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去哪儿玩了?”
他坐到我身旁,笑问。
我抱着薄薄的蚕丝被,遮住半张脸,不知道该说什么。
千重一拿着帕子擦着头发,继续笑到:“我猜猜看,你今天是不是去赌坊了?跟着阿意一块儿去的?”
“然后运气非常好的赢回来了一个北国人,还帮阿意多赚了一千两黄金?”
我立刻惊到了:“你,你怎么知道了?”
千重一放下手中的帕子,伸一只手来戳了戳我的脸颊:“怎么?害怕我生气?不敢告诉我?”
我立刻红了脸,就连这些小心思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即是你赢回来的,你大可让他做个下人伺候在你身边就罢,我想阿轻自是有分寸的,我相信你。”
他在我身侧躺下,将我圈到怀中:“所以,不用害怕我生气。”
“尽管去做你想要做的事情就好。”
他的声音响在我耳畔,又轻又柔,似这晚风一般,让我的心博然跳动。
“盟主……求求你把你的人要回去吧……”
隔天,小宁子委屈巴巴的来到我房中,身后跟着一个十五六岁,金发碧眼的少年郎,他一头波浪般的长卷发被梳到脑后,用一根雪白的发带绑着一半,额前没有留发,只依稀垂下几根碎发,显得他那张脸慵懒又稚嫩。
年纪要比小宁子小上一些,个头却比小宁子高出一个头来,一身白衣勾勒出的飘逸俊秀的曲线,年纪明明小得很站在小宁子身旁到像个大人儿。
既然这个烫手山芋交给了他,我自是不会再要回来了,往日被他嘲笑了个遍,风水轮流转,可算是栽在我手里了:“嘿嘿,这么可爱一个人给你玩儿,你该好好珍惜。”
小宁子欲哭无泪。
我扶住他的肩往后一转:“走吧,我们去街上逛逛,老在这屋里实在是闷得慌。”
抬手间叮铃一串响,我把手腕伸到眼前一看,竟是一条细细编织过的红绳,上头坠着玉米粒那么大的银色铃铛,随着我手的动作,便发出清脆好听的声音。
我惊了一下。
这是刚入离城时,那个小摊上我见到的红绳铃铛,千重一竟不知什么时候把它买了下来,又不知在什么时候悄悄绑在了我的手腕上。
我心里徒然一暖,甚是欢喜。
小宁子不情不愿陪我出了门,咱们三刚到客栈门口,就遇上刚从马车上下来的谢楠。
身后还跟着当今太子爷。
太子爷此次是微服私访,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而我身为江湖人士,也就懒得跟他太过客气。
“师傅师傅!”
谢楠见了我,开心的跑到我身旁,将我上上下下的看了:“师傅,听说你从赌坊赢回来了一个北国人,快快快,给我看看。”
我无语的皱皱眉头,那么大个人就站在他旁边,他居然看不到。
小宁子原本还是一副委委屈屈不愿出门的样子,见到谢楠来,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见过小公子。”
谢楠这才注意到他,转过头看到小宁子身后,那个高高瘦瘦的北国人,眨巴着眼睛拉住小宁子的衣袖,警惕的目视着所有人,便立刻开心了起来,围着那个北国人转了两三圈。
“听说在很远很远的以北之地,有着金发碧眼的种族,看来这是真的了,这少年还真是漂亮。”
谢楠啧啧称赞。
我伸手在他脑壳上敲了一记:“还知道我是你师傅啊?来到离城多久了人影都见不到,功夫还想不想学了?”
谢楠捂着脑袋傻笑:“这不是陪着渊公子办事吗?所以就耽搁了些时日,师傅别生气了。”
我偷偷瞥了眼小宁子,他的眸光在听到“陪渊公子办事”后,渐渐暗淡了下去,低垂着头默默站在一旁。
“那说说看,你陪渊公子都做了些什么?”
“这待日后再慢慢细说与你,今日渊公子特地来邀你一起去玩儿。”
太子殿下这才走到我们面前,微微笑到:“苏盟主,正好这日手中无事,谢小公子成日说着想您,便想着邀你一起去镜湖走走,听说镜湖的风景极美。”
我们便上了马车一路前往离城的镜湖而去。
只可惜千重一太忙,都没有时间陪同。
好看的风景,以及好吃的食物,和心意的人分享最是美好的。
路上,谢楠叽叽喳喳的说着镜湖的风景。
“师傅师傅,你可曾听闻镜湖的美色了?听说镜湖在晴朗的天气下,平静得似一面蔚蓝色的镜子,能清楚倒映出人的影子,若是遇到烟雨天,便烟波浩渺,美得似仙境,因此来离城必定要到镜湖走一遭,不然就等于白来世上一趟了。”
“有这么夸张吗?”
