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色鹿甚至都没有怎么来得及反抗,便已经被层层的魔气所化作的镣铐锁缚。从灵台的不知道什么地方突然绕出来了很多的城卫军,虽然是人类,但是对于眼前的这一切都表现出了视若无睹的样子,拽着那些锁链便拖着九色鹿朝着灵台下方的囚室而去。
商长殷在心底给九色鹿配音:九色鹿,扑街。
再继续看下去也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商长殷把手收了回来,却突然意识到事情好像有亿点不对。
他左右看了看,意识到自己现在在的这地方,似乎怎么看怎么像是九色鹿即将被关押的监牢。
与对方直接撞上并非明智之举,就算要搭救九色鹿,也绝不应该是现在。商长殷紧急的在这周围搜索能够暂且隐蔽身形的地方,却冷不丁的和一个东西看对了眼。
当然,说是看对了眼,实际上不如说是因为那东西作为“眼睛”的部分过于的庞大了,像是两颗铜铃。
若是寻常人,自然会为此而感到恐惧并且主动避让;但商长殷却范祈祷而,主动的走上前去一探究竟。
等离的近了就能发现,那是一个被砌入了石壁当中、只有头露在外面的庞然大物。如果要再精准一些描述的话,那么便当是——
“我却是不知。”商长殷缓缓开口,“玄武神龟,又是缘何被囚于此处?”
玄武分二相,一为神龟,一为灵蛇。
只是打从进入这玄武城当中之后,所能够见到的、发号施令的、统管整座玄武城的都是灵蛇,神龟仿佛根本不存在一样,完全不见其任何的踪影或者是消息。
谁又能够想到,神龟居然就在距离灵蛇如此近在咫尺的地方——在这千丈灵台之下呢?
商长殷的声音显然惊动了神龟。那一双巨大的眼睛眨了眨,给人的观感就像是一块儿原本硬邦邦的石头突然变的灵动了起来。虽然尚且还称不上柔软,但是也已经拥有了生命的气息。
祂被牢牢的禁锢在这石壁当中,甚至看上去已经完全的成为了墙体的一部分,连动都不好怎么动,全身上下唯一能够自由挪动的说不定只有那一堆磨盘一样的眼睛。
那双眼睛将商长殷锁定,随后,尽管对方并没有开口,但还是有声音被逼成线,传入了商长殷的耳朵中。
【汝为何人?为何出现在此?】
商长殷于是便去看那神龟,唇角挂着一抹难以被解析的、似乎毫无意义但是又似乎饱含深意的笑。
“我是自青龙城前来此处拜访的仙人。”他说,“只是……这玄武城当中的现况,可实在是吓到我了。”
当神龟听到他这样说之后,从那一双巨大的眼睛里面顿时流淌出了无比难过的情绪。有大滴大滴的泪水开始在祂的眼睛当中凝聚,并很快的就满溢了出来,不一会儿就在地面上积蓄出了一个不小的水洼。
【此为吾之过。】神龟说。
【一切……皆为吾之过。】
云天仙城,并非是地面上的犯人们所臆想的天上仙境。
实际上,如果不是因为诸天万界崩毁、云天仙城不得不放弃了很大一部分,只保留了十二楼五城的主主要中心区域对接南国位面的话,那么就能够在这个五大之一的超等位面当中,见到卷帙浩繁一般的史书,还有那记载了不知道多少个万年的浩瀚烟史。
在最早的时候,这里是上古莽荒,异兽丛生,宗门林立,妖物横行。人类与天争、与地斗、与所有生存在这一片天地之间的生物去争夺活下去所必须需的资源和土地。
这是一场漫长的、为了生存而不得不进行的、浸满了血泪的争斗。直到有一天,人类的第一仙宗当中有惊才绝艳者横空出世,以绝对的姿态碾压了当世所有的天才——人类也好,异兽也罢,凡可入道途者,皆闻其名。
这个混乱不堪的世界第一次由人类制定了必须被遵守的规则,成为了整个世界的共主,此世独一无二的仙尊。
而人类也诚然是一种再神奇不过的、拥有无限潜力的生物,当拥有了这样一段在仙尊的庇佑下能够休养生息的时间之后,仿佛是被天道所特别的偏心和钟爱一样,不过是短短千年的时间里,人类当中便接二连三的开始出现大能。
千年之后,仙尊自此世离去,第一仙宗和共主之位都由其师弟所接任。而那位师弟便是如今的白玉京之主,以一己之力在莽荒陷落之后重塑天上仙城的仙尊。
