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辞没有问完,但尉川叙心里清楚,巫辞想问的是什么。
如果尉家男人只能活到四十岁左右是一种由诅咒带来的规律,那他老爸为什么可以活到五十岁?
想到这里,尉川叙艰难地开口,替巫辞补完剩下的话:“我现在还活得好好的,说明我老爸并没有用我来换命。”
“但他可能用了别人的命来换。”檀斐静静地看着他,“你刚不是说,你有几个夭折的堂兄弟吗?”
自己不敢承认的事情就这么轻易地被檀斐说了出来,尉川叙只觉得背脊和心都是凉的。
他僵硬地转过头,看向那些沉默林立的灵牌。
檀斐并没有因为顾虑尉川叙的心情就避而不谈,而是简单直接地梳理起眼下的情况:“
现在能基本确定的事情有两件:一,你老爸用别人给自己换了命;二,想害你的另有其人,最有可能的就是你的堂兄弟。”
这么残忍的话就这样被檀斐说了出来,巫辞揪着心,担忧地看着尉川叙。
尉川叙的大脑已经乱成了一团糨糊,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虽然残忍,但檀斐说得完全没有错。
尉川叙只觉得眉心的红痣越发疼痛,好像有人拿着一把锥子,一下下凿着他的印堂。
沉默中,檀斐将冷锐的视线扫向那口小棺材,开口道:“我要打开它。”
巫辞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口棺材只有十四五寸的样子,顶多只能放得下一个婴儿,或者一部分骨灰。
……等等。
婴儿?!
未等巫辞细想,尉川叙抬起头来:“好。”
他也很想知道,里面到底装着什么。
是那位被他老爸用来换命的堂兄弟吗?
得到尉川叙的同意,檀斐一扬胳膊,原本还在玻璃墙前飞舞的冥火蝶便成群结队地飞了过来,在小棺材上不断盘旋。
随着幽冥鬼火的靠近,缠绕在棺材上的红绳自行脱落,贴在棺材上的黑符纸也散落一桌,铃铛撞击桌面,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解除掉禁锢后,冥火蝶扇动着翅膀,消失在了空气中。
巫辞盯着那口乌黑发亮的小棺材,喉结一滚,从怀中抽出一张黄符纸,神色凝重起来。
檀斐表情平淡地抬起胳膊,两根手指往上轻轻一勾。
只听“哐”一声巨响,棺材板瞬间弹开,一股白烟迅速升起。
巫辞已经做好了斗法的准备,谁料棺材内却毫无动静。
他愣了愣,便听到檀斐说了一句:“空的。”
巫辞用灵力探查了一遍棺材,除了白烟,里面确实空空如也。
他夹着黄符纸的手垂了下来,松了口气,却又不敢过于放松警惕。
旁边的尉川叙发出一声明显的大喘气:“吓死我了!什么也没有,是不是说明刚才都只是我们瞎猜……”
巫辞瞧着那股白烟,想等它散尽,可没想到,白烟不但没散开,反而保持着聚成一股的状态,源源不断往上升。
往上升?
巫辞心头一冽,猛地抬起头,发现那股白烟蒸腾而上,直冲三人头顶上的那根房梁,并被吸进了房梁中。
刚才只检查了房梁上是否有东西,没有细看,再次望去时,巫辞才发现,他们头顶上的那根横梁,竟然比其他的都要粗上好几圈。
不对劲!
巫辞飞快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竹筒,用拇指推开木盖,将里面的粉状物撒到了黄符纸上。
看清那个竹筒,檀斐眯起眼:“犀角粉。”
这是巫辞从山上带下来的法器之一,普通人点燃犀角粉即可见鬼,而原本就通阴阳之人点燃犀角粉,就能看到被结界刻意隐藏和镇压的东西。
巫辞收起小竹筒,将撒了犀角粉的黄符纸夹在掌中,双手合十,两掌往相反方向用力一旋:“行邦令行,诸神助我!”
伴随着旋开两掌的动作,夹在他掌中的黄符瞬间燃烧起来。
巫辞将其往上一抛,被揉碎的纸灰与火焰在半空中如天女散花般四下散落开。
三人不约而同抬起头,在点点星火中,他们看到,一具不知何时出现的尸体如同巨蟒一样,环绕在他们头顶的那根房梁上!
巫辞倒抽一口冷气。
真的有!!!
