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本意本就不是同他过招,属实没想到他出手会如此之狠厉,虽然我没受伤,可最后一招确实砸得我胸口闷疼。
可咱打不过人家,痛也不能喊,真是苦不堪言啊。
楼风浅嫌弃的扔了手中的树枝,一跃而起,隐进了丛丛树荫里,再找寻不到了,只留了一句话给我。
“有人在追杀你,你好自为之吧。”
有人在追杀我?
莫名其妙。
我不过同江湖门派借了些银两,即已嫁给了千重一,他自会兑现承诺帮我还清那些债务,我就不信武林门派还有理由追杀我了。
除了这事,我想不起来还有哪个门派会派人追杀我,我也没惹什么事,更不像那些门派总喜欢打打杀杀弄一大堆仇人。
话说回来,这人不是同衙门老爷在一处吗?何时丢下他一路跟着我来了?
怀揣着这些问题,趁着楼风浅不在,我到山涧里洗了个痛快的凉水澡,这才慢悠悠的往回走去。
就见千重一立在我入林的路口,静静望着我带着一身的水汽从黑暗中走来。
“你怎么站在这里,不回去休息?”
看到他如一株亭亭而立的竹,静默等待我的模样,使我不知所措,好似做错了什么事,让他牵袢挂念。
“你去了好久。”他说到,声音清冷,带着点点的不开心。
我的心缩了一下:“那个……刚好看到那边有山涧,就洗了个澡……这么热的天……不洗澡好难受……”
“很晚了,回去吧。”
他没再多说什么,转身走回我们的帐篷,我跟在他身后,楼风浅的话让我不自觉生了警惕心,细心聆听起周围的声音,寂静的夜色里,唯有我们两的脚步声,伴着虫鸣响在蜿蜒的道路上。
隔天早上,原班人马照常上路,没有什么异常的事发生。
我暗暗松一口气,想着楼风浅肯定在危言耸听,不过他也不像是那种大老远追着我开玩笑的人,这事我不能掉以轻心。
又平安的走了些天的路,便到了一处驿站,这驿站是进沧州的转折点,到了这里,再继续沿官道走几里路便能进沧州的州城离幽。
一路的奔波,着实车劳人顿,便在驿站里歇下了。
马车上总让人睡得不够舒坦,一进厢房躺到柔软的大床上,总算感觉自己落到了人间。
千重一没有上来,似乎同巡察使商谈什么事去了,我没胃口吃饭,这马车摇摇晃晃颠簸得厉害,我浑身都在酸疼,躺在床上就不想动,迷迷糊糊中半睡半醒。
“啪嗒~”
“谁!”
不知道睡了多久,隐约听到一声声响,我猛然惊醒,弹起身子警惕的环顾四周。
屋子外的天色沉闷,要下雨的节奏,屋子内光线有些暗,但并不妨碍我看得清清楚楚,除了我以外,没有任何多余一个人。
屋子也正常得很,想着自己大概是幻听的时候,一低头,看到我的盟主令牌掉在床边,我疑惑的捡起来,走到窗边往外看。
在我愣神的间隙,偷令牌的人早已逃之夭夭无迹可寻了,沉沉的天色下,驿站背后的林子青翠茂盛,是藏人的好地方。
我不知道什么人在这种时候来偷我的令牌,偷我的令牌又为的是什么,不过我确信楼风浅没有说假话。
只是让我头疼了,本盟主聪明绝顶,却属实想不起来谁会这么没眼力见,居然不喜欢玉树临风潇洒俊秀的本盟主,还想杀之而后快。
肚子有些饿了,我下楼去找千重一,一楼的大堂里,坐落着换守下来的侍卫,却不见千重一和小宁子。
我觉得奇怪,就到谢楠和太子那一桌,问他:“小徒弟,你舅舅呢?”
谢楠不知道在和太子谈论什么话题,笑得合不拢嘴,同我说话半天都说不完整一句。
“哈哈哈哈哈……师傅……哈哈哈哈……舅舅他……”
这时候小宁子从后门进来了,原本就一脸的疑惑,转而见到谢楠同太子,脸色更加不对劲了。
我懒得搭理这个没用的小徒弟,走到小宁子身边,一把揪住他的耳朵:“你的家主呢?”
“啊!夫人!疼疼疼!”
“嗯?”
我又扭了下他的耳朵,他痛得大叫:“盟主!盟主!撒手!”