只是,在云天仙城之下,毕竟是陷落的莽荒;在云天仙城之内,是白玉京之主一心想要建立的桃源仙境。四象神兽领命,以己身容纳镇守恶念,自然也不可避免的会被恶念反过来侵蚀。
就算是四象神兽,也并非铁打石铸;更何况,便是金玉也会伴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产生磨损,更遑论是真正有血有肉的生灵。
神龟性通灵,灵蛇五行属阴。因此在二者当中,灵蛇能够容纳更多的恶念,便也就会主动的帮着神龟多分担一些。
祂们本是一体,这不过是一种最简单不过的互帮互助,起初根本没有人在意。
然而伴随着时间的流逝,在最初做决定的时候并没有被考虑和纳入防范的许多问题也开始逐渐的显露了出来。灵蛇承受了太多的恶念在身,终于自己也不可避免的在其中沉溺——这简直像是每一位四象神兽必经的宿命。
在灵蛇堕魔的那一日,大海咆哮,海底有火山喷发,板块撞击引发了剧烈的海底地震,像是连大海都将要跟着被一并颠覆。
神龟满怀愧疚的想,在这件事情当中,祂必须负有责任。如果祂能够更早一些注意到灵蛇的不对之处——或者是将一些原本应该自己承担的恶念不分出去的话,那么或许也不会牵连灵蛇落到这样的地步。
好在有神龟的存在,就像是还有一根牵着风筝的线,还有着一点像是蜘蛛丝那样脆弱而又微博的希望。
于是便有了之后的神龟为基,仙人祭己身为台,就是为了这点希望。
神龟在灵台之下昂首看着灵蛇,看着那理应是自己最熟悉、但是如今却又变成最陌生的模样的半身。祂的眼中淌出泪水,因为常年不断的缘故,甚至在灵台之下形成了一个不浅的水潭。
灵蛇的情况一天更比一天要来的糟糕了。祂的身上甚至已经再看不出往日作为玄武尊者的半分的仁慈来。
作为比谁都要更为了解灵蛇的神龟,终于在对方第一次纵容了魔物伤害人类并且以之为食的时候,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祂的半身,已经彻底的回不来了。而祂因为被嵌在石壁当中的缘故,却居然是没有任何的办法能够将这一切挽回。
无论是祂也好,还是为了铸成这灵台而献祭了的仙人们也好,都显得仿佛像是一个笑话。
【小友既为仙人。】神龟阖眼,【那么,吾有一事相求。】
【吾与灵蛇本为一体,若是吾死去,灵蛇也绝无法独活。玄武城中万魔,尽由灵蛇而生;灵蛇消亡,则万魔皆殆。】
这只已经不知道活过了多少岁月的神龟发出了极为悠长的叹息。
【今日得见小友,也当引为一件幸事。还请小友斩下吾之头颅,无论是吾还是灵蛇,都当为自己的罪孽、以及玄武城当中的众生赔罪!】
这可当真是一个稀奇的请求。
商长殷伸出手,点在了神龟的额头上。
“你想要我来动这个手。”
神龟垂下头去:【那日汝同灵蛇之间的对话,吾虽非有意,但仍是听了七七八八。吾虽无水灵珠可以给你,但在斩杀吾之后,可取吾之龟甲凝练,所得之物一样有可抵火墙、前去朱雀城之效。】
【便当是……吾给汝的谢礼和补偿吧。】
商长殷屈起手指,敲了敲神龟的龟壳。对方显然已经心存死意,因为未尝没有其他的方法能够只斩除灵蛇而不伤神龟,但是神龟只想用自己的死亡来赎罪。
况且,海中常有一鲸落而万物生的传闻,换到神龟身上只会更声势浩大。若是在陨落的时候身怀恶念,或许将能够让整片大海都被爆发出来的力量焚干;可如果在陨落的时候心怀善意,那么最后的遗泽也同样可以创造奇迹。
比如……因为玄武身死的时候所散发出来的力量而一度逼近上古的洪荒时期。
而若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或许原本道统断绝的玄武城当中,很快便又能够重新有仙人感道而生。
这是来自神龟的隐秘的愧疚。因为祂的一己私情,所以玄武城才会沦落为如今的地步;所以,只要可以的话,无论需要祂做什么都好,只要能够弥补哪怕是自己的万分之一的罪孽,神龟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去做。
