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印不是没怀疑过长老和同族。他知道,龙族对他“苟且偷生”的决定非常失望,他也知道,在他退位前,就已经有一部分龙族对他不满意,包括王族、王臣之中也有许多成员与他面和心不和,阳奉阴违,表面上遵从他的意愿背地里又搞另外一套,他都知道。
但他们只要不危及全族的利益,不害他的性命,他不想管那么多。
在他心里,他们只是政见不和,这是很正常的,是可以求同存异的,可以沟通谈判的,并非只要不和就是敌人。
他不想做一个多疑、专断而擅长与王臣贵族做权力斗争的王。他并非没有见过那样的王,因为耽迷权力,导致部族内耗严重,普通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龙族本就清苦,如果上层再过多内斗,普通龙族会更加难以生存。他希望自己作为王,能够把更多的时间花在为百姓谋利上,而不是整天在自己金碧辉煌的宫殿里猜疑这个、制衡那个。
他退位,也丝毫没有留恋那顶王冠。
因为他知道,退位是对龙族最好的结果,他退位能换来大部分龙族的安宁,那退位就值得。
但他没有想到,已经退让至此,他的同族依然容不下他。
玄乙看着他的脸色,怕他太难受,把他扶到座位上:“别多想。别为难自己。”
同印两眼黑沉,苦笑了一下。他觉得疲倦,累极了。
玄乙心疼得要命。他没有一早把这个事情说出来,等到了同印来找他、只有他们两个了才慢慢地说,就是防着一个最坏的情况。
他很了解这条龙,心里有苦从来不往外面倒,只会闷头做事情,更不可能让外人来担心,这是龙族的自尊,也是作为王的担当,习惯了所有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但凡关于龙族的,就默认自己的事情,但其实他也没多大,还这么年轻,怎么经得起这样日夜地耗?
“无论如何,在我心里,你是最称职的一个王。”上神握着龙王的手:“他们不知道你,我知道。总还有我在,以后什么事我还能与你一起担着。要是真的难过,你就想想我。你难过,我心里何尝好受。”
同印其实没有往极端的方向去想,但六御上神这样沉痛地看着他,他实在看不得上神这个样子:“来。”
玄乙毫不犹豫地往他怀里靠。龙王手臂一揽,把上神搂住。就这样搂着,他心里不自觉就安定一点。
到头来,同族都不在了,竟然是这样一位神仙在他身边,和他说,他难过,他也会难过。
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自然了,为了师尊,我也不会冲动做傻事的。”同印现在心里有了他,就还有牵挂:“我还要与师尊长长久久的。”
玄乙听到他这样说,总算脸色柔和下来。他把脸贴在徒弟的胸口:“那你要答应我。不许变卦。”
龙王低笑了一声,他微微低头能看到上神温顺美丽的脸:“好。”
他们这样拥抱了好一会儿。
“师尊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丘禹刺杀帝君的使者吗?”同印想把前情说出来了。
玄乙摇头。他确实不知道,也没有问过。
同印娓娓道来:“使者出访北海前的一个月,帝君曾经召请我、东海、西海和南海四大龙王到天庭议事。根据帝君的说法,有很多水族和水岸边生活的族类向天庭投诉,龙族经常侵扰他们的生活,还偷盗抢劫财物,希望龙族能迁出四海。”
“帝君说,他不能不考虑其他各族的诉求,所以让我们四大龙王考虑是否要搬迁。我当时就提出了反对意见。我认为,如果龙族真的侵扰其他各族生活,大家可以谈条件,制定规章法则,约束彼此,龙族做错的,龙族受罚,如果他族诬告,他们也应该有所惩处。这才公平。而不是一有投诉,就是龙族搬家。”
“当时,南海龙王是赞同我的,西海和东海龙王没有发表意见。但是帝君认为,这些投诉并非一时的个例,而是持续了数百年,积累了大量案件,足以证明三界各族对龙族的不满是很大的。所以我们应该做出退让,以平息三界的怨气。反正最后谈得不是很愉快,不欢而散。”
“难怪西海龙族最近准备搬迁,看来他们是打算听从帝君的旨意。”
“帝君也是有理的。所以我只能自己提出反对,没办法说服其他龙王。”
玄乙猜出了他的想法:“你是不是觉得,所谓投诉只是借口,帝君只是想把你们赶出四海?”
