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放走了一个,追!”
前方已经无路可逃,是断崖崖口,但好消息是对面低处有着另一个断崖。
后面刺客穷追不舍,唯有从断口处跳下去,殊死一搏。
“交出东西,饶你不死!”
后面刺客怒吼。
还差不到一百米,耳畔崖风宛如刮刀,撕扯着他的头皮上的墨发。
余粥恍惚了一瞬间,似乎想起那日上断头山采摘菌子时,自己吊在崖壁上,看着日光从地平线喷薄而出的模样。
残阳血红,山风凌冽。
“驾——”
心脏近乎在一瞬间停止,身后的追兵也没想到这厮真的跳下去了。
马鸣回荡在山谷,惊起满山归鸟,呼啦啦地一片振翅飞扬。
前蹄落地,后蹄却颠簸了一瞬,踩着的石头突然碎落,余粥手上皆是黏腻的细汗,攥着马缰掌心摩擦得血肉模糊,整个人直接被掀翻。
马儿受了惊,余粥却被甩落,身体惯性翻滚了几圈,在身子悬空的瞬间死死攥住了崖边的枯树枝。
追兵不死心依旧在放箭,箭头却都在距离余粥一臂时就掉落山谷,被茫茫大江吞噬。
余粥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息,半个身子悬空在崖边,脚下蹬的只有湿滑的青苔,身侧的瀑布水雾奔涌,与冷汗一起打湿了身子。
马儿焦躁地踏着马蹄,余粥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喝了一声,血液几乎凝固脸颊发紫,肾上腺素瞬间飙升;
硬是在双脚悬空的情况下将仅凭双臂,将自己撑了上去。
“哈……哈……”
他全身湿漉漉地瘫在地上,马儿咬着他的袖口把人扯拖远离悬崖。
余粥用掌心抚了抚马儿鬓发,留下个血手印儿,
他莫名翘着嘴角笑了一声,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疼的,干净的衣服沾满了泥浆子。
余粥扶着树干跌跌撞撞起身,继续迎着月色纵马飞奔。
姜烈渊一天都处于极其焦躁的心境。
终于挨到了晚上,甜品这东西很少有人当做晚饭吃,客人也渐渐少了起来,现在仅剩下两桌。
王姐日结了伙计们的铜板,挎着算盘坐回桌子旁,与小妖一起算账。
姜烈渊喝了口茶,眼神半分不离角落那桌。
还剩下两桌,要求白嫖新品的小胖子,还有一桌就是那两个可疑的荆阳男人。
“除去成本,今日赚了一百三十二文。”王姐放下算盘,揉了揉肩膀道:“怎么说呢,比预期差一点。”
“减少人工费试试。”小妖道:“少请一个伙计,明天让小蝶来帮忙。”
“你呀,就是看不惯小蝶清闲。”王姐无奈道:“她照顾着两个小孩子呢。”
小胖子吃完最后一口甜点,抹抹嘴道:“小二,赊账!”
“本店不赊账,没钱就把你扣押洗盘子。”王姐玩笑道。
她起身伸了个懒腰,叉腰望着一片狼藉,眼珠一转对姜烈渊道:“余粥平日可都是洗碗的,你要帮忙就帮到底,一起洗碗。”
姜烈渊没说话,面色阴沉。
“开玩笑的。”王姐叹了一声,挥了挥手让小胖子来赊账,不然真不能把人扣着不放。
小妖低声道:“那两个男的吃完好久了,咱们要打烊了,他们什么时候走?”
姜烈渊摩挲着指腹的茧子,沉声道:“带佩剑了吗?”
小妖无语:“就算人家不走也不至于……”
就在这时,上午朝着柴堆撒粉末的男子突然把碗一摔,大吼道:“什么狗屁玩意儿,有虫子!”
这人脸上都是雀斑,身材壮实矮小;他同伴脸色白得吓人,活像个白无常。
雀斑男愤怒地将桌子上碗都摔碎,白脸男阴恻恻地盯着他们。
“哎呦我的天老爷诶别摔了。”王姐急忙从小胖子身边赶来:“哪有虫子?”
