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回望了一眼大门,死死地密封关闭着,隔音效果想必不会差,也不知道西里厄斯跟在后面,此时有没有和守门士兵起冲突。
如果是一般的冲突,他应该不会受伤。
……但这里是皇宫。
文森特笑眯眯望着他,却让人有种被潜伏的深海巨兽盯上的感觉,头皮发麻:“都孤身一人站在我面前了,居然还有心思惦记他吗?”
“……”荀桉只看着文森特却不说话,一是他脑部处理信息的系统杀生,二是他确实不知道狡辩什么。
“喂,好歹也要争辩几句,我还你在直播里还挺健谈的。”
“……”抱歉,这回是真不想说了。
文森特还支着下巴,大抵是他的精神力已经替他传来了门外的图像,一边饶有兴致地观摩,一边漫不经心地对荀桉转述:“他觉醒的速度与力量虽然比不上当年的我,但也不是一事无成……不过像这样被从战场上拖下来的弃子,丢去消亡星球自生自灭的货色,理当不会有未来。”
荀桉默默地听着,却在文森特笃定地落下最后半段话时,忽的轻声开口:“他有未来。”
文森特眉头一挑,直起上半身,朝右侧前的肩上,长而华丽的流苏勾住了文件上的笔帽:“嗯?解释。”
荀桉别过头,微微涨着脸:“您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我有办法能让他活的很久,并且活得很好。”
“说大话。”文森特眯着眼睛,“你如果有办法,就不会在夜里急着找奈瑟尔。”
“我总能找到办法。”荀桉不知哪来的底气,想想西里厄斯一路向好的状态,再想想古地球文明浩如烟海的医书,眼里透出了坚定的光。
文森特勾起嘴角,摆了摆手:“比起让他长久的活下去,我更关心我今晚的寿宴。”
“他既然带你来见我,难道没有备礼?”
荀桉被这突如其来的转移话题,打了个措不及防,眼神躲闪了一下,觉得自己好像搅进了什么不该搅的漩涡,并且现在再怎么想及时抽身而出也没有办法了。
厚实且繁重的复古大门哐当一声被人毫不留情地踹开,西里厄斯一脸阴沉地走了进来,手上还倒拖着一名可怜的士兵。
“已经二十分钟了,陛下。”
文森特神色不变,依旧是笑眯眯的:“所以我可以提前知道你们两个为我准备的贺礼么?”
就在西里厄斯即将冷漠地说出没有二字时,衣角突然被荀桉拽了拽,他听到了缩着脑袋的小家伙小声提醒:“那个,那个!”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好歹是你爹。”
他盯着文森特,仿佛在幼稚地比气势,谁先低头谁就认输。
荀桉踩在他的影子上,跺了跺脚,横铁不成钢地摸上了西里厄斯的光脑:“酒啊,不是还剩一瓶桑葚酒嘛!叫阿瑞斯吐出来!”
西里厄斯下意识护食,被迫中断来自亲爹的眼神对线:“不行,那是我的!”
第69章
西里厄斯摆着一张死人脸, 像从地狱里爬出的厉鬼,飒飒地冒着黑气,以往他在舞会上也差不多是这个态度, 但众位贵族还是嗅出了一丝不同寻常。
比如原本好好的墨眸直接翻成下三白, 明晃晃地写满了心底不爽, 又比如见谁怼谁, 管你过路的还是搭话的,认识的还是陌生的,活像吃了炮仗, 路过条狗都要踢两脚。
荀桉是被硬拖来的, 摩挲着身上哪哪都别扭的小礼服,感觉自己与整个大殿格格不入,尤其是在看到一群贵族对喝营养剂, 五颜六色的试剂一瓶瓶灌进去, 脸上还堆满了餍足的笑容。
至此, 不适感达到了巅峰。
吃点好的吧, 古地球人的遗孤们……
三分钟后,宴会灯光渐熄,文森特出现在二楼, 擎着只高脚杯, 庄严致辞,这是他为数不多的正经时刻。雅各布也站在他后面, 位置偏左,隔壁的空位一看就是留给西里厄斯的。
可这位缺席的皇太子挤在人群里, 根本不在乎, 只牢牢地抓着荀小桉,生怕他被哪个油嘴滑舌的小贵族拐跑了……
脸依旧很臭。
荀桉缓缓地松了口气, 一边庆幸着皇帝出场快,没叫自己被盯成窟窿,一边反握住西里厄斯,悄悄问他:“皇帝说话,一定要这么播音腔吗?”
