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不会搞权谋啊—— by一林修竹
一林修竹  发于:2024年02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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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百里休所指的方向,陆屏远远望去。
承天门横街的后排不知何时多了十多个搭起来的棚子,头顶烟花怦然一现的时候才照亮下面的景象,花棚前的许多个铁匠正在烧铁水,只待浇向花棚,化作火星,这便是“银花”。
先帝在时,礼部也曾在新年举办过一次银花表演,只是当时不小心烧死了一个铁匠,此后再没有准备过。
吴纮元笑道:“是银花盛景,老臣有眼福了。”
王叙中道:“是啊,前后一共十八个棚子的银花,比多年前先帝那时还要多出六个呢!”
身边的大臣开始一个接一个歌功颂德,陆屏内心毫无波澜,只对百里休道:“礼部辛苦了,下次不要这么铺张了。”
鼓声重新响起,由小到大,由缓到急。
陆屏原本平静的心竟被鼓点带着渐渐提起来,当鼓声快到极点时,所有丝竹音乐骤然齐鸣,眼前轰的一声,炸开漫天辽阔的火花。
陆屏不自觉后退半步。
他微微震惊,看着花棚下渺小的工匠舀起滚烫的铁水,在鼓声的指令下,第二次抡起胳膊,将铁水打上高空的花棚。
呼啦啦的,火星在花棚四处散开,随后坠落,在空中消散不见。
又是一场漫天如同细雨一样的星火。
陆屏喃喃道:“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像星星一样。
这么滚烫的铁水,落在那些工匠的身体上,不会烫伤么?他又想。
他探头向花棚背后的铁炉看去,那些铁匠都光着两条臂膀,似乎衣袖会妨碍动作的利落一样,每个人都只穿一层薄薄的无袖单衣。一排过去,只有一个人穿着红白纹样的飞鱼服。
那飞鱼服还挺花哨的。
飞鱼服?
陆屏不禁走近两步去看。
吹落的星雨之下,那个人身材高挑,扎着高耸的马尾髻,转身弯腰用柳木棒接铁水,那身衣袍的褶子随冷风翻飞,随后他回过身来,拿着木棍的右手抡了个圈。
银花从他头顶盛开。
灿烂的金辉中,他竟然抬头看向陆屏的方向。
陆屏的心脏仿佛被击中,他立即抓住达生:“你看那个人!最中间花棚下的那个人,那是谁?”
达生揉了揉眼睛,尽力看清楚:“是……是……”
陆屏急了:“看清楚了没有,是谁?”
达生不确定地道:“……严将军?”
陆屏笑了起来。
旁边的吴纮元和陈晙突然沉默,都走近几步去试图看清楚。
陈晙年轻点,看完便叫起来:“严仞!是严仞!他怎么会混入打银花的工匠之中!他有什么阴谋!”
王叙中气道:“怎会如此?护驾!保护陛下!”
百里休慌忙道:“臣、臣……礼部、礼部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混进来……陛下恕罪!”
陆屏摆摆手,扬起嘴角。
既然大家都看出来是严仞,那便没错了。
那确实是严仞!
想到这里,陆屏毫不犹豫跑下台阶,任由冷风灌进他的斗篷。
“陛下!陛下要去哪里!”身后传来达生焦急的呐喊。
“我要去找他!”陆屏回答。
瞬间,身后的大臣都炸开了锅。
“使不得啊,陛下!”
“陛下切勿靠近,铁水会伤到您的!”
“快来人呐,快来人拦住陛下!”
“莫叫严仞那奸贼伤了陛下!”
奈何为了场面好看,太极殿和承天门本就没有预备太多守备的禁军,谁都没有预料到这回事。几个文臣都没陆屏跑得快,又是扶着帽子又是踩着袍角跌跌撞撞追下来,气喘吁吁,而陆屏早已跑下了台阶。
他穿过那些打烟花的内侍和吹拉弹唱的乐伎,跑到正盛开银花的巨大花棚前面。
又是“哗”的一下,目之所及全是金灿灿的火星,他更加感受到眼前震撼的景观,心脏跳得更加剧烈凶狠。
趁着火星掉落,他探头看去,严仞正拿着两根木棍站在那里,笑着看他。
身后传来大臣们渐渐逼近的声音。
“陛下啊!”
“老臣无能啊!老臣无能……”
“吴相公小心!”
“陛下啊!陛下……”
这些声音又吵又令人烦心,陆屏回头呵斥他们:“都别进来!”
