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婴呆呆愣在原地,顿时化作一座僵硬的雕塑,它大概从没有见识过成年人世界的险恶——惊惧地转过头,却正对上罗疯子没有笑意的眼眸。鬼婴立刻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又指了指自己,意思是跟我没关系,是它自己跳进去的。
此刻,纸人已经顺着鬼婴的喉咙,钻进了鬼婴的肚子里。
那令它难以启齿的触碰还在继续,即使它在心里已经弄死了那高高在上的神明无数次,但睁开眼,还是得面对这操蛋的现实。
断断续续地画面在它脑海中浮现,像是正在放映的PPT,清楚地告诉他被送进狼窝的羊是怎么样一点点在狼口中被蚕食。
猎物浑身都被捆束,即使战栗颤抖也避无可避,只能任由朵朵寒梅绽放在冬日里的雪地。
“我会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贴在青年耳畔轻喃,就像情人之间耳鬓厮磨的低语:“回到我身边来,不要再尝试挑战我的底线。”
男人指尖上缠着一根极细的丝线,冥冥中似乎也有一根极细的丝线被一只手攥在手里,每次收紧都会带来没顶的疼痛。
纸人踉跄地撑在地上,没有五官的头上竟然溢出了星星点点的鲜血。
这是移魂术的反噬,即使肉|体死亡,也可以将三魂六魄寄居在有灵性的器物上。被移出肉|体的魂魄和本体之间的联系被无限削弱,通常为“尸解仙”的修炼方式。
半晌,纸人缓慢地翻过身,盯着黑洞洞的鬼躯,忽然抬起手,竖起一根边缘毛躁的中指。
很好,他很久没有这么生气过了。
说过多少次,不准在床上绑他。果然再合拍的情侣之间,也免不了因为床上那点破事吵架。
纸人疲惫地从鬼婴口中爬出来的时候,罗疯子正蹲在黑暗狭窄的坑道里,手指捻起白色的沙子。鬼婴把纸人吐出来,双目圆瞪,又晦气地朝旁边呸了好几下。
纸人也没跟它计较,摇摇晃晃被一股风推着,踩在地上薄薄一层的白沙上。
罗疯子扫了一眼纸人,挑起一侧的眉梢:“这些工业沙都是新铺的,我们快到目的地了。”
听见他的话,剩下的几个人眼里都不由露出欣喜的表情。
纸人盯着前面的白沙看了一会,这里的白沙上确实有很多脚印,而且有来有回,应该是专门出来查看白沙的。结合之前白沙上的那些鸡脚印,这些沙子的目的很有可能是为了确定怪物活动的范围。
按照这个思路继续推理,整个坑道很可能就是一个环,怪物大概率只能在通道里活动,玩家通过探查怪物每日活动的范围来进行防御。
整理好思路,纸人拉住罗疯子的裤腿,又重新跳到了他的肩膀上。
罗疯子理了理身上的军大衣,又调整了一下肩膀上的肩章,方便纸人抓住:“走吧,出去看看。”
纸人低着头观察,白沙上除了一串来回的脚印,并没有出现鸡脚印,这也侧面证明前面的道路基本是安全的。
路的尽头似乎又是一个拐弯道,隐约有摇动的火光从拐弯映射出来。
“是火光!其他人就在里面!”张友眼睛一亮,声音因为兴奋而有些颤抖。
陈莉也忍不住轻轻握紧了宋谕的手,后者收紧手心,包裹住她有些发凉的手。
罗疯子“嗯”了一下,率先抬脚向火光的方向走去,刚走到洞口,眼前就骤然亮了起来。忽然他似有所感,微微偏过头,伴随着“锵!”的一声,一柄三叉戟重重插进了他旁边的洞壁中,带起不少碎石崩裂。
锋利的刀气在他的侧脸上留下一道血痕,鲜血瞬间从伤口涌了出来。
罗疯子漫不经心地抬眼看去,高大的背影逆光而立,锋利的鱼鳍从脸颊两侧竖起,蓝色的鳞片几乎布满了男人上半身。
纸人猛地站起来,没有五官的脸定定盯着那道身影,半晌又像想起了什么,面无表情转过头。
以利亚的脸色沉在黑暗中,冰蓝色的眼眸发出危险的冰蓝色幽光:“把他给我。”
罗疯子嘴角露出了一点笑意,自言自语道:“原来这就是你在等的人。”
插在土墙里的三叉戟和主人心意相通,此时也发出嗡嗡的颤动。纸人没有说话,从他的肩膀上扯住他的头发爬到他的头顶,又扯住他的一绺头发,吊在他的额头前。
背后的红色咒纹缓缓发出光芒,青年沉冷温润的声音在罗疯子耳边响起:“悬赏总榜第一的黑色刽子手连鸣,我在网上看过你的分析贴。”
罗疯子似乎愣了一下,随即笑意在眼底慢慢蔓延开:“你怎么知道是我?”