趁千重一不在,我非教训教训这个小叛贼不可,居然手胳膊往外拐,跟着别人调侃他的主人,还如此理直气壮!
有靠山了不起啊!现在被我逮到机会了吧?
“哎哟,不是有千家主做靠山吗?现在你的靠山不在了吧?”
“盟主,我错了……”
他欲哭无泪,立刻求饶。
“说吧,你们家主哪里去了?”我满意的松开了他。
“我也在找呢。”
小宁子捂着耳朵,一脸的担忧:“进驿馆后,他就说自己出去一下,眼下都晚饭时间了,可我到处都找不到他。”
听完我一掌拍在他的后脑上:“你个缺心眼的东西,你不好好跟着他,你让他一个人出去!”
他比我矮了一个头,拍起他的脑袋是相当的顺手。
“他往哪个方向去了?”
“我也不知道,我当时正忙着呢。”
看他这么没用,我也懒得继续追问了,兀自出了门,去问守在门口的侍卫,有了他大致的方向,我要了一匹马慢悠悠的往他走的方向去。
有银竹在,我倒是不担心他会出什么事,只不过即已是夫妻,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这会子眼看要下雨的节奏,他不要走太远的好,虽说此处离离幽城不远了,可依旧是山野间,猛兽总归还是有的。
一路上都不见人影,我有些疑惑是什么样的理由能让千重一只身一人往山野间走。
不一会儿,前方的道路上有个人影从路边的丛林里窜了出来,悠闲的抖了抖身上的灰尘,一手握着怀中树叶包裹着的东西。
那身形,那动作,一眼便让我看出是千重一了。
我骑马走到他面前,听到马蹄声,他抬头看向我,笑了笑:“你怎么过来了?”
我下了马,站在他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他:“怕你只身一人有危险。”
他再笑,明亮的眼睛弯出好看的弧度:“哎呀,娘子在担心我,我好开心。”
尽管听他这些情话已经好几遍,我还是会忍不住的脸红,以及……开心。
别过脸不去看他:“谁是你娘子了!”
“要下雨了,回去吧。”
他挽住我的手,同我一起上马。
“怀里藏的是什么?”
明明本盟主马术一流,我竟坐在前面,这样一来他怀里的东西我又不能看了。
“好东西。”
他没有过多解释,只淡淡说了句,然后策马奔驰在道路上。
风中有一闪即逝的血腥味,还没来得及让我上头就消散了,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银竹内力深厚,平日里把自己的气息隐藏得及好,连我也很难察觉,因此不知他到底在还是不在。
回到驿馆,瓢泼大雨就打下来了。
不愧是洪涝易发的地带,如今入七月竟还能下如此大的雨。
千重一急急忙忙上了楼,都不等等我。
这很奇怪,平日里有机会他都要粘着我的,今儿个竟自己回房了。
我想跟上去,可是饿得慌,想着他也没吃东西,就到厨房去要了些吃食。
上楼后,我故意放慢了脚步,收敛气息,走到厢房里,果然,听到千重一在屋子里同人说话。
“你回了?”
“有没有受伤?”
“身上的血弄干净了吗?”
“子轻不能闻到血液的味道,那天他们来的时候我就该想到是他们的,都是我大意了。”
“快些回去休息吧,千万不要让子轻知道他们。”
话音落了,屋子里没了声音。
想来是银竹出去过,然后又回来了,身上还带着血迹,他们定然有什么事瞒着我,不想让我知道。
我推门走了进去,看到千重一坦然的坐在桌边,手里用帕子擦着什么,我走过去,把饭食放到他面前。
“你在做什么?”
桌上放着他先前用树叶包着的东西,一溜儿红艳艳的刺头儿,指头大小。
“这是金樱子,用来泡酒味道极好呢,你以前最爱喝了。”
他宠溺的笑。
我看他娴熟的动作,想到他以前,一定经常摘这个东西吧。
“刚刚是不是银竹在房里?”我目视着他,眼里带着严肃。
他抬头与我对视,眼里的光却总那么不正经:“哦,确实,我让他出去办点事,身上弄了些血迹,你不是怕血吗?我就让他先走了,去把身上的血迹弄干净。”
我不信,脸色依旧严肃。
他却在此时一口亲上来,我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啊!你又占我便宜!”
“没办法,我们家子轻严肃起来的时候太可爱了!”
我:……
我在认真的和你说话!能不能不要一上来就调情!