檀斐眼中的猩红瞬间扩散开,布满整个瞳孔。
他张开五指,对准房梁的方向凭空一抓,房梁轰地炸开!
在迸开的碎木块中,檀斐一手提起一个,在那具尸体掉下来之前,将巫辞和尉川叙带到了安全区域。
呛人的尘埃四处弥漫,巫辞眼里含着泪,一边咳嗽,一边朝尸体落地的方向看去。
这一看不得了。
看清那张惨白却英俊的脸,他心跳漏了一拍,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和梦里一样,那具尸体的脸,居然和尉川叙长得一模一样!!!
如果这具尸体是尉川叙,那此时此刻,站在他和檀斐身边的人,又是谁?!
作者有话说:
倒霉的叙的一生
第73章
尽管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是看到“自己”的脸的那一刻,尉川叙还是头皮一奓,浑身汗毛直竖。
三人中最镇定的还是檀斐, 他用冷静的目光审视着那具惨白的男尸, 吐出两个字:“幻象。”
巫辞一愣, 随即反应过来,檀斐的意思是,这具男尸是由术法化成的幻象。
猩红再次充满檀斐的黑眸,他一抬下颌, 一道蓝光瞬间击中那具男尸。
随后, 急速飞舞的黑雾缠绕着男尸, 飞快旋转起来。
短短十几秒,黑雾完全散去,巫辞看到,男尸竟然迅速缩水, 变成了一具婴儿尸骸!
“棺材是用来装这个小孩的。”他看向旁边那具棺材, 迟疑两秒,才说,“我想,就算是堂兄弟,也不可能长得一模一样吧?”
尉川叙傻站在一旁,看着地上那具尸骸, 听到巫辞的话,他僵硬地抬起头,嘴唇嚅动, 却说不出一句话。
他已经猜到了什么, 却不愿承认。
檀斐抬眸看尉川叙, 眼中的猩红退散,声音低而冷:“幻象让这具尸骸变成了成年人的模样,而他成年后的长相,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他的眼神冷锐犀利,语气平静冷漠。
明知道檀斐的情绪并非冲着自己,可尉川叙还是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两步,身形一晃。
答案显而易见。
这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就是他素未谋面的“弟弟”,也是那个真正被换命的人,更是他老爸能活到五十岁的原因!
怪不得私家侦探没有查到那个孩子的任何信息,原来他根本就没有活着长大!
他老爸真的在用这种伤天害理的邪术!
寂静中,巫辞忽然留意到,祠堂的另一头,那堵贴满符箓的玻璃墙之后,孰湖忽然站起身,望向门口的方向,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鸣。
与此同时,檀斐眼眸一转,觉察到了什么:“有人来了。”
像是为了印证檀斐的话,一道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从漫长的回廊深处传来。
嗒嗒,嗒嗒,嗒嗒……
“一定是我爸!”尉川叙反应过来,有些惊慌地催促他们,“你们快走!”
巫辞担忧地看着他:“那你呢?你不和我们一起?!”
“总得有人善后,而且,这是我的家事。”尉川叙环顾四周一圈,目光最终落到那具婴儿尸骸上,他深吸一口气,面露苦笑,“我老爸不会对我怎么样的,你们快走!”
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情急之下,巫辞将一只银镯从手腕上撸下来,递给尉川叙,压低声音:“至少把这个戴上!”
知道巫辞是想靠这只银镯定位自己,尉川叙接过镯子,直接往自己手腕上套。
檀斐则深深看了尉川叙一眼:“自己小心。”
尉川叙顿了顿,抬起头。
烛光中,他脸上的慌乱不知何时散去,异常平静的表情里多了几分悲伤,他甚至还冲他们笑了笑:“知道。”
檀斐没再多言,他扭头看向巫辞,一双黑眸陡然间变红,同时伸手揽住巫辞的肩膀,带着他就地一转,两人瞬间化为一道幽蓝色的鬼火,嗖地朝门外飞去。
在鬼火蹿出门外的同时,渐近的脚步声也来到了门口。
尉川叙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看向门外的人:“爸。”
…………
逃出尉家祠堂,檀斐带着巫辞出现在了别墅之外的枫叶林中。
冷风吹过枫叶林,树叶在耳边猎猎作响,夕阳西下,此时的晚霞却红得诡异,仿佛整片天空都被鲜血染过,触目惊心。
巫辞抬头看着血气弥漫的天空,神色凝重:“天空异象,是天灾降临的征兆。”
檀斐闭上眼,静默片刻,再睁开眼,看向巫辞:“我感觉到第五维出现了震荡,又有东西通过裂缝逃出了第五维,而且,裂缝变得更大了。”
闻言,巫辞眼中的担心又加深几分:“这是巧合吗?”
