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周围的事物瞬间爆裂。
银竹反应也快,用剑气缓冲了他的内力,保住了昏迷不醒的小宁子。
“我不臭!我一点都不臭!你们才臭!你们才是臭虫!我杀了你们!”货郎癫狂的怒吼了几声,然后又吐了一口鲜血,倒地不起了。
我过去探了探他的鼻息,没有半点呼吸,又摸了摸他的脉搏,竟是一点跳动感都没有了。
“啧,他死了。”
谢楠不敢相信:“什么?!不会吧?”
我摊手:“确实死了,气急攻心,估计五脏六腑都被他紊乱的内力震碎了。”
谢楠捂脸:“天,这下我们怎么出去?”
而他刚说完话,咔啦啦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我们三具是一惊,抬头看向通道。
“子轻。”
千重一的声音响在灰暗的通道里,我和谢楠眼睛顿时就亮了。
“重一!”
“舅舅!”
我一把扑进千重一的怀里,谢楠见了,恨恨的刹住车在一旁不甘心的看着。
银竹默默横抱着小宁子走了出来。
“你们没事吧?”千重一浅浅的笑。
我点头如捣蒜,扯掉脸上的帕子,把头埋到他发丝间,用力嗅着他身上清淡又令人安心的气味。
“你怎么了?千重一。”
“当然是让剑羽一直跟过来了。”
剑羽那家伙也跟来了?这么些日子我怎么都不知道?
立刻就不觉得千重一香了,我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很不高兴的看看他,又看看门口笑得一脸灿烂的剑羽。
回到客栈,采花大盗一事已经了解,杏儿姑娘那里也有了交代,赶巧本盟主的人偶没有被破坏,一直完好无损放在别的屋子。
杏儿姑娘看到那个人偶时都不敢相信真的可以同真人那么相似。
再问到人偶操控师的时候,千重一淡淡的笑答了句:“他被银竹一剑砍成两半,太过血腥就直接扔到乱葬岗埋了。”
杏儿姑娘又问:“那他人长得怎么样?”
千重一脸不红心不跳的回到:“虽然比不过我们家子轻,倒也是个极俊秀的人,只可惜不行善事。”
杏儿姑娘这才有了抹笑容,走了。
剩下小宁子的毒,请了枂城最好的大夫也没能解。
我守在小宁子的床前很是苦恼,他若是醒不过来,谁替我鞍前马后呢?
“师傅莫急。”谢楠见状拍拍我的肩:“这个人偶师也是个极爱写手札的人,待我看看他的手札上有没有解药。”
说着从他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掏出一本册子来,打开了看,然后突然把册子合了起来。
脸色一变:“对不起师傅,这里没有记载!”
说完就要走,我立刻察觉了猫腻,拉住他的后襟把他拽了回来:“我好好问你,到底有没有?”
谢楠心虚的左顾右盼:“没有。”
“行,那我就告诉你舅舅,你偷偷在别院藏假武器的事!”
谢楠立马就怂了:“师傅,你别!”
“就是……”他的脸立刻红成了一个大番茄:“这个毒他,它……得和心爱之人……交……交……”
“交什么?”说得拖拖拉拉的让人心急。
“交……合……”谢楠声音弱弱的,脸红红的,说出那两个字的样子活像偷窥到男女行事的尴尬与羞涩。
我立刻就笑了,把他往小宁子床边踹:“去,小宁子的终身大事就交给你了!”
说完我把人全部赶了出来,留谢楠一人在房里,阴恻恻的叫来店小二把这门锁死,小宁子一天不行来,一天不让他出来。
“师傅,你不能这样,这样对小宁子不好。”谢楠欲哭无泪,拍门求放过。
我笑得极龌龊:“没事没事,小宁子是不会介意的。”
“师傅,我不行……我……我……我不会……”
我立刻掏出一本小册子扔了进去:“照着里头学哈。”
说完拉着千重一和苏北走了。
苏北很不情愿留下小宁子一人,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拉走。
由于我不让苏北进小宁子的屋,他跟我赌气,面对着墙角坐着,不吃也不喝,一头金色的发没有小宁子打理,乱糟糟的,也不让人碰。
我一个头两个大,看向千重一:“这孩子脾气好倔,怎么办才好?”