白脸男指着碗底,一只黑虫子又大又亮。
小妖眼睛一瞪骂道:“这虫子我们乌地都没出现过,你们两个弱智要吃白饭好歹也……”
王姐捂住了他的嘴,想赶紧把人赶走:“行行行我们的错,算你们免单,这盘子也不让你们赔了,赶紧走人吧。”
“凭什么要走人?”雀斑男冷笑了一声,抬脚踹翻了另一桌餐盘,噼里啪啦甚是刺耳。
王姐怒道:“不滚我报官了!”
谁知雀斑男听到报官,反而摔得更起劲儿了。
就在他准备摔出去一个杯子时,手腕蓦然被攥住,动弹不得。
他一见是姜烈渊,更怒骂道:“怎么要对客人动手?给我们吃虫子不说,还要动手,走跟我去报官!”
“我我我作证,是他们俩先挑事的!”小胖子正义道。
“走,去衙门!”
“谁都不许动。”
姜烈渊一字一顿道,攥着雀斑男的手更加用力,仿佛要把他手腕捏碎。
“我想了很久。”姜烈渊道:“上午你倒的粉末就算燃烧,也只会在后厨燃烧,不会危及前堂。”
“什么?”众人一愣。
“我本以为你是竞争对手派来捣乱的,但方才又是摔又是砸还诬陷我们。和上午的目的一样,不过就是让大家一同去衙门。”
姜烈渊瞥见雀斑男面目狰狞,和一言不发的白脸男。
“王姐,去把前后门都锁上。”他盯着雀斑男道,浑身上下皆是危险的气息。
王姐虽不懂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按照他说的将前后门都上了插销。
“你在放什么屁,爷爷听不懂!”雀斑男骂道。
“今日水路开通,”姜烈渊淡淡道:“你们是荆阳兵吧?”
话音刚落姜烈渊一掌横砍雀斑男脖颈,若是普通人压根儿来不及反应,而那男子一改先前的笨拙,双手抵挡动作利索,根本不像普通老百姓。
白脸男也站了起来,手持着筷子就扎向姜烈渊眼球方向。
姜烈渊朝他们身上踢翻一个桌子,磕碎一个盘子当做武器,扯着白脸男过肩摔。
白脸男吭都没吭一声,离开爬起来和雀斑男一同防御。
“荆阳兵,”王姐脸色变了:“他们骗我们去衙门做什么?”
“恐怕不是要我们去衙门,而是……”
姜烈渊话还未说完,耳骨一动,就听门外多了不少脚步。
他听力极好,虽然这些人很克制脚步声,但他也大概听出了五十多双脚步声。
正埋伏在太阳楼前后门。
临近宵禁的晚上街道冷冷清清,商家也早都取下了灯笼回屋歇息,除了月色外几乎没有亮光。
忽地一声清脆的声响,夜色中燃起一道火光。
小妖嗅觉灵敏,大喊:“有东西烧焦的味道!”
“而是要让我们开门,装作解决纠纷的样子,在里面将我们赶尽杀绝。最后再一把火烧光尸体,死无对证。”
姜烈渊将后半句话说出,众人顿时毛骨悚然,小胖子直接被吓哭了。
“我都不知道我还有仇家,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王姐也闻见了烧焦的味道。
无人回答她,两个荆阳兵又跟姜烈渊扭打了起来。
姜烈渊喘着粗气扬声:“千万不要开门!”
火势似乎越来越大,隔着帘子的后厨都已经能看出火光,呛人的浓烟弥漫。
他们二人不是姜烈渊的对手,姜烈渊一扭他们脖子便倒下再无声息。
这时传来敲门声:“老乡,你们房子好像着火了哩,开门俺们去救火!”