“你攻击人皮佣的速度,远超过改造后人体能承受的最大限度。从网上的资料来看,你曾在一个SS级的副本里屠戮过所有玩家,系统奖励的道具里有一个能改造人体承受限度的道具,这就是你能把肉|体改造到远超过人类承受能力的原因。”
罗疯子“哦?”了一声,声调里透着一股别样的兴致:“你的分析很有意思。怎么样,他们是怎么评价我的?”
易北说话毫不客气:“他们说你是个毫无底线的畜|生。”
罗疯子摸了摸下巴,嘴角的笑容一尘不变:“就当是在夸我了。”
纸人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松开扯住罗疯子头发的手,整个身体轻飘飘地落了下去。插在墙壁里的三叉戟立刻从墙体中拔出,锃亮的刀面瞬间将飘下来的纸人接住。
与此同时,连鸣眼睛漫不经心地眯起,他能感觉到自己下在纸人身上的禁制消失了——
真有意思啊,这世界上原来还真有能这么简单就破了他禁制的人。
作者有话说:
下周末给宝子们搞个抽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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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人坐在三叉戟上, 目光扫过整个石厅。
谁也没想到坑道的尽头竟然有这样一个宏伟的石厅,整个石厅就像是一只被正面朝上放置的碗,侧壁上遍布着蜂巢般的大小坑洞。
所有的坑洞里都是一片漆黑, 也许不知道什么时候, 就会有怪物从这些坑道里爬出来。
碗底有一片很大的平地, 易北粗略估计了一下,这里大概有一个足球场的面积。而现在这片平地之上,却停满了黑色的棺材,就连被蛀成蜂窝煤的石壁四周, 也有数不清的悬棺。
这些棺材的摆放非常考究, 至少可以看出来不是乱摆, 应该是跟这墓里独特的风水布局有关。
至于再多的,就要用罗盘才能看出来了。
以利亚抬起手臂,将飞回来的三叉戟稳稳握住。纸人活动着四肢,慢悠悠站起来, 以利亚低下眼眸, 眼底闪过一丝温柔的神态,小心地向它伸出手。
展开的手掌上残留着血迹,纸人也不嫌弃,借着一阵风,将自己推到了以利亚的掌心中。随着纸人的离开,那柄泛着寒气的三叉戟就化作无数发光尘埃, 缓缓落入以利亚脚下的泥土之中。
以利亚缓缓收紧掌心,将纸人捧到自己面前。他的额头轻轻抵住纸人没有五官的头,脸颊两侧的鱼鳍向后收缩, 所有的锋芒似乎都被一层柔软所覆盖。
“Извиняюсь.(我很抱歉)”
纸人只是淡淡仰头注视着他, 它很清楚以利亚在为什么道歉。主神是一个巨大的精神聚合体, 如果说之前所发生的一切以利亚完全不知情,恐怕只会有傻子才会相信。
以利亚知道发生在它身上的所有事,但他默许了这一切的发生。或者说,把易北永远留在这里,也同时是他内心深处所渴望的。
没有人比易北更清楚,以利亚的成长的环境决定了他从小就缺失安全感,这也使得他对伴侣的控制欲远远超过正常人,这种近乎病态的占有欲望,也是以往两人之间爆发争吵的主要原因。
纸人仰着头,似乎轻轻叹了口气。
紧接着它的身体微微向后撤了去,就在以利亚有些怔愣地抬起头时,两只薄薄的纸片抬起以利亚苍白的脸,蜻蜓点水般在他的唇角印下了一个吻。
以利亚的瞳孔微微扩大,冰蓝色的眼睛里有如冰川骤化,只剩下一片盎然春水。半晌他才缓缓低下头,一字一顿地说:“ятебялюблю,Явсесделаюрадилюбви.(我爱你,所以只要你想要,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
陈莉盯着以利亚的动作,表情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半晌,她微微转过头,神色有些复杂地看向罗疯子:“你的古曼童…好像和毛子亲嘴了。”
“……”罗疯子挑起一侧的眉梢,漆黑的眼眸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就在这时,一道清脆的女声从前方传来:“喊谁毛子呢,你能不能有点礼貌?”