西里厄斯低低地哼了一声:“拿范儿。”
荀桉:“……浅薄。”
脚边突然响起一道声音:“皇太子,等您以后登上那个位置——”
“打住!”西里厄斯眼皮一跳,抬手就提起那只矮东西,“席达公爵,你想在今晚把我送内狱可以直说。”
“啊,尊敬的皇太子殿下,请不要拎我的衣领,双脚离地对我来说非常可怕,一米八的视角很难适应——”
荀桉还没有见过这种星际生物,一开始往后退了半步,后来实在压制不住内心的好奇,大胆地伸出爪子,戳了戳他的脑袋:“活的!”
席达子爵:“……我当然是活的。”
荀桉又戳了一下,一脸惊喜地望向西里厄斯:“热的。”
席达子爵:“……其实我是个活人。”
西里厄斯一本正经,直接把他当成了科普教材,对着荀桉介绍起来:“他的血统来自矮人族,除了身高异常,其余都和我们一样,两只眼睛一只鼻子一张嘴,四肢健全,有独立思想……这只品相不佳,以后找到更好的给你看。”
席达子爵:“……身为能进行复杂思维活动的高等动物,这微妙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皇帝在上面掷地有声,西里厄斯在下面滔滔不绝。
荀桉被他带着,依次参观了蓝皮肤男爵,竖瞳大公……几乎所有存在遗传性基因变异的典型。
荀桉时不时看一眼台上,雅各布的目光一直追着他不放,甚至还在他回望时比了个开枪射击的手势,对准了他头顶的花叶银球礼冠。
疯子……他嘴角抿紧,拽住了还要带他穿梭人海的西里厄斯:
“别乱走了,陛下和二皇子都看见——”
“那就让他们看着。”西里厄斯一脸漠然,根本不在乎台上的反应,“反正你是我的。”
嚣张!不受宠还这么嚣张!
荀桉被他前半句话轰的外酥里嫩,连带着反应都慢了半拍:“那也要顾忌顾忌贵族——”
“不必。”西里厄斯揉了一把他的小卷毛,墨眸专注地看着他,“我带你来寿宴不是看眼色的,什么都不需顾忌,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荀桉哑了:“可,可这是你父亲的主场。”
西里厄斯露出了一个痞坏痞坏的笑容,惊悚到把边上探头探脑的围观群众都吓跑了:“贺礼交出去前是,但现在我才是祖宗。”
荀桉:“……”丫的,首都星风水有问题,面瘫男你被啥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傲成皮球?
西里厄斯目光轻轻一扫,无数贵族捡起下巴退避三舍,眨眼间清出块空地:“天下没有白送的贺礼,更何况那本该是我的。”
“……”荀桉捂脸。
这茬过不去了是吧,您老人家真执着,心眼比麦芒还小。
“原始星上还有好多,回去你可以喝个够。”
西里厄斯眼神幽幽:“回去?安迪哈涅俩帮兵痞子,外加一群打着研究旗号的文化流氓,相当于野鸡叛变了蝗虫,一齐过境后哪来的余粮?”
荀桉:“……”不重要,我现在只想知道,我在你心里是个什么古生物形象。
文森特的声音从高处飘了下来:“西里厄斯。”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西里厄斯身上,以及大半个身子都缩进黑影里的荀桉。
西里厄斯半搂着人,神色阴沉:“有事?”