姜烈渊浑身沸血,眼神浑浊道:“方才打斗时很明显他们是冲着我来的,一会儿我引开他们,你们就朝着街上还亮灯的地方跑,他们胆子还没大到敢当街杀人。”
王姐惊魂未定:“咳咳……咳,那些兵跟你有什么关系?”
敲门声还在继续,一下一下诡异又可怖。
姜烈渊也不知道,但他隐隐感觉,余粥似乎也遇到了危险。
“笃笃笃……”
见无人回应,那兵吏禀报道:“大人,里面把门插上了,要不咱们……”
“无事,”领头道:“火势大了,他们坚持不了多久了。”
他们加大了火势,木柴承受不了高温发出了爆破声,咔嚓一声似乎什么东西断裂,紧接着屋内其中一个梁柱坍塌。
前后门都被兵吏堵得死死的,忽地又是一声爆破,直接从墙缝裂开个口。
领头一个眼神手下堵过去,刚准备冲进去时里面就刺出一柄长剑,姜烈渊拾起方才那两人的佩剑。
这群官兵心中有鬼自然不敢将事情外扬,即使大堂燃着火也堵了进来。
前门兵力果真被分散,姜烈渊一声吼双剑齐杀,周身立刻被兵堵得水泄不通看不见人。
浓烟滚滚令人窒息,小妖脚步一错,本该逃命的他举着花瓶砸在其中一兵后脑勺上,登时鲜血直流,他却遭那兵吏恶狠狠地踹了一脚,反手举着剑就要砍下。
王姐一手拖这小子领口,另一只拔出发簪刺入那人手背,疼得那人吱哇乱叫。
姜烈渊知晓他们是在帮他,但还是狠心喊道:“别帮倒忙了,快走!”
“你他妈要是死了余粥哥哥怎么办!”小妖方才被一脚踹在胸口,口鼻里溢着鲜血怒喊。
“走!”王姐拽着他和小胖子,小胖子边哭边将大扫帚横在身前,大力挤走了个要拦路的士兵冲出去。
姜烈渊见他们已经逃走便不再遮掩。
方才还宛如困兽的他冷笑一声,无数对准他的长剑甚至以及刺入皮肉中,都被无名的戾气震开。
姜烈渊扔下手中的两柄长剑,宛如没有痛觉似的直直抱着另一端正在燃烧的木梁,木梁直径堪比一个成年男子的腰身,在他手中仿佛没有重量似的。
这个东西似乎比长剑更称手,他大呵一声举着木梁扫荡,无名兵卒完全不是对手。
在这个世界中生活了这么长时间,他差点都忘了自己的身份。
为了杀.戮而存在、天生的战斗机器,尸身便是他亲手堆砌的宫殿。
姜烈渊浑身发热,血液倒流冲脑,体内埋藏的好战因子又再叫嚣,他只万幸余粥没有看到这样的自己,像个失去理智的恶鬼般残忍冷血。
不一会儿解决完最后一人,大堂已经淹没在一片火海。
就在姜烈渊抬脚的一瞬间,夜空突然炸起了朵朵烟花。
他喉结上下一滚,只见从四面八方但凡有缝隙的地方射来无数箭矢,箭雨铺天盖地,从大堂的四面八方杀来,迎着火焰要将他烧成灰烬。
姜烈渊俯身滚了几圈勉强躲过一些,烈焰更大,出口处被从外面灌入了大量的燃粉再被堵死,就连一只老鼠都跑不出来。
他抄起剑朝着墙壁乱砍了几剑,越用力吸入的毒烟越多,姜烈渊近乎窒息。
火舌将他逼到一角,已经舔舐上了他的后背,刺痛无比。
倏然,姜烈渊脑海里传来电子音——【监测到006号穿书员生命体征极限下降,是否要启动肉.体无痛自.杀功能,返回穿书局?】
“否!”他眼睛血红,嗓子沙哑地嘶吼。
姜烈渊终于慌了神,他如果死了是不是就见不到余粥了?