他们在尉家地下暗室发现了上古妖兽和尉家祠堂,同时外面的天空出现异象,第五维震荡……
这也太巧了。
“未必是巧合,尉川叙的父亲并非等闲之辈。”檀斐转过头,看向远处那座隐藏在树林之后的平层别墅,目光幽深。
巫辞突然想到一个点:“该不会,孰湖也是从第五维里逃出来的吧?”
“有可能。”檀斐回头看他,“他们宗族虽然世代都是毫无天资的凡人,但借助职位之便获取的各种民间秘法,必定数不胜数。”
巫辞陷入沉默。
对于第五维和维度裂缝,尉家到底知道些什么?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最后一个神……和他们家,有关系吗?
真正的答案,或许只有尉家人自己才知道,巫辞叹了口气:“叙哥会不会有危险?”
“他父亲若想对他下手,就不会另外生一个私生子来给自己换命。”
巫辞一顿,居然连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毕竟从眼下的情况来看,正如檀斐所言,尉川叙留下,对他来说,反而是更安全的办法。
檀斐抬起头,看了一眼血色天空:“小辞,我们去找尹耀月。”
尹耀月自暴过自己在为权贵寻找续命之法,对于尉家的换命术,他极有可能会知道些什么内情。
巫辞心领神会,从怀里掏出一只纸鹤。
这只纸鹤是他下山时坐的那只,里面灌注了巫正清和其他巫觋族长老的灵力,能日行千里,但使用次数有限。
巫辞还要靠它回家,除了情况紧急的时候,几乎没怎么用过。
巫辞将纸鹤夹在双指间,念念有词,然后将纸鹤往空中一抛。
纸鹤骤然间变大,扇动着写满符文的翅膀,带起的狂风掀起地上的枯枝落叶。
檀斐翻身而上,动作干净利落,一头如雪的银发在空中荡出潇洒的弧。
他扭头看向地上的巫辞,对他伸出手:“来。”
巫辞把手递给檀斐,借力翻上檀斐身前,念着咒语,驱使纸鹤展翅高飞。
帝都天空出现血红异象,引来无数人驻足观望,相关的照片和视频也被传到了网上,一时间讨论度颇高。
在一段最新上传的视频中,眼尖的网友突然发现,血红的云雾中,竟然有一个巨大的鸟形黑影迅速穿过!
最开始的时候,有人认为那是被拍到的飞机,但很快,有网友放大视频截图,震惊地发现,在那个鸟形物体的背上,坐着两个人!
一时间,网上炸开了锅。
有人认为天现异象,是大厦将倾的不祥之兆,也有人认为视频是假的,是人为制造恐慌。
网友们吵翻了天,最后纷纷@尉川叙的微博和国家阴阳事务管理局的官博,要官方出来给个说法。
但诡异的是,平常总是第一时间站出来,代表官方发言的尉川叙竟然毫无动静,甚至都没有上线。
没有尉川叙出来发言,网友们更觉得这件事有蹊跷,从而更加恐慌了。
巫辞还不知道自己跟檀斐高空飞行的时候被人拍到了,他们一路从京郊飞到耀月传媒,直冲办公室,逮住了还没下班的尹耀月。
看到两位来势汹汹的不速之客,尹耀月还没来得及惊讶,就被巫辞用拷鬼杖顶住了脖子:“尹老板,尉川叙家的换命术,和你有没有关系?”
巫辞向来以纯真开朗的形象示人,忽然间眼神冷冽,气场大爆,形象转变太快,让尹耀月蒙在了老板椅上,动也不敢动:“什,什么换命术?小天师,您在说什么?”
“你不是一直在给各行业的大佬们寻找续命之法吗?”檀斐站在巫辞身后,冷冷开口,“尉家有找过你吗?”
“不是我!我都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尹耀月的眼珠子往下移,惊恐地盯着巫辞抵在自己脖子上的拷鬼杖,语速飞快,“我是在给大佬们找续命的法子没错,可上次我也跟你们说了,没找到啊,还药死了人……不然我也不会落得现在的下场了!”