陈莉愣了一下,抬头看去。
只见一个穿着白色麻衣的女生正款款朝这边走过来,女生白色麻衣下,隐约透出一条方格纹的复古长裙,这样的扮相在这个闭塞的山村里,显然是极其少见的。
黎婷婷款款走到几人面前,目光朝陈莉的身后扫了一眼,疑惑地问道:“易北呢?怎么没跟你们在一起,你们走散了吗?”
问着无心,听着有意。
倪晶面色倏地一白,布满血痂的手指再次握紧手心里断裂的契石。
陈莉面色也有些不善,不过的她的目光却掠过黎婷婷,落在几十米远的以利亚身上,大脑出奇的冷静,因为疑问的种子已经在她的心底生根发芽。
以利亚对北哥的痴情她们都看在眼里,他绝对不可能对一个纸人做出这种出格的举动。而且如果
她没有听错,以利亚刚才说得分明是——“把他给我”。
顺着这个思路继续探究,纸人是在北哥失踪后才出现在罗疯子手里的,而罗疯子明明是一个降头师,又为什么会操控纸人?将以上种种联系起来,一个大胆的猜想慢慢在她心底成型。
“北哥……”她盯着被以利亚捧在手心里的纸人,慢慢眯起了眼睛,沉声道:“也许,他就在这里。”
倪晶猛地抬起头,两只微微发红的瞳孔死死盯着陈莉的眼睛,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神色。
黎婷婷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往背后看去——
石厅的玩家并不少,不过两天的接触下来,她并没有察觉到哪个玩家像是易北,而且她派出去的小金自从离开后就没有回来过,如果易北真的就在这里,至少她应该感受到小金的气息……
半晌,她才重新把视线看向陈莉:“时间不多了,我先向你们介绍这里的情况。”
黎婷婷向后移了一步,转身示意几人跟上她的脚步:“这里的情况很特殊,没有任何已知的规则,所有的规则都需要自己去探索。”她抬起手,指了指周围石壁上的孔洞:“从目前我们得到的经验来看,每当月光到第二个孔洞的时候,那些怪物就会从这些坑道里爬出来。所以你们要抓紧时间选择一架棺材,在怪物爬出来之前躲进棺材里。”
陈莉顺着她的手指看去,黑色的棺材几乎铺满了石厅的所有角落,想要在这些棺材里选择一架棺材躲进去,看上去并不是什么难事。
黎婷婷像是猜到了她心中所想,发出了一声轻蔑的嗤笑:“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这些棺材分为凶棺、人皮棺和活棺三种,所有棺材里藏着九具凶尸以及一百零六具陪葬的人皮俑,如果你们不走运,打开了装有凶尸或者人皮俑的棺材,里面的东西就会在一瞬间把你们拖进去。”
“凶尸目前还没有人开出来过,不过那些开出了人皮俑的玩家下场都非常血腥,他们不仅变成了被剥皮的怪物,身上的人皮还被怪物穿在身上,诞生出新的人皮怪物。”
黎婷婷的脚步停了下来,抬起下巴,示意众人往那边看。
陈莉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个阴暗的角落里坐着一个浑身血污的女生,脸色有些苍白,手里紧紧握着一个天线状的道具,但眼神却非常平静。
黎婷婷说:“那个女生全家都被怪物杀了,身上的人皮被棺材里的怪物剥下来。从那时候起,她就不再跟别人说话了。自从她弟弟死了以后,她所在的队伍也放弃了她,现在她每天都一个人坐在那里,听说就连工会都把她除名了。”
陈莉愣了半晌,再看向那个佝偻着腰的女生时,眼底已经多了一分同情。家人刚刚惨死,又被同伴毫不留情的抛弃,这个女生心里该有多绝望啊?
