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在第五维那样?”巫辞回头看他,“那这里还是人间吗?”
“是人间。”透过车前的挡风玻璃,檀斐从雾气中注视着前方隐隐约约的灵车,“但这里阴气很重,活人不一定能进来,所以她只能搭灵车。”
正在开车的尉川叙:“……”
他从后视镜里看檀斐:“你怎么不早说?那我呢?”
“你跟普通活人不一样。”檀斐也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他眉心的红痣,“你的魂魄是被我硬生生灌回去的。”
“哦?”尉川叙突然兴奋,“那我也有灵力了吗?”
檀斐:“不,你只是阴气比较重的活人而已。”
尉川叙:“……”
巫辞憋着笑,把视线转向一边,却忽然发现,浓雾似乎比刚才稀薄了些,像是正在散去。
“雾散了。”他提醒道。
透过车窗,巫辞看清,他们跟着灵车来到了一个类似集市的地方。
与路上的空旷和寂寥完全不同,这里虽然同样安静,却人来人往。
不对,有的“人”,看起来像人,却又完全不是。
感受到了强烈的阴邪之气,巫辞脑中灵光一闪而过,脱口而出:“这里是鬼市?!”
尉川叙一愣:“真有可能!”
檀斐转过头,眼睛透过玻璃冷冷地看向窗外,唇角勾起:“那些从第五维逃出来的东西,原来都藏在这里呢。”
巫辞蓦地扭头看檀斐:“这里有从第五维里逃出来的东西?”
“嗯。”檀斐冷冷地看着窗外掠过的影子, 表情似笑非笑,“这个地方应该已经存在很久了,有很强的结界, 能够掩盖妖魔鬼魅身上的气息。”
鬼市, 对于非人生物而言, 是一个非常完美的藏身之处。
檀斐已经感觉到,自己身上的邪气正在被慢慢地掩盖。
不仅如此,这里的结界甚至已经开始干扰和模糊他的判断力。
这里的结界绝对不是一个人在朝夕之间就能完成的,而是经过了无数代人, 长年累月, 自发且默契的修补和维护。
即便如此, 檀斐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只属于第五维的阴煞之气。
灵车在公交站台前停下。
三三两两的乘客陆续下了车,郑梳是最后一个下来的。
下车后,她先是左顾右盼了一会儿,随后朝某个方向走去。
而灵车直接熄了火, 看来这里就是终点站了。
“我们也下车。”檀斐说。
“我停车。”尉川叙一转方向盘, 将车停在了路边。
“你要变回原形吗?”巫辞一边解开身上的安全带,一边回头看檀斐。
“不。”透过玻璃窗,檀斐用审视的目光看着街上的行人,“它们喜欢伪装成人类,我们客随主便。”
下了车,三人跟上郑梳, 在拥挤的人潮中穿梭。
鬼市除了湿气和阴气重了一点,和普通的人类集市区别不大,有街边开店的, 路边摆摊的, 人很多, 却都异常安静。
巫辞正想叮嘱尉川叙小心,刚转过头,就发现尉川叙的脸色微微发白,两眼直直地盯着前面的某个地方。
巫辞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发现尉川叙看向的地方是街边的路灯,路灯下坐着一个喝得烂醉的男人。
男人光着膀子,背靠着路灯,瘫坐在地,手里还拿着一个酒瓶。
乍一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哪怕人来人往,路过他身边时,也没有人多看他一眼。
但巫辞却看到了,这个男人长了四条腿,最奇特的是,他光溜溜的肚子上还长着一张像人一样的脸,那张脸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五官还会动。
路过男人身边的时候,郑梳目不斜视,脚步匆匆,似乎并没有发现异样。
而尉川叙的表情,分明就是看到了。
“你能看见?”巫辞有些意外。
“嗯。”尉川叙推了推眼镜,很快恢复了镇定,“不只是他,这条街上的每一个异常之处……我都能看到了。”
“你开了阴阳眼了。”檀斐漫不经心地加快了脚步,“跟上。”
“去了一趟第五维,居然还发生变异了?”尉川叙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眉心的红痣,有些不可思议,“不是说我只是阴气变重了吗?”
他一边走一边扭头看巫辞,企图获得一些安慰:“小天师,你也去了第五维,你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变化吗?”
“有啊。”巫辞随口一答,“多了个老公。”
尉川叙:“……”
他为什么要自取其辱呢?为什么呢?