浑身血管几乎鼓胀,姜烈渊嘴里泛出铁锈味,一拳砸在墙壁上,然而直至血肉模糊也出不去了。
吸入了大量的毒烟,本该早就丧失了意识。
他强撑着,一定还有什么办法出去……
就在这时,门外的士兵突然乱了阵脚,一声马鸣长啼宛如利剑般划破黑暗。
只见一匹烈马直直冲入士兵中,铁蹄踏破墙壁。
“姜烈渊!”
姜烈渊视野已经模糊,但他隐隐约约地好像看见余粥策马冲入火海中朝他伸手。
周遭朦胧宛如梦境,视线中的空气被烧得扭曲,唯有冲进火浪中的一人一马清晰无比。
余粥身后是滚滚烟尘,袖口裤腿一路上被刮得破烂,昔日清俊温润的容颜上皆是血污,唯有那双眸子倒映着烈焰,像璀璨的星辰般熠熠生辉。
姜烈渊一直觉得余粥是个温柔且强大的人。
不管是不是死前的临终幻想,他都下意识伸出手去。
结果手真的被紧紧攥住!
姜烈渊猛然清醒,余粥死死钳着他的手,借着惯性将人拉上了马,大声道:“抓紧我!”
二人衣袂燃着火焰,马蹄闯出一条生路,在已经黑漆漆的夜路上奔驰。
身后追兵一片哗然吵闹,在他们放箭之时余粥巧妙地拐进条小路,小路通往紧连着乌村的后山,那里是陆玉笙的生态园,再往前走就是他们的家。
烈马在抵达目的地后带着两人摔在地上,马嘴吐着白沫。
陆玉笙似乎不在家,这么大动静也无人出来查看。
余粥知道他们暂时安全了,便在地上瘫了片刻,胸口大幅度起伏。
但是他们不能待太久,以免将麻烦惹到乌村。
脸上忽然湿乎乎的,余粥一摸以为是下雨了有水点,结果刚睁眼就撞上姜烈渊充满血丝的眼眸。
他吓了一跳,被姜烈渊大力抱住。
两个人都脏兮兮地躺在地上,身上受了伤,浑身都疼。
姜烈渊力气大到要把他揉进自己怀中,泪珠也从一开始的克制到最后呜咽着大哭,余粥还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
余粥哭笑不得,一米九的大个儿死死抱着他哭成了个泪人,他拍着姜烈渊的后背安慰:“没事了没事了。”
“我现在好怕死啊,”姜烈渊克制不住声音颤抖,逼着自己镇静,嘴里咬出了血道:“如果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作者有话说:
放心不会虐的,大家都不会死!(除了坏人qaq)
◎我现在的样子很丑◎
“本想趁着白日来拜访夫人, 奈何这盒荔枝冰糖酥怕是放不到明天了。”韩间呵呵一笑,窄细的眉目在烛灯下宛如纸人,有股说不出的诡异之感。
潘芳芳不语。
烛光被窗缝吹进来的冷风冻得摇曳, 忽明忽暗的光晕在她脸上沉浮, 颧骨之下的脸颊消瘦得陷了进去。
她眉眼淡漠, 望向案几对面之人的目光不带一丝温度:“韩大人从大老远赶过来,就是为了送这盒点心?”
说罢她自己都觉得好笑。
“方才不是同夫人说了吗, ”韩间声音尖细刺耳:“是潘大人听说您遇上些麻烦,让在下来帮您排忧解难啊。”
“排忧解难?”潘芳芳冷笑一声,讽刺道:“怎么, 难道还帮我把人都杀了不成?”
韩间微笑着注视她。
潘芳芳眉心先是一皱,随后知道韩间并没说谎。
她突然轻笑了一声, 用袖口遮掩着暗色的红唇大笑起来, 睁着眼睛嘴角大咧,仿佛鬼上身了一般,笑声惊悚。
韩间心中骂着这疯婆子,却表面恭恭敬敬道:“潘金龙大人说, 他最了解您想要什么……”
“行啊, 那他也应该知道, 我最想杀了谁!”潘芳芳还保持着畅快的笑意, 说出的话却令人毛骨悚然:“我最想杀的人便是他,他要是真的对不起我就去死,就去死!”