听到他的解释,巫辞和檀斐对视一眼。
见他们的态度有所缓和,尹耀月小心翼翼地解释:“再说了,如果尉家的人来找过我,上次你们来,我肯定会告诉尉川叙啊,我哪敢瞒着你们呢?”
巫辞飞快地思索着。
既然换命术和尹耀月没有关系,那就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尉家祖宗留下来的秘法,二是尉川叙的老爸,尉教授,找了别的高人讨来的法子。
现在看来,尉川叙的叔伯都没逃出诅咒,说明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确定这件事和尹耀月无关后,巫辞收回顶在他动脉上的拷鬼杖,抱歉地颔首:“得罪了,尹老板。”
“唉,没事没事。不过,你们说的换命术是什么啊?我都没听过。”一头雾水的尹耀月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趁机问道,“也是续命的方法吗?”
“嗯。我们以为和你有关,所以才来问问你。”巫辞心不在焉地回答。
“哦,那你们算是问错人了。”原来自己是个大冤种,尹耀月摇摇头,随口一问,“尉家的事情我还真不清楚,不过你们怎么不问郝芒啊?”
“郝芒?”听到这个名字,巫辞一怔,倏地看向尹耀月,问,“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你们不知道?”诧异的神色在尹耀月脸上短短停留了两秒,他追悔莫及地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哎呀,说漏嘴了——”
话音未落,巫辞的拷鬼杖已经重新顶在了他的脖子上:“快说。”
这一次,他动用了灵力,蓝色的电流环绕着杖身,噼啪作响。
“我说说说!您小心点,别电到我了……”尹耀月叫苦不迭,“当初就是郝芒告诉我怎么去的鬼市,不然我一个普通人,怎么会知道鬼市啊!后来知道他想逐梦演艺圈,为了报答他,我才带他入行的!”
“可你跟鬼市的关系,是郝芒亲口告诉我们的,也是他让我们找你的。”檀斐挑眉,眼含威胁,“他说自己就是个普通的废柴凡人,让我们有事找你,他管不了。”
“别听他胡扯!你们都被他忽悠了!”极度惊恐之下的人根本不禁诈,尹耀月瞬间脱口而出,“他是个屁的凡人啊!他是巫师!”
听到“巫师”二字,巫辞蓦地睁大双眼,手一抖,拷鬼杖直接电到了尹耀月的脖子。
作者有话说:
努力这个月完结ing
尹耀月嗷一声惨叫起来:“疼疼疼疼疼!小天师, 您当心着点——!”
巫辞被尹耀月一嗓子吼回了神,将拷鬼杖稍微移远了些,但依然横在尹耀月的脖子前。
“你说郝芒是巫师, 你有什么证据?”他看着尹耀月, 一双灵动的杏眼里写满了质疑, 冷声追问,“我从未在他身上感受到半分灵力!”
听到尹耀月的爆料,檀斐也有几分意外,别说巫辞, 就连他也完全感觉不到郝芒身上的灵力, 怎么看郝芒都只是一个普通人。
能瞒过檀斐的人, 要么已经强大到让人无法觉察到他的灵气,要么,就是通过某种特殊的方法,彻底封印了自身的灵脉, 断绝了再次使用任何灵力的可能。
“小天师, 我可不敢骗你啊,你感受不到,才说明他藏得好啊!”刚才挨了那么一下,尹耀月已经生不如死,为了自证清白,他连解释的语速都加快了, “当年我亲眼见过他使用术法,我第一次去鬼市就是他骑着妖兽带我去的,我这辈子都忘不掉那种刺激。”
“妖兽?”巫辞自动过滤了尹耀月话语中的怀念, 只问自己在意的, “什么妖兽?你还记得它长什么样吗?”
“当然记得!长着人的脑袋, 却是马的身子,翅膀像大鸟。”尹耀月想了想,非常肯定地说,“哦,对!还长了一条蛇的尾巴,可怪了。要不是有蛇尾巴,我还以为是什么人马兽呢。”
“是孰湖。”檀斐眸色暗沉,冷冷地接话,“竟然是郝芒饲养的。”
如果尹耀月没有撒谎,郝芒真的是巫师,那收服孰湖当坐骑,对他而言并非什么难事。
而一旦这个前提成立,按照尉家和郝芒的交情,完全可以解释,为什么孰湖会被囚禁在尉家的地下祠堂里,又为什么,世代为凡人的尉家,竟然有能力困住上古妖兽。
因为那根本就不是尉家养的东西,郝芒才是真正的主人。
尉川叙曾经说过,郝芒对他们家有恩。
可到底是什么样的恩情,他却一直稀里糊涂,自己都搞不清楚。
直到这一刻,巫辞才忽然意识到,所谓的“恩情”,说不定就是——
换命术!