似乎他说的这两样今天都没沾上,出门时天空是阴霾的,灰沉沉一层云,似要降下雨来,天气也格外闷热,太子殿下不得不在车厢置了冰壶。
到了镜湖,更是热闹了,街边琳琅满目的小摊,人群往来,吆喝声与谈话声嘈杂成嗡嗡的蚊吟。
下了马车,谢楠第一个冲在前面,这里摸摸那里看看,小宁子带着他的北国人走在最后,神色淡淡的,不是很开心。
遥遥看去,镜湖真的平静无波,像一面镜子平铺在地面上,大多数湖泊都是碧绿色,唯独离城的镜湖是湛蓝色,像那个北国人的眼睛。
小摊上有许许多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引得北国人甚是好奇的东张西望,但手却紧紧拽着小宁子的衣袖。
路边正好有个烤鸡的摊子,我们刚路过,就听到小宁子大叫一声:“不可!”
待我回过头,却见那个北国人缩在小宁子身后,委屈的哼哼唧唧。
小宁子无奈的拿起他被烫红的双手:“你要吃什么同我说就好,我给你买,可莫要伸手去抓了,看,手都烫红了。”
好在摊主倒是个和气的人,拿过一个小瓷瓶递到小宁子面前:“这位小公子,拿这个药膏给他擦擦吧,莫要气泡了,若不然那滋味可难受了。”
小宁子欣然接**膏,替北国人擦了,不好意思的买了一只烤鸡,待找个休息的地方再给他吃。
“说起来,你这位北国人可有名字了?”
太子殿下问到。
“还尚未取名呢。”小宁子回到。
“小的才疏学浅,又是盟主赢回来的人儿,取名一事盟主不开口,小的也做不了主。”
“随便叫个名字就好啦,既然他是个北国人,就叫他小北就好啦,到时候跟我一个姓,苏北苏北,也是极好听的嘛。”
这种时候若是我不开口,那么太子殿下毕竟会说“若不嫌弃我来给他取名如何?”,笑话,即便我不要,也是我的人,没我允许别人碰都别想碰。
太子殿下微微笑着,笑若春风。
天空阴沉沉的,不见风来不见雨,空气中的燥热叫人心情烦闷,而他这一笑,却将这烦闷冲得干干净净。
“这天好像要下雨了,我们去那边走走吧,看有没有避雨的地方。”
一路顺着湖边的小道绕着镜湖走着,湖边一圈青石板小路,一路来都热闹非凡。
“你这个假觞九,看剑!”
突然一道剑光猝不及防的闯入视线中,我条件反射的一躲,那剑便扑了个空,却不想它没有停下的意思,一路跟随我的脚步来。
人太多,躲那柄剑的间隙将周围的人撞倒了好几个。
我索性就不躲了,在原地站定,往剑的主人看去,却见一张狰狞的夜叉面具戴在一身白衣的人脸上。
如此突兀的着装,让人一下就记住了。
他飘逸宽大的袖子随着他的动作拂出丝滑俊秀的弧度来,好似被风微微掀起的湖面涟漪。
我看准时间在那剑尖距离我只有一寸的片刻,伸手夹住他的尖剑,再运内力一阵,那剑便在我手中节节断裂,落在他踩过来的脚下。
见他收不住力往我这边倒来,袖子与衣袂随风吹得股股的,又缓慢的落下去,像一片飘落的雀羽。
人到是没倒,被好心的太子殿下伸手扶住了。
两人四目相对,太子殿下眼里蕴着一池春水,波光潋滟。
那人的眼被面具阻挡,看不出眼里的神色,但待在太子的臂弯里,许久都没回神。
“这位公子,小心别摔着了。”
太子殿下冲他笑,他这才惊慌失措的站起身来,理了理自己乱了的衣摆:“多谢公子。”
说罢复又转过头来,透过面具上那两颗眼睛部位的洞看向我:“没想到会再这里遇见你,你这个假觞九!”
哦,原来是这位机缘巧合不小心输给我的花公子呀,还真是不服气的追到了我面前来。
“你何来的证据说我不是觞九?”