走在前面的檀斐发出一声毫不留情的嗤笑。
他们没有直接跟在郑梳后面,而是去了对面街道,隔着一条马路跟着她。
郑梳看起来并没有发现自己一路被人跟踪,她在人来人往的夜市里疾行了一段路后,忽然在一家小店前停下脚步。
一直在街对面跟着她的巫辞三人也停了下来,看着她走进了店里。
巫辞抬头望去,那家店门口挂着的牌匾上,写着“苗疆小馄饨”几个大字。
“苗疆人还卖馄饨呢?”尉川叙推推眼镜,发出真诚的疑问。
“卖的未必是馄饨。”檀斐抱起胳膊,眯起眼。
“卖蛊?”巫辞会意。
檀斐转头看他,扬了下眉,不置可否。
“如果这里卖蛊,杜一给关瑞秋下的蛊,会不会也是在这里买的?”尉川叙问。
“不一定,这儿摊子不少。”檀斐收回视线,扫视了四周一圈,“卖蛊的肯定不止这一家。”
他们在街边站着,不时有“人”从旁边路过,有九只眼睛的、两个脑袋的、四个屁股的,看得出来,它们都已经很努力地在伪装成人类的样子了,并且可能还觉得自己装得挺像的。
每当路过巫辞他们身边时,这些东西都会不约而同地放缓脚步,用狐疑的目光打量他们,却又在看到檀斐的时候,蓦地加快脚步。
“啧,老檀,你看你。”尉川叙摇摇头,“即便装成人的样子,还是能血脉压制人家。”
檀斐懒得理他,只把胳膊搭在巫辞的肩膀上,手指有意无意地玩着巫辞的黑发。
没多久,郑梳提着一个打包袋,从店里走了出来。
一直聚精会神盯着门口的巫辞站直身体:“出来了。”
“你跟尉川叙进去,我跟踪她。”檀斐停下玩弄巫辞头发丝儿的小动作,改成刮了刮他的脸,“自己小心。”
“好,你也是。”巫辞转过身,握住檀斐的另一只手,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心。
看着他们之间的小互动,尉川叙酸溜溜地嘁了一声。
在郑梳的身影消失在人群里之前,檀斐一个闪身,凭空消失在了巫辞和尉川叙的面前。
巫辞则抬起头,看向对面馄饨店的牌匾,对尉川叙说:“叙哥,我们走。”
他们穿过马路,来到店门口。
刚才隔着一条马路,能看到这家店的屋檐下挂着一对破旧的红灯笼和两串红鞭炮,但等巫辞站到了店门前时,红灯笼变成了两颗惨白的野兽颅骨,两个空洞的眼眶里燃烧着荧荧的绿色鬼火,两串鞭炮也变成了一条条蠕动着千足的蜈蚣。
巫辞目不斜视,直接走进店里,对坐在柜台后面的老板说:“老板,刚才那个女人打包的东西,给我来两碗一样的。”
柜台后面坐着一个干瘪的小老头,身上穿着一套发旧的苗族传统服饰,或许是因为日积月累地沾了店里的烟火气,看上去像覆了层油污似的,有点脏兮兮的。
老板抬头看他们一眼,不露声色地站起来,慢吞吞走到后厨,隔着小料台问:“两碗都一样?”
“对。”巫辞颔首,目光看似无意地扫过老板的独眼,神态自若地打量着店里的布局,“你们这里,用的什么货币?”
“第一次来?最近找到鬼市的新人不少呢。”听到提问,老板又抬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手指飞快地在铁屉中数出馄饨的数量,大手一抓,将它们一把扔进沸水中,“和外面的一样。”
“刚才那个女人也是新面孔?”
“她啊,”老板抓起一把青菜,扔进沸水中,一张干瘪的脸藏在腾腾热气中,“来过几次。堂食还是打包?”
“堂食。”巫辞没有再问,转头看向尉川叙,示意他找个地方坐下。
他们坐下没多久,老板把两碗馄饨端了上来。
两只淡橘色的陶瓷大碗中,盛着一颗颗雪白的馄饨,馄饨边上缀着翠绿的青菜,香油碎在热汤上,和葱花一起漂浮。
平平无奇的一碗馄饨,尉川叙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吃点?”他抬起头,问坐在自己对面的巫辞。
巫辞用眼神示意他等等,转过视线,问:“老板,你们家馄饨是什么馅儿的?”