替尉教授换命的人,就是郝芒!!
想到这里,巫辞瞳孔微震,重新用拷鬼杖抵住尹耀月的脖子,语气不善:“除了郝芒,你还见过几个巫师?!”
“哎哟,小天师,您悠着点儿,这玩意儿电人可比电棍疼啊……”尹耀月举起双手,恐惧的目光死死定在拷鬼杖上,“二十多年前,估计是九六九七年吧,那时候我也才二十出头,刚认识郝芒。我记得他身边有个据说关系特别好的哥们,我无意中听郝芒提过一句,他也是个巫师。”
“他有什么特征?”巫辞的心怦怦加快跳动起来,一个模模糊糊的答案呼之欲出。
“看起来比郝芒大几岁,不到三十,书生气很重,比郝芒那个毛头小子稳重多了……啊,对,好像还是帝都大学的高才生。”尹耀月眼珠子到处乱转,拼命回忆。
“那他现在人呢?!”巫辞急切地追问。
“人?千禧年年初的时候就不见了,听说是回老家去了,至于他老家在哪,我也不知道。”尹耀月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巫辞的脸色,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他又喊了起来,“对了对了,我想起一件事!我最后一次看见他的时候,他有一条腿跛了!”
即便心里早已经猜到了答案,但听到尹耀月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巫辞依然感到五雷轰顶。
尹耀月的回忆,和鬼市那个独眼老板所说的事情,几乎完全对上了!
二十多年前的那两个年轻巫师,就是十五叔和郝芒!
想到这里,巫辞勉强稳住情绪,问:“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当然知道了,叫巫十五,这个名字太好记了。”
听到这个名字,巫辞连声音都有些颤抖:“那,巫十五……他……怎么跛的?”
“好像是他们一起抓妖兽的时候,为了救郝芒,巫十五受了伤,不过还好那头妖兽最后被郝芒收了当坐骑。”尹耀月回忆道,“我知道的内情也不多,而且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对了,那头妖兽就是你们说的什么孰湖。我记得郝芒跟我提过一句,说那个妖兽是从什么地方逃出来的……”
第五维,维度裂缝!
巫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按捺住心底掀起的惊涛骇浪。
十八年前,神师向巫觋族现任天师巫正清托梦,预言第五维即将出现裂缝,最后一个神明也将苏醒于世。
当年本该是由巫离下山,去寻找最后一位神明,填补维度裂缝,可巫离却在下山前夕失踪,此事迫不得已耽误了十八年,直到巫辞长大成年。
如今看来,维度裂缝很有可能在神师托梦之前就已经出现,而孰湖就是当时从裂缝中逃出来的妖兽!
“按照你的意思,如今的郝芒是在刻意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檀斐的目光变得冷厉,“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做的?理由呢?”
“应该……是巫十五离开以后吧?”感受到强烈的压迫,尹耀月的语气听起来也不太确定,“我记得,巫十五刚走那两年,郝芒一直蔫蔫的,后来不知道从哪天起,孰湖突然不见了,郝芒再也没有用过巫术,一心当个逐梦演艺圈的普通人。要不是今天你们来问,我都快忘记他是个巫师了。”
“那巫十五和尉家有来往吗?”
尹耀月被檀斐盯得头皮发麻:“这么细节的事情我还真不清楚,不过郝芒跟尉明轩关系那么好,巫十五又跟郝芒穿一条裤子,巫十五肯定也跟尉明轩认识。”
得到回答,檀斐抬起手。
一道蓝光闪过,一条银色项链凭空落入他的掌中。
檀斐提着项链上的银色雕花挂坠,问尹耀月:“这个挂坠,你见过吗?”
看到那个圆形挂坠,尹耀月脸色一变,想伸手接,却又顾虑顶在脖子上的拷鬼杖,只能说:“给我看看。”
檀斐和巫辞对视一眼,巫辞收回拷鬼杖,檀斐则将项链递给了尹耀月。
尹耀月接过项链,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又打开挂坠的盖子,端详了里面的照片十几秒,才抬起头,问:“这个项链,你们是从哪里弄来的?”