“我是你父亲。”文森特当众人的面,墨蓝色瞳孔猛的一缩,整个殿堂里的空气就凝固住了,浩瀚磅礴的精神力恍若深海巨浪,压迫感扑面而来,连荀桉都感到了不适。
雅各布上前一步,脸上的笑意恰到好处:“哥哥,你为什么总要故意惹父亲生气呢。”
“现在可是寿宴。”
“至于你身后那位——”
“他有名字。”西里厄斯的嗓音又冷又硬,紧绷的精神力呼之欲出,与文森特释放的部分力量分庭抗礼,在场人但凡精神力稍弱一些的,都已经被压的背部佝偻,呼吸不畅。
雅各布舔了下嘴唇:“别急啊哥哥,父亲他并没有怪你。”
“如果你愿意,就是将他介绍给所有的帝国贵族都没有问题,毕竟他最近很出名呢。”
荀桉想到自己闹出的直播乌龙:“……”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雅各布笑的顺从而又乖巧,像只温和谦卑的绵羊:“前几日的直播我也有收看喔,还赠送了一枚‘宇宙之心’,不知道哥哥有没有代为收下。”
荀桉愣住,下一秒掐住西里厄斯的后腰,使劲一拧:“你收了别人的礼物?”
西里厄斯嘶了一声,回过头嘀咕:“小点劲啊桉桉,你忘了我还在脆弱期?”
荀桉悻悻松爪:“哦,原来你自己知道,我还以为你到了首都星就无所不侵了呢。”
西里厄斯:“……”怎么办,乖乖老婆也学会阴阳怪气了?回头我就把财政大权上交。
“哥哥,你这样迫不及待地回首都星,荒星哪里就不管了么?”
“听说利维斯元帅也身受重伤,整个军部群龙无首,正急得团团转呢。”雅各布笑起来眼睛亮亮的,像不谙世事的贵族小少爷,任谁都不会将他与恶意联想在一起。
文森特一直持默许态度,直到听到这话,才扫了雅各布一眼:“二皇子,这不该是你关心的事。”
雅各布微笑着说是,指尖托着红酒漾来漾去,隔着玻璃都晕染上了粉色,那是断不同于野性生长的荀桉或是西里厄斯的颜色,像最明艳的罂粟,被安置在温室里将养得极好。
“西里厄斯。”文森特居高临下,眼瞳里倒映着西里厄斯毫无波澜的面孔,“你的行为可以算作逃兵。”
“逃、兵。”西里厄斯细细的咀嚼着这两个字,嘴角忽的流露出一丝玩味,“您想将我囚禁起来,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西里厄斯,我给你的时限已经到了。”文森特笑起来时风流俊朗,可一旦严肃起来,那双威严的眼眸仿佛能摄人心魄。
“你的脆弱期持续太久了,无法控制的精神暴动也只让人感到不安。”
他抬手往西里厄斯的方向一压,就仿佛有道气流轰然降临,硬生生在空气里撕开一个豁口,犹如陨石坠毁般的威势倏然而至:“西里厄斯,你的血脉就像是肮脏的石油,根本不会沸腾。”
这是独属于撒迦利亚皇室的精神力!
荀桉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它的庞大,就像骤然掀起的巨浪,劈头盖脸地覆压而下,将人活生生地按进深水里,不是呛进鼻腔或者窒息麻痹,而是你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存在,身体里的每一颗零件都在刹那被强制停运,被抽成真空。
对于西里厄斯而言,文森特成型的力量几乎是碾压式的,在被触碰的一瞬间,护体的精神力就被无形击溃,他脸色煞白,眨眼就闻到了自己口鼻中的血腥。
可就在这时,原本躲在他身后的荀桉却走了出来,仿佛顶着生猛的风暴,步履艰难地挡在了他的面前,张开双臂,一下子抱住了西里厄斯摇摇欲坠的腰身。
就在这一秒,周遭翻涌得无比狂躁的精神力,被强制退潮般的停歇下来!