已经回到柜台后面的老板抬起头,用那只独眼看向巫辞,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肉啊,纯瘦肉。”
所以到底是什么肉?
尉川叙在心里嘀咕。
总不能是人肉吧?
得到回答,巫辞看向尉川叙,微微点头,先拿起汤匙,舀了一个,浅浅尝了一口。
见状,尉川叙也拿起了汤匙。
馄饨皮入口即化,馄饨馅儿脆爽弹牙,配上滚烫的汤汁,味道十分鲜美。
最重要的是,这馄饨馅儿里不知道放了什么,让人吃了一个,忍不住想吃下一个。
这边巫辞还在细品,那边尉川叙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下肚了两个,一脸真香。
怪不得宁百灵每天都要吃,这确实好吃啊,连他都控制不住自己。
巫辞只浅浅吃了半个,便停了下来,若有所思地看着汤匙里剩的半个。
在尉川叙准备吃第三个时,巫辞放下汤匙,伸手拦住了他:“可以了。”
尉川叙动作一顿,心里一咯噔,抬眼看巫辞。
是发现了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该不会……真是人肉吧?!
巫辞没有解释,也没有再动自己面前那碗馄饨,只是站起身:“走吧。”
尉川叙不知道巫辞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见他这副态度,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不对。
难道,是馄饨里有毒?
尉川叙突然觉得很后悔,恨不得把刚从嗓子眼咽下去的食物抠出来。
但巫辞的表情却又镇定自若,看不出丝毫异样,不像是发现食物里有问题的样子。
尉川叙疑神疑鬼地放下汤匙,站起身,随着巫辞一起走到柜台前:“老板,买单。”
“吃好了?”老板用仅剩的眼睛看他们,“一千块一碗,两碗,正好两千。”
“嚯。”尉川叙拿手机的手在半空中顿住,然后变了个道儿,改成了推眼镜,“你这馄饨里包的是龙肉?”
“那可比龙肉稀罕得多。”老板意味深长地说,一张皱巴巴的脸像干瘪的橘子。
“我们初来乍到,不知道鬼市的规矩,没带够钱。”巫辞干脆地说,“老板,让我们赊账吧,我们明天还来。”
“赊账?”老板笑了一下,干枯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吃霸王餐不给钱?”
“不是吃霸王餐,这个抵押在你这里。”巫辞取下一只银镯,轻轻放到柜台面上。
老板顺手拿起搁在桌上的放大镜,仔仔细细地看起那只银镯。
他手里拿的那只放大镜也很有讲究,镜面不是玻璃,而是一只半个巴掌大的眼球,而且还会动,分明是活的。
尉川叙觉得头皮发麻,巫辞却镇定自若。
半晌,老板抬起头,手里举着放大镜,仅剩的一只眼睛透过放大镜上的眼球,探究地看着巫辞的脸:“巫觋族?”
“都说鬼市高人多,好眼力。”巫辞心里有些惊讶,但面上还是微微一笑。
“行吧。”老板放下放大镜,拿起那只镯子,拉开抽屉,放了进去,“明晚拿两千来赎。”
离开馄饨店,尉川叙压低声音,问巫辞:“我带了钱的,你怎么把镯子押在那儿了?”
“找个借口,明天还来。”巫辞抬起胳膊,晃了晃手腕上的另一只银镯,“顺便收集气息,说不定能获得什么信息。”
尉川叙想到了巫辞曾经用过的母子符,大概这对银镯也有类似的功效?
“刚那碗馄饨有什么问题吗?”他提出自己的疑虑,“还挺好吃的,越吃越想吃,里面不会有蛊吧?”
“我没吃出来,问题应该不大。”巫辞回味着那半个馄饨的滋味,好吃归好吃,也没什么不对,但他心里总觉得有哪里奇怪,又说不上来,“不过,这里的东西还是少吃为妙。”
他们再次穿过马路,回到了对面街道,打算在这里等檀斐。
“那个老板是人是鬼?”尉川叙隔着马路,盯着对面的牌匾,问。
“是和我们一样的活人,只是在鬼市待太久了,身上都是死气。”
“嗯……看来就算是普通人类,也会被这里的妖魔鬼怪给同化。”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巫辞突然感觉到,一道灼热的视线正紧紧地跟着自己。
不知为何,他心头突然一跳。
巫辞猛地扭过头,视线四下搜寻,但眼前却是如潮水般熙熙攘攘的人群。
不对,他刚才分明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
尉川叙注意到巫辞的不对,问:“怎么了?”
