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觉得,今日商音仙子的说法,可信么?”同印自己把握不好,也想听听玄乙的想法。
玄乙喝了一口鸡汤:“我相信,她是真的为了失去至亲而伤心。但是,她的说法也确实存疑,单就是信件缺失一事,就很奇怪。”
同印也是这样想:“虽说兄妹吵架是正常事,可忘记整理族谱,也不是什么弥天大错,再说,因为工作耽误私事,事出有因,相互解释一下就没事了,怎么值得闹了足足四个月的脾气?”
”你觉得,她是临时编的谎话?”
“即使不是说谎,她一定没有把话说全,有所保留。”
玄乙想了想:“且,这话还不是她自己说出来的。是王母替她说的。”
同印倒是忘了这一点:“师尊的意思是……”
“我也只是有所疑虑,并不一定是真的。”玄乙谨慎地说:“这位仙子与王母的关系像是很亲近。出了事,王母不仅亲自陪她来,对她的私事好像也很了解。想必商音应该是她极其宠爱的仙子之一,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王母会对她这么爱重。”
同印分析:“王母掌管天庭所有仙女,单单瑶池仙子就不下数百名,这还不算是其他仙官宫里的,商音在其中不能算很出众的一个,也不是王母贴身的大仙女。她会与王母关系这么亲近,也是弟子没想到的。”
“也许是才艺过人,王母又极爱音律,惺惺相惜也是有的。”
“师尊记得吗?王母今日对商音说过,‘是本宫不好’这样的话。这就是说,王母对商音心中或许有愧疚,至少在某件事上,或者某个方面她觉得自己对商音不好。”
“你的意思是,她因为愧疚,所以爱重商音?”
“对对方做了不好的事情,所以想要加倍弥补,这不是很正常的一种心理么?”
玄乙本来吃面的动作一停,抬起头来,微微一笑:“正是,你说得对。”
但玄乙也觉得现在的分析不确定因素太多了,很难成立:“我??们也说不好,信件缺失到底和同征的死是不是一定有关联。也许,是同征自己弄丢了信也未可知。这是其一。其二,商音可能有所保留,隐瞒了一些事情,但这些秘密不一定就和同征的死有关。或许是有些家丑,她不方便说出来,不想让外人知道而已,这也是人之常情。其三,王母在这件事里面充当的角色,谁也说不好。她爱重商音,为什么爱重,其实也不能直接联系到同征的死。”
同印赞同:“证据太少了,一切都只能猜测。”
玄乙问:“你今日整理遗物,可有其他的发现?”
“我只来得及整理他的书本和信件,其他的还没有碰。如今遗物都送到瑶池了,恐怕也查不出来其他的东西了。”
“那些信你都看过么?里面有没有不妥?”
“看了今年和去年的,里头偶尔有些小抱怨,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
“不过什么?”
有些事情是回过头来想才觉得不对劲的。同印说道:“就是他们兄妹那次吵架前后,信件的给人感觉不大一样。去年六月前,商音写给同征的信感觉还是乐观、积极的,虽然工作也有劳累、辛苦的时候,但是生活总是在往好处发展,她自己也觉得这些辛苦是值得的。”
玄乙明白了:“吵架后就变了么?”
“是。”同印说:“倒也说不上很大的变化,只是些细微的差距,字里行间,总是有一种懒懒的、散漫的,提不起精神的感觉。”
“具体说说,她如何呈现出两种不同的态度的?”