像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原本低着头的女生慢慢抬起了头。两人的目光触不及防地在半空中对视,女生似乎也愣了一下,片刻后她微微颔首,朝着陈莉展露了一个很淡的笑容。
陈莉心底顿时闪过一丝怪异的感觉。明明这个女生的容貌并不出众,要跟面前的黎婷婷相比,简直就是白天鹅和丑小鸭的差距。
但是随着这个微笑,女生的身上似乎开始充斥着一种难以解释的美感。这种美很容易让人联想到318国道上清凉的风,仿佛连她周围的空气里,都充满了通向自由与解脱的味道。
见一行人里谁也没有说话,黎婷婷还以为是他们被吓着了,安慰了两句才又接着介绍:“当然,这些棺材里最为危险的还是九只凶尸的棺材,胡哥说里面的东西是随着墓主人一起下葬的,而且死状一定非常凄惨,只有这样才能镇得住这里的九龙脉。”
“如果你们不走运选到了这九具棺材,那么下场可想而知。”黎婷婷耸了耸肩:“这只是在这里生活的第一步,你们现在还有十分钟时间,祝你们好运。”
黎婷婷说完就让开了半步,场上的棺材少说也有几百具,再加上悬在石壁上的悬棺,这里的简直就像是个大型尸场。
除了罗疯子以外,剩下几个人的表情都不算太好。
幸存的玩家大部分都寸步不离地守着被自己选中的棺材,一旦有别的玩家靠近,他们的精神就会紧张起来。排除掉这些已经被选走的棺材,留给几人的选择其实并不多。
罗疯子从商城空间里取出了一面罗盘,放在手心里。罗盘上的指针从被拿出来那一刻起,就开始绕着天池快速转动,就连罗盘上的红线都在微微震动。
罗疯子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下面有肯定有巨大的磁场,干扰了罗盘的正常运作。不过他显然还有后手,朝自己左肩轻轻拍了一下,一团黑色的怨气就顺着他的手臂爬了下来。
这团怨气移动的速度非常快,就像敏捷的野兽在棺材之间跳跃。
很快鬼婴就在一架有些腐朽破败的棺材前停了下来,棺材的周围有黄褐色的尸水干涸的痕迹,大概就是这具棺材一直没有人选择的原因。
不过鬼婴天生就有很强的能感受阴气的能力,既然它选择了这具棺材,就一定有它的道理。
罗疯子走到这具棺材前,没有丝毫犹豫,一把就将棺材盖推开。周围的目光纷纷看过来,离得近得几个玩家已经下意识朝后退了一步。
几秒后,腐朽严重的棺材板被完全推开,抖落不少木屑子,一具发黑的骸骨躺在棺材的底部。
——是活棺。
周围的玩家似乎目光里有一些惋惜,不过这种情绪被掩饰的很好,毕竟表面上的和气还是要装上一装的。
比起罗疯子,剩下几个人选择起来就要困难得多。
陈莉的身份第一次在这场游戏里发挥了作用,她解下脖子上的十字架,如果十字架靠近棺材时表面开始发黑,就说明里面必然有问题。
不过她并没有主动声张十字架的事情,游戏里秩序和道德会被无限弱化,每个人都想要活下去,一旦让他们知道有能活下去的机会,人就会变得不择手段。
几番试探下来,她顺利给队伍里的三人都选出了正确的棺材。
不过剩下的几个轿夫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除了王鹏和张友,另外两个轿夫都不幸开出了人皮棺,棺材打开的一瞬间,他们就惨叫着被一双双干瘪的手拖进了棺材里。
周围的人冷眼看着他们被拖进去,有些人麻木的脸上甚至还露出了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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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灵棺村(三十)
张友是一行人中最后一个选择棺材的, 亲眼见证了两个队友的惨死,他更加不敢随意拿自己的性命去赌。他的视线在剩下的几个人身上转了一圈,最终停留在了罗疯子的身上。
至少这个罗疯子的本领他已经见识过了, 肯定不是普通人, 而且刚才遇到人皮俑的时候, 罗疯子主动为他们探路,这也说明罗疯子并不像表面上那么不近人情。
“罗哥。”张友心思热络了一点,几步走到罗疯子身边:“你是有本事的人,劳你帮我看看, 选哪个棺材活下去的几率能大一点?”说着, 张友抓了抓头发:“你也知道我没什么本事, 能走到现在全都仰仗你,现在我都听你的。”