荀桉转过了那对清亮的眸子,只是冷冷的,像在看死人。
雅各布托着高脚杯的指尖一顿。
文森特也明显地愣了一下,迟疑:“你,没感觉?”
没感觉?没感觉会走出来吗?
荀桉脸上乌云密布,周身气压极低,仿佛在酝酿着一场更加恐怖的雷暴。
兔子逼急也会咬人,逼一个社恐发火,你特喵的是活到头了!
荀桉冷笑一声,开口就是怒骂:“艹你老子!欺人太甚!当着老子的面杀老子的人,尼玛敢动手看看!老子好不容易养这么壮实,掉一根汗毛,管你是帝国皇帝还是天王老子,老子揍定了!”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窝着火,炮仗似的噼里啪啦炸响,就仿佛看到了射杀古生物幼崽的偷盗贼,一通输出猛如虎,连气都不带喘的:“狗屁精神力!什么智障星际老头乐!老子玩波波攒,集气放波隔山打牛的时候,你特么连个卵细胞都不是,三千万年过去,还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老子在这方面是你祖宗!”
饶是西里厄斯都没见过荀桉骂的这么脏,就仿佛把刚才皇帝压他的那股精神力通通扭转成了储备炸药,一点就着,对准了方向就开始无差别轰击!
金碧辉煌的大殿里一片死寂,众贵族已经被吓到僵化,恨不得挖掉眼睛削掉耳朵,立刻马上就化成青烟消散而去!
谁能料到好好的一个寿宴,能蹦出这么个胆大妄为,指着皇帝鼻头骂街的玩意儿。
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席达子爵的嘴机械地一张一合,碍于他逼近土地爷的身高,平时他讲话别人都听不见,这会儿是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却在一片鸦雀无声中传的异常清晰:“Giao,我一直以为他是个内向胆小的崽来着。”
谁说不是呢……
二楼之上,文森特的薄唇抖了抖,自他加冕执政到现在,头一遭遇见这样的崽。
就算是当年的西里厄斯,也莫得这么嚣张。
哪个聪明绝顶的脑瓜子能过来解释一下,西里厄斯到底给他找回来了一个什么样的儿媳妇……特喵的古地球人类到底是个什么品种?!
荀桉脸上怒意未消,调转枪头,怼上了笑容僵硬的雅各布:“疯狗崽子,如你所说,我有双相情感障碍症,偏向暴力的那种。”
“再当着我的面胡说一句,我特么能打的你家都不认识!”
第70章
负责记录的是管家阿莱纳德, 他蹲在角落里,感觉自己这辈子的职业生涯受到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一次打击。
撒迦利亚皇室一直秉承君民同乐的优良传统,因此今晚的这场晚宴是完全公开的, 相当于线上开放日, 面向所有帝国居民, 可以随意评论发言, 还特地开辟了一条高容量的播放渠道,保证不会卡顿。
荀桉发飙时,代表着帝国最广泛的影响力, 覆盖全年龄圈层的直播正在进行中——
【雾草, 年年寿宴没意思,今年的特别有意思!(ΩДΩ)】
【谁抱着摄像头呢,给爷松开, 抖的都看不了了!】
【巡护员这么勇的吗?!他骂的可是陛下, 陛下![惊]】
【个人觉得他会被抄家下狱……】
【抄谁的家?楼上的麻烦动动脑子, 皇帝陛下能把自己抄了???】
【难道是内定的皇太子妃吗?果然夫唱夫随, 这脾气有过之而无不及呀!】
【MD他骂的好凶,我好喜欢,好像小辣椒![羞涩]】
【对不起, 我也觉得他嗷嗷的特别萌。[捂脸]】
【哈哈哈俺也一样, 三观跟着五官跑,桉崽这凶巴巴的小模样简直太可爱了。】
【所以他真的有双相情感障碍症?】
【白痴, 听不懂说的是反话?肯定是二皇子给他扣的高帽呀,这叫高情商反击, 自个儿跪搓衣板想想去吧。】
【呜呜呜, 我们家安桉崽终于洗白了,但我这个反黑站一点都不像歇业啊。[哭笑]】
【正主亲自下场澄清, 就问谁还有这种魄力!整个帝国,整个星际,我们桉崽无敌宠粉第一人的称号,当人不让!】
荀桉圆眼瞪着文森特和雅各布,眨也不眨,大有你敢说话我就敢怼的架势,要是放在平时,非得盖个污蔑皇族的重罪,可现在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完全处于痴傻状态。
西里厄斯垂眸看着挡在自己面前,卷毛炸的不成样子的小家伙,眼底情绪复杂到数不清。
荀桉扭过头,人还是气鼓鼓的,看着他也一副傻傻的样子,轻哼:“怎么,知道自己是脆弱期,还只知道站在原地挨打?!”