“就好比,六月前,她喜欢和同征说,最近练什么曲子、曲子难她练不好、哪里练不好、同伴又是如何指导她的。说明,她对工作很上心,遇到困难她会想办法应对。可是十月后,她虽然也会提到练琴,但就是一两句话,带一下就过去了,没有了后面的细节。我还记得,她在今年的一封信里,直接告诉同征,她有好几日没碰过琴。现在对比想想,实在反常。”
玄乙皱眉:“看来不只是闹脾气,倒有一种消极厌世的感觉。”
同印点头:“商音一定经历了什么大事。”
玄乙觉得这个分析有道理:“且这个事不好写在家书里,她担心同征知道,不想写,或者事关重大,不能随意写在信件里留下痕迹,叫外人知道了。”
玄乙总结梳理了他们现在得到的线索——
“现下,我们确定的有五件事。第一,同征是自杀的,且没有留下遗书。第二,同征的同伴说,同征每次见到胞妹商音之后都情绪低落,但商音说法相反;第三,兄妹俩的通信缺失了四个月份的信件,商音的说法是闹脾气没通信。”
“第四,没有通信的四个月间,商音经历了一些转变,脾性变得消极。最后,王母也知道兄妹俩的私事,且她与商音关系密切,在这件事上,王母是和商音同声共气的。”
同印担心的是这个案子会无疾而终:“我们没有遗物,遗体也没有其他线索。时间拖得越久,恐怕越难查。等丧仪办完,遗体下葬了,就算原来有一些蛛丝马迹能够被我们察觉的,也会被消抹干净的。”
玄乙笑一笑:“也不一定。如今我们查得严,宫里宫外都谨慎着。如果我们放松些,对方也才能松懈,一松懈,反而容易有漏洞了。”
“到头来,好像与龙族反倒没什么关系了。”同印这么总结。
玄乙说:“且看事情的发展吧。谁也说不好,往后还会牵扯出来什么呢。”
吃完了饭。同印便要回自己的房里休息。
玄乙陪他走到正殿门口,临走前给他整理衣襟:“虽然开春了,夜里还是凉,回去烧了热水再洗澡,别贪快省事着凉了。”
同印有他这句话,周身就像是泡在了热水里:“师尊忘了,我是北海来的。北海苦寒,我在海里都不怕冷,这一点冷水算不得什么。”
“是啊,看来我年纪真的大了,是我糊涂了。”玄乙笑一笑。
同印看到他的笑,有一种强烈的将他拥入怀抱的冲动。
但他也只敢在心里想,不敢真的去碰上神的衣角。
“那……那我就先回去了。师尊也早点休息。”同印行了礼。
玄乙站在门下看着他走,就见他刚走出门突然又折回来了。
“师尊。”同印急匆匆的,手里捏着拳头又松开,“您……”
玄乙露出疑惑的表情:“怎么了?”
同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像是在斟酌用词,他做了个深呼吸,才说:“同征的死,不是您的责任。我知道您对王母和商音仙子说的话,不是客套,而是您真的会自责,可这宫里那么多侍者,您不可能一一都看顾得过来的。这真的不是您的过失。”
玄乙一愣。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样的话。
“您照顾我们这些弟子,尽心竭力地教导我们,为我们好,是因为您仁爱高尚,但是最终,我们变成什么样子,选什么样的路走,不是您一力造成的,也不可能由您完全掌控。”同印脑袋发热,说话速度很快:“同征他……他在天之灵,也一定不希望师尊为此内疚的。”
玄乙眼含笑意:“谢谢你能这么对我说。”
同印犹豫了一下,上前一步,抬起手碰到上神的肩膀,见到对方没有避开,才用自己的手臂环绕过去,虚虚地揽了一把,没有真的抱住上神的身体,只是将对方环进了自己的臂弯里。
这么一揽,他才发现,上神的身体比他想象得单薄,一只手臂竟然就绰绰有余地揽了下来。
玄乙没防备他这样亲密的接触,先是僵住,很快适应下来,伸手回抱他。身体随即被龙王用力按在怀里,坚实健壮的手臂牢牢地护着他的背部,用力得几乎让他感觉到疼痛。
“我不想见到师尊伤心。”龙王的声音闷闷的,“您应该永远幸福。”
玄乙心里一动:“哪怕是神,也总有伤心的时候的。”
龙王把头用力地埋在上神的肩膀。
“但是,知道你这样体贴我,我也就没那么伤心了。”上神柔和抚摸他的脑后,粗糙硬实的头发扎在手掌里,在他手心里留下一阵愉快的刺痒。
玄乙低笑了一声:“为师果然没有白疼你,哪怕为着你这份纯善重情、心细体贴,为师也不会放纵自己沉溺在伤感里的。”
同征这才舍不得地放开他一些,因为亲密的拥抱脸上还有点红:“弟子……深受师尊恩情,虽然没什么本事,在许多大事上可能不能为师尊分忧,但是……但是做一双安静的耳朵,或者做一个安静的物件儿,听师尊的话,陪伴师尊,还是能做到的。师尊若是有任何挂怀的心事,弟子都愿意倾听分担。弟子只希望,师尊能够安康长乐,自在逍遥。”
“好。”玄乙握着他的手,很欣慰:“你的心意,为师记住了。”
作者有话说:
玄乙:宫里所有人我都是一视同仁的,没有特殊对待你。
亭:你刚刚才因为你宝贝徒弟被欺负裁了四个人啊!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第二天,同印不忘去宫门石阶下跪了一个时辰。
宫门口来往的仙人多,出入都能看到他跪在那里,不免有些难堪。但同印没有在意,也懒得去听他们的议论,只在心里默默背记宫规,想着玄乙以后可能要考他,不能答不上来。
快结束的时候,同泰正好路过,也看到了他,便等了他一会儿:“师尊怎么突然要罚你?”