“没事。”没发现什么异样,巫辞收回视线,摇摇头,“有机会我们可以在这里逛逛,说不定能找到我丢失的行李。”
“对哦。”尉川叙摸了摸下巴,“还真有可能。”
就在这时,一股熟悉的檀香气息忽然钻入巫辞的鼻腔。
不等他回头,一个高大的身影先从身后笼罩住了他。
尉川叙往巫辞身后望:“老檀,你刚才跟着她去哪了?”
“她上车了,我打探到了来鬼市和离开这里的方法。”檀斐站在巫辞身边,抬起头,看了一眼黑沉沉的天空,“她坐的那趟车要开了,我们要跟着那辆灵车才能出去。”
巫辞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依然是00:00。
但他知道,鬼市结界外的时间,绝对不是这样的。
三个人都没有再废话,以最快速度回到了停车的地方,上了车,恰好灵车也在这时启动,尉川叙一踩油门,跟了上去。
在灵车的带领下,他们顺着来时的那条路,离开了鬼市,回到郑梳上车的那个站台。
灵车靠边停下,车门打开,郑梳提着打包袋下了车,在随风翻飞的纸钱中,匆匆回到自己的车上,然后驱车回家。
这一次,巫辞他们没有跟上去。
巫辞看着手机上的时间:“现在是十二点半,看起来只过了半小时,但我们在鬼市的时间绝对不止半小时。”
“她回到家也得一点多了吧,买个夜宵买了两小时。”尉川叙啧了一声,他现在很在意自己针孔摄像头里拍到的内容,“我们,先打道回府?”
“嗯。”檀斐抬抬下颌,“明早再看。”
把巫辞和檀斐送回家后,尉川叙和他们约了明天见面的时间,并说自己会来找他们。
但到了第二天早上约定的时间,尉川叙却不见踪影。
“堵车了?”巫辞给尉川叙发了条消息,把手机往桌上一放,“檀斐,你要不要喝牛奶,冰箱里有,我去拿——”
檀斐正好从卧室里出来,看到巫辞,突然蹙起眉:“等等。”
巫辞正要往厨房走,听到檀斐叫住自己,他疑惑地转过头:“怎么了?”
檀斐几步跨到巫辞面前,忽地将脸贴近他,并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眼睛。
感受到对方骤然逼近的气息,巫辞不敢乱动:“到底怎么了?”
檀斐的鼻尖都快贴到巫辞的鼻尖上了,他漆黑的眼睛盯着巫辞的瞳孔,神色严肃:“小辞,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没有啊。”巫辞一脸莫名。
檀斐又问:“昨天你在鬼市吃什么了?”
“啊,我在那家馄饨店吃了半个馄饨。”巫辞马上想起那碗馄饨。
得到回答,檀斐往后退了点,突然伸出手,用力摁住了巫辞的印堂。
他搓动着指腹,像在捻蜡烛芯似的,忽然从巫辞的印堂里抽出了一缕黑气。
巫辞睁大眼睛:“?”
檀斐用力把那缕黑气往地上一摔。
黑气摔落在地,发出“呀——”一声刺耳的尖叫,变成一只动弹不得的金蚕,并迅速发黑。
“蛊虫?!”看着脚下的金蚕,巫辞震惊,“为什么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昨天只是怀疑馄饨有问题,但他没有吃出来,所以没有多想。
“下蛊人是一等一的高手,而且鬼市的结界会干扰你的判断。”檀斐一脚踩死那只金蚕,“不过,你跟我结了契,受我的邪气庇护,这种小招术伤不了你。”
看着檀斐用幽冥鬼火烧掉那只金蚕的尸体,巫辞突然想起了什么:“糟了,叙哥!”
檀斐抬眸看他,挑眉:“他也吃了?”
“还吃了俩!!”怪不得人没来!
“……”
巫辞和檀斐赶到了尉川叙家。
刚来到尉川叙家门口,他们就听到,从门后面传来夸张的呕吐声。
巫辞掏出一张符,啪一声贴在门上,并拢双指:“爆!”
厚重的防盗门发出一声钝重的闷响,白烟迅速从门缝中冒了出来。
他伸手握住门把手,轻松地把门拽开。
刚拉开门,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
尉川叙趴在地上,正在狂吐,呕吐声就是他发出来的。
但他吐出来的不是正常的呕吐物,而是……
一地密密麻麻的虫子。
檀斐蹙起眉,很干脆地后退一步。
听到巫辞破门而入的声音,尉川叙如见救星,艰难地抬起头,一张脸吐得眼泪鼻涕糊得到处都是:“了来算总们你!!了我死吐!!!”