说完,他弯腰钻进了花棚。
身后又传来惨绝人寰的痛哭。
陆屏恍若未闻,抬起袖子遮挡头顶掉下来的火星,走到后面的第二个花棚时,迎面撞见一个高大的身影。
那人一把拉过他,迅速将他背后的斗篷帽子扯起来盖上,道:“怎么还钻进来了?不怕烫到?”
是严仞。
一见到他,陆屏眼眶忍不住热起来,泪水瞬间模糊视线。
严仞穿着如火一样热烈的朱红色飞鱼服,不仅扎着高马尾髻,还在耳后编了几条小辫子,好看极了。他把木棍交给身后的工匠,示意他们继续打铁水,工匠们又扬起铁水,在他们头顶炸开灿烂的烟火。
外头的大臣们没了声音,料想也是惜命,不敢冲进火棚。
陆屏急忙解下自己的斗篷,高高举起一半帽子,遮在严仞头上:“你也不怕被烫伤么?”
他比严仞矮,撑着斗篷很费力,严仞笑着抬手帮他撑起来,道:“没事,我习惯了。”
两个人靠得很近,陆屏能看到严仞漆黑幽深又含着笑意的眼瞳,能隐约感受到严仞消耗力气后微微的喘气和起伏的胸膛。他问:“你怎么会在这里打银花?”
严仞缓声道:“臣答应过陛下,会送天上的星星给陛下作为生辰礼。但实在摘不到天上的星星,只能以地上的星星作为代替,祝愿陛下安乐如意,年年今夜。”
他的语气低沉又温柔,没有任何愧疚,更多的是戏谑和自信。
听闻打银花需要经历无数次夜以继日重复的练习才能真正学会,陆屏擦掉脸上的眼泪,问:“你练这个,练了多久?”
严仞挑眉:“也没多久,一个多月吧。”
这就是他晚上不回千秋殿的原因么?
他们像置身一个巨大的星池里,花棚还在连续不断洒出纷扬的银花,前面的花棚更是络绎不绝,外面的人是看不到花棚里的人的,那些大臣也看不到他们在做什么。
这里隐秘又瑰丽。
严仞道:“快说,你满不满意?”
星星点点跳落在斗篷上、肩膀的衣服上,随后熄灭消失。
“好看。”
陆屏点头,踮起脚尖。
他倾身吻上严仞的嘴唇,义无反顾。
什么年少的玩笑和逾矩不能当真,什么大人之间要保持距离,什么退避三舍躲着他。
通通都是狗屁。
陆屏什么都不想了,什么都不管了。
他听到耳边银花再次盛开的声音,听到严仞猝不及防的吸气,还听到了不知是谁的混乱而响亮的心跳声,他却固执地没有离开,反而是在严仞那两片有些干燥却很温热的嘴唇上蹭了蹭。
他睁开眼睛,还没来得及探寻严仞的神色,却忽然腰上一紧。
他被严仞一把揽进对方怀里。
斗篷簌簌作响,又散落满身银花。
严仞俯身衔住陆屏的唇瓣,反将他深深吻住,错乱的呼吸纠缠在一起,比周围烈焰一样的铁水和银花还要滚烫。斗篷把黑暗笼罩在两个人之间,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只剩下他们。
箍在陆屏后腰的手臂力道很大,陆屏被迫仰头承接严仞唇齿的掠夺,禁不住攀上他的侧颈,被交缠不息的吻冲昏头脑。
但陆屏知道自己很清醒。
严仞至少是喜欢他的。
即使只亲吻这么一场、出去后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即使只相好个一年半载、从此一别两宽,即使严仞最后还是要和哪家的姑娘成家,陆屏也不后悔。
不知过了多久,唇瓣分离,陆屏有些接不上气,别过脸微喘。
外面的银花还没有停歇,还有火星落在他们脚边。
严仞的呼吸拂过陆屏的脸颊,湿热的嘴唇若即若离。
陆屏听到严仞在他耳边轻唤:
“留安。”
世间所有声音都消失退去。
陆屏只真真切切地听到严仞唤他“留安”。
又仿佛烟花爆竹瞬间近如咫尺,在耳边炸响,他屏住呼吸,紧紧盯着严仞满是得逞笑意的眼睛。
严仞知道他是留安。
严仞知道那个给他写信的人是陆屏。
陆屏流下眼泪,问:“那个冰壶玉尺、纤尘弗污的人是谁?”
严仞似乎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顿了好一会儿,才勾起嘴角回答:“是你。”
陆屏抬起袖子擦掉眼泪。
外面的嚎叫从远而近,渐渐清晰。
“吴相公千万不要冲动啊!”