祂生于此,长于此。大海孕育了水之玄武,那么现在便将这份力量返还,重新分发给他人,多少也是现在的神龟为数不多所能够做到的事情了。
商长殷垂下眼眸来,注视着自己面前这一只庞大的、古老的神兽,难以被看清楚他面上的表情。
“这便是你的决定么?”就在神龟都以为他不会同意自己的这个提议的时候,忽而听见自己面前的少年仙人轻飘飘的这样询问。
很奇怪,当他这样询问的时候,神龟忽而感受到了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审判感与压迫感。
祂的存在原本应该是这云天仙城当中除了白玉京之主外最强大和尊贵的存在之一,可是此刻面对这个少年的时候,却居然不知为何的生出某种胆怯来,仿佛在面对着某位更高贵的尊者。而祂则是犯下了无可挽回的大错的、正在等待审判的罪人。
而就在神龟的心头忐忑不安的等待那个判决的来临的时候,有一只手轻飘飘的放在了祂的头上,带着神龟已经久违了的、鲜活的生命的温度。
“好啊。”那个少年说。
“我允许了。”
第120章 长生道(四十四)
灵蛇今日总觉得眼皮直跳,仿佛有什么祂并不想要看到的事情正枉顾了祂的意愿进行。灵蛇有些焦躁的用自己的尾巴在灵台上拍打了几下,但是不管灵蛇怎么努力的回想,也根本想不通究竟会在哪里出现问题,或者是纰漏。
而或许是因为祂方才拍打灵台的行为引起了某种变动,只见原本看起来比较低调的、甚至连什么附加的多余的装饰都没有的灵台在一瞬间产生了无比剧烈的变化。
有幽蓝色的灵光从灵台的周围冲天而起,而当被那些光所照耀到的瞬间,灵蛇的口中顿时迸发出一声怒极的惊叫声,震的人耳膜生疼。
那些光作用在祂的身上的时候,就像是用最灼热的火焰将其包裹和灼烧,带来根本无法容忍的、无比可怕的痛感,就算是如同灵蛇这样的存在也没有办法忍受——因为那并非只是作用于身体上的,而是会直接作用于灵魂。
灵魂是最脆弱、最敏感的地方,只是稍微的碰上一碰都会产生有如钻心剜骨一样的可怕的痛感,又更遑论是这样直接灼烧灵魂。就算是灵蛇,当遭受到这样的攻击的时候,也会因为无法忍耐而痛呼出声。
这便是仙人们的遗骨所堆成的灵台的功效。一旦灵蛇的身体有探出了灵台的部分,那么就会遭受到这样的攻击。这种直接针对于灵魂的攻击就像是一张细密的、无处可逃的网,将祂牢牢的网在其中,根本不可能有任何的脱逃的可能。
灵蛇将身子盘了起来,吐了吐蛇信,眼神怨毒。
且等着。
终有一日,祂可以摆脱掉来自这灵台的束缚,自由的去任何地方、并且做任何祂想做的事情!
然而很快灵蛇便意识到,自己先前的那一种不妙的预感并非是错觉。因为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祂的心头开始怦怦直跳,那是身体对于某种未知的危险而本能的做出的预警。
可是又有什么能够伤害到祂?灵蛇猛的立起身子来,颈部膨胀,这是这样看着都不会有人怀疑祂的攻击力与杀伤性。
但纵使灵蛇已经在左顾右盼,别说是潜在的、能够夺取祂性命的敌人了,甚至是连丁点的力量波动都没有能够察觉到。
如果不是因为这是自己的身体的话,那么灵蛇几乎都要以为是谁在逗祂玩了。
灵蛇保持着戒备的姿态很久,暗中的危险却一直都没有出现。如此好一会儿之后,祂终于是狐疑的重新盘了下去。
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而就在祂产生了这样的想法的下一秒,从灵蛇的口中猛的发出一声悲鸣。像是有一只手从内部将祂一点一点的掐碎,身体所有的机能都在快速的瓦解,而任凭灵蛇采取什么样的措施都无济于事。
在排除所有的可能之后,灵蛇终于想到了那个几乎要被祂遗忘掉的、即便是不出现在自己面前也依旧能够对祂造成无可抵挡的伤害的方式。
“神龟……”祂咆哮着,嘶吼着,“你都做了什么?!”