千重一浅浅的笑:“你自己收留来的孩子,你自己看着办。”
我叹气,我实在是没有照顾小孩子的经验。
当年小宁子遇见我的时候,比苏北还小一些,才十三岁,瘦瘦小小的一个,裹着不知道从哪儿捡来脏兮兮的棉衣,满脸脓疮的坐在街边祈祷,武陵的冬天雪比渊都下得还厚,他通红的指尖在洁白的雪花下犹如绽放的红梅,我给了他一枚铜板,和一个热馒头。
并不是我舍不得多给,而是周围乞丐太多,我多给他一些,必定要被抢。
他三两下吃完那个馒头,一路跟上了我。
我无语的回头:“你跟着我干什么?!”
他怯怯的站在我身后,声音小得几不可闻:“娘亲说,得了帮助就要报答别人,我……我……不知道能不能活过这个冬天,所以想现在报答您。”
那时候我突然鼻头一酸,竟觉得十分难过,一瞬间的念头,我就把这个小孩儿带回了家。
再然后,他就跟着我好多好多年,从一个瘦弱的小乞丐,长成俊朗的少年朗了。
但是那时候的小宁子特别乖特别懂事,我让他坐,他觉不坐,乖乖站着,我说话大声一些,他心里委屈就偷偷躲在角落里哭。
我起床他会准备好热水,我饿了他哪怕被热油烫伤了手也要未我煮一晚热面,听话懂事得让人心疼。
反观苏北,虽然是买回来的,可同样是吃了不少苦的人,咋就脾气那么大,那么难哄呢?
我叫小宁子,是当今武林盟主苏言尘的贴身小司。
其实在遇见苏言尘时,我还是个小乞丐,瑟缩在冰天雪地的街角,等着路过的行人给一块铜板或者一口冷馒头。
我好饿啊,又好冷啊,行人匆匆,却没有人能够看我一样。
我心里是没有怨怼的,只祈祷我能在温暖的环境里离开这个世界,冰天雪地冻得人太难受了。
在我所处的街角,其实再走一段路就能看到一个湖的,只是我当时饿得实在受不了了,根本没有力气走过到那个面上微微结冰的湖,跳下去,在窒息与冰凉中告别这惨淡的人生。
也许是老天看在我还有一丝价值的缘故,所以让我苟延残喘,遇见那个人。
那天的天气也是冷得人受不了,我捡来别人扔掉不要的棉被裹在身上,上头的屎尿臭熏得人受不了,可是有什么办法,天真的好冷好冷。
面前走过一身华贵衣裳的人,我下意识的伸出无力的手,他面无表情的从我面前走过,我有些失落,想着今日又要在这街角饿肚子了。
谁知他又折返了回来,把手头刚买的热馒头递给我,淡淡说了句:“本大爷都饿着肚子呢,看你这么可怜,给你吃好了。”
热馒头好香啊,可是我的手好脏,刚捧在手里就印了黑乎乎的五个手指印在雪白的馒头皮上。
但是太饿了,已经顾不得手脏不脏,三两下把馒头吃了,空虚乏力的身子终于有了些力气。
我起身追上那人的脚步,可是身上脏兮兮又臭烘烘的,实在不好意思靠得太近。
走过一条又一条的街,走得我身体里那些力气又快用完了,那人才停下脚步,回过头,冷着一张脸问我:“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怯怯的站在他身后,努力的想把手擦干净,可是怎么擦,手都是黑漆漆的。
我失落的垂下头,小声说:“娘亲说,得了别人的恩惠,就要报答人家,我怕我活不过这个冬天了,所以想着现在报答您。”
声音小得,我自己都快听不见了,那人却听得清楚明白。
他突然就笑了,问我:“正好我身边缺了个小司,你可愿意来?”
我用力点头,恩人赐我一饭之恩,叫我做什么我都是愿意的。
他就带我回家,给我洗澡,给我穿暖和的衣住暖和的房子。
他明明穿的那样华丽,可他的房子好小啊,就两间房,一个小院子。
哦,对了,那时候他还没有当上武林盟主,也还没有开始养猫,不过他功夫好,给隔壁秦楼做打手,挣的钱不多,也够糊口了。
更何况他人长得俊俏,长年混迹秦楼楚馆,能说会道,时常逗得院子里的姑娘们眉开眼笑,便时不时会给他一些银子做补给,因此活得也是相当快活的。
我跟在他身边一年后,他误打误撞当上了武林盟主,又在同样一个寒冬救下了一只小奶猫。
他拧着那只叫得极凄惨的小奶猫笑到:“你看,像不像当初遇见的你。”
我笑着附和:“是挺像的。”
他把小奶猫摊在掌心,当时的念念真的好小啊,能平躺在他手心里,小小的爪子粉粉嫩嫩,像四月天里集市上贵得离谱的樱桃。
“当时你说,你娘亲教你要知恩图报,所以你是有家人的喽?你的家人呢?”