“我不确定,因为我没有证据。但是北海是我的家,我必须守护自己的家,否则别人不会来帮我守护。”同印回忆起来,当时做决定的时候,也下了很大的决心,“我回到北海,把这件事情公布了下去。一开始龙宫的贵族王臣,也是分为两种声音,一种是愿意搬迁,一种不愿意。”
“愿意搬迁的龙族认为,北海苦寒,既然生活环境太恶劣,去找一个环境更好的地方居住,对大家都好。不愿意的则和我的想法差不多,认为帝君是在侮辱龙族,要把我们赶出生活了千年的故土。在贵族中间,不愿意的声音居多,毕竟贵族的生活条件比普通龙族好些,贸然搬迁不一定能获得更好的条件。但是普通龙族,尤其是一些年轻的龙族,他们就更希望搬走。”
玄乙也能理解这种分歧:“这是难免的。”
同印现在想起来也情绪也已经很平和了:“我无法平定两方的声音,但帝君给我们决定的时间非常短。很快,他就派遣了使者过来,说是考察,其实就是为了说服我们搬迁。他这样动作急迫,反而给了我一种感觉,那就是他特别想让我们搬,而且,搬的后果一定不会好。”
“所以你决定刺杀使者反抗他?”玄乙到这里明白了。
同印点头:“我知道刺杀使者就等同于向帝君宣战,但是我没有别的选择了,因为帝君没有给我其他路走。我只能带着同族和帝君背水一战。如果有奇迹,胜出了,我们就能守住自己的家园。如果败了,那至少我们做出过反抗,我们不是任由摔打的软骨头。”
“再后来的事情,你就知道了。”同印看向玄乙:“我真的没想到,师尊会出面。我已经做好了战死的准备了,却在天庭见到你,你对我笑,告诉我不用担心,我就知道,龙族保住了。我不在乎我自己如何,只要北海龙族能毫发无损,这就比我想的结局已经好太多了。”
玄乙不自觉地勾着唇,好像也在回忆天庭的初见。对他来说,那一面也是美好的回忆:“你应该早和我说这些。”
“因为在这整件事的过程中,帝君确实是占理的,他没有给我抓住任何把柄,反而是我落在了下风。我想,如果能等到我找出帝君一定要龙族搬迁的原因,再把事情说出来,会更有说服力一些。”同印抚摸着他温凉的长发。
玄乙保住了龙族,保住了他,他已经很感激了。他不想让玄乙在帝君面前难做。
玄乙捧着他的脸:“只要你说出来,我就会信的。”
同印覆着他的手深深地看他:“是啊。到头来,反倒是师尊最信我。”
“北海龙族应该感激你。没有你的反抗,他们很可能就像现在的西海龙族,要全族搬迁了。”玄乙能看到事情好的一面,“不过至少,丘禹是信的,他至死都一直维护着你。就算龙族都背弃你了,他没有。”
“是。”同印想起丘禹惨死的情状,咬牙:“所以为了丘禹,为了可能还在等我的、相信我的同胞,哪怕他们暂时与我离心,我也应该坚持下去。这就是我没有选择自尽的原因。师尊为我保下了龙族,现在,我要靠自己的力量来守卫他们,不能让帝君的阴谋得逞。”
玄乙欣慰地看着他:“好。这是我认识的北海龙王。”
“只是,来了天界大半年了,也没什么机会和帝君接触。这次瑶池的案子,虽说也牵涉到帝君,可王母有心把他摘出去,我们也不好硬拉他下水。”同印知道帝君不好对付,却没想到这么不好对付,“帝君在天界威严深重,权柄高强,王母都畏惧他,我们也必须小心。”
玄乙倒觉得,瑶池的案子是一件好事:“虽说王母要把他摘出去,可仙家们也不是傻子。瑶池是什么地方,本来就有争议。王母一获罪,帝君少不得也是要被议论的。”
“也是,名声也是很重要的。”同印想想觉得痛快,“而且帝君又是极重名声的。”
“而且一旦议论的口子撕开,谁也不好说,会撕出什么。”
同印挑眉:“我们要做什么吗?”
玄乙冷笑:“帝君既然喜欢助长对龙族粗暴好战的偏见,那我们找各族说一说他老人家如何贪色、如何逼良为娼,应该也不过分吧?”