当祂们立场相同、站在同一侧的时候,灵蛇与神龟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无间的半身;可是当有一日他们的立场相悖、不得不刀剑相向的时候,又互相成为了对方的制衡。
神龟固然是用这样的方式,将自己作为灵台的基底限制了灵蛇的活动,但是灵蛇又何尝不是通过这样的方式将神龟也绑定在了自己的眼皮底下。
昔年能够移山填海、在水中自如矫健的游动的四象玄武,如今所能够接触的、所能够看到的不过只有这方寸之间的地盘,这说起来又何尝不是一种悲哀。
灵蛇与神龟之间已经很久都没有过对话了——没有什么好说的,祂们早已理念不合,即便是勉强搭话,也不过只会沦为双方都不欢而散的争吵。
祂的声音一路传到了灵台的最下方,被神龟清清楚楚的听到。这看上去该是敦厚、老实、稳重而又沉默的神兽发出了苍凉的大笑,而在那笑声当中,却又带着无比浓郁的、根本不加以隐藏的极致厚重的悲哀。
【此间种种,皆为你我之罪。】祂叹息着。
【这既是……吾等最后应该去做到的事情了。】
神龟与灵蛇的身躯都开始逐渐变的透明起来。祂们的死亡是如此的唯美,在像是果冻又像是宝石一样晶莹剔透的海水当中化作了一整片的白色的泡沫。
千丈的灵台轰然坍塌,海水当中隐隐约约的像是响起了亡灵的歌谣。为了能够镇压堕魔的灵蛇,这些仙人们不仅仅是献上了自己的身体与力量——他们的骨,他们的魂,他们所有的一切都尽数融入了这灵台之中,只盼其足够稳固,也盼其或许有一天,能够将往日的那位灵蛇尊者带回来。
只是这世间万事种种,未必都能够称心如意。直到灵台崩毁、玄武陨落,他们的期望最终也还是没有能够达成。
如今,灵台再没有存在的必要,这些百年千年,都将自己化为了灵台一部分的魂魄,也终于可以从这样的舒服当中离开,前往轮回返生之境了。
商长殷站在崩毁的灵台的下方。
无数的土木碎石从天而降,但是却没有能够沾到他的发丝或者是衣角的。有近乎于透明的、如果不仔细看根本都看不出来的浅金色的屏障在他的身边若隐若现,将他保护的很好。
在纷乱的坍塌下来的楼宇当中,有一个东西显得格外的引人注目——那是并没有跟着一并化为泡沫的、神龟庞大的龟壳,同时也是按照约定,祂将要交付给商长殷的、作为斩杀了自己的“酬劳”。
商长殷伸出手来。
这龟壳诚然是无比巨大的,看上去几乎像是一座小山,并且投下来了你横沟将人完全笼罩在其中的阴影。当这样抬头看上去的时候,会让人想起高峰巍峨,山岳厚重。
但是在龟壳不断的下落、不断的靠近商长殷的身边的时候,它也开始逐渐的缩小。到了最后,真正落在商长殷的手心的是一枚巴掌大的龟壳,质地极为的坚硬,在其上有着纵横的沟壑、玄妙的图案以及像是某种传承自上古的隐秘的文字的符号。
商长殷捏着手中的这一枚龟壳,半垂着眼,并看不清楚他眼中的神色。只能够听到少年人似有似无的笑了一声,有些辨不清楚他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
“你的报酬,我收到了。”
对于白鹿来说,即便它的寿命足够悠久,并且也已经活过了极为漫长的岁月——但无论是往前数也好,还是往后看也好,大抵都没有能够比今日的经历还要来的更为玄幻的事情了。
先是因为它心存怀疑,因此找到了灵蛇尊者和对方正面对峙,随后便得到了对方早就已经堕魔这样的炸裂的消息;而就在九色鹿垂头丧气的被带去灵台之下的囚笼里面要关押起来,正在心头思忖要如何才能够将这样的消息向商长殷他们传递的时候,那灵台却在它的头顶直接坍塌。
九色鹿当然不可能被仅仅只是这样的程度的塌陷就给上到或者是限制住的。那原本是看管和押解九色鹿的城卫军化作了一道黑色的烟影消失无踪,而九色鹿这个时候才发现,这些一直都不声不言的跟在它身边的,居然也都是魔物。
发生了什么?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九色鹿的心头浮现出了种种疑问,但是这并不影响它的动作。它本便是一只鹿,在跳跃性这一方面拥有着远超常人的、难以被企及的天赋。
那些不断下坠的木梁、碎石全部都变成了九色鹿能够借力的点,它踏着它们轻巧的跳跃,然后就被那下坠的龟壳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龟……壳?