烛苗险些被穿堂风扑灭,韩间耳膜一阵刺痛, 他毫不怀疑潘芳芳是不是已经疯了。
她明明是笑着, 眼睛睁得极大布满血丝, 似乎从眼眶落下的不是泪珠而是血。
枯瘦的手像是白骨似的猛然掐上韩间手腕, 指甲深深陷了进去。
韩间吓得不敢动弹,听着耳畔又响起女人的又哭又笑:“潘金龙他唯有去死才能对得起我,他杀这个杀那个不如死在我面前!他那探花郎、他偷走了我的人生,我才是皇帝亲赐的探花郎!”
“当年策马过京的人是我,当年上殿被公主赠玉梅的人也是我,当年在翰林院手捧经书与同僚高诵‘为往圣继绝学为盛世开太平’的人还是我!怎的…都变成了他?”潘芳芳眼神空洞,重复呢喃道:“我还记得那年春阳下,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韩间见自己手背都要被她抠破,心中又烦又怕,只想找个理由回去。
身为潘金龙的手下,是为数不多知道潘家秘密的人。
当年殿试一甲第三名,白马拈花乘风游的清秀儿郎,实则是位稳重寡言的姑娘。
“我不要他杀人,他把我的人生还给我!”
潘芳芳身上哪还有当年春风得意的半点影子?
不仅人老珠黄,常年的心病已经将人折磨得半疯,活脱脱的一个疯婆子。
听说这疯婆子还险些杀了自己的孩子?
韩间眼中流露嘲讽的笑意。
早年他还唏嘘过潘芳芳的经历,不过这些对他来说不过是当个话本看了就忘。
反正谁给他好处,他就向着谁罢了。
“别急。”韩间拍了拍她的手,微笑道:“在下这一来,便不走了。知县的位置很快就会空缺下来,到时候,我就是夫人最大的保护伞。”
余粥知道他和姜烈渊并没有安全,二人休息了片刻都镇定了不少,现在不是卿卿我我的时候,简单地交换了下信息。
“当务之急,是等到天亮去衙门。”
余粥摸出宋清庙给自己的佩剑,佩剑上拴着她身为知县的令牌,可以凭此暂为代替知县升堂。
姜烈渊没想到潘家做得这么狠,竟是要将他们都斩草除根。
他深吸了一口气,拳头尚在发抖。
他也就罢了,好歹有些拳头功夫,余粥这一路来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乌地每逢下半旬都有宵禁,今日刚好一旬过半。
然而宵禁禁的只有老百姓,官兵却有特权。
想都不用想余粥也知道,荆阳人官大一头,可以凭着身份直接命令乌镇驻兵不准反抗,这里交给他们全权管理。
而宋清庙的消失更让群龙无首,就算有人察觉不对劲儿,也不能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擅自抵抗。
眼下,他们要做的就是挨过茫茫黑夜。
“这里随时都会有兵吏来查,”余粥抹了把姜烈渊脸上黑色的灰尘,蹙眉道:“你知道有什么藏身的地方吗?”
姜烈渊喘了口粗气,道:“村另一头,就是上次让早夭躺进去的乱葬岗,有一处隐秘的山坡,那里也不会来。”
“说得是。”余粥握紧了姜烈渊的手。
二人神经紧绷,喝了两口凉水胡乱咬了口馒头便上路,本想就把马儿留在这里,谁知这马儿跟有灵性似的,非要跟着他们。
这马儿在断崖处咬着余粥的领口,把他拖到安全地带;
又宛如勇士一般冲入火海,救了姜烈渊一命。
夜色下马蹄不安地蹭了蹭泥土,余粥返回摸了摸它的脸,感激道:“谢谢你好孩子,我们不能带你,你太引人瞩目了。”
马儿温顺地蹭了蹭他的掌心,停在了原地,目送他二人离开。
姜烈渊紧紧揽着他的肩膀,快走在黑漆漆的小道。
果真,忽地乌村的拱桥上燃起一束火把,兵吏首领发号施令道:“五人一组,挨家挨户搜!”