同印没想到一向主张仁德行善的上神也有这样一面。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原来,师尊也有这样狡诈的一面。”他想了想“狡诈”这个词,好像也不妥,“我不是说师尊不好的意思。”相反,他爱极了上神这副模样。
玄乙也并非一味讲究以德服人:“‘君子以人治人。’*为师觉得这话,有时候也是有道理的。”
同印想起瑶池,还是忍不住感叹:“瑶池曾经多么繁花似锦、烈火烹油之盛,却没想到是仙女们和王母的血泪堆积出来的。盛景,竟然也是惨烈绝望之景。”
“这样的盛景,覆灭了也好。”玄乙一点也不可惜。
同印还在想玄乙要如何结案:“师尊决定如何处置王母了吗?”
玄乙点头:“王母也算受害者,或许她在帝君的威势之下,不得不做过一些恶事,但她到底能够保持清醒,等待时机,解救仙女们,这一局也算将功赎罪。我是想,先让她在这里住一段日子,等卷宗整理完了,流程走过,将她变回凡人,剔除在天界的记忆,她在人间还留有血脉,或许,能和自己的子孙后辈团圆也是一种幸福。”
“师尊是怕,帝君要灭王母的口吗?”
“她跟着帝君数百年,自然是知道帝君许多事情的,所以帝君肯定想让她不能说话。”
“她要是没有记忆了,就不会成为帝君的阻碍了。”
“而且,她从前便是凡人,不幸才成为了神仙。凡人的日子或许更适合她。”
同印想了想:“可是,她住到了这里来这么长时间,无论她有没有对我们泄露帝君的秘密,帝君肯定都会怀疑的。师尊做好准备要和帝君翻脸吗?”
玄乙觉得他在质疑自己:“你觉得为师会怕吗?”
“我不是说你赢不过他的意思。我是担心你。”同印也知道这个问题没有水准。
“怀疑就怀疑吧,他还不敢把手伸来我这里的。”玄乙淡淡道:“否则道祖也要降雷劈他的。”
(君子以人治人。出自《中庸》)
作者有话说:
师尊对同印特别好其实也是因为,同印被同族背叛了,只剩下自己了,他是同印最后的心里支柱。
第22章 全族搬迁
玄乙担心的是瑶池众多仙女:“瑶池是一定要封的。帝君也会想要把瑶池封起来,再不启用。这样,他的这些丑事才能掩盖过去。”
同印想事情都是往坏的方面想:“就算封了,恐怕也还会有下一个,只是会更加隐秘罢了。”
“是。所以瑶池仙女们的去处最为重要。倘若再由天庭掌管,无非就是新瓶装旧酒。最好,是找一位更负责任的,有担当的仙门、神宫接管也是可以的。”玄乙就是没想好可靠的选择。
同印稍作思忖:“可不可以干脆放开对所有仙女的管辖?”
玄乙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
“就说,外头物议如沸,为了避免重蹈覆辙,谁来掌管仙女们都不好,还不如让她们都成为自由之身,是要去别的宫里还是成为散仙,由她们自己选择。”同印说道。
玄乙问:“有许多品级低阶的仙女,倘若没有仙家接纳,她又没有能力独立呢?”