“陛下,老臣来救您了!就算是与那严仞同归于尽,老臣也在所不惜!”
“吴相,大晟不能没有您啊!”
陆屏听到严仞一声不耐烦的“啧”,立即把头顶的斗篷拿下来重新披回身上,又将严仞推到花棚之外,自己转身冒着漫天的星火跑了出去。
外头的空气没那么滚烫了,那几个大臣正在前方相互推搡拉扯,哭天抢地。见陆屏跑出来,陈晙立马扑上来道:“陛下出来了!陛下您没事吧?”
接着另外几个人都惊呼着跑过来,又是关心他身上有没有伤,又是扬言要去声讨严仞。
陆屏摇摇头,道:“无事,银花很好看,礼部重重有赏。朕乏了,回去休息了。”
说完,他回头去看严仞。隔着还在浇灌铁水的花棚,他看到严仞站在后面,脸庞被飘落的火星遮住,隐隐约约的,看不清楚神情。
但陆屏知道,他一定在笑。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随的份子,给大家拜个早年(握拳)!
明天不更,后天晚上更。
◇ 第66章 66 朕与将军暖帐共话
回到千秋殿时已是接近亥时。
陆屏在秋水和至乐的催促下更衣洗浴又漱口,却不睡下,坐在床上抱着手炉发呆。
亥时正刻,达生走进来道:“陛下,严侯爷来了。”
闻言,陆屏立刻跳下床穿鞋。
“唉哟,奴才去跟他说一声,让他进来就行了,陛下下床做什么,小心冻着!”达生手忙脚乱给他添衣服。
陆屏胡乱披上外衣,推开达生直往外走:“不用管我。”
他径直走到殿门,见严仞换了身衣裳,正衣冠整齐地立在寒风里,见了陆屏,脸上又扬起情不自禁的笑容。
陆屏抓起他的衣袖拉进来,关上门。
寒风停止。
两个人都没说话。
陆屏不自然地开口:“你、你跟我过来。”
说完他转身朝内殿走去,身后跟着沉稳的脚步声。走到床前时,达生识趣地退了下去,陆屏拿起手炉塞进严仞怀里,自己坐到床上,道:“坐。”
严仞环顾四周,像是在找坐凳。
陆屏拍拍身旁的被褥,道:“坐这里。”
严仞挑眉,接着从善如流脱掉鞋子,与陆屏相对而坐。
陆屏挪了挪,靠近他问:“你什么时候知道那些信是我写的?”
严仞歪头,反问:“你呢?”
陆屏微愣。
他才后知后觉,自己从没说过知道严仞是“远山”,而严仞却一副早就看透他的样子,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
严仞道:“那年上元节你去了我家书房后,我就丢了一副字帖,是你拿的吧?见我字太好看了,拿去临摹?”
陆屏脸一热,尴尬起来,不敢看他的眼睛:“所以,你也是在那日知道‘留安’就是我的?”
严仞点头又摇头:“嘶……也不算,还要更早的时候我就开始怀疑了。”
“怀疑什么?”陆屏又一愣。
严仞闷笑起来:“你自己已经习惯化用南华经的冷僻成语,还挂在嘴边,自己都没察觉,还好我有那过目不忘的本事。一开始只是怀疑,直到你来我家那日,我基本可以确定了。”他把手炉还给陆屏,顺势倾身贴近他,在他耳边道,“找得我好辛苦呐,留安。”
陆屏又气又羞,红着眼眶控诉:“所以后来你见我找你送别!你还亲我!你都知道!你就是不说!既然你知道,为何不早点告诉我,害我……”
“害你以为自己是单相思?”严仞调侃。
陆屏更气了,转身爬到床里面,掀开枕头拿出一叠一叠的信封,推到严仞面前:“你自己看吧!”