问话失败!
果然想从他嘴里探出点什么,除非他愿意,否则都是无稽之谈。
我愤愤的把桌上的食物一扫而空,只可惜驿馆的饭食,是真的难吃!
第三十四章 遭遇山贼
暴雨下了一整夜,等天明时全世界都是水汪汪的,树叶翠绿得似被焯过水的菜叶,远远望去,有些惆怅的诗意。
只是这山路就不好走了,沧州多山,官道沿着山坡弯弯绕绕时上时下,晴天路干到没什么,一但下过雨就叫人头痛了,哪怕只剩一二十里地。
我起得晚些,被小宁子叫下楼时,一众人已收拾妥当准备出发,就等巡察使发话。
“大人,这下过雨路面湿滑,不如等天干些再赶路吧。”
驿馆的掌柜佝偻着他雄壮的背,小心翼翼的侯在巡察使大人身旁。
“出门办事,哪有挑天气走的道理?”太子爷发话了。
今日的他穿一身墨青色绸衣,丝滑的面料垂坠出优雅弧度,使他来自皇家的非凡气质尽显,再用一只白玉冠束了高马尾,使那锋芒的贵气平添了几分和气,看起来平易近人了不少。
他身边只带一名眉清目秀的小太监,小小的个子,话也不多,若不是今日他随行在太子身旁,我还真没有发现这么个人。
“舅舅舅舅,我看到你的马车特别大,可不可以让我跟你们一起坐?”
谢楠粘在千重一身边,拉着他的袖子撒娇,千重面无表情,淡淡的回了一句:“不行。”
“舅舅……不要这么小气嘛,我来得匆忙,没来得及备马车……”谢楠不死心。
抬头看到我,千重一扯开谢楠的手,走到我身边来,拉住我就往外头走。
身为巡察使还没抬脚我们就先走了,多少有失官家的颜面,但千重一没有把这些世俗规则放在眼里,我同样也没有。
“谢公子,刚好我那里收藏了几分兵器册,你若不介意,上我的马车,我同你一起讨论讨论。”
谢楠被自家舅舅嫌弃,正惆怅失落着,却得到了太子殿下的邀约,很不客气的随太子上了那辆不比我们小,奢华内敛的马车里去。
小宁子握着马鞭,眼巴巴看着谢楠上了太子的马车,昨日的暴雨并未影响今日晴朗的上空,灼阳高悬,那刺目的日光晒在他小宁子的身上,让人无端觉得落寞。
他一步三回头,无数次看向那辆奢华的马车,却还是不得不往我们的马车过来,上车,勒绳,用马鞭抽着马儿亦步亦趋的跟在那车身后。
我看得啧啧惊奇,小宁子似乎是对谢楠动心了。
这家伙也真是的,我到底哪里比他差?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不说,武功盖世,聪明绝顶,要模样有模样,要安全感有安全感,喜欢我不就是完美的丈夫吗?
可惜了,现在被千重一霸占去了,他没机会喽。
在湿哒哒的泥路上行走,马车又是一路的摇摇晃晃,走得异常颠簸。
我躺在软塌上一脸生无可恋,这样的路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巡察使为确保太子的安全,带得人马多,赶起路来真叫一个慢,这二十里的路,愣是走了好几个时辰都走不进离幽城。
昏昏欲睡的时候,天空突然响过一记闷雷,咋然一声,吓得我猛然惊醒。
小宁子在外头说到:“家主,盟主,好像又要下暴雨了。”
这该死的天气,之前不还是好好的吗?怎么又要下雨了?
我撩开小窗的帘子往外看,车队正蜿蜒上山上行驶着,周围密密麻麻的树木遮天蔽日,唯有官道上方才能勉强看到天空。
果然一大片乌云乌云压境,遮了半天的天空,正缓慢向那晴朗的碧天吞噬,因此分割出明显的交界线,到是个难得一见的场景。
我缩回头,叹一口气:“这沧州的天气真有够烦人的。”
“无妨。”千重一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把头靠在我的肩上,故意把呼吸喷洒在我颈窝上。
我立刻用手把他的脑袋拔开:“你可少折腾些我吧,这光天化日的,被人看见多不好。”
千重一不依不饶:“又不是第一次了,娘子还害臊呢?”
我:……
这人怎么也和楼风浅那家伙一样不知廉耻?