同印不好和他说昨天的事,只能随便捏了个理由:“师尊考我宫规,我没答上来。”
“噢,原来是这样。”同泰把他扶起来:“别难过,我有时候也记不住,下回答上来就好了。”
同印看他背着书箱:“你这是打算去哪里?”
同泰拍拍箱子:“师尊有一批画要拿去裱框,我就出去跑一趟。”他自从到了烟海阁,就看到了不少上神的真迹,感叹道:“师尊丹青之术高妙,最近他所作《夜泊船图》,意境隽永,笔触古朴流畅,浑然天成,颇有浪漫情怀。我能揽到为这个画作裱框的工作,实在是幸运。”
粗野的龙王不懂这些:“你确实是适合去烟海阁工作。师尊经常画画么?”
“倒也不,一幅画有时候要数月才能完成,一年大概也就那么一两幅,有时候还没有。”
“他平时都爱画些什么?”
“什么都有,景物、人物,偶尔还有长卷故事。”
同印想起玄乙床头挂着的那副不周山景:“我只见过他画的不周山,挂在他内室的那一副,上面海水和奔马还能动,确实是有趣。”
“仙画大多都是能动的。这是因为神仙作画笔力自带了灵力,可以使画像生动。”同泰说:“不仅画上的人、景物和动物能动,有的画还能进去呢。”
“入画?”同印倒是听说过这种神奇的事,但没有见过:“能进入画里的场景和时间吗?”
同泰解释:“入画,自然是要灵力高等的上仙或者上神所绘制的画卷才能进入。这其实,考验的是作画者对空间和时间的掌控能力。表面上是作画,实际上是把一段有限的空间和时间封存纸上,相当于用一张薄薄画纸承载一个时期的宇宙。这不仅要求他对所封存时空的情景细节巨细熟知,还要有调动时间和空间的能力。”
“而且,就算是上神所作,也不一定每一张画卷都能进入,也要看作画者有没有在画里封存那一段时间和空间。就算是现在的烟海阁里,师尊所作能够进入的画作,也不超过五幅。”
“那也不是个个都能入画吧?要有一定的法力才能进去吧?”
“不仅要有法力,而且要能掌握入画和出画的技巧,这都是需要修炼的。我听资历老道的大侍者们说过,也有入了画困在里面出不来的呢,最后还要作画者去捞,闹得啼笑皆非。”
同印明白了:“你这样一说,就感觉那些表面上只能动一动的画,就没什么了不起的。”
同泰摇头:“那也不是。就好比人物画吧,有些画中人能说话,甚至看画的人还能和画中人对话,也是很奇妙的。”
“这是什么原理?”
“其实与入画的原理也差不多,就是将人物一段特定的经历、记忆封存在画纸上。所以倘若你去和他对话,问一些关于那段被封存的经历的问题,他就能答上来几句。”
画中的人物还能说话?
一个胆大的想法出现在了同印的脑海里。
“或许说不定能从画里问出些事情来。”他惊喜:“多谢你,你帮我了大忙,同泰!”
“啊?”同泰一头雾水:“我帮了什么忙?”