散仙也不是那么好做的,总要有供奉来支撑四方游历的生活。
同印答:“可以让仙女们自己组成一个不受天庭管辖的非正式的府司,找一处地方给她们集体居住,然后让愿意留下来群居的仙女们自己推选管理者,能者优先。这样推举出来的仙女才是最能为所有仙女考虑,能把大家的利益放在首位的。总比其他仙门更放心。”
玄乙觉得这个想法很好:“这样好,而且不允许任何仙门府司插手仙女们的组织。这样,保证她们能够完全独立,又能相互照应。”
“我看,瑶池也不一定要封,倘若她们愿意继续留在瑶池,那就住在瑶池也行。倘若不愿意,再另找地方搬迁也不迟。”
“那就照这个想法来。你这两天拟一个条陈过来,具体如何善后管理,写详细了,到时候我拿了去与帝君谈。”
同印能帮上忙也很高兴:“是。”
至于龙族的消息,同印虽然没有在瑶池寿宴上探听到,但他觉得,可能王母能从帝君那里知道一些。他不着急,等条陈拟完了,玄乙批注修改过,拿着条陈去和帝君谈了,把整个对仙女的安置方案定下来,他才拿着这个去和王母谈。
仙女们的安置不仅玄乙担心,王母更忧虑。只有得知仙女们安置妥善了,她才会愿意开口的。
同印这段时间回到了兽园里。他这个主管现在统辖兽园十五名侍者,权力也算不小,鹄仙又把侍者们都更换过一轮,同僚们相处起来虽然也亲密不到哪里去,但比从前还是好些,起码这些仙人愿意听从他的安排,彼此沟通也还算顺畅。同印选了三个能干粗活的与自己在兽棚里照料灵兽们,其他的就还照鹄仙从前的安排分工。
每日中午,他都和同泰一起吃饭,上课下课也是和同泰在一起。平时兽棚里的工作不那么忙的时候,同印还会跟着同泰读书、修炼。他从前在北海虽然也有师傅教课,但龙族好武,往往把功夫多花在武学上,大大地忽略了文教,所以写作论道的进度比同泰他们差得远,同泰也愿意耐心教他,同印若是做功课的时候有疑问,不好事事都去打扰玄乙,同泰就是更好的选择。因为同泰的关系,他还认识了几名在正殿工作的高等侍者,渐渐有了融入宫中的趋势。
偶尔,同印也会去看望商音。
商音在自己的房间里给兄长同征搭了个简单的供台,牌位香炉和贡品一应俱全,她每日起床到供台前为兄长上三炷香,有时候也帮着宫里的侍者们做一些精细的活计。
同印有一次在正殿后面看到她、鹄仙和几位大侍者坐在围桌旁剥杏仁,给玄乙做杏仁茶。她穿着一身孝,在一群侍者中间看起来尤其素丽清秀,气色看起好些了,能和鹄仙说上几句话。捣杏仁的时候,她们又顺便捣花汁染指甲。
等夏天到了,莲台里的莲花开得最旺盛的时候,司法把同征案的物证、供词和卷宗整理好,与判状一同交给了玄乙。玄乙带着判状与同印拟的安置条陈去与帝君会谈。
同印不方便跟去,只能在兽园等消息。鹄仙提着一只绸布盖铜花大鸟笼过来,见他心不在焉地给麒麟刷鳞片就发笑:“仔细把鳞片刷掉了,正好藏牙婆婆要麒麟片磨粉做药。”
同印现在与她熟络了,看着鹄仙的鸟笼:“这是什么?”
鹄仙把盖着鸟笼的绸布拉开,现出华光熠熠的一只青鸟,有半人高,好似整块翡翠雕出来的,只有两只眼周各有一圈银白色的绒毛,长尾如孔雀,花纹繁复殊丽,尾部带眼状斑纹。张开翅膀时,羽翼宽大,丝丝日光在层层叠叠的羽毛上淌仿佛是绣娘的针在绸缎上走。
“这是王母的信宠青鸟。”鹄仙介绍:“王母不爱豢养灵兽,唯有这么一只神鸟为她传信,这一只养在身边已经有七十几年了,名叫昭伯。”
“娘娘的鸟,果然是极佳的瑞兽。”就连同印见了,也不得不惊叹青鸟的华美。
鹄仙打开鸟笼,将青鸟小心翼翼放出来,托付给同印:“瑶池封了,娘娘也获罪了,仙女们还能彼此照应,就剩下这只鸟儿竟然谁也顾不上它。好歹是神鸟,娘娘就恳请师尊代替照料一段时日,等一切尘埃落定了,再看怎么处置这鸟儿。”
“无妨,多一只也不多。”同印摸了摸青鸟柔软的羽毛:“师尊这里也养了些仙鹤翠雀,把这青鸟与它们放在一起,应该问题不大。”
“对了,”鹄仙知道他关心王母案:“你不是说,想单独见见王母?正好师尊今日去帝君那里,你这会子要是有空,我带你过去吧。”
同印便和她去偏殿。王母正在做夏衣。天气逐渐地热起来了,她身上穿的是和侍者们差不多的夏布衣,未施粉黛,发髻上也只有一只绒布花。但可能是心境换了,她反倒看着情绪很开朗。
见到同印来,她倒了茶水来,请同印坐下:“我听说,天尊今日去见帝君了。想必是我的案子可以结了。”
同印还是行了个礼:“是。娘娘不必担心,您的心愿师尊会为您实现的。”
他说得很笼统,没有提“心愿”具体指什么。
但王母听懂了:“天尊通达敏慧,又有一颗慈心,我这点小心思自然是瞒不过他的。”说罢,她站起来行大礼:“多谢天尊与龙王成全,我代瑶池上下向二位谢恩。”
“不必。快起。”同印赶紧把她扶起来:“是师尊感念娘娘舍己为人的大德。我没做什么。”
王母被他扶着,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龙王为了龙族,何尝又没有牺牲自己呢?”