西里厄斯眨眨眼,觉得自己应该顺势装个虚弱。
但荀桉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意图:“你敢往地上躺尸,我就敢在你边上站着睡觉。”
“收拾熊孩子的伎俩,我还是有的。”
西里厄斯立马不腿软了,腰杆挺的笔直,在礼服的衬托下显得肩宽腰细,很是养眼。
荀桉满意地上下打量,朝他伸出双手:“抱。”
“我想回去睡觉,这里好无聊。”
【呜呜呜,猛男撒娇,桉崽这傲娇劲,这反差萌,我特喵的好爱![疯狂打call]】
【……抱歉,我现在才是真的觉得他有双相情感障碍症(玩笑,勿喷)。】
【魂穿皇太子,我也想抱抱软软香香的小桉崽。】
【牛逼,真的牛逼,他居然忽视陛下,还使唤皇太子给他当仆从!老子八百年前做梦也是这么想的,结果就被砍了脑袋,轮回之后现在穿成了这个黄马褂,开着飞艇挨家挨户送营养剂。】
【我擦,皇太子还真抱着他走了,连个再见都不说的吗?!这天下没道理了,没道理了……】
【亲,摸摸头,这边建议您还是尽快从皇太子党转向CP党呢,无风险高营业,不塌房不倒旗,还有益于身心健康。】
【新来的能插句题外话吗,刚才巡护员口中说的三千万年前是什么意思?他难不成是在深山老林里潜修的老妖精?[一脸懵逼.jyp]】
西里厄斯抱着荀桉就走出了宫殿大门,那青年安心把头埋在他的怀里,像是刚一沾衣就睡熟了,主动分开条道的众人只能听到西里厄斯军靴碰地发出的清脆声响。
哒哒哒,哒哒哒,一步步像是敲击在人的心上,踩过去丝毫不拖泥带水。
文森特目送着这二人的远去,并清楚的听到了背后传来捏碎玻璃的声音,不回头也知道是谁。
“雅各布,怎么,不祝福你哥哥?”他看不见自己嘴角的弧度,但却能透过雅各布看见自己的笑容,“他似乎找到了一件有趣的宝贝。”
雅各布危险的神色在他望过来的前一秒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的温顺:“是的父亲,我恭喜他。”
西里厄斯抱着荀桉沿着旋转楼梯往上,面不红气不喘,平稳地像是在托着一件无价之宝,直到里间埋头的人突然动了一下,他才停步。
荀桉露出了毛茸茸的脑袋,像只红灯拉满的小兽,警惕地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才敢长长的吐了口气:“呼——”
“我勒个去,我刚才腿都软了,吓死我了!”
西里厄斯忍住不去揉他的脑袋,满眼笑意:“装的?”