严仞笑道:“看什么?我都看过了。”
他低头捡起信纸。
这些信都是陆屏三年里隔三差五写的。那时他还会时不时跑去放到白虎殿的书格子里,后来又怕哪一天被清扫的宫人清出来当作废纸扔掉,又把它们全部搬回苍篴院,再搬到千秋殿。三年下来,已经累积了满满一整个书格的信纸,其中一些重要的,被陆屏拿出来小心翼翼放在枕头边。
严仞很快发现了这是自己没看过的信。
他收起笑容,眉间升起几分凝重,翻开信封的动作变得缓慢。他一字一句地念出来,声音低沉,被地龙喷出来的暖气熏得更加暖烘烘的。
陆屏安静听他念信,想起当时写信的心境,鼻子更酸了。
“春日思君,不由欲问林花谢红可匆匆;夏日思君,不由北望白乌眩目轻灼人;秋日思君,不由垂怜梧叶寒声尽可晚;冬日思君……”
念到这里的时候,严仞的声音又变得温柔。
而每一封信的最后一行,都是同一句话。
“掷书格中,寄与南风,直至西北,望远山安。”
念完,严仞放下最后一封信,一手把陆屏揽在身前。
陆屏的额头抵在严仞肩膀上,他落下一滴泪水,无声地沾湿严仞的衣服。他委屈道:“你不在的每一天,我都会想你。”
严仞粗糙的手指摩挲他的后颈:“我也是。”
陆屏不信,问:“你想我什么?”
严仞开始思考起来,最后悠悠答道:“白天太忙了,确实不怎么想,晚上睡觉前想一想吧,想着或许梦里能遇到。”
陆屏往他怀里钻:“那你有梦见过我么?”
“有。”严仞回答。
陆屏十分好奇,问:“那梦里的我是什么样的?我们在哪里?做什么事情?”
严仞顿了顿,装得有些迟疑:“真要说出来么?”
做梦而已,有什么是不能说的?陆屏不解,只道:“说。”
“就,梦到……”严仞的语调开始变了,“梦到咱们还在玉人楼,在那张床上,你穿了之前穿的那件裙子,头发还有些乱。”
陆屏:“……”
严仞“啧”了一声:“你抓着我肩膀哭,掐着那力气好大,我还真能感觉到疼,跟脱光了似的……”
陆屏立刻坐起来打断他:“行了,我就知道你嘴里说不出正经话!我要睡了!”
严仞上扬的嘴角还没控制下来,忍着笑退下床,拱手道:“那臣也去外面睡了。”
说着他转身,脚步歪歪斜斜。
“等等!”陆屏叫住他,“你把外面那个枕头拿进来,和我一起睡。”
严仞立即道:“好。”
脚步终于快了。
枕头拿来之后,陆屏把它放到自己枕头旁边并排,自己动手收拾好方才弄乱的信封信纸以及被褥。等完成之后他抬头一看,严仞已经把自己的外衣卸下了,只剩下中衣和中裤。
严仞凑过来:“臣为陛下宽衣?”
陆屏才发现自己的外衣还没脱下来。
他穿的不是圆领袍,而是交领袍,并没有暗扣,而是在腰上系了上下两条,比之前的圆领袍容易解了。严仞的手游刃有余地环过他的腰线,故意托过来揉了两下,令陆屏不由闷哼。
接着,严仞才开始解系带。
陆屏道:“马上就要开春了。”
“然后呢?”严仞问。
右边的系带终于松下来,严仞又把手伸进里面,解陆屏里面的系带。
陆屏道:“你当年答应过我,回来之后一起打马球的,结果到如今一次也没打过。”
严仞为他脱掉外袍,只剩下一件中衣,他随意把外袍扔在床尾,笑着道:“打马球啊,这还不简单,明天咱们就去打。”
陆屏摇头:“可是眼下还没真正开春,草都没长出来,怎么打马球?”
严仞下了床,一边剪蜡烛一边道:“谁说没有草就不能打了?照样可以打。正好明日是上元节,要不就让人打扫一下马球场,开个马球会吧?”
最后一根蜡烛被剪掉,寝殿内一下子暗下来,陆屏看不见眼前的一片漆黑,只听到床帐和被子窸窸窣窣的,这是严仞上床来了。
陆屏点头回答:“好,听你的。”
忽然,眼前一个黑影逼近,严仞吻上他的嘴唇。他猝不及防往后仰,开始笨拙地迎接那严密附吮着的湿热唇齿,这次的缠绵似乎比早时在花棚下的吻要温柔,让陆屏想起三年前那一夜在山林的马车里狂乱的心跳。
许久之后,严仞才缓缓分开,彼此都轻轻喘气,呼吸交缠在一起。
陆屏知道,如果此时亮着蜡烛,自己红透了的脸肯定会被严仞一览无余。
“陛下,臣能抱着您睡觉吗?”黑暗中,严仞开口问。
问就问,干嘛还要用敬称!