巫辞:“……”
他转头看檀斐:“他咋了?”
“就小蛊,问题不大。”檀斐一脚踹开一只爬到自己脚边的虫子,一脸嫌弃,“讲话颠三倒四而已。”
尉川叙:“啊我救救点快!!!”
他今天下午还有新闻节目要上啊!!!
说完, 尉川叙又干呕起来。
嫌弃归嫌弃,檀斐还是放出了幽冥鬼火,把一地乱爬的虫子聚集在一起, 然后烧成灰烬。
开出一条进屋的路后, 檀斐大步走进尉川叙家, 在尉川叙面前停下脚步。
巫辞关上门,跟了进来。
檀斐伸手将尉川叙从地上捞起来,并拢双指,在尉川叙眉心的红痣上一点, 尉川叙像是被封印了一样, 停止了干呕。
“卫生间在哪?”檀斐问。
尉川叙弱弱地抬手一指。
檀斐架着他去了卫生间, 把他往马桶前一放,伸手在尉川叙的肩胛骨中间轻轻一拍,尉川叙立刻抱着马桶,大吐特吐起来。
檀斐啧了一声, 但还是耐着性子, 在旁边等他把虫子吐干净。
趁着檀斐给尉川叙排虫子的空隙,巫辞找来打扫工具,把地上的虫灰扫干净,顺便打扫了卫生。
过了一会儿,檀斐把尉川叙从卫生间里拎了出来。
尉川叙像只软脚虾似的,走路都打飘, 一头栽进了沙发里。
巫辞走到沙发边,伸手探了探尉川叙的额头,烫得厉害。
“他在发烧。”他抬头看檀斐, “用我祖传的刮蛊术试试?”
“他中的蛊不严重, 但十分刁钻, 不是轻易能解的。”檀斐在另一侧的短沙发上坐下,往后一靠,“解铃还须系铃人。”
巫辞点点头:“那只能等今晚,再跟着郑梳去一趟鬼市了。”
虽然不吐了,但尉川叙发着高烧,语序还时不时颠三倒四的,下午的新闻直播肯定上不了了。
巫辞帮他打了个电话,向管理局说明了情况,并请了个假。
尉川叙瘫坐在沙发上,仰着头,脑门上顶着巫辞从冰箱里拿出的冰敷袋,愁眉苦脸的:“管理局在我快三年了,这还是请假第一次。”
旁边的檀斐倚在短沙发上看电视,状态惬意得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看都没看他:“你可以等解了蛊再说话。”
“我控制不住我寄几啊!”尉川叙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妈非得弄死我!”
“你妈?”巫辞被他话语中罕见的称呼吸引了注意,“很少听你说家里的事情。”
上一次听尉川叙提起家里的事,还是他差点结冥婚那次,尉川叙回家看痛风的老爸,结果出门的时候在引擎盖上捡到了一枚铜钱。
那次他怎么说来着,他妈正好出差了?
“我妈,局长的管理局!”提到老妈,尉川叙原本苍白的脸色顿时浮现出得意的色彩,他伸手扶了扶额头上的冰敷袋,“因为官宣订婚的乌龙,我差点被我妈打死——还好她出国还没回来,不然你们见到的就是我冰冷的尸体了。”
尽管如此,但在他老妈的授意下,尉川叙依然被全局通报批评,当场社死,还写了一万字检讨!
他本来还想着戴罪立功,没想到这次又临时请假,估计明天又要被训了。
尉川叙又一次愁眉苦脸起来。
听到这里,巫辞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左手腕上仅剩的那只银镯。
照他这么说,尉川叙在管理局的地位其实等同于太子爷,但架不住他老妈铁面无私,尉川叙的实际地位还不如门口的看门大爷。
檀斐留意到了巫辞的小动作。
他昨晚就注意到,巫辞只戴了一只镯子回来,另一只手腕空荡荡的,檀斐料想另一只或许是有什么用途,被巫辞留在了鬼市,就没有多问。
见巫辞摩挲着银镯,檀斐问:“有收集到什么吗?”
“没有。”巫辞动作一顿,摇了摇头,“才放了一晚上,时间太短了。”
“晚上去拿回来?”
