没看那几张鲜红的纸币,他盯着安尧,问道:
“你不喜欢吃香菇?”
安尧没隐瞒,直言道:
“不喜欢,从来都不喜欢。”
陆星火泄了气一般,肩膀也塌下去,紧接着又打起精神:
“尧哥,我明天给你带别的早餐,你喜欢吃什么?”
你喜欢吃什么?
陆星火问他,你喜欢什么。
没想到这句话,在两个人分手后,安尧才听到。
陆星火年纪小,做事向来肆意,肆意惯了,就有些忽略他人。
他给安尧的,从来都是他喜欢的,或者他以为安尧会喜欢的。
安尧自认他比陆星火大了八岁,凡事能让则让,他让一步,陆星火就能进两步。
本就铸在空中楼阁的感情,又能经得起多久的消磨。
只是安尧也没想到会结束的那么快,才两个多月,两个人就各自归位。
陆星火等不到安尧的答案,就看向了杨禹。
“你是谁?”
没有了面对安尧时软化的模样,面对杨禹,陆星火浑身的嚣张劲儿都出来了。
杨禹知道自己弟弟似乎想拉开和这小孩儿的距离,他不介意帮一下忙。
于是他说:
“我吗?我是他前男友。”
杨禹抬了抬下巴,直指安尧。
他这前男友的身份可妙极了,若是现男友,他不常来陌城,早晚露馅。
安尧垂下眼帘,没拆穿自家大哥的恶趣味。
陆星火半晌没出声,他知道安尧和这人的关系有些亲近,却绝对没想到是这样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