他看似问得漫不经心,可语气极轻柔,深怕我提及过往伤心难过。
那时候我们已经搬到夜雪山庄了,有武林门派捐赠的银子和随从,可谓是风光无限。
为了养活这只小奶猫,他不惜买来一只母羊,每天让人挤羊奶喂给小奶猫。
而那个负责挤奶喂猫的人就是我,彼时我正吹凉着煮过的羊奶,听到他这么问,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说起来还是挺难过的,来到武陵之前,我和娘亲还是过得极好的,也有佣人仆从随身伺候。
只可惜命运多舛,家里有了变故,母亲带着我一路北上,还没能进武陵城便去世了。
那时候还没有入冬,山林里的树落着大片大片的黄叶,母亲雪白的衣是东一块西一块的污渍与血迹,脸色苍白如纸,在我怀里轻飘飘的,就好似这满天的落叶。
她抚摸着我的脸,将她滚烫的血液残留在我身上,然后叫我别恨,也不要报仇,跑得远远的,让他们找不到我,然后好好活下去。
我没能亲手葬下母亲,如今她身在何处我也记不住了,只记得她叫我心存善念,好人终归是会有好报的。
所以我才会在那个寒冬里遇见他的吧。
见我不说话,他也没有再问,把小奶猫塞到我手里:“好好喂养它,让它跟你作伴。”
再后来,发生了许多事,他嫁给了别人,然后我遇见了人生中,第一个爱上的人。
当然,我也是极爱重他的,只不过对他的爱,像那只小奶猫,依赖对它好的人。
而那个人,喜欢穿一身明黄的衣,笑起来阳光灿烂,叫人心沐在这灿烂日光里,想就此溺死在里面。
无数次做梦都在想,他会不会也爱我呢?他待我那样好,牵我的手是那样纤细柔软,吃我做的饭时是那样满足快乐。
若是呆在他身边,一直牵他的手,一直看他这副模样,该有多好呢?
可是自从太子殿下出现以后,他不再看向我了,虽然还是一样的温柔,一样的快乐,可他给太子殿下的眼神,像极了我给他的。
我的心便骤然被刺痛,我不想同别人分享那样的他,可是我又没有身份和资格。
他若是能回头看我一眼便好了,每天看我一眼便好,好让我漫长无尽的思念得到解脱。
我的祈祷似乎得到了回应,他真的来了,就在我们初见的千宅,在那片鱼儿戏荷的池塘边上,日光将他晒得那样明亮,好似下一刻就要化成五彩斑斓的泡沫,飘向遥远的天际。
他说:“小宁子。”
我答:“嗯。”
他说:“对不起。”
我说:“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他走到我身边,漂亮的眼里是从未有过的忧郁,他低头捏着他的衣摆,咬着唇似乎有话要说。
我的心怦怦,已经好几天不曾离他那样近了,近得可以问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气。
许久后他犹豫着说:“我可以抱抱你吗?”
可以可以可以可以,当然可以!我早就恨不得与你相拥到天荒地老了,可你是谢家小公子,而我只是苏言尘身边的小司,我们之间横亘着等级差异,我永远都无法拥有你,我不配拥有你。
见我不说话,他紧张得红了脸:“就抱一抱,应该可以的吧。”
然后他轻轻的,将我揽进他怀中,然后他小声在我耳畔呢喃:“对不起。”
突然就明白了他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对不起,那天的相遇是上天的缘分,遇见你其实我也很开心。
对不起,对你的喜欢真的只是喜欢没有别的心思。
对不起,辜负你的心意我很愧疚但还奢望你能原谅我。
我的眼眶就那样湿了,我心里有他,他心里有着渊堇,而渊堇身为当今太子,我们都无法确定他的心意。
可是我知道,我那些满心的喜欢,都要在这里戛然而止了。
我睁开了眼睛。
原来那些都是梦境,可我还是觉得心好空好空。
突然察觉到手掌被人轻握着,我侧头,看到床边上趟着个人,是我日思夜想,是我梦里不断出现的那个人啊。
我的心再次怦怦,小心翼翼的拨开他凌乱的发,看到他卷翘密集的睫毛安静的投下小片的阴影,好似一根根抓心挠肺的小触角,让人冲动,想做些什么事来。
想亲一口,就一口,应该可以的吧?