倘若单只是龟壳的话,其实也没有那么的引人注目;只是考虑到现在的时间和地点,再加上灵台之上的灵蛇,的确很难不让人联想到玄武两相之一的神龟。
九色鹿于是便跟着那龟壳坠落的方向跟了过去。
几乎是某种直觉一般,它认为这并不是什么浪费时间的信我;正好相反,如果这样做的话,说不定才能够得到它最渴望得到的答案——无论是在这玄武城当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也好,还是这一切最后的终局也好。
九色鹿的直觉并没有出现错误,只是当那龟壳缩小,落到某个人的手心当中的时候,九色鹿仍旧为自己所见到的一幕而感到震撼。
因为那个人九色鹿居然并不陌生,正是由它亲自带入大海、又在先前因为种种原因而不知所踪的商长殷。
九色鹿一时之间居然都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惊讶对方居然出现在这里好,还是惊讶对方的手中捧着的龟壳好——这对于一只鹿来说实在是有些过于头大了,九色鹿其实并不是多么的了解和擅长语言的艺术。
倒是商长殷见到了它出现,顿时眼前一亮。
“九色鹿。”对方朝着它露出了一个自打九色鹿认识对方以来,最灿烂的笑容,“我有问题想要问问你。”
“还请务必如实回答。”
九色鹿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自己那一刻的感觉,但是它的确有感受到某种莫名的、降临在自己身上的压力。
“你的五行属性是什么?”
好在它和商长殷之间原本也没有什么冲突与矛盾,而且这并不是不能回答的的问题。所以当下便也从容的回答道:“我五行属水。”
九色鹿觉得那定然不是自己的错觉,面前的商长殷的确是因为它的这个回答,而表现出来了丝毫不加以掩饰的开心。
“那实在是太好了。”商长殷拍了拍九色鹿的角,面上流露出真诚的喜悦,“那么这玄武城,便交由你暂时先来代管了。”
九色鹿惊的整个鹿都差点没有直接跳起来糊到天上去。但即便如此,当它看向商长殷的时候,那一双黑黝黝的眼睛里面依旧带着某种仿佛只要有丁点的风吹草动,它都会当场拔路而逃的惊恐在其中。
“……请您不要这样开我的玩笑了。”九色鹿闷声道,“我怎么可能做的来这种事情?!”
“只是暂时代管一下。”商长殷充满耐心的安抚它,“我会给烛……啊不,青龙发去讯息,请祂帮忙接手玄武城。而在青龙到来之前,你且先帮忙代守一下着玄武城,想来并不是什么难事。”
商长殷说到这里的时候,看了九色鹿一眼,刻意的加重了语气:“更何况,你不是九色鹿吗。”
虽非如同四象一般的凶兽,但也是自从上古的莽荒直至如今,都被承认的瑞兽。其所到之处当云销雨霁,其存在本身便会带来幸福和希望的福音。
九色鹿张了张嘴。
它应该拒绝的,这原本便并非是九色鹿应该去负责的事情;然而,拒绝的话却是迟迟都没有办法说出口。
我真的要拒绝吗?如果我拒绝掉了,玄武城会怎么样?
并不是需要它去挑什么大梁,只是暂时顶替,青龙大人很快就会来接手……
九色鹿在心头不停的自我开解和劝说,但其实无论是它自己也好,还是商长殷也好,都已经知道了九色鹿一定会做出的选择。
在好半晌之后,九色鹿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带着某种让它自己都会为之感到陌生的沙哑,但是却又意外的坚定。
“好。”九色鹿说。
“我愿意……暂代此职,镇此玄武城,直至青龙尊者到来为止。”
商长殷闻言,于是便弯了弯眉眼。
“啊,那这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在将玄武城托付给了九色鹿之后,商长殷便转道去领走了自己原本“寄存”在黑店当中的莫凭阑和柳浮生。
没有什么好担心的,诚如神龟先前所说的那样,这玄武城当中的魔虽然众多,但是归根究底,都不过是由于灵蛇所以才会产生的。
而在灵蛇陨落消亡的现在,无论这些魔再如何的不甘,都只能够一并化为烟痕。
换句话来说就是,现在整个玄武城当中,其实并没有存在于内部的敌人了。尽管说要让九色鹿来代为管理和镇守,其实只需要防范有妖魔闯入城中大肆为虐,剩下的便是安抚城内的百姓,不要过于的惶恐和不安了。
这还不简单?