我反问。
一群人便疑惑的看着我俩,唯有苏北啃着烤鸡:吧唧吧唧……
花公子气愤的扔掉手中剑柄:“我曾见过觞九大侠,可不是你这副吊儿郎当又没甚用处的样子。”
咦?觞九还曾见过这样年轻的公子?
这可稀奇了,我眼中的觞九,空有一个响亮的名号,更多时候他其实只是个好吃懒**赌爱流连风月场所的苏越。
其实他说的没有错,我不是觞九,我也未曾见过觞九,再遇见他的那一天起,他就只是苏越,觞九好像是过去的一场梦,太美太梦幻,以至于连他自己都不敢去回忆的一场梦。
因此而关于觞九的故事,我至今也不过是知道一些部分吧,甚至还是当上武林盟主之后才知晓觞九的传说,不比千剑阁那位一剑斩断门规的掌门差,但从未有过一句差话。
这样风光整个武林的觞九,我是从未见过的。
一时便起了好奇心:“你到说说看,觞九是个怎样的人。”
说起觞九这个人,他眼里的光灼灼的,哪怕被那面具遮掩了光彩,也还是让我看到了:“觞九大侠风姿卓绝,武功高强,最好打抱不平,行侠仗义。”
“哦,原来他这么土的吗?”行侠仗义打抱不平,江湖人士多数最爱做的一件事,原来觞九同云云众侠客无甚区别。
“此地不宜聊天,不如我们去别的地方坐着说话吧,也好让这位公子解开误会。”
太子殿下适时开口打断了花公子的话头。
一群人便乘了马车回到热闹的城中心,进了一家酒楼,寻了个雅间坐下,那积压许久的暴雨就砸下来了。
谢楠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啧啧叹到:“还好渊公子提醒得快,不然我们几个就得淋雨了。”
太子殿下笑了笑,眼里都是宠溺。
啧啧,看来太子殿下是要跟我抢徒弟了,唉,某些人心里定然是愁坏了,也痛坏了,还得笑着面对。
看了一眼小宁子,他很娴熟得给几人斟上茶,而后立在一旁,苏北已经啃完了烤鸡,把骨头架子往地上一扔,陪小宁子站在一起然后舔着手指上的油渍。
小宁子见状,忙掏出帕子给他擦手:“小北,不可舔手指,也不可随意扔骨头。”
苏北睁着一双湛蓝的眼睛,委屈巴巴的看着他。
小宁子帮他擦干净手,又把地上的骨头收拾干净,陪着苏北安安静静的立在角落里。
“小宁子,过来坐。”
小宁子虽然是我贴身的小司,可我们不是名门世家,没有主仆不可同桌的规矩,抬头唤他一起过来坐。
当然了,在天子脚下的土地生活,自然不能搏了天子的脸面,我笑嘻嘻的又对太子说到:“渊公子应该不会介意吧?我们江湖人士没那么规矩。”
太子殿下笑笑:“自然是不介意的。”
盛情难却,小宁子便拉着苏北坐了过来。
“既然外面下着雨,我们就一起用午饭吧。”太子殿下说到。
众人没有异议。
他转而对花公子说到:“不知这位公子尊姓大名?”
花公子抱了抱拳:“在下姓花,当名一个锦上添花的锦字。”
太子殿下继续笑:“在下姓渊,也是一个堇字,却是堇青石的堇,这位是谢楠,而你口中的假觞九确实是假的,他是现任武林盟主苏言尘,这位是他的贴身小司小宁子,这位呢是他刚赢回来的美人,苏北。”
太子殿下一一将我们介绍完,当花锦听到我的名字时,露出震惊的表情。
“那位传说中专找武林门派借钱喝花酒的武林盟主?”
一时间都忘了他所关注的觞九真假之事。
我不由得皱眉:“我哪里是借钱喝花酒了?”你们不懂不要胡说好吗?那可是我的凌云壮志,唉,你们不懂,你们不懂啦……
小宁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来我们盟主的大名真是遗臭万年。”
我立刻拧住他的耳朵:“你会不会说话啊小宁子,不会说话本盟主教教你。”
“哎呀,人家开玩笑啦……”
他话没说完,苏北突然扑过来,一口咬住我的手,痛得我龇牙咧嘴:“啊啊啊啊!苏北你松口!”
“啊!小北你快松口!”