我便缓缓朝他靠近了,直至感受到他轻轻的鼻息,我停下了动作,再往前一点点,就这么一点点,我就可以吻到他漂亮的唇了。
可是到这里,我却怎么都无法继续,哪怕心里生出贪念:就亲一下,就一下,就当了却这些日子的心意吧。
当我终究还是下不了口。
亲了怎么样?也改变不了要分开的结局不是吗?即命定的事,途留一段甜蜜的过往,也不过是徒增忧伤。
我抬起身子,轻轻下了床,将薄被盖在他身上,然后开门走了出去,一个人坐在坐在走廊上。
今日的天空很晴朗,有一轮圆月悬挂在天上,手中的酒不烈,有淡淡花香和果子的清甜,入口像是喝一碗甜汤,脸却自主滚烫了起来。
身旁突然多了一个身影,我侧头,看到小北坐在我身旁,眨巴着一双漂亮的蓝色眼睛定定看着我。
我笑了,摸摸他的脑袋:“小北怎么出来了?”
小北不说话,在看了我一会儿后,将我紧紧抱住,抱得太紧,勒得我喘不过气,手中的酒壶没能拿稳,掉到了楼下。
我只是睡了一觉而已,怎么感觉这家伙好久没见到我似的,竟将我抱得那样紧。
“小北……你松开……”我要窒息了啊……
小北听话的松了些力道,把头埋在我胸口,闷闷的呼吸。
我无奈的摸摸他的脑袋:“你怎么了?小北。”
“想……你……”
然后低低的,闷闷的,传来他说的第一句话。
第五十八章 知州府大人惨死
夜里我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原本熟睡的千重一也被我翻来覆去弄醒了。
他掰过我的身子,伸手捧住我的脸,将额头抵在我额头上:“怎么不睡觉?”
我叹了口气。
幽深的夜里看不见他的面容,但足以想象他俊美的脸庞上是怎样一个神情。
“我在想我是不是做错了一件事。”
千重一用指尖抚摸着我的唇,声音淡淡的响在我面前:“是小楠的事?”
“嗯。”我应了声。
在关上那扇门之后,我仔细回想了一下,小宁子心系谢楠没错,可是谢楠对待小宁子的好,我看得出来那是朋友的仗义,不参杂任何儿女私情,可我一厢情愿要谢楠去救人,从没有问过他愿意不愿意。
就好比让一个清白女子去救一个种了情毒的男子一样,即便只有这唯一的方法,即便那人会死,也没有理由理直气壮去要求那个女子去那样做。
谢楠会不会怨我先不说,关我这样做已是一种不道德,不仁义的行为。
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小楠知道该怎么做,你不用担心。”
千重一安慰着我,但这安慰毫无用处,只会让我越来越愧疚。
索性就不睡了,起身来点了灯:“我去看看他们。”
“早些回来。”千重一应了声,侧过身子继续睡觉。
我简单披了件外衫,轻手轻脚开门出去,走过长长的走廊,走到小宁子的屋,却见房门虚掩着。
心想着我不是让人把门锁上了吗?为何开了?
轻推开门走了进去,只见谢楠趴在床边睡得正沉,身上盖着薄被。
他突然动了下,似乎是手麻了,迷迷糊糊甩了下手,接着摸索着爬上床,登掉鞋子便又呼呼大睡起来。
我还担心他醒过来发现我,尴尬得想找个地方藏身,结果人家只是手麻了,睡得不舒服,找床呢。
我走近了过去,发现谢楠衣裳完好无损,而小宁子不知去向,心里顿时急了。
出门去寻他,可这大半夜的又不知该从何找起。
在走廊上来回走了圈,隐隐约约听到说话声,我便寻着声音去了,便看到回廊上小宁子和苏北正坐在栏杆上晃荡着双腿,看外头的明月喝着小酒。
“哟,这大半夜的喝酒呢。”
看到他醒了,我紧绷的神经总算得以松懈,朝二人走了过去,没曾想把他们两个吓了一跳。
“啊!盟主!你吓死人了!”