“是!”
河面的明月被铁蹄踏碎,一束束火把真的挨家挨户在敲门,快丑时硬是把已经进入梦乡的村民木都喊醒。
“啥啊,咋回事啊……”
“我去他们是什么人?”
“不知道啊,诶诶你们闯进我家要干什么!”
眼见着有人要靠过来,姜烈渊抱着余粥的腰身将人托到一间屋子的房檐上,随后自己也借力跃了上去。
他们的前面有棵叶片宽厚的大树,正好给地面上的人形成了视觉死角。
他们刚上去,原来站的位置就有兵吏搜了过去。
余粥的心还没放下来,就又出了一身冷汗,他看见了位熟悉的身影躲躲藏藏,险些被抓住。
王姐好歹也是混过几年江湖的人,逃出来后火速冲回可追楼喊醒小蝶和余家姐弟逃命。
他们刚出可追楼就被小妖拦了回去,她屏息凝神定睛一看,原来是余粥把姜烈渊救出来了,然而身后追兵不少。
被吵醒的镇民纷纷推开窗子,王姐朝着医馆里睡眼惺忪的新相好吹了声口哨,那位新相好便鬼鬼祟祟地把他们藏在了地窖。
“荆阳人来作甚?”王姐拍着胸口。
新相好道:“不知道,但姓韩的也来了,肯定又是潘家在作妖呗。”
小妖蓦然脸色一变。
“这里都是放药材的,就算有人来查,毯子一遮就看不见了。”新相好搓了搓手:“我上去了,我师父刚才正叫我呢。”
好在三个小孩儿都很乖,余招娣搂着余早夭,小蝶则跟没事人似的打了个哈欠继续站着睡。
“行,这次欠你个人情……等等,小妖你要去哪?”
少年一身火红的衣袍太招摇,他三下五除二甩掉外人,在初冬的夜晚身着单薄的黑色内衬奔跑。
余粥不知道小妖怎么躲避的兵吏跑到这里来的,只见他躲过大部队后猛地推开一间屋子冲了进去。
“那是杨婶杨叔的房子!”余粥心下一紧,与姜烈渊对视一眼,二人冒着危险紧随其后。
还未进去就听见里面一阵摔摔砸砸,杨婶哭着尖叫:“别打了!”
只见两个荆阳兵一人死死勒着小妖脖子双脚离地,另一人出拳捣向他腹部,杨叔一把老骨头跟他们拼命颤颤巍巍:“放开他——”
姜烈渊及时赶到,拔出佩剑给他们了个痛快,小妖摔在地上不住地咳嗽,吐了一地血沫。
杨婶哭着去抱他,杨叔顿时浑身疲软瘫坐在地上,脸色青白。
“咳、咳咳……余、余粥哥,姜烈渊谢谢你咳咳咳…”小妖缓了好一会儿。
“潘芳芳这人最记仇…咳咳咳,果然,我就料到她会趁机报复……咳咳”他嘴张了张,将“我爹娘”几个字吞了下去。
既然都要将他们斩草除根,便肯定不会放过视余粥如亲儿的杨家。
“现在没事了。”余粥悔恨自己来晚了,跪坐在地上给小妖擦拭着血污。
“别哭了我没事。”小妖握住了杨婶冰凉的手,转而对余粥道:“你们下一步准备怎么办?”
“本来要等到天亮的。”姜烈渊浓眉紧蹙道:“等不了了。”
余粥起身,一咬牙坚定道:“现在就走!”
越拖下去,就是越给潘家可趁之机。
唯有现在冒死去衙门,举着令牌传唤潘芳芳,才能及时止损。
“报!韩大人,发现那两人身影了,他们、他们直接夜闯衙门!”