陆屏十分无奈,只好顺着他道:“准。”
严仞笑了一声,上来抱他,另一只手一掀,把他塞进宽大的被子里。原本从外面拿来的枕头似乎派不上用场,严仞几乎独自霸占了陆屏的枕头,反而将陆屏揽在自己怀里,让他枕着自己的手臂。
虽然硌得慌,但是莫名更加暖和。
◇ 第67章 67 朕与将军打马球
开办一场马球会需要花费不少时间准备,在上元节当天打马球委实是不现实了。
所以陆屏吩咐将马球会定在正月二十,上元节当日,他和严仞两个人率先在马球场练了一个时辰。
草还没完全冒头,雪却消下去了,整个马场光秃秃的确实并不好看,还时不时有寒风席卷刮来,但只有他们两个人在,比皇宫中任何一个地方都舒服。
内侍牵了两匹马过来,陆屏被严仞护着跨上马背,道:“当年你走了之后,我还时常来这里练练,但是自从当上皇帝就几乎再没来过了。”
严仞问:“陛下生疏了?”
陆屏牵起麻绳,点头如实道:“确实有些……”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马身一侧,马背一沉,他吓了一跳,随即后背被温暖的胸膛包裹,严仞早已跨马坐到了他身后。
“你的马在后面!”陆屏道。
“你不是生疏了?我带你转两圈。”严仞笑着,不由分说拿过他的缰绳,让他踩马镫,开始带着马在场上小跑起来。
陆屏立刻紧张地望四周:“不行,让人看到多尴尬。”
严仞道:“你挣扎几下试试。”
不知严仞为什么让他这么做,但陆屏还是抢过缰绳,手肘顶开严仞的身体挣扎起来。没想到严仞反制住他的手臂,将他拥得更紧。
远处看场的内侍们神色紧张起来。
严仞低声笑道:“你看,别人只会以为我挟持了你,又怎么会想到昨天夜里,是陛下自己冲进银花棚里亲我的。”
陆屏的耳朵热起来。
他被紧紧箍着,在外人看来,确实是像手无缚鸡之力的皇帝被人高马大的将军控制住的模样。不知为何,这种大庭广众之下的欲盖弥彰却更让人没来由心跳乱蹦。
陆屏牵着绳子道:“我自己来。”
严仞道:“行,你让马跑起来。”
于是陆屏一夹马肚,控住缰绳,喝道:“驾!”
马儿立即在宽大的马场上狂奔,连带着身体颠簸起来,眼前的视线都变得摇晃。
跑了两圈之后,陆屏道:“试试球吧。”
内侍奉上来两把球杆,严仞道:“拿一把就够了。”
他拿过一把球杆颠了颠,交给陆屏,问:“球术是自己练的?”
陆屏点头:“偶尔问问皇兄。”
严仞将手里的马球扔向远处,陆屏驾着马追去,亦步亦趋跟着滚滚向前的马球,弯腰一手操控缰绳,一手挥杆。
马球腾空而起,重新落入草地。
严仞赞许道:“不错。”
陆屏忽然想起什么,道:“皇兄的马球打得好,皇嫂的也不差,这次的马球会我想请她过来一起。”
傅妤自从进宫后就没打过一次马球,起先是因为怀孕,后来陆景去世,宫里再没置办过一场像样的马球会。
正月二十的马球会是场私下小型的球会,陆屏只请了几个熟悉的人,包括傅轶和何新柏。
“今日没有彩头么?陛下。”何新柏扛着球杆大喊。
“管他有没有彩头,我定要拿下第一场头筹。”陆蔷穿着束身的圆领袍,摸摸自己的马,跨上马背。
何新柏道:“好好好,那我肯定不跟长公主一个组。”
陆蔷“切”了一声。
陆屏道:“有彩头,今夜在宫里开个私宴吃羊肉,大家都有份。”
何新柏立即道:“打完球还有肉吃,这个我喜欢!”
傅轶也来了,傅国公夫人与邑安侯何夫人带懿文在看台上玩马球,懿文看着傅妤打球,奈何自己拿不动球杆,只能有样学样用脚踢球。
分组很快便定下来,陆屏、傅轶和傅妤一组,严仞、何新柏和陆蔷一组,再加上几个帮陪添数的禁军侍卫,鼓声一响,马球腾上空中,所有马匹都鱼贯而出,冲向球场。
看台上,傅夫人道:“看来外面传闻严侯爷胁迫陛下,也并不一定是真的。”
何夫人瞅着场上追逐马球而跑的马匹和儿郎,道:“真真假假,咱们怎么知道?我可听新柏说严侯爷去北疆一趟,跟变了个人似的呢……不过有一点没变,要强啊,你看,他怎么也不肯让你家二郎碰到球呢。”
傅夫人伸头望去,只见严仞一直挡在傅轶身前,傅轶的马困顿地转来转去,始终无法突破重围。
傅夫人却笑了,道:“我倒觉得呀,严侯爷这一身气派,像是回到以前在京中无甚忧虑的模样了,多像少年郎!”