“嗯。”
三个人在尉川叙家一直待到了晚上,怕吓着家政阿姨,尉川叙今天给她放了假,吃饭全靠外卖解决。
尽管混乱的语言系统已经彻底恢复了,但是尉川叙高烧依然没有退下,一副食欲不振的萎靡样子。
“叙哥,我觉得你最近真的很倒霉。”巫辞坐在他对面啃猪肘子,吃得一张小嘴油汪汪的,“从你被人拉去结冥婚开始。你真的没有招惹什么人吗?”
“你还别说,真没有。”尉川叙单手撑着下巴,表情病恹恹的,拿着勺子,在碗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那个卫衣女的身份查出来了,你说离奇不离奇,她在2009年就销户了。”
“销户?”巫辞动作一顿,不解地看着他。
“对,销户。”尉川叙的神色忽然凝重起来,“在法律上,她2009年就死了。”
“有什么亲属关系吗?”旁边的檀斐抬眸。
“单身,无父无母,从小在福利院长大,人际关系几乎没有,无朋友,也不跟同学老师来往。”尉川叙的表情越说越阴沉,“2009年我才十三岁,我可没惹任何人啊……”
“要不你还是回家问问你父母吧。”檀斐把视线转回了面前的菜肴上。
“我爸就是个老古板,老学究,能得罪谁啊……”尉川叙喃喃自语,舀了口粥塞嘴里,“等我妈回来,我问问好了。”
巫辞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我们差不多该走了。”
在出发前,他给尉川叙喝了一杯用符纸烧成的灰兑了水的液体。
尉川叙本身就中了蛊,高烧不退,在免疫力下降的情况下再进鬼市,未必能抗得住里面的阴煞之气。巫辞在符纸上灌了点灵力,保护尉川叙的心脉。
平时开车的都是尉川叙,巫辞驾照还没考下来,于是开车的人变成了檀斐。
“有生之年,我也能享受到老檀的灵力驾车啊。”尉川叙瘫在后座,哼哼唧唧。
檀斐没理他,在郑梳的车从小区驶出后,一踩油门,跟了上去。
一路顺畅地跟着灵车进了鬼市,檀斐把车靠边停下,三人下了车。
和昨晚一样,郑梳独自来到苗疆小馄饨,打包外带了一份,又匆匆地回到了发车点,路上不与旁人交流。
看得出来,她十分谨慎,也知道这里的人都是她招惹不起的。
等郑梳的身影消失在街头,巫辞带着檀斐和尉川叙进了店。
听到动静,坐在柜台后面的独眼老板抬起头,看到巫辞和尉川叙,他摇着一把破蒲扇,像不认识他们似的:“哟,三位,要点什么?”
巫辞在柜台前停下,伸出一只手,雪白的手心很干脆地往老板面前一摊,毫不客气地说:“解药,还有我的镯子,都拿出来。”
“解药?什么解药?”果不其然,独眼老板装傻,“镯子,你不是当饭钱抵给我了吗?”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巫辞的手依然在半空中伸着,“钱我带来了,先给我解药。”
独眼老板放下蒲扇,拿起桌上的放大镜,仔仔细细地瞧着他们。
放大镜上的眼珠子随着他的动作四处转动,在看到站在巫辞身后的檀斐时,忽然定住了,随即蓦地瞪大。
“怎么还带帮手来了呢?”独眼老板放下手里的放大镜,“解药可以给,镯子嘛,没门儿。”
“你给我下蛊,现在还想霸占我的镯子?”巫辞懂了,他把手缩了回来,后退一步。
尉川叙也非常识相地退到了角落里。
一时间,只剩站在原地的檀斐和独眼老板,隔着一张柜台对视。
“镯子。”檀斐漆黑的眸上下扫他一眼,冷冷吐出两个字。
鬼市结界能隐匿妖魔鬼怪身上的邪气,独眼老板打量着檀斐,知道这是一位不好惹的主,但至于有多不好惹,那谁知道呢?
斟酌一番后,他做了一个错误的判断,两手一摊:“镯子,早没啦!”
“哐”一声巨响,檀斐一掌把柜台劈成了两半。
独眼老板:“……”
檀斐垂眸看着桌面上的裂缝,似笑非笑:“哟,还是枣木桌子呢?”
独眼老板:“……”
“枣木不值钱,雷击枣木才值钱。”说着,檀斐抬起一只手,掌中一团电流在空气中噼啪作响,“我帮你升升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