奈何我说的没用,小宁子说的话才管用,这个昨天还在黏在我身边的少年郎,如今却翻脸不认人了,还呲嘴低吼威胁我。
好好好,本盟主知道你们两个郎情妾意,也不至于这样吧?
我捂着手坐回座位上,他下口可真不松,深深的齿印印在我手腕上,若是换上真狼的压,估计都咬进骨头里去了。
“师傅,你没事吧?”谢楠冲过来看了看我手,又撇头去看苏北,目光中充满了嫌弃:“这北国人怎的还兴咬人?”
小宁子弱弱的说了句:“听说他自小在狼群中长大,还没学会忍的习性,小公子可不要怪罪他。”
“这位小公子到是喜欢得紧这北国人。”花锦目视着苏北和小宁子。
这倒是勾起我的兴趣了,本来他就是冲着这个北国人而来的,如今人却到了我这里,他目光依旧灼灼,看来对这北国人很上心。
“说起来,花锦小兄弟,你怎的特地来赌苏北?”我问。
花锦戴着夜叉面具的脸转向我。
“还有,能请你摘下面具吗?”
花锦摇摇头:“抱歉,这面具不能摘,因着我家少爷不方便透露身份,因此这面具不能摘。我本也不想为难苏盟主,只不过我家少爷对北国之人甚是喜爱,原本想着把他赌回去细细研究,没想到却意外输给了苏盟主。”
“头戴夜叉面具,手执银月长剑,莫不是洛城的钟离家?”
“钟离家隐世而居许久,没想到这位渊公子竟是知晓的。”花锦惊了下。
谢楠好奇道:“钟离家又是什么样的人家?竟是如此神神叨叨的。”
“你最好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渊堇笑了起来,语气神秘,眼神却有些玩弄的意味,勾得谢楠好奇心大盛,雪白的小鼻子一抽一抽:“堇哥哥告诉我一下吧。”
“你真的不能知道。”
渊堇笑了起来。
“既然提起了这个北国人,那花锦就开门见山了,苏盟主,您出个价,把这个北国人卖与我吧。”
花锦又将面具转向我。
我刚抬了茶杯准备喝茶,花锦的一句话惊得我手抖了抖。
“什么?你居然要买苏北?”
“这不行!”
小宁子与我异口同声。
我错愕的看向他,心里的小九九看来没有活路可走了。
小宁子把举着茶杯上上下下好奇打量一番,然后喝了一口被烫了舌头,吐着舌头哈气的苏北拦在了身后:“小北是人,不是物品,怎可以将他作为买卖?”
花锦愣了愣,温吞的回到:“这位小哥说的话可就不对了,买卖人口无论是大渊还是别过,都是一直存在且上律法的,更何况这位小公子并非我国之人,即已进了赌坊被卖,那自然是有买卖的商谈余地的。”
“可是……”小宁子有些不甘心的看向我。
我在心里默念着别看我别看我,但他还是看过来了,我吞了吞口水,眼里有金灿灿的金子在闪光:“不知花锦小公子愿出多少价啊?”
“苏盟主可以随意开价。”
小宁子见我这副见钱眼开的样子,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我嘿嘿笑了两声,搓搓手掌:“哎呀,虽然花公子开的条件确实挺诱人的,但是钱嘛,本盟主现在不差钱了,谁不知道本盟主的娘子是大渊第一富豪,所以嘛,这北国人,你开多少价都是不卖的,毕竟我已经把他送给了我的随从,那就得听由他的意见嘛,你说是不?花公子。”
小宁子呆了呆,立刻换上了笑容。
花锦便将夜叉面具转向小宁子:“那小宁公子开个价?”
小宁子立刻将头摇成拨浪鼓:“不行不行,小北还是个孩子,不能卖来卖去的。”
“怎样的都不行吗?”
“怎样都不行。”
花锦买人无果,叹口气理了理衣服站起身来:“既然这比买卖谈不成,在下就先行告辞了,再会。”
说罢不等渊堇开口留人,就推门走了出去,只留一盏未碰过的茶冒着疼疼热气。
暴雨下了一阵,停歇下来时,我们也用完午饭准备回去,奈何积水深得没过了脚踝,叫人无从下脚。
正当我们在犹豫着如何上马车时,苏北蹲下身,拍了拍背示意小宁子。
小宁子犹豫了一下,左顾右看,脸都臊红了,忙摇头:“不不不,小北你起来我会自己走过去。”
苏北等不得他上来,走过去把人一把背上,踩着积水一步一步往前走着。
“好生甜蜜的一对人,是吧?”渊堇看向谢楠,眸中柔光细碎。
我却听着这话有别样的意思。
苏北似乎忘了咱们是坐马车一起来的,转眼间已经走远了。
我则轻身一跃便上了马车,回头看像两人还站在屋檐下,挑眉嘲笑起谢楠:“让你就知道玩,现在轻功都不会了吧?”