罗疯子靠在棺材边上,抬起眼皮看向他,眼底闪过一抹兴致:“我当然可以帮你, 不过请我出手的价格可不低, 如果你考虑好了,就过来找我。”
张友并不意外报酬的事情,在这种地方如果只谈“交情”,那可实在是太天真了。
他深吸一口气,说:“罗哥,只要你愿意出手, 离开副本以后,我自当携厚礼登门拜谢。”
罗疯子摇头:“我出手既不要钱,也不要道具。”
张友明显愣了一下, 迟疑了半晌, 才问道:“那您看……”
罗疯子从商城空间里取出了一只白色的瓷碗, 碗壁最上方有一条红线,碗边还有一些不整齐的缺口,像是用过很多年了。
“我的条件很简单,离开副本以后你用这只碗接血,血没过红线即可,然后再用这碗血蒸一碗夹生饭,记住一滴水也不要放,做完这些之后,我会交代你把这碗饭送到哪里。”
这个法子一听就不是正道,张友又想起男人降头师的身份,神色稍微凝滞了一下。不过他再一想,如果现在就选错了,他连离开这个副本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出去再给这个男人利用的机会。
“我做。”张友咬了咬牙,一狠心接过了罗疯子的碗,又快速道:“不过我要活着离开副本才能履行承诺,如果我死在这里,你也拿不到这碗报酬。”
罗疯子靠在棺材上,微微一笑,“不用担心,如果你死在这里,我还有别的安排。”
盯着罗疯子唇边有些阴森的笑容,张友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半晌还是强迫自己点了点头。
就在他点头的下一秒,一只冰冷的小手毫无征兆地按在了他的手臂上。
张友浑身剧烈一抖,背后一阵发毛,死死盯着手臂上渐渐成型的黑色梅花印。他浑身都在出冷汗,这种感觉实在太诡异了,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注入了他的身体,刻印在他的灵魂上。
罗疯子摸了摸下巴,微笑着低声说句什么,抓住张友手臂的那只冰凉小手才有些不甘心地松开。罗疯子慢慢站直了身体,目光扫了一圈,随即很随意地朝不远处的一具棺材指了一下:
“去吧,你是个聪明人,合作愉快。”
张友愣了一下,立刻朝罗疯子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是一具颜色很深的棺材,表面的漆色要比旁边几具棺材重不少,棺材板上还有一些深褐色的液体,这些干涸的水迹中明显有几个像是动物羽毛的印记。
在这样的情况下,其实不难推断出这些水迹和痕迹曾今是应该是鸡血和鸡毛。
张友虽然不太了解这些,但也看过不少僵尸电影。
既然要用鸡毛封棺,就说明这里面的尸体并不很安分,而且极有可能发生尸变。
张友盯着这架棺材看了许久,他还在犹豫。不过月光此刻已经照过了第一个孔洞,在月亮到达第二个孔洞之前,所有人都必须进入安全的棺材中。
“妈的,没办法了!”张友咬紧牙关,把所有的害怕都抛掷脑后,刚才还让他担心的梅花印,现在却成了对他最好的安慰,至少他对罗疯子还有用,他不会任由自己就这样死去——
“嘭!”
棺材盖被一把推开,一具发黑的骸骨静悄悄躺在棺材底,没有尸变,也没有把他拖进棺材里。张友一屁股坐在棺材边,头上大颗大颗往外冒汗,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从心底涌出来。
“看来你做出了一个很正确的选择。”罗疯子喂肩膀上的古曼童喝了一滴血,露出了标准八颗牙的笑容。
张友不敢与他对视,他刚才到底为什么会认为这个疯子是那种好心肠的善人?这个人明明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他非常享受将别人折磨到崩溃绝望的过程,并以此为乐。
视线僵硬地落在手腕上的那个黑色梅花印记,张友再一次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中。
十分钟后。
“噹——噹——”
石厅中央的吊钟被拉响,随着沉重的钟声响起,所有幸存的玩家都心照不宣地回到了自己选好的棺材前,钻进棺材,又把棺材盖仔细合拢。