同印想了想:“等你忙完,能不能和我一起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瑶池。”
瑶池其实不在天庭,它是王母在天庭外建造的一座离宫。
这片神仙境地位于一重天穹,昆仑山之上,在倒垂壮观的凌云钟乳峰之间。钟乳峰吸收了昆仑浩荡的灵气,每根钟乳石柱一百年才凝出一滴至纯至净的灵水,水滴滴落汇聚,形成瑶池。池面受阳光照耀,呈现出七彩瑰丽的波光,到了冬季也从不结冰,水性温凉,不生寒气,岸边水草丰茂,殊丽的奇葩常年盛开在旁,引来灵兽灵禽栖居。
西王母宫伫立在钟乳峰之内,洞府宏大而深邃,常有祥瑞虹光流淌照耀,宫殿不仅是西王母的起居所在,还住着成百娇美的仙子以及道行高深的菩萨仙姑。仙子们身穿彩裙,发间垂落珠翠,腰饰金锁玉珮,或修习音律舞蹈,或嬉戏游玩,行动间带起幽香,好似池水翻起柔波。
“我还是第一次来瑶池,果然名不虚传。”同泰看得连连称赞。
同印没有接话。他虽然不是第一次来,但对这个地方实在喜欢不上来,漂亮确实漂亮,好玩也是真的好玩,可看到神仙们享乐的姿态,再想想北海的龙族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他很难有心思在玩乐上。
带路的仙子不认得他们,只听到同印说是玄乙天尊的侍者,大概知道和商音有关:“两位侍者请随我来,商音如今总把自己关在房中,不大爱出来了,我带你们进去找她吧。”
同泰向她行礼,把事先编好的话拿出来:“师尊命我们协助掌事鹄仙办理同征丧仪,但掌事事务杂多,不方便总是亲自来,就派了我们,这次是来确认棺椁制订的一些事情,为免丧仪拖延,只有打扰了。”
仙子回礼:“多谢两位侍者用心。”
同印一路跟着她走,一路看着周边的环境:“商音仙子,还好吧?”
那仙子摇头叹气:“如何能好呀,茶饭不思的,哭得都瘦了一圈了,也听不进劝。连我们娘娘心情也不好,不想见客,这就要到娘娘寿辰了,往年这时候都门庭若市,来往道贺热闹的仙家们能把门槛踏破,今年却冷清许多。”
“王母娘娘能如此体恤仙子,实在是难得啊。”同泰很感慨。
仙子点头:“娘娘从来都疼惜我们。我们在天界大多都无依无靠,像是商音这样还有亲属在天界的,已经算是少数。所以,我们能够依靠的也就是娘娘了。”
他们从曲折繁复的回廊中走过,一路上见到了几名仙家各自与仙子结伴玩乐。走到一处回廊亭中,一名绿色纱裙的仙子架着古琴弹奏,时不时翻看面前的乐谱,与身边的仙人谈笑,那仙人身影十分熟悉。
“星君。”同印认出来是恩魁星君。
恩魁很惊讶他会出现在这里:“龙王,许久不见了。怎么到瑶池来了?”
同印说了来意:“没想到星君也在这里。”
“我本是来给娘娘送寿礼的,顺道来听听曲子。最近我新得了一份古谱,解出来看着竟像是伯牙遗曲《水仙操》,想着王母娘娘这儿的仙子音律是最好的,就过来请仙子一起赏乐。”恩魁笑道:“只可惜你有公务在身,否则也该请你坐下来听一曲。”
同印不通音律,也不喜欢这种交际的场合:“不敢打扰星君雅兴。”
恩魁打量他上下:“这段时间没顾得上去看你,这次见着比上次气色、精神都好些,还让天尊委任你这样重要的工作,想来大有精进了。”
“只是师尊不嫌弃我罢了。”
“你说你来找商音仙子?原来她还有个兄长,还出了这样的大事,我竟不知道。唉,实在是可惜。难怪这段时间见不到她出来了。”
“星君也认识商音仙子?”
“倒也不是很熟稔,只不过,有幸听过几次她弹月琴,与之对谈乐理,也是一位天赋极佳、造诣极深的乐师。”
“能得星君的赞誉,想来是好的。”
“我是个散仙,整日游手好闲,无非是喜欢些风花雪月的东西。”恩魁想了想,说道:“要不,我与你同去看看她吧。既然认识,又知道她家里出了事,也该去问候一声。”
于是,恩魁便于他们合流,一同去商音的房间。
路上同印把同征之死大略说了,只摘去了龙族相关的信息:“我与瑶池素来没有来往,和仙子们更是生疏。那日冒失了些,让仙子与王母不高兴了。星君既然与仙子认识,想必她也能听进去几句您的话,一会儿可能……”
“我知道,我知道。”恩魁拍拍胸脯:“我肯定会帮你说好话的。”
同印知道他是热心肠,才开口请他帮忙:“多谢星君。”
“你这孩子,就是嘴巴太急了。”恩魁很愿意帮他:“不过,你刚才说,你想要她那幅小像是什么用途?难道那小像还能和同征的死有关?”