谢楠撇撇嘴,表示不服气:“明明是你没认真教过。”
哎呀,到把这件事给忘了,毕竟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收他为徒。
“你天天跟着渊公子吃香的喝辣的,哪里还需要我这个师傅教你功夫呀。”不行,哪怕收徒收得很无可奈何,咱师傅的气势还是不能输的。
甩锅,绝对要甩锅!
“师傅你在狡辩。”
这边谢楠还在和我斗着嘴,那边渊堇将人横抱起来,飞身一跃就跳到了马车上。
那灰暗的天空下,树木房屋被雨水点翠,通透好似重生一般,他们一个温润如玉,一个富有阳光气,衣袂纷飞间,宛若两朵娇嫩的蔷薇。
好真是养眼。
啧啧,太子殿下这撩拨人的手段,竟不比千重一差,甚至还略略胜于了他。
唉,只是可惜了小宁子一片痴情。
后来的日子,一件几天都在暴雨,城中积水从原先的脚踝没过了膝盖,再后来直接淹过了腰身。
燕来双客栈的一楼直接被淹在充满腥臭味的浊水中,我甚至连楼都不想下。
那些往日热闹的街市,皆成狼藉。
谢楠原本同太子渊堇一道去了,结果当天夜里被千重一拽了回来,当时看着他焉焉的跟在千重一身后,眼里充满的怨怼,我就神清气爽。
但千重一还是忙的,他每日乘着小串早出晚归,一日比一日回来的晚,眼角都熬出了淡淡的黑印。
我心里挂怀着他,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在他回来的时候竟可能让他睡得舒适一些。
而谢楠就不那么幸运了,既然他想习武,那怎么也得教他两招才是。
我便让来回的跑去看一楼的水位,每隔一刻钟测量一次,在到四楼来扎马步。
谢楠叫苦不迭,白皙的小皱成一团,充满怨怼又不敢开口。
苏北觉得他这样跑上跑下的特别好玩,便也跟着他跑上跑下,还学着他扎马步,但是苏北跑十圈下来也不过是略微喘些粗气,而谢楠就跑了两圈便就趴不起来了。
小宁子则在一旁为他们端茶倒水又扇风,谢楠每每都会对他灿烂一笑说:“谢谢。”
那两个字好似带着夏日阳光的气味,轻飘飘的飘过去,砸在小宁子雀斑点点的脸上,晕出一片红粉的花海。
这样又在离城里呆了七日,离城的水患稍有回缓,流离失所的难民也被安置在了城中各大客栈中,都是朝廷出的钱。
为了能在中秋时节赶回渊都,巡察使不得已提前赶往下个州府。
走的那日我们刚上了小船,千重意站在自家客栈的小船上,哀怨看着即将离去的千重一。
“重一何时再回来?”
千重一原本正和巡察使说着话,听到他的声音回过头去,对他浅浅笑了一下:“阿意,回见。”
简单的两个字,让千重意的哀怨更加浓厚了。
我得意洋洋的牵住千重一的手,朝他甩了甩,两人手上的同心铃传出一阵悦耳的声响。
千重意愤愤的瞪了我一眼,却没再开口挽留。
城中无法使太大的船,因此巡察使的一众人分了好几张小船,一路使向离城外的渡河,一排排小船整齐划一的在市中滑过,居民纷纷站在自家小楼上目送大人离去,别提有多壮观了。
到了渡河,就可坐商船离去了。
我不太适应船在水面摇摇晃晃的样子,没商船多久整个便开始头晕目眩还想吐。
也就没心情戏弄谢楠了,躺在自己的小隔间里,吐了一次又一次,黄疸水都要吐空了,连东西都吃不下。
“你堂堂一介习武之人,居然会晕船?”千重一还不忘在一旁取笑我。
我翻了个白眼给他,心想这人真是过分,人家这么难过的时候,他居然来取笑喷。
明明小宁子也像我似的,从未坐过船出远门,可他就不晕,连小北都在晕船。
一路上,我和苏北不是在睡觉就是在呕吐的路上,千重一难得的有时间陪我了,他不是帮我抹一下脸,喂我喝止晕船的汤药外,他便在这摇摇晃晃的船舱里看书写字。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能在这样的环境写得一手好字。
这样一路浑浑噩噩的在船上呆得不知昼夜,这艘摇摇晃晃要去人半条命的船终于平稳的停在了一处河岸。
千重一扶着面色苍白的我我,小宁子扶着面色苍白的苏北,缓缓走下船去。
站在坚实的青石板地面上时,我仍觉得地面是摇晃的,踩上去如踩棉花,绵软得没有半分力气。
找了一间客栈休憩,我躺在床上,依旧是如此的难受。
在客栈里歇了一天一夜,终于踏实睡个好觉的时候,我听到一阵翅膀扑腾,以及咕咕的声音,我睁开眼睛,看到一只肥硕的鸽子栖在我的窗台上,歪头歪脑的看着我。
我眨巴了一下眼睛,有些懵的同它大眼瞪小眼。
鸽子:咕?