这简直是和九色鹿最对口的工作,没有之一。这是作为瑞兽的九色鹿的“天职”和“本能”,甚至都不要刻意的做什么,自然而然的便已经能够达成。
“请您放心。”九色鹿说,“如果连这样的事情都做不好的话,那么我也愧为青龙尊者的仙使了。”
它都这样说了,商长殷当然就非常乐意放手。
毕竟在他的预计当中,在此之后,想来玄武城内也没有什么事情会发生。他自然可以启程去往自己最想要去的地方——那个自从商长殷进入了云天仙城之后,便一直都在呼唤他、吸引他的朱雀城。
神龟的确是一直好龟龟,祂给商长殷的酬劳远不止那一片龟壳。当商长殷按照神龟说的那样,用火焰将龟壳炼化之后,龟壳便在他的手中缩成了一颗指甲盖大小的圆珠。
而从这一颗圆珠上,则是有一道明亮而又笔直的蓝色光线从其中射了出来,并且一路指向了远处,直到没入海水当中。
这便是指引出来的、通往火墙的路了。
此后倒也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拿出来一叙的,有了龟灵珠的指引与庇护,要穿过火墙并不是什么难事。一切顺利的简直要让人怀疑这究竟是否是真实的。
当火墙被彻底的甩在身后、正式的踏入了属于朱雀城的地界的时候,商长殷顿时便是眉头一皱。
此先仅仅只是从其他人的叙述里面听闻,如今的朱雀城已经彻底的堕落为了魔物之城。那个时候,这种描述不过只是一个名词,至于在这个词语之下究竟堆砌了多少的血泪与尸骨,便并非是如同商长殷这样的外乡人所能够知晓和想象的。
然而现在,他们真切的踏上了朱雀城的土地,于是便一瞬间明白了那个词语所代表的意义。
如果说青龙城是山林苍翠巍峨,玄武城是海底神秘浩瀚的话,那么,或许朱雀城原本也应该是什么世所罕有的、会让人感慨世界之玄奇的奇妙的丽景。
但那都不过是过去了。因为如今的朱雀城已经因为失去了朱雀的镇守,而不可避免的一日更比一日的衰落下去,直到现在,彻底的沦为了魔物的乐园。
只是才刚刚进入这里,商长殷便极为厌弃的皱了皱眉。空气当中都充斥着让人非常不舒服的魔气,即便只是呼入几口,都会由衷的感到不适,仿佛身体里面的每一条经脉、每一根血管,都被什么脏污而又黏稠的东西给堵上了,带来全方位的不适。
与商长殷相比,莫凭阑看上去倒是适应良好——这自然不必说,毕竟再浓烈的恶意也很难比过盛大的死亡。作为从死之国当中所走出来的、常伴死之君身侧的渡鸦,倘若只是这样的一点小小的“磨难”都会让莫凭阑感到无法接受的话,那么他还不如回去死之国回炉重造。
至于柳浮生……原本作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他应该是反应最大的那一个才对;谁料想只是从表面看上去的话,柳浮生似乎比起身边的商长殷还要状态更好的样子,仿佛眼下不是进入了已经堕落为魔城、充满晦气的朱雀城,而是回了他自己的家一样。
商长殷将这一幕看在了眼中,但是并不点破。横竖柳浮生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撕破自己的那一层伪装的假面,那么也就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自找麻烦。
商长殷可是还记得当初若木转告给他的那些话。扶桑梧桐的时间已经并没有剩下多少,商长殷一定要在那之前赶过去,如此方才能够不负扶桑梧桐放弃自己涅槃转生的机会、也一定要留下来等待他的到来的这一份恩情。
至于柳浮生身上的种种怪异,待到之后再清算也并不迟;又或者,若是柳浮生从头到尾都未曾做出伤人之举的话,那么无论是商长殷本人也好,还是他的大兄以及父皇也好,都并非没有容人之心的人。
更何况南国如今也称得上是群魔乱舞的状态,说不定柳浮生那一点小秘密在南国根本都排不上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