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啊,瞬间觉得我后半生就这样交代了。
正当他把手不怀好意伸到我衣领时,一声轰然巨响在寂静的山林里传,马车颠簸得很不正常,我慌忙搂住千重一的腰,运了三层的内力震碎马车车顶飞身跃上路边的树枝上。
我们的马车在这一瞬间被一颗巨石碾得稀烂,好在小宁子被受惊的马儿牵扯着往前飞奔了出去,才免受巨石的碾压。
我把千重一快速放好,立刻飞身下去把滚在地上,蹭花了脸,差点被马儿踩踏的小宁子拉了回去。
再回头看去时,巨石滚过,猝不及防的我们,损伤大半。
太子渊斯辰功夫也不错,甚至手里握了剑,能自保的情况下,还能救一救谢楠。
巡察使就更不用说了,他身边有宫里的高手,轻轻松松就躲开了这次危机。
只是那些随行的侍卫就没那么好运气了,被巨石滚了一遭,死的死,伤得伤。
我立刻拿了帕子捂住抠鼻,然后拉着千重一坐到树枝最高处,看着那些偷偷扔石头的山贼,从山坡上的树后头露出脸来,一个一个歪瓜裂枣,抬着大刀长剑,对着一群人虎视眈眈。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想从此路过,嗯哼~留下买命钱。”
为首的人个头矮得像个冬瓜,头顶用红绳扎着个树桩似的揪揪,一身深褐色的衣更是将他衬得像个路边缺了口不用的土罐。
一开口,露出两颗又大又黄,还缺了的门牙。
总之,这领头的山贼,让我看着就想笑。
他话音落,那些个刀口舔血的贼人便大小着往我们残存的队伍冲了过来。
那些个险险避开巨石的侍卫还没来得及准备,就被一刀结果了。
我看得牙酸,长这么大,我还没看过这些血腥的场面呢,但我也不知为何,下意识伸手蒙住千重一的眼睛。
“别看。”
千重一愣了愣,没有拿开我的手。
原本我以为待在树上,那些山贼一时半会儿难以顾及我们,谁知那领头的留了人在山坡上,且都是些一等一的弓箭手。
我刚蒙上千重一的眼睛,那些个躲在树下草丛中的人,纷纷朝我们在的方向射出冷箭。
我迄今为止还没有一把随身使用的武器,便折了根顺手的树枝挡下那些箭。
一直隐在暗处的银竹冲了过来,很嫌弃的瞥了我一眼,然后把手里拧着的小宁子扔给我,趁我伸手去接小宁子的空挡,把千重一给夺走了。
他这一动作让我一连懵,但密急的箭雨让我没空去问他几个意思,竟公然抢我丈夫,实在过分!
我没有武器,挡那些个箭雨实在不利索,关键还要顾及小宁子的安危,很快被逼下了树。
落了地,那扑鼻的血腥味便躲无可躲,我顿觉一身血液沸腾起来,脑子渐渐不清晰。
在彻底失去自己走的时候,要结束这一切才行。
强忍着一丝理智,我捡起不知某个侍卫的红缨枪,施展轻工如浮生幻影般闪到那领头的面前。
他反应也快,抽出一把流星锤挡住我刺出的一枪,一枪一锤震出的余波吹动四周的树叶。
“哈哈哈哈……好久没有遇到对手了。”
这人笑声像野猪在叫,听得人耳膜刺痛。
我隐隐觉得这家伙不简单。
起初只觉得他的红绳小辫子特别搞笑,现下总觉得他有些面熟。
“哈哈哈,看我一锤打爆你的脑袋!”
“我要看看你们这些白面小生脑浆崩裂的样子。”
他说完,一双眯缝眼露出狠毒的光,左手一旋,将左锤锤向我的腰间,我将红缨枪横插在地上,利用红樱抢富有弹性的枪杆挡住它的一击。
奈何这红缨枪没啥用处,受不住重锤的一击,顷刻间便断裂了开来。
我只好向后退去,好拉开距离同躲避流星锤的攻击。
见我手里没有武器,他嘴角肆意的扬起,那模样相极了鬼怪志里的蛤蟆精。
紧接着他甩出右手的流星锤,想让我无处可避,而我身后正好有一群矮冬瓜目光凶狠的等着我。
我便也就不躲了,踩着树木借力侧身,再一脚踢向那流星锤,加大它的力道直冲向那群伺机埋伏我的山贼。
领头的红绳小辫子用力拉住另一只锤子,堪堪将锤子收了回去,依旧大笑着朝我奔来。
别看他个头小,长得滑稽,身形却异常敏捷,接着树林里丛生的草木灌丛,帮着他的小个头,再加上手下的围剿,真是让我进退两难。
然而……
在他的手下们袭向我的时候,我抓住其中一个,顺势挡住其余人的刀,再夺了他的刀一个横砍,一刀斩倒了五个人,待他们再上,我运着内力如鬼魅般身形快得只能让他们匆匆瞥见一个身形。
而再当他们瞥见我的身影时,已纷纷被我割破了喉咙,滚烫的血还没喷洒出来,他们已躺倒在了地上。
然后血液慢慢流淌,浸湿了大地。
噼啪一声过后,天空下起了雨。
“好你个白面小生,竟敢杀我如此多的兄弟!”