余府,潘芳芳和韩间听着下属的汇报。
潘芳芳冷静多了,垂眸不语。
韩间怒道:“跟我说个屁啊,趁着现在大晚上……”
“就算是晚上,规定了宵禁,但没规定老百姓不准开窗户看热闹。”潘芳芳冷冷打断道:“你是要在大家眼皮底下把他俩都杀了?”
韩间阴阳怪气道:“不愧是潘大人的阿姊,哼,那以你所见怎么办?”
“放他们进衙门,只有他们两个。”潘芳芳昂了昂下巴,高傲而漠然道:“衙门里已经都是你的人,杀。”
“听到没,快去!”
“是!”
打发走了愚蠢的下属,韩间虽然看不惯这个疯婆子,但不得不说真够狠戾。
若计划顺利,等他当上了知县,娶疯婆子当个贤内助小妾,还能讨好潘金龙。
“若是他们真有本事能活下来。”潘芳芳眼眸宛如一潭死水:“去衙门会会他们,也不错。”
余粥觉得诡异,方才一路被追杀,现在又跟这些兵凭空消失了一样,似乎顺利得不合理。
冷清的月光洒在衙门前的鼓面上,朱红色的门被轻轻错开条缝,似乎就等着他们进去一样。
余粥四肢酸涩,他知道新一轮的战斗又来了。
他看了看身侧的姜烈渊,姜烈渊受的伤比他更严重,后背的伤口黏着衣服,动一下又会渗出新的血。
但一路跌跌撞撞,行至此处,唯有勇往直前,向死而生。
余粥深吸了一口气,刚准备抬步时突然被姜烈渊拉住了手腕。
他还未发问,嘴唇就贴上另一张干涩、满是铁锈味道的双唇。
但仅仅是只是一瞬,浅尝而止。
“我,”姜烈渊喉结滑动:“那时候失态了,我不是爱哭的人,你知道的。”
余粥心情复杂,还惦记着这事儿呢。
两人沉默无言了几秒,余粥率先开口:“我当做你没哭,是眼睛被火熏得生理泪水。”
姜烈渊笑了笑,战损也遮掩不住他的英俊,望向余粥的眸子都快化成一滩柔水:“我爱你。”
不等余粥难为情地抗议,他便先一步将袖口撕扯成布条,蒙在余粥眼睛上。
视线突然被剥夺,他慌了神:“姜烈渊、阿渊!”
“我在我在。”姜烈渊握住了他的手,粗糙的大掌领着余粥的手,摸上了自己的脸。
“阿渊在,别怕。”姜烈渊吻了吻他指腹道:“相信我。”
指尖滑过姜烈渊分明的下颚和嘴唇,余粥突然想起来,那日他抱着扮成花魁的自己从二楼往下跳时,说的也是这句话。
“相信我。”
余粥鼻尖一酸,勾着他脖颈牢牢抱着。
在太阳楼时姜烈渊被阴招算计,关入火海;
否则这点程度对杀.戮机器来讲,不过是儿戏。
“我不想让你看见我这个样子。”
姜烈渊单手托着余粥的大腿根将他轻松抱在身前,另一只空闲的手抽出长剑。
余粥只感觉他的体温越来越高,听见他一脚踹开了衙门大门,随后耳畔响起刀剑翁鸣。
“咚!”
大门紧闭。
“兄弟们杀!”
“呵。”姜烈渊笑了一声。
余粥蒙着眼,身体随着姜烈渊的动作颤抖,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
仿佛他们不在战场,而是在末日的废墟中,姜烈渊一手抱着他,一手持.枪,淡定熟练地朝着丧尸群扣下扳机——砰!
孤月渐淡。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一个世纪这么长,也许只是一盏茶的瞬间。
耳畔的杂音吼叫渐渐小了下去,余粥背后的衣服全被鲜血打湿,风一吹冰冷刺骨。
唯有他和姜烈渊紧紧贴在一起的前胸是火热的。
“啊、饶命!”
姜烈渊抱着他,一步一步走上知县坐的桌椅旁。