“现在还不确定,不过那幅小像能动,而且是去年画的,商音与同征争吵也是去年的事情,说不定能对上时间。如果能让我与画中的商音能对谈几句,兴许能另找到一些线索。”
“有道理。那你打算怎么把画像拿到手?平白无故的,那毕竟是重要的遗物,她愿意给你么?”
“只能借由师尊的名义了,就说是师尊想要。”
恩魁摇头:“这样不好。要是最后查出来什么也就罢了,万一没查出来,漏了破绽,仙子问起来,还可能扯出天尊。”他思忖道:“一会儿你就不要提这个事情了,我来说。”
到了房间,商音出来应门。
她果然是认识恩魁的:“让星君见到我如此憔悴的样子,实在是羞愧。”
她脸上未施粉黛,气色自然差些,但也是个病美人。
“快坐快坐。”恩魁扶着她,“早该来探望你的,是我礼数不周。”
可能是见到同印在场,商音露出警惕的表情,退了两步。
她这样,同印就更不好马上开口了。他退到房门口,让恩魁先和她说话。
只见恩魁唉声叹气地抚弄着长须:“我就说,这几天观测星象总觉得不大对劲,荧惑星刑冲相位,预示着会有生灵离世,我本来以为可能是哪一个宫里豢养的灵兽夭折了,却没想到说的是你的兄长。要早知道是这样,我就提前几天过来,兴许能避免这场悲剧。”
商音一惊,抬起脸来:“星君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哥哥自尽,是……星象导致的?”
“你误会我的话了。”恩魁摇头:“星象,只有预示作用,并非导致悲剧的原因。但如果能提前知道预示的具体内容,就能有所预防。如今你哥哥走了,就是验证了星象。只是……”
商音紧张起来了:“只是什么?”
“只是,按道理预示得到了验证,星象应该有所改变。可这几天,我怎么觉得好像变化不大。”
“难道……难道哥哥走得不安稳么?”
恩魁故作轻松:“倒也不一定,你别往坏处想。亡者刚刚离世,魂魄大多都是不安宁的,这不是丧仪都还没有办嘛。至少过了头七,等丧仪办完了,或许也就好了。”
商音摇头:“不,一定不是因为丧仪,哥哥肯定还有未了的心愿,或者、或者还有苦衷。”她突然起身,向恩魁行大礼:“请星君一定替我安抚哥哥的亡魂,商音愿意当牛做马......”
“起来,起来。别说这样的话,我肯定帮你的。”恩魁没让她真的跪下去:“亡魂动荡,无非就是因为对这个世间还有牵挂,你哥哥又没有其他的亲人了,自然是挂念你,舍不得你,才会魂魄不安。或许让他的亡魂能再见到你一面,看到你是好好的,他肯定就安心了。”
“见我?可生者如何去见亡魂?”
“不是你去见他,而是他来见你。你放心,我有法子,也不难,就是要借一幅仙子的画像。”
“只用画像就可以了么?”
“是,用画中人来引你哥哥相见。虽不是见到你的真容,可只要是你的样子,你哥哥见了,应该也能好受些。这画像里的场景和你的装扮,最好也是他熟悉的,他一看到就认出你才行。比如,有没有他替你做的画像?”
作者有话说:
玄乙知道同印喜欢他,主要是龙王表现得太明显了。但玄乙不惊讶,因为上神活的时间太久了,啥都见过,古往今来也不是第一次有人喜欢他,所以只是多一个人喜欢他,就没什么好惊讶的。
从瑶池出来,同印拿了画像向恩魁道谢。
“一点小事,不要介意。”恩魁摆摆手:“倘若还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也尽管找我。”
同印将他送出瑶池,才与同泰一同回三十六重天。
同泰是第一次见到恩魁:“这位就是当初请师尊出面调停战事的星君吗?”