我嗤笑:“谁让你们两个我依你侬专注着打情骂俏呢?”
小宁子的脸微微泛红:“你别胡说!”
我一把搂住他的肩:“喝酒怎么能不叫我呢,我再去弄两壶来。”
说完我偷偷溜进掌柜的酒窖,偷了两缸子他一直舍不得卖的好酒回来,顺道去厨房顺了两个凉菜下酒。
好歹也是千家的产业,我拿两坛子酒掌柜的应该不会生气吧,管它呢,反正到时候把千重一搬出来,我不信他还能不给我面子。
我们三席地而坐,还好这木制的地板被打扫得极干净,坐不脏衣服。
小宁子看着我摆上大大两坛子酒,还有两三份凉菜,蹙眉看着我:“盟主,你这样不会被掌柜的毒打吗?”
“怎么可能,你看他像是打得过我的人吗?”我拿了三个碗,摆在我面前,打开酒坛子的封口,浓烈的酒香就在月光清幽的夜色里蔓延开去。
给他们两个都倒上了酒,我举起碗来:“庆祝咱们的小宁子渡过难关!”
苏北似乎感受到了我的喜悦,笑得有点傻,却真的开心,磕磕绊绊的说了句:“庆……祝……”
我惊了惊:“咦?苏北居然开口说话了?”
小宁子笑了笑:“我也是刚知道的。”
“还有,我不就是睡了一觉吗?怎么你们都像是我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似的。”
我一拍他的背:“干了,我再告诉你你到底怎么了。”
小宁子低头看着自己碗里满满一碗酒:“我可以不喝吗?”
“不可以!”我拒绝。
他欲哭无泪的同我碰杯,仰头把那碗酒尽数都喝了去,然后雪白的脸便泛起了红晕。
我将酒一饮而尽,畅快的吐了口气:“好酒!”
小北喝了一口,辣得直吐舌头,眉头都皱成了一团,很不客气的把碗朝楼下扔了下去,然后躲到小宁子身后,深怕我再给他喝这奇奇怪怪的东西。
我看着那一大碗酒就这样被他扔掉了,心疼得要死,这可是掌柜的特意给千重一一小壶尝味口,然后死活不肯再给我点的珍酿,他说倒就倒,殊不知倒掉的可是好几几十两银子。
小宁子笑了起来:“哎哟,小北竟不会喝酒。”
“那我们两个喝,给他也是浪费。”我又把小宁子的酒碗倒满。
小宁子嘴上说着拒绝,手还是乖巧的把碗捧到面前。
(盟主你确定不是你强行拉着我吗?)
洁白圆润的白瓷碗相撞,发出细小的声响。
小宁子再喝了一碗,脸红得似早春的山茶,眼神也变得迷离,再见我想给他倒酒,忙将碗往身后藏:“盟主,我不能再喝了,真的不能再喝了。”
我去抢他的碗,苏北见状,直接把碗从小宁子手里拿走,潇洒的扔到楼下,然后拿了只泡凤爪塞到小宁子的手里,再递到他的嘴巴里。
泡凤爪放了清醋,确实是醒酒的好东西,小宁子举着那只凤爪,竟痴痴的笑了起来:“盟主盟主,你说谢小公子的手要是做成泡凤爪会不会好吃?”
我一惊,微醺的酒意都被他给吓没了:“欸?咱正经人,不吃人肉好吗?”
“是哦,咱们是人,呵呵呵……”他拿着那只泡凤爪,冲我傻笑了下,然后扑通一声倒进小北的怀里睡着了。
我觉得无趣,只剩我一人喝这好酒,不过月色极好的,一人独饮也是件极有韵味的事情。
“苏!言!尘!”
“师傅师傅!”
大清早的,我还睡得懵懵懂懂额的时候,两声尖叫将我吓得从床上弹起。
“怎么了怎么了?”
睡眼惺忪额的去看把我吵醒的两个人,一个是客栈的掌柜,一个是谢楠。
一人气得小胡子飞起,一人惊恐得脸色泛白。
见两人这表情,我的瞌睡一下就醒了。
“干嘛啊?你们两个。”但被吵醒,心情属实很糟糕。
“你!你!你还好意思问!”
“师傅师傅知州府大人被杀了!”