场上局势十分焦灼,双方基本持平,陆屏额头上沁了细细的汗水。
每当严仞那方领先一两个球的时候,陆屏总是发现严仞会时不时在他周围绕来绕去,不知是挡还是让。等球近身了,严仞还会弯腰驱球到他面前,给他机会打。
陆屏才知道,严仞是在让球。
他心里默默记下,等严仞落后的时候,自己也要让一颗球,才算扯平。
然而,严仞却迟迟没有落后,总是胜过自己两个球。
傅轶急了,开始发狠一样到处抢球,逮着机会就扰乱严仞和何新柏,将球传给陆屏。
“陛下,快打!”
陆屏驱马追上去。
突然,何新柏冲过来扣住,没扣到,球偏了方向。
陆屏立刻抓紧缰绳,弯腰朝后仰去,偏头紧紧盯住正与自己擦肩而过的球,余光瞥向伸手的球洞,反手一杆。
他没看见球是否进了洞,只听到身后传来傅轶的欢呼。
他松了口气,调转马头,迎面碰上严仞。
他挥挥手里的球杆,笑道:“怎么样?”
严仞勾着嘴角点头,目光在他身上来回打量。其他人都追着马球远去了,这边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两匹马靠近的时候,严仞低声道:“腰还挺软。”
陆屏:“……”
忽然,远处传来呐喊。
何新柏朝这边大声道:“不是说好的马球场上不分尊卑、不必拘礼的吗?严子铿,你偷偷让着陛下,别以为我们看不出来!大家都是冲着尽兴来的,你倒好,暗地里玩阿谀奉承那套!”
陆屏笑了。
傅轶道:“何新柏,陛下也让着子铿呢,你别说得我们的分都是让来的一样!”
何新柏哼哼道:“这样玩是吧?那傅轶你也让让我好了,下一场我保证让着你。”
严仞不以为意:“你们不懂,这不是君臣之间的互相谦让。”
何新柏道:“那是什么?”
陆屏生怕严仞说出什么骇人的话来,正想出言打断他们,却听陆蔷在不远处道:“还玩不玩了?”
傅妤道:“玩的,大家快过来吧。”
新一轮抢球开始,陆屏终于离球近了,又忽然被陆蔷横空拦截。陆蔷俯身挥杆慢慢推进那颗球,眼疾手快地打向球洞,却又被一个禁军侍卫的马拦住,那个侍卫反向挥杆,直接将球打入洞中。
陆屏的马刚好骑过去,他看那侍卫有些眼熟,便问:“你叫什么名字?”
侍卫愣了愣,回答:“微臣叫权光,在龙武军当值。”
陆屏笑道:“打得很好。”
“谢陛下。”权光抱着球杆拱手。
两场过去之后,陆屏没力气再打了,自己退下场来,上看台与傅夫人和何夫人谈话。懿文拿着球过来找陆屏同她一起玩,陆屏将球丢出去,懿文又欢喜地飞奔出去踢球。
傅夫人笑道:“小公主那样喜欢玩球,将来一定同仁王和王妃一样,文武双全啊。”
她看见陆屏眼里升起笑意,便知道陆屏喜欢听她这话。
台阶微响,陆屏抬头,见严仞也上来了,边松开手上的臂缚边坐到他旁边。
陆屏问:“严卿不打球了?”
严仞叹了口气:“陛下不在,臣觉得没意思。”
陆屏道:“那喝口热茶吧。”
宫女奉上茶盘,严仞接过,彬彬有礼道:“谢陛下。”
陆屏向马场望去,见场上正在重新组队伍,傅轶和何新柏正交头接耳商量着什么,傅妤则在喝水歇息,场上却不见陆蔷的身影。
他四处寻了寻,才在西边球洞不远处的角落看到了陆蔷。陆蔷正拉着一个禁军侍卫单独说话,两个人站得有些开,却又不是尊卑分明的姿态,明显是早已认识的。陆蔷的神情似是嗔怪,又似是得意。
“那是谁……”陆屏喃喃。
待二人说完话后,便一前一后朝场上走去,陆屏看清楚,那人便是刚才自己夸赞过的打球手法不错的权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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