“算也不算。”荀桉松懈后,整个人摊成了一条咸鱼,只右手还紧紧地抓着他的袖子,生怕自己从怀里掉出去,“冲出去的时候确实生气,可我一看到他那双眼睛,蓝的瘆人,不知道的还以为钢笔水喝多了中毒,差点没给我吓回来。”
“那你还骂。”
荀桉摆了摆手,一副大伤元气,被掏空了的悲惨模样:“不来了,不来了,反正我下次不会来了。”
“骂完就跑,这是我们老祖宗交给我们的道理。”
西里厄斯嘴角噙笑,听着听着,原本极好的心情突然有那么一瞬的低沉:“你是因为觉得自己以后都不会再来这里,所以才这么——”
“破罐子破摔咯,幸好他的精神力对我不起作用。”荀桉你是真累了,扒着他的手,大大的打了一个哈气,“不然你可能就在今天英年早逝了。”
荀桉拍了拍他的肩膀,指挥:“我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忙,你抱我回房间怎么样,刚才吓得腿软,我真走不动了。”
西里厄斯:“……”知道真相的我眼泪快要掉下来,但我咬咬牙,挣气不哭。
他又走了几个台阶,刚到房门面前就有点后悔了,不想松手,不想把怀里的人放到床上去。
西里厄斯一低头,怀里的人昂着小脸,已然是一副可人的睡颜。
……知道你入睡快,但这也太快了吧。
想想可能还是醉氧的原因,西里厄斯秉持着照顾伤患的原则,直接把人抱进了自己的房间,搂着青年坐到了床上。
可能是因为刚才受到了不小的惊吓,荀桉睡得不踏实,幼猫似的缩作一团,蜷在他的怀里蹭来蹭去,连两只小脚都踩在他的大腿,时不时的蹬一下。
西里厄斯给他裹上了一层轻薄的毛毯,边边角角都掖好,下巴就抵在他的小卷毛上,感受着软软痒痒的触感。
就这么爱不释手的抱了一会,他终于忍不住亲了亲荀桉的耳廓,小声喃喃:“桉桉,如果以后我登上皇位,希望你能够陪在我身边。”
一般情况下,荀桉睡着了就不会再有意识,可他却在话音刚落时发出了一声轻哼,似乎在回应西里厄斯。
西里厄斯一喜,却又怕自己空欢喜一场,顿了顿,再次靠近荀小桉,试探道:“那,你喜欢我吗?”
荀桉砸吧砸吧嘴,没有回答。
西里厄斯提的老高的心,顿时七上八下,五官都跟着忙碌起来,前二十多年完全不可能出现的挤眼睛皱鼻子,都在这同一时间,失控般的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荀桉换了半边脸贴着他,依恋地蹭了蹭他的胸膛,喉咙里呜噜呜噜地发出欢快的声响,像是只做了美梦的可爱幼崽。
西里厄斯不死心地再开口,话还没说出嘴,就听到荀桉绕了首都星不知道几圈的漫长反射弧回归,脆生生地嗯了一声。
仿佛在回答,当然喜欢,喜欢的不得不得了。
当然,后半句是某乘人之危的皇太子自行脑补的。
西里厄斯坐在原地,搂着怀里的珍宝,胳膊腿脚一起发酸抗议也没注意,傻笑了快有半个小时。
等意识再回神,他心念一动,又凑过去去问:“桉桉啊,你喜欢阿瑞斯吗?”
荀桉好不容易清净了半个小时,又被某只讨厌的蚊子在耳边嗡嗡,不耐烦地皱起了小脸,却还耐着性子好脾气地敷衍:“……嗯。”
西里厄斯如遭雷劈,声音微微发颤:“那,那安迪呢?”
“……嗯。”
“哈涅?”
“……嗯。”
“利滚利和刮刮乐?”