红绳小辫子,藏在草丛深处,痛恨的叫喊着。
而也就是这么一声,我找到了他位置,化作一道幻影,举刀直砍向矮小的他。
力道很大,他虽举着锤子挡下了我这一刀,脚跟却馅进土里一寸有余。
此刻,我只剩杀人的兴奋,嘴角不知觉上扬。
不给他反应的机会,我纵身跃起,一连砍了十多刀,直至手中的断裂,他被强大的内力阵得口吐一口鲜血。
然后我飞身而起,一个后空翻将那飞出去的断刀刃踢了回来,一刀冠穿了他的胸膛。
他倒地前,嘴角竟是挂着笑的。
那霍了牙的大嘴,吐着鲜血笑着,血像一条长虫缓慢钻出地洞般流淌到地面,微微冒着热气的模样,让我有片刻的晃神,便将那副模样印在心底了去,只是当时的我神智恍恍惚惚,一心只想处理完这些人就离开,不想让千重一看见我这幅模样。
太难看,也太可怕了,会脏了他的眼。
也就没有理会那个慕名奇妙的笑。
我不再管地上这个死去且丑陋的人,捡起地上的断刀,以最快的速度,杀光了这些山贼,然后纵身往密林深处跑去,跑得越远越快的好。
“子轻!”
“盟主!”
身后千重一与小宁子的呼唤,消散在我扬起的风中。
一路不知跑了多远,听见山涧汩汩,恍恍惚惚的像是落水后见到了一只浮木,我一头扎了进去。
山涧清凉的流水冲刷着我身上的血迹,以及心头那股抓心挠肝杀人的冲动。
那嘈杂的流水声贯彻耳郭的瞬间,我终于松了口气,理智也随之回来了。
过了许久,我再憋不住,爬上了岸,整个人瞬间便没了力气,瘫倒在乱石间,也顾不上石头咯得人浑身疼。
“原来你会杀人。”
这茫茫山野间,竟还有人存在,我寻声努力偏了偏头,竟看到楼风浅一副幸灾乐祸的坐在树枝上,晃荡着一双黑色的靴子,嘴里吊儿郎当的咬着跟草心。
我现下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闭上眼睛不去看他,也不回他的话,默默听着山间流水与鸟鸣。
此刻不知是何处,但显然少有人来,山脉连绵起伏的沧州,这样的蛮荒之地并不少。
“你那些招式,谁教你的?”
楼风浅跳下了树,走到我身边用嘴里的草心无耻的扒拉着我的鼻孔,我本就体力透支,再被他一顿骚扰,顿时气血上涌,一口老血喷了出来,然后人晕了过去。
等我醒来的时候,天完全黑了下来,我被扒个精光,只留有一张芭蕉叶盖住下半身,身旁烧着火堆,阵阵食物烧焦的味道扑鼻而来。
我浑身疼痛的从地上爬起来,不可思议的看着被扒光的自己。
“哎呀呀,你总算醒了。”
身旁传来楼风浅婉转骚气的声音,我顿时头冒青筋,怒到:“大晚上的为什么扒光我的衣服?!”
他手里拿着一只毛都没拔干净,烤得黑糊糊的山禽,费力的咬着,目光却认认真真往不可描述的地方看:“唔,这么雄壮,难怪千重一会喜欢……”
“这种时候你还说什么风凉话!”我真是又气又羞,奈何我为抑制体内的嗜血因子,伤了肺腑,想揍他又揍不过。
好在他还算有良心,帮我把衣服晒在了树上,不过看那样子,根本就是随手扔上去的,若不是今日天气还算好,估计现在都在滴水。
“总不能让你穿湿衣服吧?那要是受了风寒,我可怎么?”