我:这鸽子怎么有点呆?
鸽子:咕咕?
见我半天没有反应,他干脆张开翅膀飞到我床上来。
我奇怪的伸手去扯它的小翅膀,它也不躲不闪,我便将他拿起来,仔细看了一下,原来这是一只信鸽?!
我把它脚上的信筒拿了下来,放开它,它立刻飞回到窗台上,小绿豆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
我莫名其妙的打开信件,奇怪这种时候怎么会有人给我飞鸽传书,莫不是哪个美少女想念本盟主了给我寄来思念的信件?
怀揣着越界的快感与心虚,我打开信件一看,上头只简单写着一句话:苏盟主到枂州湘城了,千万别接见。
上头还印着一个小小的徽章,这是各大门派特有的印记,以便出门在外认得自己的同门师兄弟。
而我手里的这个印记是小小的一个桔梗花,这是除了万渊阁外江湖最后一个专收女弟子的门派:百花宫。
这谁的飞鸽传书?
竟误打误撞飞到我窗户里?
我一头雾水,回头看向那只胖鸽子。
“咕咕~”
它又叫了两声。
鸽子:咕咕?(确定不给我吃的吗?你这个吝啬的人类。)
我:这家伙在叫什么?
它似乎对我的行为很不满,扑腾起翅膀又叫了两声。
我实在不明白它这是什么意思,挠了挠头,把那封信塞回自己信筒里。
然后起身想要去抓那只胖鸽子。
突然啪嗒一声,隔壁的窗户被人打开:“我好像听到胖哥在叫。”
“仙子怕是听错了吧?”
“可能吧,但是好几天不见胖哥了,也许真的是它呢?”
是两个妙龄女子清脆的桑音,我原本想去看看,奈何那只鸽子突然安静了下来。
“胖哥~”
隔壁女子声音不大不小的喊了一声,那鸽子立刻愣了一下,扑腾起翅膀飞向隔壁去了。
我立刻傻眼了。
“哎呀,真的是胖哥!”
隔壁传来女子兴奋的声音。
我握着拿张纸条,心里五味杂陈,感情这只鸽子是走错房送错了信?而它的主人正好是隔壁的住客?
这百花宫跟我什么仇什么怨?我堂堂一个武林盟主到他们的地界,居然不肯接见我?
不行,既然机缘巧合如此,我说什么也要去会会这个百花宫,听闻百花宫的女弟子个个貌若天仙,且都以仙子自称,不去走上一遭,简直白来枂州一趟。
第四十五章 刁蛮百花宫
休息了一整天,我总算活了过来,生龙活虎的找来客栈的小司,封上一书本盟主的亲笔信,交给他让他送去百花宫。
千重一见我难得的下笔写字,特地过来瞧了瞧,一双狐狸眼里竟都是玩笑:“什么时候把字练得如此好了?”
我转头看他:“本盟主只是没有学问好吗?”
其实一开始我的字是极丑的,奈何上任武林盟主的那天,各派掌门都希望我题个字好给后辈做榜样。
我本是无心之举,谁知道就这样赢了呢,左右推脱不过,一闭眼随便写了几个字,结果当天都被武林笑了个遍。
那天起我就发誓本盟主可以没有学问,但绝对不能字丑!苦练了许久,虽说算不上行云流水,俊秀飘逸,好歹是看得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