“……嗯!”这声应答比他刚才那声还肯定。
西里厄斯脸色一点点黑沉下去,整个人像怨妇似的散发着一股黑气,怀里却还称职地抱着那只八爪鱼似的小家伙。
……家人们,想死。
……当事人非常的后悔,就不该自取其辱。
他伸手捏了捏荀桉的下巴,软乎乎的,一捏一道红印,三秒后消失,像变魔术。
一下两下三下,荀桉没醒。
他开始手欠地往鼻子上摸,试探性地堵上了他一只鼻孔。
没动静……荀桉睡得像猪,根本醒不了。
西里厄斯面无表情地得出这一结论,脸越凑越近,最后几乎把睫毛都凑到了他的脸上:“桉桉,我是不是你在星际最喜欢的人?”
嗯一声就是标准答案。
可是荀桉却突然把小脑袋往边上一歪,伸手就给了他一巴掌,像是打蚊子打习惯了。
西里厄斯悲愤地捂着自己的脸,把自己团成了一只黑色的蘑菇,依偎着青年倒下。
问就是这是第几次隐形家暴?
答:自找的,数都数不清。
可就在他呼吸变得绵长的那一瞬间,苟在边上熟睡中的小家伙忽的翻了个身,在卧倒的西里厄斯怀里重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贴贴,咂了咂嘴,清晰无比的嗯了一声。
第71章
荀桉一贯倒头就睡, 睡下就断片,第二日再怎么用力回想,最多只有依稀的噩梦碎片, 那玩意儿尽折磨人, 他也不愿自讨苦吃, 只麻痹自己忘记。
可这次不同, 他醒来时揉了揉眼睛,居然记得自己在迷糊时被按着后颈,应了西里厄斯好几句, 虽然不清楚具体内容……
也不知道皇宫是不是装有监控系统, 他还在发呆的时候,门就被敲了两下,得了他的准许后, 进来的依旧是管家阿莱纳德, 只是看他的眼神有些复杂, 隔着老远给他递了杯水, 那模样活像是怕他现场变身。
荀桉就在这么诡异的注目下,捧着杯子咕嘟咕嘟地喝了两口:“谢谢。”
阿莱纳德条件反射地往后一跳,老胳膊老腿上居然裹着一层浅浅的精神力, 急速后退的风甚至还刮起了窗帘。
荀桉茫然眨眼:“管家爷爷, 我不吃人。”
阿莱纳德嘴角抽抽:“……我也。”
荀桉叹了口气,打量着四周无人情味的装饰:“陛下不赶我和西里厄斯走吗?我已经做好走的准备了。”
阿莱纳德握住门把的手一顿, 僵硬转身:“小先生请不要这么想,我们陛下是宽厚圣明的君主, 而且这里也是皇太子殿下的家。”
“亲缘关系已经破灭了不是?”荀桉头埋在膝盖里, 自己抱着自己,语气听上去有些惨兮兮的, “我忘了他们还有血脉羁绊,唉,后悔了,昨天就不该那么冲动……”
阿莱纳德生怕再从他嘴里蹦出些侮辱皇族的词汇,直到这句话落,他才终于松了口气。
张了张嘴还没来及说话,就听荀桉又道:“未来流落街头的只有我一个,多尴尬呀。”
“西里厄斯够腹黑的,自己不说,反倒把我拿当枪使。”
“下次再也不帮他出头了,也不护着他,就该让他爹狠狠揍他一顿。”
“……现在醒来还看不到人,按照一贯小说套路,难道不应该守在我床头不吃不喝,不休不眠也要亲自盯着吗?我弱小的心灵受到了巨大的创伤。”
“我以后还能走出这个房间吗?该不会此时此刻门口就站了一群装备着量子枪的中东悍匪吧?”
“他们会噶了我的腰子么?这里是星际诶,死法应该也比较高级吧,有没有出于尊重人权,可以自己选的说法……”
阿莱纳德感觉自己的眼皮子也在跳:“荀小先生,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