同印与她其实是一种处境,自然有惺惺相惜的感觉。
“今日来,龙王是想问问龙族的消息吧?”王母知道他的来意。
同印点头:“娘娘既然明白我的处境,自然能理解我的焦虑。”
王母知道的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多:“我与帝君虽然关系亲密,但那也是百年前的事情了,到了如今,我和他来往已经减少许多。一来,是我自己刻意避着他,不想知道太多,以保护我自己;二来,他对我也逐渐冷淡,再加上他并非完全信任我,对我也有所保留,所以,也不知道是不是能帮上你的忙。”
同印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只要娘娘知道的,都可以,不拘是大事小事。”他向王母保证:“娘娘就当是说闲话,我也只当是听闲话。出了这个宫门,我与娘娘也就没有什么交情了。”
王母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又放下来,过了一会儿,她才说:“要说起最近的消息,我知道的,大约是西海龙族迁居的事情。不过,这不是从帝君那里听来的,是从另一位贵客嘴里。”
她没有说贵客是谁,就是暗示不便牵扯过多。
同印猜测贵客大约也是和帝君走得很近的仙官:“我也知道此事。只是要搬去哪里?”
“化川。”王母答。
同印皱眉,他连听都没听过这个地方。
王母点头:“帝君希望四海龙族都能搬迁过去,仿佛是因为各族对龙族的投诉很多,为了各族能够不被打扰,所以就让龙族干脆住在一起,自己和自己玩儿。自然了,这很有可能只是个借口,并非帝君真正的用意。只是我也不知道帝君还想干什么。”
“化川在什么地方?”同印实在没有想起来。
“在西南腹地内。”王母留心着多打探了一些:“这个地方,据说是帝君为龙族挑选的,说那里僻静、开阔,旁边鲜少有族类居住栖息,而且化川足够宽大,水质清澄,非常适合龙族生存,西海龙族派了使者去探查,回来之后表现得很高兴,于是龙王下令全族搬迁。”
同印摇头:“这怎么可能?如果三界中真的有一条大川能容纳四海龙族,水质优秀,我们这些做龙王的都不知道,反而帝君发现了?”
“那我就不知道帝君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个地方。”王母也觉得惊奇:“但既然西海龙族已经去考察过,或许真的有?也许不是在人间,是在天界或者冥界?也可能是在三界交接的地方,边界之处的确少有烟火,倘若出现了这么一条大川,也未尝不可能。”
同印心里还是存疑:“您说,是帝君亲自挑选的这个地方?”
“正是。”王母很肯定:“帝君想让龙族迁居,却不可能强硬地把龙族赶出四海,那龙族没有可去的地方也不行。于是他亲自派遣仙官到处游历寻找,找到了这么个地方,也算是给龙族一个妥善的安置,这样,龙族才好顺理成章迁居。”
但同印觉得,帝君不可能亲自为龙族挑选迁居地,这不符合帝君的作风,要说他直接把龙族赶出四海而不给迁居地,倒是有可能。
王母的理解是:“帝君虽狠毒,但也伪善,表面上装也要装出一副仁慈的嘴脸。说他亲自挑选,也可能是编的,让手底下哪个仙官随便找个地方,糊弄一下西海龙族,也有可能。”
同印又问:“如今只有西海龙族要迁居?那东海和南海呢?”
“南海不愿意,东海似乎是在等着看西海的反应。”王母分析:“倘若西海搬过去觉得好,东海大概也会搬迁过去。等东西海龙族都搬了,那迫于形势,南海不搬也是难事。”
“他们什么时候准备搬?”
“我记得是六月初。”
那不就是现在?同印一惊:“这么急?”