纸人趴在以利亚的胸口,封闭的棺材板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光线。一片漆黑当中,似乎只剩下了以利亚结实的心跳。
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是一个心脏被分到了两个胸膛中跳动,以利亚的心跳仿佛赋予了他新的生命……
不过这样的宁静并没有持续太久,随着钟声慢慢消失,一声巨响忽然传遍整个石厅。
哪怕隔着一面棺材板,那声音依旧很清晰的传入耳中。
纸人从黑暗中坐了起来,没有五官的脸定定朝棺材板上的缝隙中看去。
嘭、嘭的巨响还在继续,这个声音易北并不陌生,赛博苗寨副本里就有玩家曾今被改造成机械蜘蛛,那些锋利的金属节肢踩在木桥上的时候,和这个声音的频率、节奏都极其相近。
棺材里吹起一阵阴风,纸人轻飘飘地被这一阵风推到了半空中,两只裁剪粗糙的手用力抓住棺材的边缘,凭借着纸张扁平的优势,一下就从棺材板的缝隙中钻了出去。
石厅里的灯并没有熄灭,几十只手电筒被皮带扎成一捆,摆在整个石厅的正中央。
借着这点光线,纸人终于看清楚那行走在棺材堆之间的怪物。
这个怪物身高将近3米,浑身上下都没有皮肤包裹,和正常人大小差不多的头骨完全变形,就像一个畸形的巨婴。几十条手臂从他血肉模糊的后背上伸出来,更加恶心的是,这些骇人的手臂上长满了充血的肉瘤,每一个瘤子上都长了一张人脸。
纸人飘到半空中,因为它身上沉重的死气,怪物并没有马上发现它。
视线被拉高,纸人终于得以看清楚石厅里的一切。不考虑周围石壁上的那些悬棺,整个地面上共有九条古树的根须,露在表面的根须呈现出血红色,而所有放置在地面上的棺材摆放同样也呈现出某种特殊的布置。
纸人托着腮思考了一会,已经基本可以确定这里的阵法就是“斫龙阵”。
斫龙阵传说为众阁教的某位能者所创,混杂了众阁、茅山两教的精髓,阵法之中设有“九台”,有九种器物“镇台”,
这九件器物中,有六件分别镇压在龙脉的六个方位,其余三件则全部压在龙的心脏上。地下的龙气源源不断地被这个阵法汲取上来,注入到墓主人的尸首中,长年累月下来,墓主人吸收了足够的龙脉精华,就会死而复生,在墓主人原本的尸首上长出一种名为“太岁”的东西,“太岁”再经历一百年,即可长出肉身,成为“岁魃”,要比旱魃更厉害百倍。
纸人在半空中飘了一圈,根据龙血树的长势,它基本已经能够推测其中六枚法器的所在,只要把这六枚法器全部捣毁,就能找到黑龙的心脏,将剩下的三枚法器也全部销毁。
龙脉已经和墓主人的身体融为了一体,一旦黑龙的心脏被毁去,墓主人的生命就会再次走到尽头,这是唯一能够杀死“岁魃”的办法。
纸人从半空中飘落下,耳边嘭、嘭的声音还在继续。纸人借着一股阴风,飘到了第一座‘法台’之上,两只薄薄的纸片踩在棺材板上。
下一秒,纸人背后的红色符文骤然亮了起来,一阵金色的光芒将纸人完全包裹住。
随着这道金光越来越亮,一个修长笔挺的身影出现在光芒的中央,喜袍猎猎如火,乍一眼宛若坠入地狱的谪仙。
易北负手站在棺材板上,将流血的右手藏在身后,过分苍白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人之形骸,魄也。三魂其实是人神的三个组成部分,三魂当中,天地二魂常在在外,唯有人魂独住在身,易北将自己的第三魂从肉|体中引了出来,寄居在纸人身上,而现在它的人魂离开纸人,燃烧自己阳寿,换取几息间的人形。
这道过分耀眼的光芒同样吸引了怪物的注意,它猛地转过身,后背上所有的手臂同时抬起,那些没有皮肤的手掌攥成沙袋大的拳头,重重朝易北所站的棺材上拍去。
“嘭!”
棺材在重击之下应声而碎,烟霾四起中,一条枯瘦如柴的手臂从倒塌的棺材底猛地抱住翻起千手怪物的一条手臂,伴随着“咔擦”一声响动,那千手怪物的一条胳膊竟然活生生被扯了下来,洒在地上的黑血立刻冒出丝丝白烟。
然而,千手怪物就像是感觉不到疼痛,抬起血淋淋的手掌又朝易北砸去,口中发出愤怒的叫吼。
身穿喜袍的青年身影在半空中一闪而过,电光石火间侧身从千手怪物的手底躲过,好似没有重量般在半空中转了个方向,落在了不远处的另一具棺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