“别说的好像你把终身托付给了我似的!”
他这话真能让人误会。
衣服如我所料,只晒了半干,不舒服,但也能穿。我把衣服穿好,坐到他对面,从火堆里把那只烧焦的山禽拿出来,抢过他手里的匕首把山禽的皮整个儿割掉了,重新又烤上去。
这个完全没有生存能力的家伙,鸡毛拔不干净也就算了,竟把整个挤山禽放在明火里烤,不烧焦才怪。
他定定看着我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般点点头:“原来烤鸡是要去皮啊……”
我震惊,实在不清楚这家伙到底什么脑回路,分明是他把鸡皮烤焦了我把皮给扯了的。
“可惜了,这荒郊野岭的,连个盐都没有。”
一瞬间又委屈了下来。
我到庆幸他清楚吃食里要加的是盐,而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不过只有一只山禽,对于两个习武的大男人实在是不裹腹,好在我们还呆在山涧边上,山涧里甚少有大鱼,可是躲在石头缝里的小花鳅却也是时分美味的。
“你看好烤鸡,时不时翻个面,我再去捉几条鱼。”
那家伙却眨巴着一双水光潋滟的眼睛十分困惑的看着我:“一只鸡不够你吃吗?”
“够你吃吗?”我反问,顺便给他一个白眼。
“那这个呢?”
他突然侧开身,将一头硕大的野猪展露到我眼前,我顿时就吓傻了:“不是……你从哪儿弄来这么大的野猪?”
他便伸手指向山涧边:“它过来喝水,我就逮它喽,毕竟我饿嘛。”
说着收回手杵着下巴,很委屈的叹气:“可是我实在是不会弄这东西,就顺便逮了只山禽。”
我无语的扶额,有这头野猪在,哪里还怕吃不饱饭,只是没有盐,这么大一头,两个人怎么说也吃不完。
不过我就奇怪了,野猪鼻子怪灵敏,一般嗅到人的气味是绝对不敢轻易靠近的,这家伙哪儿来的运气竟正好遇见它出来喝水。?
踩狗屎都怕没他这么走运。
得了,还捉什么小虾小鱼,吃它就够了。
我拿了匕首,开始给野猪开膛破肚,我们在野外,定然是要不了内脏的,除了心和肝。
我先把猪心和猪肝洗干净了,削了树枝串上,放到火边烤着,再来解猪肉。
楼风浅全程都在观望,一点都不肯帮忙,把我累得满头大汗,最后还要跟我抢吃的。
没有盐的食物真没有滋味,不过饿的时候有口吃的还是不错了,只不过剩下的猪肉不知道要怎么处理的好。
楼风浅看看我,又看看那只吃了一只脚的野猪,很痛心的说:“浪费食物可耻!”
我白他一眼:“你要是给我一些盐,它们也不至于浪费。”
“我弄得到盐就不止吃一只后脚了!”
山间的夜色尤为静谧,潺潺流水声中伴随几处虫鸣,溪边草丛里零星飘着几点萤火,别说,这精致我还甚少见过,这十二年间我在武陵浪荡,山野间还未曾踏足几次。
只是这幽静美好的景致,不多时就被一串说话声给打破了。
“不是让你看好陷阱的吗?那么大一头猪,够我们哥俩去青青楼找翠翠喝好几次酒了,你这个大猪头!”
“你才是大猪头!你说话就说话,你打我干嘛?!”
“你把我的喝酒钱都放跑了,我不打你打谁!”
“打鬼吗?!”
那两人的脚步声离得有些远,在听到的一瞬间我下意识用土掩埋了灼灼燃烧的火堆,然后拉着还在打饱嗝的楼风浅跳到了树上。
就见前方丛丛野草堆中,两个一身猎户装扮的矮个子男人举着火把朝我们所在的地方走来。
眼睛慢慢适应蓦然进入的黑暗中后,我隐约看到山涧对岸草丛有些不寻常,因是被人布下了兽爪,用来捕猎那头野猪用的。
只可惜他们来的太晚,被楼风浅这个踩了狗屎的人捡了个大便宜。
不过楼风浅说见到那头野猪来溪边喝水,才把它斩死,我确实也看到了剑痕,想来那两人着实倒霉,野猪经过了他们设下的陷阱,却只差一步之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