“恐怕现在已经在搬了。”王母也觉得不妥:“确实是太快了。全族搬迁这样大的事,比一国迁都恐怕还审慎重要,竟然三个月就能决定下来。族中竟然也没有反对意见,实在是太奇怪了。”
“如果已经在搬了,恐怕就难以打断阻止了。只能等搬过去后的消息。”同印紧紧抿着唇,拳头握着。他应该早点介入的。
王母安慰他:“不妨等一等,倘若西海龙族在那里过得真的不好,想瞒也瞒不住的,到时候再看看东海南海的动静就知道了。”
他们正聊着。外头有一阵脚步声。
不一会儿,门打开来,鹄仙扶着玄乙进来。他们身后还跟着商音。
作者有话说:
龙王现在属于还没开窍,不知道怎么和神仙谈恋爱。
他很快就会开窍了。
“我想着,你们应该也是在这儿。”玄乙把判状放下。
王母和同印向他行礼。他扶起了王母,让同印、商音一起坐下。
同印问:“师尊还好吧?帝君可有为难?”
玄乙知道他担心自己:“谈得还算顺利。帝君对判状和安置仙子们的条陈没有异议。娘娘可以放心,瑶池的仙子们也可以放心了。”
王母相信玄乙能说服帝君:“多谢天尊。”
“只是要委屈娘娘,要剔除了记忆回到凡间生活,这天界是不能呆了。”
“能有这个结局我已经心满意足。何况,我本来也不喜欢天界。这神仙,不做也罢了。”
“至于商音,倘若你还想留在天界,可与要好的仙子们在一块作伴,倘若不想,本尊可以为你安排,回家乡也是可以的。”
商音看了看王母,说道:“哥哥去世不久,且我在这世上也没有别的亲人了,我想回家乡为他守孝三年,尽一尽作为妹妹的孝道。等孝期过了,再回到娘娘身边照顾娘娘,就当报答娘娘解救我的恩情。”
王母反而惭愧:“我将你招到瑶池来,已经是对不住你,哪里还算对你有恩情。”
“娘娘也是无奈,何况,在瑶池这些年,您也尽力庇护我了。”商音握着她的手。
“那往后,你就做我的女儿,我只当你是自己的女儿来养。”王母很喜欢她,“你哥哥自然也就是我的孩子,守孝我与你同去就是了。”
这样就算圆满。
同印觉得自己还欠商音一个道歉:“你哥哥是因为被牵涉进了龙族的事情,才走到最后这一步。我代龙族向你和你哥哥赔罪。往后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龙王不必自责。”商音很明白事理:“本来就是帝君的不是,哥哥能够持身端正,不助纣为虐,我只为他感到骄傲,不然,他就愧对了天尊多年的教诲。”
王母最后还有一个请求:“我此去了凡间,没有什么可牵挂的。唯独,我豢养的那只青鸟,叫昭伯,它在我身边伺候有七十余年,也算尽职尽责,如今它年纪不小了,我不想将它送与其他仙官再多劳累,只希望它能够回到家乡安养。还请天尊替我周全。”
“这不是什么难事。”玄乙应允了下来。
从王母那里出来,同印要回兽园。玄乙说很久没有去兽园看看了,便和他一起去。
按理说,同征之死的真相水落石出,王母和商音安置妥当,同印应该松一口气,可得知迁居的新消息使他的心又吊了起来。
化川到底在哪里?为什么是这个地方?西海龙族如今是否安好?北海的情况又如何了......无数问题徘徊在他脑子里。但眼下他不仅难以联系同族,还要提防着对方暗算,稍有不慎可能掉入帝君设好的圈套。要怎么获取可靠的讯息,是摆在他面前最迫切重要的问题。
玄乙看得出他有心事,把左右大侍者都屏退了,只剩下他们两个:“我让鹄仙联系上了丘禹的家眷,他是家里的老幺,上头还有父亲和一个哥哥。哥哥丘融在龙族军中服役,因为弟弟的事情受了点牵连,从校尉之职被贬为了一等兵。”
同印来了精神。他差点忘了丘禹还有家眷:师尊是什么时候……”
玄乙笑道:“我罚你反省的那次,就暗中让鹄仙去做了这件事。虽然颇费了一番功夫,但鹄仙一与丘融联系,他就非常关切地问了你的情况,他说,你从前是对他有过救护的恩情,所以他们全家一直记着你。”
同印本来是不想提这些事的:“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是有一次丘融生病了,他的上司不喜欢他,明明病情很重,硬是不批假。丘禹就来求我,我给他批的。”
“你救护过他一次,所以丘家全家上下才十分忠诚于你。丘禹宁死也是与你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