两人再次异口同声,然后默契的转头对望,掌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一双眼睛看谢楠:“小公子,你,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我说,知州大人,被百花宫宫主,杀了……”谢楠说到。
昨日还是月上晴空的好天气,今日又阴沉沉的闷下来。
谢楠的话就像一块巨石从天而降。
知州府大人,整个枂州的最高执行人,竟就这样被杀了?
“不仅仅是知州大人,连带他的家眷,无一幸免。”谢楠继续说。
这下我那点烦躁彻底也没了,快速起床穿了衣服就往知州府赶。
“苏言尘!”
掌柜的想什么,却也拦不住我,一人留在门口气得跺脚。
等我们赶到的时候,瓢泼大雨就下了起来,知州外头,已经围上了巡察使大人的侍卫。
府门大开着,一身紫衣的百花宫宫主被血液染红了半张雪白的脸,她捧着一颗鲜红的心脏,痴痴的笑着。
暴雨倾盆而下,瞬间将她的发浇得凌乱,衣服也紧贴在身上,紫色的布料变得透明,女子姣好的躯体若隐若现。
可现下里谁都没有心情去看那具躯体,雨水将血液冲刷出来,浓烈的血腥味随着水汽蔓延开去。
她跪坐在血水里,周身都是残肢断臂,活脱脱地狱里走来的修罗。
“萧朗,如今,肯把心给我了吧?”
她呢喃了句,仰头在雨中狂笑,早已不复当初高贵优雅的模样了。
血腥味让我的胸腔涌起杀意,就在我控制不住的时候一只手拽住了我,我回头,血色的视线里是千重一的面容。
“阿轻。”
他叫着我的名字。
脑海里突然回响起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阿轻,阿轻,你在吗?
我在的阿落。
阿轻我好害怕。
阿落,不要怕,害怕改变不了任何事。
好像在很小很小的时候,那段我缺失在十四岁前的记忆里,就曾有人叫我阿轻。
他就像一个梦魇,一出现就让我无法自拔的想要去回想。
可是在往深里想,我的头便剧烈的痛起来,越痛就越想,越想就越痛。
仿佛有人要生生扒开我的脑袋,去寻找那片过往的记忆。
我的眼睛不在血红,可开始变得黑暗,我什么都看不到也听不到,全身心只有剧烈的疼痛,疼得我浑身痉挛,疼得我控制不住体内的真气。
“啊!”
然后我惨叫一声,雄厚的内力迸发出去,推翻了好些人。
就在我想要再次释放体内混乱的真气时,有人一掌敲在我后颈上,随后我便失去了意识。
等我醒来的时候,百花宫宫主已经在那场暴雨里一掌劈死了自己,死前死死握着知州大人的心脏,像是握着无法割舍的珍宝。
在遇到李知遇时,我还是个不谙世事的无知少女。
不,应该说,在遇没遇到他时,我都是不谙世事的人。
那年秋分,稻田秋黄一片,放眼望去金色连绵至山脚,好似落日余晖眷恋在了此间。
我随宫主一道前往武陵城参加武林大会,经过这片稻田时停下休憩,就遇到了那个一身白衣,鲜衣怒马的县太爷李知遇。
他特意赶来看农家秋收,望见这金灿灿的一片稻田,不禁宽慰到:“真是个丰收的好年头,我可宽心了。”
县太爷从未习过武,可一点都不娇气,稳稳当当的下马,一丘稻田一丘稻田的看过去,还时不时伸手赶走前来啄食的稻雀。
明晃晃的日光将他照得煜煜生辉,一身靛蓝的官服被秋风吹得鼓鼓囊囊。
那时的我调皮,隔着三两丘稻田冲他喊:“前面那位是县太爷吗?”
他转过身,玉冠下没有箍紧的碎发被风吹得凌乱,一张脸白若玉盘,明明该生在女子脸上的小鹿眼长在他脸上,不显违和,反而凭添几许幼态,叫人看不出来真实年龄。
他也不觉得冒犯,笑起来,露出一口洁白的小虎牙:“是呀,这位姑娘有何指教?”
我回到:“本姑娘是百花宫的小仙子步绯烟,可否告知本仙子大人的芳名?”
他再笑,小鹿眼弯成月牙儿:“芳名是用给姑娘的,男子可不这么用。”
我有些气,觉得这大人好生无趣,问个名字而已,爽快说出来不就得了?磨磨唧唧的一点都不让人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