“你见过?”檀斐眼皮一抬,黑眸一沉,反问一句。
“半年前,有个女扮男装的人来找过我,我一眼就认出来她是个女的,但生意还是要做的嘛,我就没拆穿她。那女人脖子上的老式挂坠还挺特别,我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尹耀月又仔细看了看挂坠上的雕花,语气肯定,“就是这个没错,我忘不了。”
“她来找你干什么?”巫辞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你之前见过里面的照片吗?”
“里面的照片没见过。她来找我,是为了问我续命的事情。起初我以为她也想找续命的方法,但后来发现,她想套我话,想从我这里打听,这帝都里有哪些人来我这里求过续命的法子。”说到这里,尹耀月将目光从项链上抬起,表情有些愤懑,“这我肯定不能说啊!我也是有职业道德的。她也没说什么,从我这里买了两具纸扎人。”
巫辞心领神会,两具由妙老板亲手做的纸扎人,经过各种渠道来到鬼市,被巫离点了眼睛后,又落到了那个卫衣女手里。
“后来呢?”
“后来她又来过两回,向我买些价值不菲的明器。一看她出手那么阔绰,又是个懂行的,我也乐意卖给她,渐渐就放松了警惕。”说着,尹耀月神色懊恼起来,“她最后一次来,给了我一大笔钱,从我这儿买走了去鬼市的方法。”
“她去鬼市干什么,和你说了吗?”
“说想自己去逛逛,淘些别的明器,我就没多想。”听到巫辞的问话,尹耀月懊恼的神色变成了愤怒,“她当时发毒誓说绝不泄露给其他人,我才卖给了她,谁想到,她居然骗我!”
“骗你什么了?”檀斐扬眉,饶有兴致。
“那个女人每次来都给的现金,最后一次来也一样,提了整整两个行李箱的纸币。”尹耀月的脸沉了下来,活脱脱一个大冤种,“结果,那天晚上,我回家数钱的时候,发现那两个行李箱里的钱居然全变成了冥钞!我被骗了!”
檀斐嗤笑一声,眸中闪过讥讽的神色。
“自从被骗后,我就一直在找那个女人,可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我这才猛然惊觉,我连她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住在哪里,一概不知。”尹耀月愤慨的语气中又有几分害怕,“我觉得自己肯定是阴间买卖做多了,被脏东西缠上了。”
顿了顿,他看向巫辞和檀斐,疑惑地问:“不过,这项链怎么会在你们手里?你们也见过她?”
“这条项链是我们从一个穿卫衣的女人手里得到的,她打扮得很神秘,似乎并不想让人知道她的真实性别和相貌。”确定尹耀月说的那个女人就是设计让尉川叙结冥婚的卫衣女后,巫辞这才向尹耀月吐露,“但那个女人很古怪,我们查到她在2009年就被销户了,在法律上属于不应该存在的死人。”
“穿卫衣?那就是她!”听到关键词,尹耀月一手攥着项链,另一手激动得狂拍大腿,“裹得妈都不认识,我根本不知道她长什么样!难怪我说死活找不到她,原来早就销户了!那她现在人呢?”
檀斐抬起一双冷锐的黑眸,瞥他一眼,简单给出两个字:“死了。”
“……死了?”尹耀月愣住,怒火刚刚烧起就被浇了盆冷水,好半天才蹦出一句话,“怎么死的?”
“她想给尉川叙配阴亲,却误打误撞召出了另一个维度的妖魔,结果自己被带走了。”檀斐说得轻描淡写,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尹耀月的脸上,观察着他的表情变化,“没有通天的本领却硬要掺和阴间的事情,下场只有一个。”
尹耀月被檀斐最后那句话说中,脸色倏地变得灰白:“那我岂不是也……”
巫辞没什么心情去管尹耀月,一个尉川叙,一个巫离,就已经足够让他心焦,现在又来了个郝芒。
谜团越来越多,指向性也越来越强,可这一切,到底有什么关联,真正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恐怕,只有见到郝芒和巫离,才能解释清楚。
“檀斐,我们走吧。”想到这里,巫辞收起拷鬼杖,抬眸看檀斐,“我们去找郝芒问清楚。”
“嗯。”檀斐朝尹耀月伸手,“给我。项链。”
尹耀月像个机器一样,僵硬地把项链还给檀斐。
檀斐接过项链,两人撇下面色惨白的尹耀月,一齐转身朝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