“是。”同印说:“大概他既不在天庭任职,也不隶属于哪一个仙宫,没有立场可言,所以愿意帮忙。”
同泰对这位慷慨相助的星君很有好感:“哪怕是散仙,怕也不是个个都敢出面,毕竟是可能得罪帝君的事情。”
“今天是运气好,先遇到你,再遇到他。”同印感慨。
同泰拍拍他的肩膀:“你觉得遇到我是运气好,我何尝不觉得遇到你是运气好?倘若没有你,我还未必有机会游一游瑶池。”
同印挑眉:“你对瑶池感兴趣?”
“你倒会打趣我了。”同泰笑起来:“我又不是没见过仙子,就算论貌美,不说别的地方,咱们宫里,难道会比瑶池差么?”
“那……”
“我是觉得,这瑶池和我想象中不大一样。”
同印没听明白他的意思。
同泰想着刚刚在瑶池看到的场景:“我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但总是觉得不太对。我原本以为,瑶池应该是个……是个自由自在的地方。你想,它不在天庭,也并非是一个专门负责演乐文艺的府司,王母,更不是负责演乐的神,她建造这么一座离宫不就是为了能离天庭远一点,她和仙子们好过得逍遥舒服吗?怎么感觉仙子们倒都把才艺当成工作了?”
“你是觉得,瑶池的仙子们像艺伎?”同印听懂了他的意思。
“哎,不能这么说。”同泰连连摆手,“或许王母只是想把瑶池发展成为一个演乐的府司也说不准。我只是觉得,娘娘本来在天庭也负有监生与婚嫁的职责,没必要给自己增加负担。”
他不说,同印还没细想,但他这么一说,同印也觉得奇怪:“我以前只有蟠桃会的时候去瑶池,最多一年一次,所以也不知道瑶池平日里是这个样子。我还以为,仙子们只是在大节庆才出来表演节目,和大家一起玩乐。”
同泰以前也是这么想:“不过,也可能是我想多了。她们到底是仙子,王母娘娘身份贵重,也不会想让瑶池陷入这种不良争议的。”
同印现在没有那么多功夫想这些:“算了,先看画像吧。”
他把小像拿出来:“我就直接对着她说话就可以了吗?要不要施法念咒?”
“我来吧。”同泰把画像接过来,放在桌子上,手指点了点茶杯里的茶水,然后在画像上用水痕画出几笔,嘴中默念口诀,那小像透出淡淡的一点光亮来,画像上弹琴的女子表情更加生动自然了,有琴音从纸面上传来。
同泰口诀念完,将画像甩到空中,纸张凭空而立,纸上的商音这时候停下了弹奏,抱琴起身,对着两名仙侍行了个礼。同泰点头示意同印可以开始了。
同印向画里的商音回了礼:“打扰仙子练琴,想问几句话,不知方不方便?”
画里的商音重新坐下来,但没有马上开始抚琴,像是在等他开口。
同印做了个深呼吸:“你和你哥哥……是真的吵架了吗?”
商音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没有接话。
同印看向同泰:“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她不说话?”
“她愿意听你说话,证明她愿意回答你。但她如果不开口,可能是她不知道怎么回答你。”同泰分析:“或许她不知道你说的吵架具体是什么事,你试着描述得再详细一点。”
同印再试:“你和你哥哥在去年七月的蟠桃会之前吵了一场架,你记得吗?他交代你整理族谱,可是你因为练琴忘记了,他生气了,你们就吵架了,你很长时间不理他。”
商音摇摇头。
“我觉得她不像是知道吵架这件事。”同泰说。
同印思考片刻后继续问:“你最近有和你哥哥通信吗?”
商音这次终于点头,微笑道:“哥哥前几日寄了信和礼物来,他记得我的生辰。我真高兴。”
“那你和他回信了吗?”
“回了。我告诉他,娘娘恩准了我生辰那天休沐,这样我就可以与哥哥见面了。”
“你这段时间都没有和哥哥吵过架吗?”
“哥哥怎么会在我生辰的时候和我吵架?他很疼我的。”
“那你记得蟠桃会吗?”
商音摇摇头,又是一副懵懂的样子,仿佛从来没有听说过“蟠桃会”这个词。
同印回过头和同泰商量:“画像上的人,是不会说谎的吧?”
“不会。”同泰很肯定:“画像,其实就是作画者一段短暂的记忆,也就是说,现在纸上的商音,就是在她生辰那一段时间,同征对她的记忆。如果她说没有发生过争吵,那就说明,在同征的记忆里,至少这段时间内是没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